“羽扇纶巾”申凤梅:为越调熬尽的一盏灯

2023-11-22 20:13张广超
名人传记 2023年11期
关键词:羽扇纶巾剧团诸葛亮

张广超

在河南戏曲界,一提到包黑头,大家就知道“八里嗡”李斯忠;一提到芝麻官,准得是牛得草;一提到小苍娃,必是海连池;一提到花木兰和穆桂英,心里想的就是常香玉和马金凤;若一提到诸葛亮,那必然绕不开申凤梅,还会不由自主哼上几句越调:“四千岁,你莫要羞愧难当……”

1963年4月,申凤梅在中南海演出《收姜维》,周恩来总理看后赞赏说:“你把诸葛亮演活了,河南的诸葛亮会做思想工作。”从此,申凤梅便以“中原活诸葛”的美称饮誉全国戏曲界。

2023年6月19日,申凤梅先生逝世二十八年后,她和丈夫李大勋的骨灰在河南周口入土为安。五十七年从艺生涯,她把越调这样一个程式简单、表演粗糙的民间小调发展成为广受群众喜爱的戏曲形式。恰似为匡扶蜀汉社稷而鞠躬尽瘁的诸葛丞相,她也为舞台为观众熬尽了一灯油。作为人民群众爱戴的梨园宗师,她是越调迷心中永远的“大梅”……

少年苦辛,科班学艺

1928年1月14日,农历腊月二十二,申凤梅出生于河南省临颍县涂庄村。申凤梅的父亲以扫盐土维持全家生计,家中贫困异常,她虽排行第六,但之前的五个孩子也只活下来三个。母亲欲将刚出生的小凤梅抛弃,父亲便用篮子将她到野外,小凤梅险些冻毙,在篮子里止不住大哭。听到这哭声,父亲心中不忍,于是又将她回家中,她也因此被取名“妮儿”。

1938年,妮儿十一岁,迫于生计,家里决定让她去当童养媳,这样既能少一张嘴吃粮食,还能得点钱,于是给她找了一个大她八九岁的丈夫,彩礼却仅仅是一担麦子和二十串铜钱。旧社会时,农村的很多女孩子都会被送去做童养媳,申凤梅的大姐就是如此。妮儿见过大姐的生活状况,简直是暗无天日。婆家人吃面条,大姐只能吃芝麻叶、红薯叶和谷糠黑菜,一边艰辛劳动,一边却吃不饱饭,还要忍受打骂。申凤梅不甘心,恰好四姨来家里劝说母亲,并出主意让母亲把她和妹妹申秀梅送去了临颍县张潘镇越调科班学艺。

本以为生活会有一些转机,哪知这还不如沿街乞讨。三年科班,申凤梅挨打无数,依旧是吃不饱穿不暖。科班规矩多,学生每天无论有错没错都要被打二十板子,如果不小心犯错,要挨的板子更是不计其数。有一次,申凤梅因给班主扇风时打瞌睡,班主热醒以后掌掴凤梅,又用文明棍打烂了她的左手中指。旧社会盐很金贵,班主是不给学生们吃盐的,每天只让他们喝特稀的小米稀饭。一锅稀饭还要先喂狗,然后才轮到几十人吃,学生们日日忍饥挨饿。到了冬天,孩子们依旧是单衣单裤,下乡演出时,申凤梅一行七个女孩子只有一床被子,她们在破庙里盖着麦秸过夜,身上全是虱子和脓包疥疮。

旧社会的艺人很保守,“教会徒弟,饿死师傅”的观念根深蒂固。当时戏班流行这样一句话,“宁舍二亩地,不教一出戏”,在张潘学艺三年,申凤梅只学会了几出简单的戏,虽是如此,她依旧日日刻苦练习,没有丝毫松懈。

闯荡江湖,铁嗓扬名

1941年,十四岁的申凤梅出科,与妹妹去南将罗剧团搭班唱戏。过去艺人有句话叫“三分能耐,六分运气,一分贵人扶持”,一个戏曲演员能不能成“角儿”,除了自身实力过硬之外,贵人相助更是必不可少。申凤梅非常幸运地遇到了老艺人姜高师傅和师哥李大勋。姜高师傅会很多全本戏,道白和化装也很讲究,穿蟒扎靠好看且有派头。申凤梅聪慧灵巧,勤奋刻苦,从姜高师傅那里学了《抱琵琶》《下南唐》《蝴蝶杯》《送京娘》等多出曲目。李大勋早申凤梅几年在张潘学艺,算得上是申凤梅的科班师兄,他更是将自己所学毫无保留地教给申凤梅,同时也请别人为她教戏,帮助申凤梅打下了扎实的戏曲功底。

南将罗剧团是个“江湖班”,申凤梅随戏班走乡串镇,每到一处,主家点戏,但要在台中间站得住,那得凭真本事。有一次,主家点申凤梅唱《刮海》,但她不会此戏。掌班老喜凤会这出戏,但他就是不教。申凤梅要强,横下心自己偷偷学习。她在台上跑龙套之时,常常留神别人演戏,然后自己琢磨,日子一长,肚子里的货也多了起来。

1942年,河南大旱,蝗蟲泛滥,粮食绝收,大饥荒致三千多万人受灾,大批百姓外出逃荒。天灾面前,果腹实难,哪还有人听唱戏,戏班随之解散,十五岁的申凤梅也被迫加入了逃荒大军。她沿街卖唱,风餐露宿,在中原大地流浪漂泊。1943年夏,申凤梅流落到临颍县樊锡敏办的樊城越调剧团。同年秋,申凤梅在临颍县小阁庄与老演员金凤楼(原是唱曲剧出身,人称“螺丝转嘴”,后改唱越调,因成名早,又称“假宝贝”,可与“大宝贝”张秀卿媲美)同台演出,并跟着金凤楼学戏。

转眼到了1945年,襄县双庙办庙会,请来两个戏班,一个是襄县“十行班”,另一个则是申凤梅所在的临颍“樊城班”。两个戏班各自搭台,相距不过百米,唱起了对台戏。为了争夺观众,双方都使出了浑身解数和看家本领,势要分一上下,论一高低。

申凤梅在台上唱《砸当店》,头一句“风吹马尾条条线……”还未唱罢,台下便响起喝彩声,对台的观众也立马被拉了过来。连续三天,每天从下午唱到晚上,申凤梅的嗓子硬是顶了下来,可谓“铁嗓钢喉”。到了第四天,她唱《火焚纪信》,更是赢得满堂彩。“双庙对戏”让申凤梅一炮而红,由此 “铁嗓子大梅”唱成了“角儿”。

阴霾初散,换了人间

对于江湖的草台班子而言,有了“角儿”就有了主心骨。随着申凤梅红遍颍河两岸,各戏班子开始来挖“角儿”了。为抢夺这位“角儿”,戏班之间甚至用上了火器,差点闹出人命。郾城县大新店戏班派李大勋来找申凤梅加入。二人在科班是师兄妹,在南将罗又在一起搭班,常年演出中李大勋又对申凤梅倾囊相授。面对这位亦师亦兄在生活中给予自己许多帮助的师哥,申凤梅自然没有推辞,选择加入大新店戏班。1946年,二人成亲。

1947年,申凤梅一行人行至漯河,社会动荡,剧团无法正常演出,被困在了当地。此时,一位年轻人找到申凤梅,告诉她叶县有一家人要唱“还愿戏”(旧时人们求神祈愿,如愿以偿后演戏以酬神),特地来请他们戏班。申凤梅自然愿意去。行至半路,看到有车来接,他们惊讶万分,这在当时简直不可想象。到了叶县,申凤梅才知道,原来是解放军在叶县驻防,他们是为解放军演出。后来,申凤梅一行被留在部队为战士演出,由此解决了温饱问题。半个多月后,他们被编入刘邓大军第二纵队“人民胜利越调剧团”,实行供给制,申凤梅被任命为团长,部队给剧团派去了指导员、通信员和秘书,还给大家定做了军装。

在旧社会,戏子被看作下九流的行当,社会地位极其低微。有一次,申凤梅找一个小伙子问路,喊了一声“大哥”,那小伙子得知她是戏子后,一下子坐在路边哭了起来。申凤梅很是不解,便问班主。班主说,咱比人家矮一辈儿,你最起码管人家叫“叔”、叫“伯”、叫“大爷”,咋能平辈呢?人家这是感觉受到侮辱了。如果你遇上的是地主痞子,人家还会因为这打你。还有一次,虽然已经成“角儿”了,但是申凤梅差点被土匪一枪打死。所以,当申凤梅穿上军装的时候,她激动坏了,没想到一个在旧社会受压迫、遭欺凌的戏子会穿上军装成为人民的革命文艺战士。从此以后,她不再是为了吃饭而唱戏,她暗暗下定决心,要为革命、为人民演一辈子戏。

多面能手,生旦不挡

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之前,申凤梅一直在军分区演戏。剧团全体人员干劲十足,创排了《三打祝家庄》《满江红》《韩玉娘》等新剧目,深受战士们欢迎。除了对剧目进行创新,申凤梅两次唱“扒戏”(河南戏曲界的行话,指演出时出现失误)的经历也促使她在人物形象和腔调板式上进行改革创新。

在解放区的那段时间,才子佳人戏已经不适合当时的社会环境了。然而申凤梅是一个戏曲多面手,她最初学的是旦角,但她不局限于一个行当,是戏就钻就磨,真可谓“不疯魔,不成活”。她在《坐楼杀惜》中既能演阎婆惜,又能演宋江,在《打渔杀家》中,既能演萧恩,也能演萧桂英,生旦净丑样样在行。正是因为能唱须生,她饰演过《战洛阳》里的李世民、《战长沙》里的韩玄、《战北国》里的小神仙。而早在大新店戏班期间,申凤梅就跟随南阳籍老艺人李明德学会了许多三国戏,其中就有使她日后声名大噪的《天水关》(后改名《收姜维》)。学三国戏也是她与诸葛亮结缘的开始。

1949年,申凤梅所在军分区司令员梁良云调任漯河市市长,他把胜利剧团也带到了漯河,由申凤梅担任主演的《天水关》也成了剧团进驻漯河的“打炮戏”(戏曲界行话,指戏班每到一地演出,为打名声于头三天连续上演的自己最拿手的剧目)。俗话说,头三脚难踢,但万万没想到,头一“炮”舞台上没响,台下倒“响”了。观众不买这个“诸葛亮”的账。

原来,由于文化程度低,申凤梅在演出时唱了许多白字,例如将“鄱阳湖”唱成了“潘阳湖”,将“张昭”唱成了“张照”,她还把“水镜”和“元直”当成了一个人。除此以外,堂堂大丞相竟然一身破衣烂衫还趿拉个破鞋,唱得“”的,除了没有头歪眼斜口粘齿连,活脱脱就像一个破衣邋遢的济公,引得观众大笑。

演出出岔子,极大地刺激了申凤梅的神经。剧团很多演员灰心地说以后不要再演這出戏了,申凤梅却较真,非要啃下这块硬骨头。于是,申凤梅带头参加扫盲班,开始认真识字认字。据在漯河市抓过戏改工作的张福祥先生撰文回忆,当时申凤梅学习“最刻苦、最勤奋、最积极”,甚至做梦说梦话时还在念字。同时,她听说漯河东大街中药铺里有位田老先生是“三国通”,便虚心上门求教,还请老先生到排练现场指点。此外,申凤梅还到处留心收集有关三国的小说、小人书和连环画等,自己从中用心揣摩人物。

同年,恰逢京剧名演员马洪良(京剧大师马连良堂弟)受漯河京剧团所邀来漯河演出《空城计》和《群英会》,申凤梅便跑去观看演出,在台下仔细观察马洪良的诸葛亮须生扮相,并且找准机会到后台向他请教演技。她发现,京剧舞台上的诸葛亮羽扇纶巾,法相庄严,扮相英俊,举止潇洒,特别是那粉底缎靴,绝非拖鞋可比,自己穿拖鞋更多是因为戏班穷罢了。于是,从诸葛亮的拖鞋开始,申凤梅决心改良越调服装,靠着“一双靴子的改革,振作了一台戏”。

除了服装和人物形态,申凤梅对唱腔也进行了改良。越调最开始也叫“河南讴”,从留存的早期音像资料来看,通常一句戏词唱完便会“讴”一声。 “讴”是戏曲声腔中独特的技巧,主要集中在梆子腔系统,多是本嗓唱字,一句结束,突然翻高八度行腔。“讴”腔常用“”“咿”“啊”“呀”等字作为行腔旋律的字头,翻高甩腔,因真假嗓分明,听起来一惊一乍,常令人诟病。有一次,申凤梅在淮阳演出,依旧是《天水关》,“探马报,……,四千岁,……,打了败仗,……,想起来当年征渭南,……”,除此以外,接下来的四句也都有“讴”腔,再看台下观众,“嗵”地就炸了。淮阳观众里知识分子较多,对于戏也更为懂行,观众讥讽说:“没有听说诸葛亮还会叫哩!”对申凤梅来说,这无疑又是一盆兜头冷水。

这个“讴”腔,用在旦角唱腔上可以,但是用在诸葛亮这位才智双全的蜀汉丞相身上,实在令观众难以接受。申凤梅是个极要强的人,被观众讥讽后,她当天夜里就睡不着了,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琢磨,反复唱着“想起来当年征渭南”几句。到了后半夜,她灵机一动,把“讴”改成用真嗓演唱,末字以拖腔收韵,“想起来”三字唱完便缓口气,“当年”二字后又缓口气,“征渭南”则把“南”的“ɑn”音拉长,使其高低起伏……第二天,申凤梅和琴师探讨修改方案,当晚再演出时,改良后的唱腔委婉动听,韵味十足,引得满堂喝彩。自此后,越调中的“讴”腔便逐渐被弃用。

申凤梅还不断吸取演出经验,改动了《天水关》的唱词,使之朗朗上口,通俗易懂,又不失书卷气。一番努力加上自己的悟性,申凤梅的诸葛亮一角开始成形。《天水关》后来被改编成了《收姜维》,等她的《收姜维》上演时,果然引来了一片赞誉。

羽扇纶巾,名动京华

1951年2月,胜利剧团转归为项城县越调剧团。1954年,申凤梅在河南省里的一次戏剧座谈会上,遇到了仰慕多年的越调演员张秀卿。此时的张秀卿是西平县越调剧团的主演兼艺术顾问,二人一见如故,好似亲姐妹般促膝长谈。张秀卿十一岁时就被称为“小宝贝”,随着年龄的增长,人们改叫“大宝贝”,有“盖河南”的美誉,田汉更是称赞她为“河南的周信芳”。张秀卿演戏有悟性,戏路宽广,文化水平高,爱看书,能编戏导戏,身段也特别讲究。申凤梅虚心好学,抽空就向张秀卿请教,张秀卿也对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1956年,河南省举办首届戏曲观摩会演。项城县越调剧团以《收姜维》参加会演,申凤梅在剧中扮演诸葛亮,荣获演出一等奖。张秀卿在20世纪40年代就开始演诸葛亮,所以演出结束后,张秀卿找到申凤梅,为她的诸葛亮提建议,说她粗犷有余而沉稳不足。此言诚矣,申凤梅虚心接受。1958年,申凤梅入了党,同年10月,毛主席视察郑州之时,申凤梅与张秀卿合作演出《收姜维》,她演诸葛亮,张秀卿饰演马遵。这也是她们姐妹合作史上浓墨重彩的一笔,引得毛主席夸赞不已。

1962年夏,京剧名家袁世海、杜近芳率国家京剧院一团到河南鹤壁煤矿慰问演出,河南省文化局便将申凤梅的越调剧团和牛得草的豫剧团也派去鹤壁演出交流。一出《收姜维》,申凤梅震惊了两位名家。诸葛亮一出场,杜近芳就感觉其气度不凡,看一遍不过瘾。女老生往往苍劲不足,但是申凤梅擅用鼻音、膛音,唱得很有气度,很有老孔明的特色。袁世海看完后当即上台,握着申凤梅的手赞不绝口,还表示要推荐她的越调剧团进京演出。

1963年春,申凤梅率领剧团进京演出,在文艺界引起极大反响,掀起了一股“凤梅热”,不仅震动了北京城,也震动了全国。3月21日晚,申凤梅在王府井大街吉祥戏院演出越调传统讽刺喜剧《李天保吊孝》,把一个多情公子的丧妻之痛演绎得淋漓尽致。台下高朋满座,赵树理、老舍、曹禺、马连良等都被她的表演深深感染。演出结束后,电影导演崔嵬笑着对申凤梅说:“诸葛亮进京,还带来了有情有义的李天保!”马连良更是答应收申凤梅为徒,为其传授表演艺术,成就了一段梨园佳话。4月1日,田汉、曹禺、老舍、赵丹、崔嵬、陈怀皑等四十多位文艺界名家莅临申凤梅拜师会,老舍先生更是赠诗一首,夸赞她是“越调能手”:

东风骀荡百花开,越调重兴多俊才。

香满春城梅不傲,更随桃李拜师来。

拜师后,申凤梅每天都去老师家里学习,师徒二人经常探讨人物塑造和唱腔的关系。此外,马先生还教她念白及台步,从如何拿扇子到服装怎样做到“三白”(领子白、水袖白、靴底白),无不细心讲解示范。马连良还将伴随了自己几十年的羽扇和八卦衣赠予申凤梅。

4月9日,申凤梅在中南海演出《收姜维》,周恩来、董必武、邓颖超等党和国家领导人观看了演出。演出空前精彩,“诸葛亮”出场时,仅仅一个半侧身亮相就博得了全场的热烈掌声 。“四千岁,你莫要羞愧难当……怨山人我用兵不当,你莫放在心上,哈哈哈……”申凤梅的唱腔苍劲豪放,潇洒独到的笑声征服了全场观众。演出结束后,周总理见到她连声夸赞:“河南的诸葛亮会做思想工作。”第二天,《人民日报》《光明日报》等报纸竞相报道此事,申凤梅由此誉满全国。

戏比天大,鞠躬盡瘁

1978年,春风吹到了戏曲界。“文革”十年过去,申凤梅五十一岁,已然过了知天命之年,对于一个戏曲演员而言,早已过了舞台黄金期。但她有要为群众唱一辈子戏的夙愿,在她心中,观众至上,戏比天大。她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我是一个演员,不管什么时候,只要观众愿听我唱,我就唱。”

1979年5月,申凤梅在郑州连演十七场《诸葛亮吊孝》。由于过度疲劳,加上天气闷热,她常感到胸闷气短,同志们劝她休息,她却说:“今晚的戏票已全部售出,如果我不上场就凉了剧院,凉了观众的心。我是个演员,绝不可愧对观众。”当演到诸葛亮祭灵时,她疼得浑身直冒虚汗,倒在了舞台上,被紧急送往医院,经过七天的抢救,才脱离生命危险。豫剧大师常香玉去医院看望她,她却拉着常香玉的手愧疚地说:“常大姐,我的戏没演好,对不起观众,我要是把戏演完后再发病就好了。”

1980年春,申凤梅排练马少波先生(有“当代大剧痴”之称)创作的历史剧《明镜记》之时,惊闻丈夫李大勋去世的噩耗。她回家置办丧礼三天后,便重新走上舞台,以对戏的认真态度寄托对丈夫的哀思。1982年,五十五岁的申凤梅带着《明镜记》《舌战群儒》和“两吊一收”(《诸葛亮吊孝》《李天保吊孝》《收姜维》)二次进京演出。

《明镜记》一经上演便再次轰动京城。戏中,申凤梅头戴王冠,身上蟒袍半披半挂,把须生和武生结合起来塑造李世民,一位“马上天子”的形象表现得活灵活现。相声大师侯宝林早年以京剧开蒙,看完此戏后,他极为赞赏,并泼墨写下“越调宗师,无愧此称”的字幅赠予申凤梅。

申凤梅经常下乡为群众演出,下矿井为工人演出,每年都要在外演出十个月左右。1990年,年过花甲的她被河南省文化厅评为“焦裕禄式的文艺战士”。她常说,文艺工作者不仅要为买得起票的观众服务,更要想想那些买不起票的剧场之外的人民群众。她常常到田间地头给老百姓唱戏,跟老百姓一起挑粪浇地。在集市上常常有人见到她时说:“这不是唱越调的大梅嘛,你给俺唱一段呗。”她都爽朗答应,立马就唱。

1994年,申凤梅筹款拍摄了越调艺术系列片“诸葛亮”(共七部,分别是《卧龙出山》《舌战群儒》《华容挡曹》《卧龙吊孝》《七擒孟获》《智收姜维》《失空斩》),塑造了七个不同年龄段、不同侧面的蜀汉丞相诸葛亮。因年事已高,声音并不如意,她又在拍摄后进行了录音。从志得意满到烈士暮年,申凤梅将一个忧国忧民、器量宏阔的人物形象展现得无与伦比。“诸葛亮”系列可谓集申派艺术之大成。1985年版电视剧《诸葛亮》中李法曾的诸葛亮,1994年版《三国演义》中唐国强的诸葛亮,以及京剧名家于魁智的诸葛亮,都曾从申凤梅的诸葛亮中有所借鉴。

1995年5月,应文化部邀请,申凤梅最后一次率团进京演出《七擒孟获》。据越调表演艺术家何全志回忆,当时身患糖尿病的申凤梅身体瘦削,体重只有几十斤,演出时必须在八卦衣里垫上海绵才能保持形体,为了发声,依旧要在腰里扎上板带。她每场演出都要靠吸氧、吃药、打针维持,但她一上台,精神头立马好起来了。在台上演《祭江》一折时,因病痛难忍,她跪下就起不来了。老孔明手捧卮酒,望泸江而拜,悲悲切切告慰将士亡灵,唱得苍劲悲壮。诸葛老年之态被她诠释得淋漓尽致。全场观众无不感动,不少人为之泪流满面。

7月,申凤梅为配合《河南省文化市场管理条例》的宣传,应邀到河南省广播电台灌制了越调清唱盒式磁带,留下了她生前最后的录音。录音里她唱道:“俺要为艺术繁荣再做贡献,俺要为建设河南多立功劳。” 1995年7月20日,录音后仅十日,申凤梅溘然长逝,享年六十八岁。

她常告诫自己:“我是一个演员,除了唱戏没有别的本事,如果连这点本事都吝惜,那就是一个对人民无用的人,一个忘恩负义的人。” 为了观众,为了越调,申凤梅像她扮演了一生的诸葛亮一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她是一灯油,熬干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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