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方宣
海外举办中国书画拍卖现在来看已是寻常之事,每年纽约苏富比或伦敦佳士得春秋二季拍卖会都让业内人士翘首以待,新闻媒体广为报道。但这种格局的形成并非自然而然、水到渠成,而是离不开一批专业人士的推动。自20世纪80年代中国画正式进入海外国际艺术品市场以来,有一个人功不可没,他就是被称为“民国六大收藏家”之一的画家王季迁,他也是中国画进入国际市场的第一推手。
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名门之后
1906年,王季迁出生于江苏苏州吴县东山石桥村王氏家族,这一支是名门望族,十四代曾祖王鏊曾是明朝成化、正德年间户部尚书、文渊阁大学士、少傅兼太子太傅。最后王朝政局突变,他势单力孤,不能力挽狂澜,只好急流勇退,辞官还乡。他在老家居住十四年,得到朝中大臣的不停举荐,但他终未再出山,因此被姑苏大家唐伯虎称为“山中宰相”。八世祖王武是清代著名画师,以工笔见长,最为擅长的是花鸟,坊间传闻他的画技与明末清初书画大师恽寿平不相上下。同时他精通书画鉴赏与收藏,家中收藏众多古代书画,只要一得空,他便挑出精品一一临摹。十几代先祖慢慢积累的书画鉴赏与艺术收藏氛围代代相传,影响了更多的王氏子弟,王季迁便是其中一位。
王季迁又名王己千,他嫌繁体字“季遷”两字笔画太多,改为“己千”,取“人十之,己千之”之意。更名后他说:“别人学十次就会的东西,我要学一千次,因我的天分没有别人高。”因为家学渊源,他小小年纪就喜欢画上几笔,当时的外舅顾鹤逸也是名满三吴的大画家,他的父亲顾廷烈精鉴赏、好玺印、懂收藏,祖父是清末著名书画收藏家顾子山,家中拥有传承六代、长达一百五十年的江南著名藏书楼——过云楼,江南民间有“江南收藏甲天下,过云楼收藏甲江南”一说。过云楼又以收藏名贵书画著称,享有“江南第一家”的美誉。
王季迁的少年时光就在过云楼里度过。他跟着外舅一起学画赏画,有机会观赏到元明清几代众多书画,这让他从小眼光独具、眼界大开。他很小的时候就开始收藏,因为收藏太费钱,他的钱便永远不够用。他说:“别人是有一百万,买一二十万元的东西,我是有一百万,花九十多万来买东西,剩下的真是所余无几。”他没有别的办法,只好省吃俭用攒钱购买藏品。十六岁那年因为太喜欢一幅清代著名画家王石谷的“山水图”,他央求母亲给了他五百大洋买下。少年王季迁对这位江苏老乡崇拜得不得了,买下他那幅“山水图”后天天临摹、欣赏,后来经名家点拨,才发现这是一幅赝品,王季迁的心一下子凉了半截。五百大洋在当时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一家人心疼了许久。这次经历给了他一个血的教训:收藏古画绝非想象中那么容易,必须有深厚的鉴赏功底。他想去拜见书画鉴赏大家吴湖帆。
吴湖帆也是苏州人,是清代著名书画家吴大澄之孙,书画鉴赏家。作为一位集绘画、鉴赏、收藏于一身的大师,他的成就是多方面的,他的青绿山水画设色堪称一绝,色彩极为丰富,线条飘逸又洒脱,正所谓含刚健于婀娜之中,开拓了前人未有之境,成为中国绘画史千古一绝,他自然成为海上画坛的一代宗主,他的“梅景书屋”理所当然成为江浙一带影响最大的艺术沙龙,王季迁前来拜访的目的就是想成为吴湖帆的弟子。一见面,吴湖帆非常亲切,一番交流后,再细细看过王季迁带去的作品,他连连点头,说:“你的画风与我确有几分相近,而且画得很好,你的见解也不俗,我收下你这个徒弟。虽然早有收徒之心,却一直不曾开馆授徒,你是我开山门的第一个。”王季迁非常感动,没想到这么容易就成为大师的第一个徒弟。
王季迁是一个合格的徒弟,他勤奋好学,一点就通,而且非常有灵性。师徒两人日夜切磋书画技艺,感情如同父子,吴湖帆打心眼里喜欢这个学生。但王季迁毕竟年轻,不谙世事,一天,吴湖帆在外应酬回家,发现墙上一幅苏州大画家倪云林的画轴不见了,家人告诉他是王季迁拿出去了。吴湖帆立马大怒,打电话找到王季迁,喝令他马上携画回来。王季迁看到师父一向待人和气,从来都是和颜悦色,以为他没有脾气,没想到他发起怒来如此吓人,便赶忙将画送回,挨了师父一顿训斥。吴湖帆后来在日记中写道:“午前季迁来,被余大骂一顿。不告取物,索必取归了事。季迁接近浮滑,遇事轻率取巧而不负责任,故迫令取归,以儆其藐视事端也。余素不轻易骂人,且小节不拘,此次因其胆大太妄,故特别训之,然余自恨平日太纵爱之也。”
吴湖帆的言传身教让王季迁在为人处世方面很快成熟,绘画技艺与鉴赏审美水平也得到迅速提高。一次,王季迁想购藏一件王时敏的山水画轴,卖家索价千金,王季迁嫌太贵,而自己又实在喜欢,一时拿不定主意,便让师父帮他鉴赏真假并为其定夺。吴湖帆见上款是明末清初戏曲家、吴县人袁于令,不说二话,取出自己收藏的恽寿平的《九芝图》交给王季迁:“你拿去出售,得款给你购买王时敏山水。”王季迁大为感动,他知道师父对恽寿平的《九芝图》的喜爱之情,但为了徒弟,师父不惜忍痛割爱也要满足他,可以想见师父对他的看重。王季迁跟着吴湖帆学得一身本领,一天天成长,最后独闯江湖,在海外打开了属于自己的一片新天地。
从收藏中开辟中国画海外市场
1948年,王季迁携家眷前往美国纽约定居,开始中国古书画收藏。他在《我与吴湖帆先生》一文中这样回忆:
就在吾师湖帆先生指示之下,我开始对中国书画的鉴定,进行长期的研究工作,这可从我与德国孔达女士合编的《明清画家印鉴》一段渊源说起。
一九三五年,我参与在伦敦举行的国际中国艺展的筹备工作。当时北平故宫博物院所藏的书画南迁,在上海进行审查。初次接触故宫丰富的藏品,不单使我眼界大开,连同参与其事的若干老专家目光也为之一变。这是因为以前的中国,没有所谓博物院、美术馆公开展览过古画,只能凭些人情,偶然见到若干幅,所以这次可说是一个极难得的机会。
在筹备藝展的过程中,引起我一些感想。在故宫七千余件藏品之中,竟有五千多件书画发生了问题。审查的专家们观点各异,不能一致。我便想,到底有没有较为客观正确的什么法则呢?这便兴起来编辑印谱的想法。
刚巧有一位孔达女士,自德国来华,向湖帆先生也提出了能不能以科学方法处理中国书画的鉴定。湖帆先生当即推荐了我,与之共同合作研究。于是我们两人集资进行此事,不但摄制了故宫博物院审查中的书画,更从海外所有的收藏家手中,悉心加以采集起来,历时三年,终告完成。
与来自德国的孔达女士的精诚合作,历时三年的编撰采集,让王季迁对历史上各个王朝的书画名家了如指掌。此时又恰逢北京故宫因躲避日军入侵而南迁,吴湖帆受命鉴别审查,他带着徒弟王季迁全程参与,王季迁看到的全是故宫博物院收藏的古代名家名作。他后来回忆这段经历时说:“数年之间,获观名人书画数以万计,心领神会,受益匪浅。中国历代并无博物院,名迹均为私人所珍藏,一般画家不易目见古人手迹,而我竟在数年之间,在名师指导之下,饱观如此之多的旷世名迹,诚为千古难得的机缘。”在此之后,他购买古书画鲜少失手,而且目光精准老到,让他在海外艺术品市场大显身手。
初入美国的王季迁在纽约艺术学生联盟就读,当时他所有的积蓄全部投入古画收购,手头并没有余钱,连一张船票都不舍得买的他是坐货轮去的美国。他甚至将唯一的儿子与大女儿留在上海,准备等他在美国安顿好后再回来接他们,谁知等来的却是两地三十年分隔,一家人就这样天各一方三十年。当时王季迁身边只有不懂英语的爱人郑元素与两个女儿,为了糊口,他在读书之余什么活都做,包括装修和绘制墙纸之类,一家人一日三餐都吃最便宜的三明治。这时,王季迁手头有一大批从国内带去的历代名画,只要他出售一两幅,生活就会立马得到改善,但是王季迁坚决不肯卖画。有人问他:“你们过得这么苦,为什么不卖几幅画?是人重要还是画重要?”他毫不犹豫地回答:“当然是画重要。”
王季迁非但不肯卖画,只要手头有点余钱,马上就买画收藏。他想收藏的画大都价值连城,要花大价钱购买。在他看来,书画承担的不仅是有限的财富,更是历代中国人的集体记忆;对他来说,这不是一份挣大钱的职业,而是传统文化的传承。在他的收藏中,最得意的两件藏品分别是五代南唐画家董源的《溪岸图》和北宋武宗元的白描绢本《朝元仙仗圖》。后者是20世纪50年代初他在美国一个犹太人开的古董店里发现的,起初这幅古画无人问津,因为很多人都认为是赝品。王季迁细细鉴赏后很想拥有,但他没有足够的钱,便提议以画交换,结果王季迁用六幅古画换得此画。后来店家反悔,将他告上法庭,认为他用欺诈手段骗走了他的名画。
王季迁没有聘请律师,因为他自己曾做过律师,他在法庭上为自己辩护。法官问:“王季迁,你到底懂不懂中国古画?这幅画到底是不是武宗元的?”王季迁坦然地说:“这幅画看起来古旧,所以才用收藏品来换,当时我不能确认是武宗元的。”法官又问犹太古董商:“那你懂不懂中国画?”犹太人理直气壮地说:“我开着古董店,我当然懂得古董,更懂中国艺术。”法官反问:“那你一个开古董店的老板,既懂古董,又懂艺术,怎么会看走眼了呢?这说明是你自己的问题,没有丝毫证据证明王季迁先生欺骗了你。”最终的判决是王季迁胜诉。
这桩案子在当时美国的收藏界、艺术圈影响巨大,判决后,王季迁在业界声望日隆,无人能及。无心插柳柳成荫,王季迁一下子成为海外华人艺术收藏界的老大,美国很多华人的商铺牌匾,都以王季迁的题字为荣。当时的大画家张大千携带一幅董源的《溪岸图》周游各国,寻找买家,到美国后受到王季迁的热情接待。告别时,王季迁将招待费清单列出来给张大千看,那是一笔巨大的开销。张大千说:“你不是提出由你接待吗?”王季迁说:“我是说过由我接待,但我没有说分文不收。”张大千这一路周游列国花了不少钱,即便到了美国,《溪岸图》也没有出手。他手头没有钱了,又不想空手而归,无奈之下他只好以画抵押。王季迁用十二幅明清书画从他手中换得《溪岸图》。《溪岸图》虽是珍品,但是因为价格太高而导致很不易出手,而那十二幅明清书画则很容易变现。
随着藏品越收越多,王季迁不知不觉间成为海外最知名的华人鉴赏家、收藏家。时机成熟时,他顺水推舟,将中国古画推向国际艺术品市场。
在国际艺术品市场大显身手
那时,海外没有正式的国际艺术中国书画拍卖市场。古书画零散有一些,要么是晚清八国联军劫走的,要么是日本人从中国带出去的,还有就是一些出国留学的学生也带出去一些,经私人介绍卖掉充作学费。因没有形成市场,它们基本处于无人问津、自生自灭的状态。排除美国博物馆或大学美术馆之外,能买得起十万美元以上中国古画的藏家不超过十五人,而且中国古书画与海外油画的价格几乎是天差地别,这是王季迁孙子王义强后来的回忆。当时他供职于刚设立的纽约苏富比拍卖公司中国书画部,王家收藏成为海外收藏界热议的话题。尽管中国画拍卖市场还没有形成,但是只要看到来自中国的古画,王季迁都会忍不住收购,可他一直没有太多余钱,他的办法是卖掉一些不太上品的古画,买下更有名的古画,他将这种做法命名为“以画养画”。
当时国际艺术品拍卖最大也是最知名的公司就是苏富比,它成立于1744年,总部设在纽约东城富人区。1979年王义强初到美国,祖父王季迁就带他到苏富比办公室参观。看到那些来自东方的古画与艺术品被随意塞在办公桌下或杂物堆里,王义强十分吃惊。他不知道,当时国际拍卖界对来自中国的古画并不感兴趣,甚至没有专门的部门来处理中国艺术品的拍卖事宜。作为苏富比拍卖公司的东方艺术顾问,王季迁实在看不下去,在他的强烈建议下,苏富比于1982年开始设立中国书画拍卖项目,结束中国艺术品“只进不出”的历史,开始着手公开拍卖来自中国的古代书画艺术品,因为只有让中国书画进入市场,才能引起人们的买卖兴趣。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中国书画一开始成交惨淡,营业额不值一提。但王季迁并没有放弃,他知道万事开头难,中国书画要进入国际艺术品市场,拍卖至关重要,只有进入拍卖环节,才能最终实现中国古画的价值。
在王季迁祖孙的努力下,1986年12月,拍卖的元代赵孟
早在1970年代,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恰逢建馆一百年,馆长托马斯·霍文决心填补以往中国古画收藏的空白,找到普林斯顿大学艺术考古系的方闻教授,请他帮忙联系名闻美国的中国收藏家王季迁,计划整体买进其藏品的宋元书画部分。经过几轮交涉,1973年,大都会艺术博物馆成功以半收购半捐赠的方式获得王季迁宋元书画藏品二十五件,件件都是艺术史上的书画精品,每一件都价值连城,其中包括南宋李唐的《晋文公复国图》、马和之的《诗经国风图》《秋晓渔村图》、米友仁的《云山图》、李嵩的《货郎图》等传世名作,这是中国书画第一次以买卖形式由民间收藏转给公立的博物馆收藏。方闻教授的弟子何慕文,就是现在的大都会艺术博物馆亚洲艺术部主任,他清楚地记得当时跟随方闻教授去王季迁家中谈判时的情景。那天他们巧遇同去拜访的日本东京大学东洋文化研究所教授鈴木敬,此人远道而来是为了《中国绘画总合图录》的编著。铃木敬有幸一睹宋代大画家屈鼎的名作《夏山图》风采,显得特别兴奋。方闻顾虑铃木敬夸张的溢美之词会影响王季迁的出价,于是不等铃木敬看完,就匆匆将这幅古画卷起,铃木敬都没有来得及看清画作的细节。从这件小事上可以看出王季迁藏品的魅力和分量。就在这种鉴赏收藏交流中,一些东西方学者如班宗华、高居翰、铃木敬、方闻等,都渐渐成为王季迁的学生,在他的影响、教育、启蒙下成为海外中国画鉴定领域的权威人士。这批专家学者的成长,推进着中国书画海外市场滚雪球般越滚越大。1994年秋季,香港佳士得一连举办三十九场中国古书画拍卖,大量藏家在此拍得真品名作。同年6月,纽约苏富比也举办了中国古代近现代书画专场拍卖,王季迁现场拍得明代画家丁云鹏的《靖节高风图》和谢时臣的《关山行旅图》。1997年3月,苏富比再次举办中国古代近现代书画专场拍卖,王季迁又拍得郑板桥的《兰竹图》等珍品。
世纪之交的金融危机后,资本市场风险加剧,中国古书画却因保值功能而让拍卖价格飞速上升,常常单品过亿,这是从前无法想象的价格。王季迁经常参与拍卖,对他来说,将流落在外的中国古画艺术品收归麾下,是一个华人的本能选择。他锁定的都是珍品,只要认定是珍品,即便倾家荡产,他也要将其拥有。1999年,纽约佳士得再次举办中国书画专场拍卖,其中一幅宋代宫廷画家郭熙的《秋山行旅图》引人瞩目。参加拍卖的各路藏家对这幅在地下室偶然发现的传世名作心存狐疑,但他们看到藏界大佬王季迁端坐在场,就好像吃了定心丸。来自世界各地的收藏家死死盯着王季迁,只要王季迁举牌,他们就出高价与之争抢。他们并不缺钱,缺的只是王季迁所具有的行家慧眼。《秋山行旅图》从一开始就被五位藏家疯抢,价格从七万美元飙升到一百万美元,因价格过高,两家美国博物馆选择退出,最终一位台湾藏家追加到一百三十四万美元后也选择收手。另一位买家志在必得,继续举牌追加钱款,但此时的王季迁却突然停止举牌报价,在场的买家不知何因,犹豫后也停牌观战。这幅画最终在一百四十三点二五万美元落槌,被一位场外人士以电话方式拍得。这位场外人士就是王季迁的孙子王义强,祖孙俩知道这幅名画会在现场遭到疯抢,而王季迁是收藏界标杆,只要他举牌,一定会有人跟他较劲,所以祖孙俩提前安排好一内一外上演双簧戏,最终他们以合理的价格将这幅难得一见的传世名作收归囊中。
曾住在苏州九如巷的王公子
王季迁事业有成,离不开他那位举案齐眉、红颜伴读的太太郑元素。郑元素也是苏州名门之后,是苏州木渎镇四大富商之一郑龄九的孙女,精小楷,擅国画,其画无一丝女娘的柔弱之气,竹子与花卉画得独具风骨,深得吴湖帆赏识。她与王季迁一生相爱,去美国后,为了先生的事业放弃个人爱好,在操持家务之余主要为王季迁裱画。
其实,年轻时王季迁最初的暗恋对象是苏州九如巷著名的张家四姐妹中的大姐张元和。当时王季迁就住在九如巷张家隔壁,他在东吴大学读法津专业,业余时间做律师。他只比张元和大一岁,两人家世、长相十分般配,却没有婚姻缘分。张元和热爱戏曲,最后嫁给了昆曲小生顾传玠。
阴差阳错的是,王季迁后来在美国巧遇老邻居、张家二小姐张允和,两家来往密切。张允和给弟弟张宗和写信说:“我简直把许多曲友的名字都忘了,你记不记得九如巷中隔壁王公子,门悬‘王季铨大律师,东吴法科学生,现在纽约,是个收藏画的专家。太太到此后从项馨吾学曲,夫妻均能画,亦收徒弟,亦卖画。”王季铨就是王季迁当时的名字,张允和在另一封信中写道:“上星期日项馨吾夫妻、王季铨(九如巷边上王公子)夫妇都来唱了一天曲子,项的嗓子不大好,笛子吹得很满,很风头,在美国真是算一把好手了。王季铨是个画家、鉴赏家,要算第一流了,太太郑元素以前也是画家,现在专门替先生裱画,装镜框,两人气味极好。我在这里想当初王家求婚事成了,大姐当又是与现在不同。”张允和透露的事实就是当年王家曾向张家求过婚。在美国,王季迁经常偕太太来张允和家小聚,看到张允和亲手做砚台、做笛子,还抽空写字画画。王季迁十分好奇,问她:“你有两个孩子,这一屋子以及一日三餐,你如何有工夫做这么多笛子及其他兴趣上的事?”张允和回答:“惟忙者能乐此,不忙者惟有此不乐也。”说罢几人相视大笑,郑元素说她能唱曲,能作画,就是不能入迷,所以到今天做的事不少,却一事无成。张允和在信中说:“凡所好即迷,寄托就有了,也不管成就,就只是一股劲地向前进,怎能不进步呢。我一辈子打磨不少,可是愈磨愈锐,年龄是到了,可是心还不老。”
2003年7月,王季迁以九十七岁高龄在美国纽约病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