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全 徐顺璐
新中国成立以来,我国的社会、经济和科技不断发展,人民生活水平稳步提升。与社会不同发展阶段相对应的是不同的政治、经济和文化制度。影视作品就像是时代的注脚,记录着社会思想生活的变迁,反映了大众对于现实生活的感知和认同。“毛边”作为独特的表演美学符号贯穿其中,折射出表演美学的曲折嬗变。优秀演员用自己对于生活本质的信念坚守,支撑着表演美学发展的砥砺前行。
一、当下影视表演中人物“毛边”的多样化展现
对于演员而言,在影视作品中塑造出一个完美无缺的人物形象,是永恒的目标。“完美”是演员对于角色塑造的理想化追求;“有缺”则是演员通过有意识的细节展现,打破原有规范化的表演程式,将生活的粗粝质感夹杂在人物的塑造之中,从而创造出更富生命本真的鲜活人物形象。“毛边”通常是在纺织品边缘或凹形器皿顶端,粗糙的边缘部分。在影视表演中,人物的“毛边”并非是演员表演过程中的失误或瑕疵,而是经由演员在表演中刻意塑造的符合于人物性格和剧情发展,又超出剧本设定之外的生活细节。演员通过自己对于生活深度思考后的沉淀,经由角色之身呈现于银幕之上,为人物畫龙点睛,强化观众对于人物的信念感,使作品深入人心。如果将人物比作一件长衫,“毛边”就像长衫上若隐若现的褶皱和线头,由此一件橱窗里的展示品便有了温度,成为与穿衫人经风霜、伴朝暮的生活之物。观众可以感知当时缝缀长衫的穿针引线,猜想穿衫人的朝露披星。
演员作为影视拍摄的主体,其表演必然受到影视制作环境的制约。“表演是人体的一种动态艺术,电影表演是现代科技发展下一种表演形态。”[1]科技发展水平、社会时代背景和行业发展现状共同影响着表演的最终呈现。新时代以来,国家加大对于影视行业的引导和支持,推进影视行业市场化改革。新类型的影视作品如雨后春笋层出不穷,为进一步实现作品题材类型多元化提供了可能。
新类型影视作品逐渐筑底:《刺杀小说家》为奇幻动作类的电影尝试提供了借鉴;《长安十二时辰》成为历史悬疑电视剧的有益探索。另一方面传统类型影视作品积极创新:《长津湖》通过史诗级的叙事表达、细腻的人物刻画和宏大的战争场面,创造了中国战争电影的新高峰;《我不是药神》由“陆勇案”改编而来,聚焦于白血病患者的现实困境,用温情的人性互助,引发社会反响,是近年来较为优秀的现实主义以疾病为主题的电影;《觉醒年代》打破历史剧收视人群的年龄局限,得到更多青年观众的认可。但中国电影在发展之中仍然存在急需改善的问题,“开拓题材类型、深化主题开掘、回应现实关切、提升创作水平和制作工艺,都是中国电影的当务之急”[2]。
影视行业的多样化发展,为演员的创作提供了更广阔的空间,为影视人物“毛边”的多样化呈现提供了现实基础。演员表演这个看似简单的工作内容,实则需要更多专业性技巧与适应。演员要将各个部门的工作成果集中融合于人物表演之中,是个性化、综合性的影像呈现过程。影视表演中人物的“毛边”实质是表演实践的创新尝试,这种创新可分为三种类型:基于人物的表演拓展、基于拍摄对手的表演拓展和基于拍摄现场的拓展。在不同类型作品中和同一类型不同风格作品中,探索新的人物塑造方法和实践样式。深入挖掘人物,把人物作为一个复杂生命体,进行全息研究和极致化表现。
电影《长津湖》中有一场戏,七连炮排排长雷睢生为了引开美军轰击机,开着装载美军标识弹的汽车远离战友被炸身亡。雷睢生的扮演者胡军在豆瓣举行的创作分享会中说道:
“‘雷公的原型是山东籍的抗美援朝战斗英雄孔庆三。拿到剧本后,我就一直琢磨怎么能不依靠台词,而是以一种更加流畅自然的方式交代出人物背景和来历,后来就想到了沂蒙山小调……包括后期在为‘雷公牺牲那一幕配音时,我整个人是躺在地上进行收音的。为了找到最准确的情感和呼吸状态,我含了一大口急支糖浆,力求黏腻的液体一半往喉管里灌,一半从嘴巴里往外喷,这样才有了最后那两句台词:‘疼死我了。‘别把我一个人留在这儿。在完成的那一刻,作为演员,我体会到一种淋漓尽致的悲伤和圆满。”①
这是胡军对于濒死状态下的人物本位思考,展现了演员基于人物的表演拓展。这样细节并非来自剧本的设定,而是历经生死者的内心写照。急支糖浆会影响演员的呼吸和发声,但这样的声音更接近人物死前的生理状态。这看似可有可无的细节,便是人物的“毛边”,也因此才能让观众感受到演员与角色的同呼吸、共生死。
电影《我不是药神》中有一场离别戏,卖药团队解散,所有人围坐在程勇的神油店,黄毛用手打碎杯子后大家相继离去,最后一个离开的是王传君饰演的吕受益,剧本的设定只是他无台词离开。王传君的表演动作:吕受益搓了下鼻子,在悲伤的脸上强挤出卑微的微笑“是不是都喝多了”。徐峥饰演的程勇回应“滚”。王传君脸上刹那间从笑转为哭,出门前再次祈求地望向徐峥,绝望离去。
以上二人的台词和动作完全来自演员们的即兴创造,是长时间投入角色后建立起的一种下意识反应,这是基于拍摄现场的表演创造。吕受益的心里极度希望这一切都是酒醉后的胡言乱语,因为他无法接受刚刚稳定的药源被转手、切断,当听到程勇决绝的回答后,内心的绝望和无助才彻底的释放。临走前的回眸,是感谢是愤怒还有最后的乞求。这样细腻、深刻的表演完全超出导演和编剧的预期设定,更准确地展现了人物的内心变化。
电视剧《觉醒年代》第21集中有一个小片段,张晚意所饰演的陈延年建立了互助社早点摊,于和伟饰演陈独秀好意前去捧场却没带钱。陈延年为了捍卫互助社“不劳动者不得食”的原则,逼迫自己的父亲用洗碗抵扣自己的饭钱。这段戏是两位演员基于对手间的理解、交流,共同完成的表演创造。
无论在电影还是电视剧,无论是青年演员还是“老戏骨”,在更加自由的影视创作环境下,可以更多地将自己对于人物“毛边”的刻画加入到作品中。打破原有的表演范式,进一步全面、极致地塑造人物,极大地丰富人物塑造的多样化呈现。这标志着演员们更高的艺术追求,同时也提出关于人物塑造的新观念,即浸润于人物的生活中,更深度塑造角色。演员通过专业上的研究和尝试,为行业发展贡献着自己的思辨和实践。
二、“毛边”折射表演美学标准的嬗变
(一)石挥,脸谱化、标签化表演下的沧海遗珠
建國初期,国家建设百废待兴,受当时国际局势的影响,中国电影全面模仿苏联苏联的斯坦尼斯拉夫斯基表演体系也开始影响中国。但彼时电影演员一边学习着苏联的表演理论,一边求法“戏曲”,力图完成民族化的表演探索。一方面,大部分电影都取材于历史或现当代小说,与现实生活差距较大,演员很难通过观察生活找到创作依据;另一方面政治为纲的创作原则,限制了影片的真实性,演员的表演服务于影片的政治主题,缺少对于人物的生活层面的挖掘,表演更多的是完成“规定动作”。特殊的历史时期,表演与生活始终保持着距离。关于生活的展现,是一种理想化或极端化的表达。当人物被当作标签或脸谱出现时,演员对于人物生活层面的挖掘和展现就丧失了空间及意义。石挥自导自演的电影《我这一辈子》,极具生活气息的平民化表达,向新中国电影表演发出真挚有力的呼喊。电影中有一个片段,石挥所饰演的“我”,因为儿子参加八路军被程之饰演的汉奸胡理刑讯逼问。面对着竹筷夹手指、指缝钉竹签等种种酷刑,石挥只是微弱隐忍地呻吟着:“哎呦,哎呦,我的妈呀!”而他的表情却痛苦扭曲。这段表演中,石挥的低声呻吟、哀嚎与表情的病苦扭曲,形成强烈反差。表情是一种本能的生理反应,而声音是一种有意识表达。人在特殊时代下的懦弱与苟且,被展现得淋漓尽致。影片中还有无数包含生活本色的表演“毛边”,共同堆砌了这部里程碑意义的作品。在新中国成立初期,在表演标签化、脸谱化的大潮下,石挥依然坚守着民族表演的精魄。
(二)刘子枫,性格化表演的反常规突破
改革开放拉开序幕。国内艺术学院斯氏表演教学成果初现,经过数十年的探讨实践,斯氏表演理论已经初步完成本土化运用。“继承了民族演剧传统又得到斯氏体系武装的戏剧演员们,将厚重的戏剧表演技巧带入了电影创作,极大程度地提升了电影的表现力。”[3]1985年,电影《黑炮事件》横空出世,刘子枫凭借对于赵书信的饰演获得中国第六届电影金鸡奖最佳男主角奖。并撰写《一个话剧演员对电影表演的追求》一文①,提出了“模糊化表演”的观点,一时引发学界的广泛讨论。《电影艺术》杂志分别在1986年、1987年组织专家进行研讨。这是关于表演美学的重要事件,也是对日益成熟的性格化表演的再思考。
笔者引用了三位专家对于刘子枫表演的评述:
郑洞天:“赵书信这类身份不是(性格)的角色,他已扮演过若干次。但刘子枫的智慧在于,他深深懂得每一次表演都是一个全新的创造过程,这是由于每一个角色都应该是一个鲜活的个人。”[4]
钱学格:“刘子枫自身的表演也是成功的,主要还是对人物深切的理解和感受,总体把握准确,同时予以非常生活、非常自然、真实自如、分寸恰当的体现,……在每个镜头里他几乎都有一些小动作,擦擦汗、摸摸额头、搓搓身上的泥、用手指推推眼镜、夹夹鼻子等。”[5]
林洪桐:“刘子枫的表演就比较深,能引起很多思索,不那么直露,意念不那么强。我们不少表演直奔意念,说明性的,指向性过强,像是在玩多米诺骨牌,直奔目标……深层次的表演像是在下象棋或玩围棋,在六十四格或上百格中去表现复杂丰富多变的生活和人物。刘子枫提出的所谓“模糊表演”就是想追求一种局限性更小,更能表现人物和生活的复杂性、丰富性的信息量更大的表演。”[6]
刘子枫表演的典型特征:同一性格类型角色的多样化呈现,以创新的塑造代替程式化、机械化的表演惯性。有意识地寻找每个角色的性格和动作差异,强调角色的个人化属性。基于角色的生活经历和演员自身的生活积淀,深入挖掘人物的习惯性动作,用整体化的思考完善角色的细节呈现。将角色的复杂性和丰富性通过一系列的细节堆叠展现,给予观众更多的思考和想象空间。
专家们的评论在肯定刘子枫表演的同时,也指出了当时表演的普遍性问题:相同类型的人物塑造陷入程式化表演惯性,缺乏对于人物细微动作的生活化设计。表演目的性过强,缺少对于人物的深刻理解和真实感受。刘子枫所提出的“模糊化表演”并不是对于斯氏“性格化表演”的颠覆,相反是在表现层面的多样化延展。如钱学格提到的习惯性“小动作”,当以个体形式单独出现,便是无足轻重的下意识行为。大量的“小动作”成体系地与人物心理相链接,所展现的是人物挖掘的独特视角和人物塑造的深层次考究,更为形象地说明了人物“毛边”的美学价值。
(三)倪大红,新时代的现实主义表演融合
21世纪以来,影视行业进入新的发展时期。影视表演多元化、商业化的发展态势也带来了很多问题,其中包括“轻表演”“媚俗化表演”“颜值化表演”复辟等。影视表演在多元中等待着反思与重构。“2018年,电影表演生态继续优化,在电影‘治污中正本清源。明星表演‘马太效应有所弱化,大IP大流量已非‘东方不败,各类演员可谓‘集体成长……表演上更臻品味,其代表作不断涌现,提升了中国电影的品相以及品质。”[7]
从电影《悬崖之上》“眼神杀人”的特务科长高彬,到电视剧《都挺好》里“我想喝手磨咖啡”的苏大强。倪大红独有的表演方式随着一个个深入人心的人物被更多观众认可。在《高山下的花环》之后,倪大红在戏剧舞台上磨砺了近20年,直到21世纪才又一次开始自己的影视表演之路。《乔家大院》《大明王朝1566》《北平无战事》《战狼》……每一部作品都像是一个阶梯,承载着他对于表演的探索。倪大红表演的特征主要有以下三个方面:
一是总会找到一种超出观众习惯认知但又符合人物的性格设定。他饰演严嵩时所有的动作都像树懒一样缓慢,但这样的缓慢却符合严嵩内阁首辅大臣的身份和80岁的年龄,突显了权臣的深厚城府和谨慎狡黠。
二是拍摄现场依然专注于人物创作。苏大强因不能去美国装病倒地时,儿媳让儿子倒水,结果他说:“我想喝手磨咖啡”。黄昏恋那场戏中,面对保姆,他脱口而出:“我的蔡根花宝贝”。都是他现场的即兴之作。
三是戏比天大,为了更好地完成角色不顾一切。《战狼》中的爆破戏,因为工作人员的失误,一块水泥板在他大腿上划出一道很大的口子,他只是皱了下眉认真完成自己的表演,当镜头拍摄结束后,工作人员才发现。吴京要马上带他去医院处理伤口,但他坚持看完整个镜头,和导演确认没问题后才离开。
倪大红的表演中始终夹杂着人物的“毛边”,反常规的性格动作设定,总能吸引观众关注其褶皱中隐藏的人物细节,分寸得当、恰如其分。新时代的表演不仅是简单的自然主义“生活重现”,而是在“性格化表演”的基础之上,全面深度地构建人物的生命历程;在镜头前创作人物有机的“生活”样态;继承民族演剧传统,辩证地消化斯氏表演精华,创造性地融合以美国方法派为代表的欧美表演实践成果,才能更好地完成影视表演现实主义表演方法的实践融合。
无论是从新中国成立初期的石挥,改革开放之后的刘子枫,还是到当下的倪大红,优秀的表演者总是以生活中人物的真实性,作为艺术创作的重要表征,把对于人物的质朴、多侧面描摹作为自己的创作方法。“毛边”作为独特的审美符号,越来越多地成体系作用于人物的塑造过程,作为时代的注脚记录着表演美学的嬗变,映射着演员对于人物塑造深度、广度上的提升。
优秀的影视作品,一定蕴含着具有典型性的人物。典型性人物的审美价值首先是对于人物真实性的确立。“毛边”并不在人物塑造方法上的革新,而是对于人物展现层面矛盾性和复杂性的扩展。演员在塑造角色的过程中,在完成对于人物普遍性认知的基础上,增加对于人物生活样态和心理动态的捕捉,加之以生活化的细节设定,通过有意识的、体系化的细节搭建,营造出具有生活气息和独特性格构成的矛盾、复杂的人物形象。将人物的成长经历、生活环境和人生追求,以人物下意识的反应呈现出来,而非通过人物的台词、动作直接表达,给予观众更多的思考和想象的空间,弱化作品的说教意味,强化人物的自主性选择,从而增强作品与观众之间的共情连接。
影视表演美学的嬗变并不是一蹴而就的,其中也包括大量的曲折往复。在试错的过程中不断总结。在适应新环境下技术发展的同时,也在反思和调整着影视人的实践创新,推进着艺术作品对于生活现实的关照,强化着现实生活对于艺术创作的引导。
三、影视表演中人物“毛边”的美学价值
一直以来,演员作为影视作品中的呈现主体,表演的成功与否在一定程度上影响着影视作品的成败,彰显着作品的美学追求。演员在完成角色的塑造过程中,展现着自身的专业素养和人格魅力。演员与角色作為统一的整体,两者之间难以量化区分,而成功的人物塑造一定是演员将自身特征弱化,完全沉溺于角色的精神世界之中,以角色作为成就自我的唯一途径。但随着影视行业过度的资本化、偶像化趋势,越来越多的“明星”,忽视专业水平的精进,更多的追求曝光度和流量价值,加剧了影视表演行业的良莠不齐、怪象丛生。近年来,伴随着《人世间》《觉醒年代》《山海情》等一系列优秀影视作品的播出,优秀的中生代演员和老戏骨一道,用自己带有明确艺术操守的表演实践,将影视表演的美学追求重新拉回到对于人物真实塑造的本源之上,生发出“人物”摄人心魄的人性力量。
(一)表演样态多样化,重新勘定艺术“真实”的锚地
行业科技的颠覆性发展和人民不断提高的审美要求,推动着影视表演的多样化革新。影视表演在满足人物艺术化的理想描摹外,更多关注生活层面的质朴勾勒。在横向和纵向空间坐标中,扩大艺术“真实”的锚地面积。
艺术创作始终关注着与生活本身的关系,不同的社会发展阶段对于艺术“真实”的定义也在不断演化。1994版《三国演义》和2010版《三国》,面对同样的历史故事,在表演层面展现现代性的突破。《三国演义》严格遵从原著的人物形象创作,导演王扶林认为“关于剧中的人物塑造,我们借用了小说的描写和传统戏曲中的表现手段,重在表现人物的性格特征。选择演员就看他是否适合人物的基本性格。”[8]因此影片中上百个人物角色个性鲜明,其中诸葛亮、曹操、关羽更成为艺术典型得到观众称赞。另一方面,过于强调性格层面的典型化,也使得人物绝对化和概念化,脱离了现实生活。《三国》则秉承着生活化和复杂化的塑造原则,通过结合生活实际的合理想象,增强人物的生活气息和时代印刻。“新版《三国》把人物放入特定的历史情境中。在不同政治集团的利益纠葛下展开人物关系,表演人物性格,在一定程度上使历史人物从‘绝人‘奇人归复到‘常人‘活人,也更加真实可信了。”[9]仅就人物塑造方面来评价。演员和导演一致强化了人物的生活面貌,丰富了人物心理的复杂性,更全面地刻画了人物的欲望、权谋,打破了对于人物的道德化判定,结合人物所处的社会现实,进行生活化联想和创造。提高了人物真实性的整体水平。
人物的“毛边”是对于人物生活化和丰富性的进一步推进。艺术创作在经过“严丝合缝”的规范之后,也许能更好地展现作品的主题立意和人物价值,但同时也拉大了与生活的距离,使作品缺少生活的烟火气息,降低了艺术真实性。表演的多样化革新,使得演员更加重视人物的“毛边”,塑造人物的空间和方向呈平方式增加。“应激反应”“下意识动作”“即兴创作”等,曾经未被重视的表演范畴,在提高真实性的要求下逐渐开始进入演员的创作视域,并逐步系统化。
(二)人物展现多元化,人性力量多侧面的阐释
人物展现的多元化是当今表演艺术的深刻命题。从英雄人物的平民化塑造,到平民人物的史诗化表达,大众对于人物形象的审美需求不再停留在二元对立的单一标准下。对于人物性格立体性、多元性的塑造,使影视表演从更多侧面阐释人物的人性力量。着墨于人物整个生命历程的全面展示,强调人物的典型性格,同时加入更多生活细节的刻画,人物“毛边”对于表演的重要性得到强化。
2021年电视剧《功勋》播出,李延年、于敏等八位功勋英雄的真实生活被搬上荧屏,电视剧一经播出便广受好评。“《功勋》展现的是功勋人物真实的人生经历,也让观众看到了这些英雄、模范最生活化、最接地气的一面。李延年在烽火连天的前线能和战士打成一片,于敏会在家里和妻子畅想如何品尝北京烤鸭来解馋。原来,不平凡的英雄也很‘平凡;原来,他们离观众并不远。”[10]王雷为了更好地还原真实的李延年,反复观看采访视频,详细了解和记录了人物的成长经历。捕捉神态,模拟口音,理解和感受他对于国家、战友和亲人的感情。王雷与导演、编剧多次交流,饰演的李延年,在多侧面展现人物性格的同时兼具变化性。战争开始前思想动员时,感同身受的情化张安东;在分配攻击任务时的老谋深算;敌人发动思想战时,对国民党老兵的尊重和信任;最后战斗时的决绝和无畏。
2022年电视剧《人世间》播出,影片详细记录了重大社会变革下,人民大众的挣扎与奋斗。“直面百姓、低姿态、有温度和日常化的具象叙事,展现了几代人生命和生活的世相,诠释了从过去流向现在的民族滋味,也揭示了当代中国快速崛起、不断发展进步的秘密,称其为20世纪下半叶变革中国的‘清明上河图其实挺恰当。”[11]青年演员和老一辈表演艺术家联袂贡献了一场满含人性力量的精彩演出。在剧中每位演员的表演都细节满满,鲜活而灵动,将社会生活中的芸芸众生,高低错落地涵盖其中。每个人都像一本视角独特的历史记录,讲述了时代背景下人性的考验与选择。堕落于金钱的龚维则,曾不离不弃地照顾着自己身患精神疾病的侄子。日渐利欲熏心的乔春燕也曾热心真诚地帮助被人唾弃的郑娟。更多的人物侧面,更全面的人物经历呈现。使得二元对立、非黑即白的评价标准,在判定复杂现实生活时略显荒诞。
多样化的人物呈现,是人物塑造中类型广度的拓展,多元化的人物构建,则是单一个体深度挖掘的具化。反映的都是表演在美学层面的推进与探索,拓展着塑造方向的更多可能。“毛边”是独特的表演美学符号,是人物塑造进一步典型化、生活化的重要表征,是艺术作品对于现实生活的质朴描摹。向生活学习,从人物出发,打破固有的表演范式,时刻关注当下社会的时代发展,筛选、挖掘和提炼人物,是表演者不断提升自己专业水平的必由之路。对于人物的塑造不仅仅停留粗糙的功能性表达,而是把人物当作一个鲜活、复杂的生命个体。从人物的内心世界到人物有意识的外部行为,再到人物下意识的习惯性动作和反应,都结合了人物独特的成长经历和生活环境,找出属于人物本身的特有烙印,在保证自然流畅地展现人物的同时,强化人物本身的鲜明个性,从而将人物整体塑造得统一而有机。
每一个时代对于表演呈现有不同的要求,也有不同的表演者在继承前人已有表演经验的基础之上,实践着自己的革新与思辨。在这传承与革新过程中,记录着表演美学的再思考。“毛边”也因为更多表演者对于人物的完美塑造,而越来越多的被大家所了解和重视。
结语
影视表演中,唯一不变的也许就是变化的永恒。从建国初期的石挥,到引起广泛讨论的刘子枫,再到当下的倪大红。每一位赤诚表演者都在用自己全力的表演,践行着对于人物崭新的解读方式。他们不一定是每个时代最优秀的集大成者,但他们代表了一种声音:秉承着对于表演创新的使命感,偏执地探索着影视表演的更多可能。伴随着艺术与生活的日益贴近,影视表演逐日更新,“毛边”也许会成为表演不可或缺的重要组成部分,未来演员们会更多地运用和研究。
参考文献:
[1]刘诗兵.中国电影表演百年史话[M].北京:中国电影出版社,2005:5.
[2]尹鸿,孙俨斌.2021中国电影产业备忘[ J ].电影艺术,2022(02):59-70.
[3]赵宁宇.中国当代电影表演述评[ J ].电影艺术,2011(03):81-85.
[4][5][6]鄭洞天,钱学格,林洪桐,丁牧,刘诗兵.融于多元素中的表演刘子枫表演谈[ J ].电影艺术,1987(08):43-57.
[7]厉震林.近年中国电影表演美学嬗变述评[ J ].当代电影,2019(12):74-79.
[8]本刊记者.我们为什么要拍《三国演义》?——电视剧《三国演义》部分主创人员访谈录[ J ].瞭望新闻周刊,1995(09):52-54.
[9]王昕.论现代历史剧的艺术真实性标准——兼评新版《三国》电视剧[ J ].中国电视,2010(12):23-28.
[10]王浩帆.新时代主旋律电视剧中的榜样形象建构——以《功勋》为例[ J ].传媒论坛,2022(09):70-72.
[11]周安华.粗粝现实主义的温情镜像——论电视剧《人世间》的主旨与魅力[ J ].中国广播电视学刊,2022(04):74-7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