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冬青
现实题材电视剧一直是中国电视剧中深受人民群众喜爱的类型,在我国电视剧创作中占据极为重要的位置。近年来,以现实事件为基础创作的中国现实题材电视剧市场不断扩大、繁荣,涌现出一大批反映现实、讴歌时代的佳作。这些优秀的现实题材电视剧聚焦新时代、新思想挖掘选题,故事内容和创作类型愈发丰富,电视剧本身也在思想内涵、艺术水准、制作水平等各个方面实现了长足进步,在观众中的影响力不断增强。
一、在现实事件的聚焦中反映社会时代风貌
在党中央、中宣部、国家广电总局近年来关于“反映时代是文艺工作者的使命”[1]“坚持现实主义创作手法”[2]“为时代画像、为时代立传、为时代明德”[3]“文艺要反映时代、讴歌时代”[4]的号召下,越来越多的电视剧创作者着目于现实社会中的真实事件,将艺术创作与扎根现实事件、展现时代风貌的时代主题相结合,在真诚、平实的创作态度和朴实、自然的艺术风格中将艺术激情和对人民群众的智慧和创造的描绘结合起来,创作出一大批着眼现实社会、充满社会关照的优秀电视剧。这些现实题材电视剧没有陷入脱离实际背景、空喊口号式的宣传与说教,而是扎根于广大人民的现实实践,真情讴歌新时代人民群众的新风貌、新奋斗,以真实、简洁的表达将时代变迁、人民生活等现实主题表现出来。截至2022年,已有《老农民》(2014)、《黄土高天》(2018)、《麓山之歌》(2022)、《逐梦蓝天》(2021)、《创业年代》(2020)、《大山的女儿》(2022)等现实题材电视剧播出后受到观众赞誉。
随着观众整体审美视野的日渐开阔,中国现实题材电视剧也在取材内容和表现主题上立足广阔的历史现实,不断从新的视角出发聚焦时代的方方面面、深刻观察并反映中国社会政治经济文化的发展和变化。首先,一系列农村现实题材电视剧系统描述、全景展现我国农村改革开放的时代变迁:《老农民》中三代农民从解放前土地革命到改革开放、取消农业税的生活历程来源于编剧高满堂耗费多年的农村素材采集,山东黄河岸边的“麦香村”原型为中国最早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的安徽凤阳小岗村,主人公“牛大胆”的原型是一位名为周振兴、在土改时担任过工作组长的老农民[5];《黄土高天》中新一代农民致力于发展无污染的“绿色农业”,其创办的光电农业“植物工厂”来源于现实中陕西省现代农业示范园区创新园中的“旭田光电”,剧组不仅曾专程来这里考察,还在这里实地拍摄了大量镜头[6];其次,一系列着眼于民族企业传承和民族技艺发展创新的剧集也聚焦民族工匠精神、劳模精神的传承与新型工业化战略的落实落地,展现了民族企业的时代风采:《麓山之歌》着眼于近年来湖南省制造业的全面复兴与工业精神的全面高昂,在取材中深入中联重科、三一重工、山河智能、湖南钢铁等多家企业进行了实地调研,收集整理素材近百萬字[7];《逐梦蓝天》讲述了中国航空工业70年的发展故事,导演李云亮本身就是军工后代,影片在中国航空工业集团有限公司、工信部工业文化发展中心等单位的支持下先后采风17次,采访过50多位航空工业相关领域的专家,生动展现了我国航空工业从零出发的奋斗历程[8];最后,将改革发展主题融入丰富而鲜活的社会生活,展现新时代行业热点与创业故事的剧集也波澜壮阔、引人入胜:《创业年代》讲述中国第一代手机通讯软件开发者的奋斗历程,可以让用户通过数据流量互传“短信”的“魔盒”应用让人想到目前中国通信企业开发的“飞信”“QQ”“talkbox”“微信”等软件,“潮信公司”有华为公司的影子,“创开集团”则有着“步步高”与“金山”的缩影,男主人公邝铭筹凭借知识产权参与商业竞争潮流的历程与现实中中国服务器之父孙丕恕的奋斗历程也存在诸多相似之处[9]。除以上三种直面当代重大社会话题外,还有许多优秀现实题材电视剧作品深入纷繁多变的现实生活,从不同的取材角度出发深切体会时代脉搏,从人物的造型、说话方式、动作特征到场景的道具、风格等方面与不同时代的典型特征深度交融,从故事情节、场景设计、人物塑造、主题情感等多个层面提供了比历史记录本身更有细节、更具有温度的真实体验。
无论现实题材电视剧聚焦和表达怎样的时代特征,坚持以人为本的创作导向,真实地抒写人民现实生活、贴近人民心声都是中国现实题材电视剧的永恒主题。自习近平总书记在文艺工作座谈会上提出“一切优秀文艺工作者的艺术生命都源于人民,一切优秀文艺创作都为了人民”[10]等重要论述以来,中国电视剧创作者就沿着习近平总书记描绘出的前进方向进行了诸多努力。在以人为本的创作主旨下,现实题材电视剧创作者走进实践深处,扎根现实土壤观照人民生活,采用灵活的艺术手段展现出了诸多真实可信的人物。例如《大山的女儿》中,黄文秀既是百泥村里的第一书记,也是一名刚刚毕业的大学生。在一场车祸处理中,她为了保护肇事司机不被车祸受害者家属打伤硬是替肇事司机挨了一棍,还在极度紧张的局势下给出承诺,安抚了受害者家属情绪。在回屋洗漱时,她不由感到一阵阵后怕。导演采用计算机图形特效,让连水盆里的水面“倒映”出了刚才的一幕幕情景,表现黄文秀此时心有余悸的心理活动;在黄文秀被村支书误会“乱搞”“只是为了来乡下镀金”时,坐在写字台前写下了一封没有收件人的信。信件的内容同样以特效形式叠印在画面上:“我心里很憋屈”“搞不懂我为什么辛辛苦苦翻山越岭,走村串户,却搞成这个样子。”这些艺术设计走进了“第一书记”的实践深处,充满感情地关照出这位年轻的基层干部柔软而炽热的内心世界,展现了创作者以人为本的深刻情怀。
二、将个性化的作者美学融入现实书写
“作者美学”原本是电影研究中探讨电影形式的艺术性及创作自由的概念。赞同作者论最著名的文章是弗朗索瓦·特吕弗1954年发表的论文《电影中的某种趋势》[11],这篇论文提出电影创作者应当坚持积极自由的电影书写,寻找适当的艺术形式表达作者所熟悉的现实事物,赋予其充满美学价值的视听形象。这篇论文不仅是为作者电影辩护的文本,也或多或少可以被视为法国新浪潮的宣言。[12]时至今日,“作者美学”这一观点仍然有助于改变人们的电影理论与电视理论观念。在如今的现实题材电视剧中,越来越多的创作者开始在现实故事的抒写中体现出独特的个人风格,不同的作品中也可以找到与其题材、形式相对应的美学倾向。在非个性化的语言表达造成了视听语词的泛滥之后,影片导演通过新的个性表达集中体现为他对语言之悖论寄予的厚望:尽管语言与书写被可言说性败坏,交流被可交流性阻碍;而不可言说、不可记忆的个体情感与个性表达却有可能重新实现影视艺术的语言和传统。将个性化的作者美学融入现实书写,恢复物自体在语言/姿势中的位置、恢复书写的困难,恢复书写在创作之诗性任务中的位置也是重新完成个性化美学书写的重要责任。
例如以建设为主题的现实题材电视剧中工业美学的表达:在讲述国产重型机械国企“麓山重工”从低谷迈向高峰的成长历程的《麓山之歌》中,导演聚焦拥有70年历史的大型国企在工程机械和装备制造领域从行业低谷向未来转型的艰难时刻。整部剧集始终围绕着怎样转型的问题展开:以集团董事长方锐舟为代表的保守派坚持“工业转金融”的保守路线,将职工的生活保障放在首位;而以卫丞为代表的青年工程师则抓住“麓山一号”高压柱塞泵这个核心技术,希望麓山重工可以加大对新技术的投入,双方矛盾重重。改变方锐舟、明德江等保守派的重要场景也是导演“工业美学”的展示场景:为了给“麓山一号”争取研发资金,卫丞特意从厂房仓库里开出了闲置多年的“争峰一号”机械车,并换上了麓山重工自行开发的液压泵,将车开到了董事会的会议室楼下。在卫丞的操控下,“争峰一号”原本折叠的机械臂缓缓展开,钢铁铸造的机械犹如具有生命般收放自如,最后完全展开,笔直地指向了天空。“技术美与功能美是密切相联的。技术美的结构与一般美的结构是由对象的材料、形式内容的关系一样,但技术美的存在方式、形式与一般美的存在方式,形式不同,技术美既是一种过程之美,又是一种综合之美,一种表现生产技术形式和结构功能的美所综合的美。”[13]在镜头调度中,导演一开始主要采用会议室众人视点的俯视角拍摄,从三四层楼的高度向下张望,地面上的“争峰一号”还只是一辆普通的工程机械车;但伴随着机械臂的缓缓展开,机械臂的高度逐渐超过了会议室的水平,摄像机的镜头高度继续向高空伸展,会议室众人不得不先正视、继而仰望这一“挑战洋品牌失败的英雄”;在机械臂完全展开,“争峰一号”打破世界纪录记录时,拍摄角度也更多采用地平线上工人们的仰视角,让向天空舒展、横贯天际的机械臂展示出一种稳定、舒展而优雅的独特机械美学,更显现出人类普遍具有的、超越空间限制追求无穷与力量的永恒精神。
这些兼具技术美与个性美的场景表达了对于现实生活的反映和对生命激情的热爱,在动态的、具有叙事性和动作性的内容中体现出一种艺术性的热情与想象。“人能超越自我,但超越不了历史进程与时代的演变,所以,我们必须面对现实而努力进取。”[14]总而言之,人类的热情与机械中体现的智慧在个性化的表达情景中相互交融、相互渗透,并非分属于两个完全割裂的体系。这场震撼人心的美学展示在无声却纯粹、质朴、磅礴的景象中证明了“麓山一号”的强大性能与科技创新的重要性,也通过个性化的艺术手段证明了技术创新的重要性,以“美”的事实完结了剧情中漫长的国企改革之争。
三、在媒介意识中寻找新的传播定位
在现实题材电视剧的内容层面上,中国现实题材电视剧借助跨媒介的传播渠道优势,在各种大众化的文化形态中受到普遍关注,同时其内容也不自觉地受到媒介意识的影响。媒介间的交流与沟通、现代社会中人与人之间的关联成为公告广告关注的重要对象。优秀现实题材电视剧在艺术形式中再现和重现“媒介”的命题,不仅直观展现了现实背景下各种新技术对人民生活群众的改变,还承载着新旧媒介格局下人类种种美好的情感与记忆的传承。《运河边的人们》中,从竹庵村走出去的青年导演拍了宣传家乡的电影《家乡》,在互联网上广为传播,吸引了大量观光游客,成为这一古老村落迎来现代产业类型转变的历史性契机;《大山的女儿》中,村里的“民歌网红”班小班替两个村带货沙糖桔和蜂蜜,销量喜人,还决定将第一次带货收入捐给村里;《山河锦绣》中的赵刚子起初只是一名文化程度不高的农民,唯一的特长是口齿灵活,与人争执时“妙语连珠”,总是不落下风。在互联网直播成为新热行业后,赵刚子凭借自己的“过人天赋”很快积累起一批粉丝,还通过直播手段积极化解村民间的矛盾,帮村里带货销售土特产品,精神面貌发生了很大改变。“在‘时间压缩上出现的媒介革命意味着,传统的书写失去其垄断地位,不再能独享其对时间和智慧的记录;这时,记忆仿佛不仅从人体的囚笼中解放出来,也(突然)从文字这种对人类感知能力有着特定要求的媒介束缚中胜利逃亡。记忆技(memotechnics)作为一门艺术,再也不仅仅和生命有限的人类个体捆绑在一起;有了压缩时间的媒介,失去的时间可以被重新捕获。”[15]
现实题材电视剧中的新媒介通过可用媒介的传达,不仅达到其本身加强人与人之间联系的目的,还将从多重角度连接了新的价值观念和道德风尚:例如《大山的女儿》中班小班本来在爷爷的劝说和内心的权衡下最终谢绝了佣金,但黄文秀却坚持拒绝了班小班的捐赠,提出村里的一切事情要按照市场规律来办,不能让她无偿帮忙。现实题材电视剧作为传统媒介展现出了现实中新媒介引领文明风尚的作用,在接受并发扬跨媒介传播系统所带来的正面效应的同时很好地坚持了弘扬真善美、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念的初衷。正面宣传这一传播定位的寻找并非是当下电视剧媒介意识的终点,而是创作者为关于现实与历史写作设定的介入坐标,当历史经验以一种最大张力的中介状态遗存于我们的文化记忆之中,而电视剧创作者的使命恰是在这种停滞状态中打破线性的历史进程,在创作美学上凸显作者个性,以中华美学塑造中国电视剧风范。
结语
伴随着一大批优秀剧目的出现,越来越多的优秀创作者与一线制作机构参与到了现实题材电视剧的创作中,为现实主义电视剧的创作带来了新的创作活力。这批优秀的现实题材电视剧作品在社会观照上立足现实社会背景,坚持以人民为中心讲好中国故事。在作品的媒介性上也与初具雏形的全媒体格局遥相呼应,展现出团结一心构建公共传播共同体的行业共识。除去表现了鲜明的观点之外,这批现实主义电视剧也启发后来的电视剧导演在创作中积极地使用摄影机,不仅要观察和记录,还要以另一种视角观察和展现导演和他眼中的世界,思考、反射和转换出带有深度的视角,让摄影机成为思考的工具——乃至思考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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