构式“X 言Y 语”探究

柴雨辰

(广西民族大学文学院，广西 南宁 536000）

杨豪（2019）对构式“X上Y下”中“上”“下”的空间隐喻等级进行了分级。傅舒雅（2020）从构式压制的角度来分析“X 里X 气”构式内在的语义、语用和结构特征。谢紫雯（2022）分析了构式“X 言Y 语”的句法功能和语用价值。但前人的研究仅局限于分析构式的句法功能和语用价值，并未介绍构式的生成过程及原因。文章将继续前人的研究并探讨该构式生成过程，丰富成语类构式个案研究。

一、构式鉴定

经考察发现“X言Y语”格式具有如下特点：

第一，“X 言Y 语”中“X”项和“Y”项可以由词或语素充当，整个结构已经凝固化、规约化，部分“X 言Y 语”已经固定为成语或形式相对固化，不能插入其他成分，从结构上说具有相对固定性，同时该格式可以表达一定的意义。

第二，语义上具有表义的不可完全预测性，与常项“言”、“语”搭配的“X”和“Y”的词性、词义关系（相同、相近或相对及格式）等不能完全从其组成部分的字面意义上推出。例如：“龙言凤语、伤言别语”等。“龙言凤语”指轻松悠扬的音乐，“龙”和“凤”已无法从字面推断出该构式的含义；“伤言别语”指方言和土话，此处方言和土话的含义已经无法从“伤”和“别”中推出，符合意义的某些方面不能从已有内容中得到完全预测特点。

第三，在语用功能上具有不可完全预测性。即在语境中传达一定的语用信息，表达一定的语用意义。例如说话人主观的感情态度等。例如：

（1）我对高里奥先生没有什么好感。他教坏了我太太，造成我家庭的不幸。我把他当做扰乱我安宁的敌人。他死也好，活也好，我全不在意。你瞧，这是我对他的情分。社会尽可以责备我，我才不在乎呢。我现在要处理的事，比顾虑那些傻瓜的阔言闲语紧要得多。（《高老头》法国·巴尔扎克）

（2）“那贾琏撒娇撒痴,涎言涎语的,还只管乱说。”（《红楼梦》清·曹雪芹）

上述两例中，例（1）阔言闲语是指与正事无关的话，同时带有贬义色彩；例（2）涎言涎语是指贾琏厚着脸皮到处乱说话，体现了说话人对贾琏的厌恶倾向。上述两例中进入该构式的词素均为中性色彩，但形成构式后两例均表达贬义，语体色彩已经无法从字面推断，符合意义的某些方面不能从已有内容中得到完全预测特点。

综上，“X言Y语”具有结构上的相对固定型，表意功能的不完全预测性以及语用功能的不可完全预测性，整个结构的形义配位具有一定的浮现性。因此可看作是一个构式。

二、构式考察

（一）常项“言”和“语”

根据现代汉语《现代汉语词典》（第7版）中，“言”有四种含义：（1）名词：话；（2）动词：说；（3）名词：一句话或一个字；（4）姓氏。“语”有四种含义：（1）名词：话语；（2）动词说；（3）谚语、成语；（4）代替语言表示意思的动作或方式。在“X言Y语”构式中，“言和语”均是指话语的意思，也就是取他们的名词性含义话语。“言和语”的词性相同，两者意义相似，具有互为补充的作用。

（二）变项“X”和“Y”

“X”和“Y”是该构式中的两个变项，笔者从音节、词义、词性上进行分析。通过在BCC 语料库中检索相关内容，结果显示：“X 言Y 语”的语料共计1614 条，去掉重复以及部分错误语料，最终得到语料共258 条。在音节上，能够进入该构式的音节全部为单音节词，双音节无法进入该构式。在词义上，能够进入该构式的词义或词素义可分为相同、相关和相反三种。例如：“少言少语、一言一语”，此时进入该构式的“少”、“一”词义相同；“寡言少语、名言隽语”在词义上相关，“寡”和“少”都具有数量少的词义，“名”和“隽”都具有出名、出众的词义；“明言暗语、真言假语”在词义上相反，“明”和“暗”、“真”和“假”均为反义词，二者意义相反。在词性上，能够进入该构式充当变项“X 或Y”的词性包括形容词、名词、数词、动词、量词。统计数据如表1所示。

表1 构件“X”和“Y”词性统计

由表可知，进入构式“X言Y语”中数量最多的为形容词，例如：“粗言粗语、风言风语”；其次为名词，例如：“佛言禅语、人言兽语”；有少量的动词或数词也进入了该结构，例如：“三言两语、讥言讽语”。

（三）构式“X言Y语”

任何两个独立存在的语言单位，只要这两个语言单位是相互影响、彼此牵连并表达一个完整的内容，那么这两个语言单位就形成互文关系。[1]“互文”的核心概念为“参互成文，合而见义”，就是“两个相对独立的语言结构单位，互相呼应，彼此渗透，相互牵连而表达一个完整的内容”。同时“互文多用于对偶格式，一定程度上是语义内容服从表达形式的对偶造成的”或者“在结构相同或相似的上下文中，上文里隐含着下文里出现的词语，下文里隐含着上文里出现的词语，参互成文，合而见义”[2]。即“互文”往往出现于两个或者多个形式上有对称性的语言结构中。构式“X言Y语”也具有互文关系。常项“言”和常项“语”之间相互补充，均是话语的意思；大多数变项“X 和Y”之间也是相互补充的，共同形容语言风格或语言特点。因此进入构式的“X”“Y”有部分形式相同。例如：“雷言雷语、少言少语”。此类语料共检索出56条，约占总语料的21.71%。“X与Y”不同的例如三言两语、胡言乱语等，共检索出202条，占总语料的72.29%。总体来看，“X与Y”不同的构式占大多数。

（四）构式义解析

由于构式“X言Y语”的构件“言”“语“用来形容话语或语言。所以构式“X言Y语”的构式义与语言相关。该构式构式义可以分为三类：第一，形容语言简短或冗长，例如：“只言片语、三言五语”等。“只言片语、三言五语”均形容语言比较简短。第二，形容某人性格或特点，例如：“能言善语、罕言寡语”等。“能言善语”用来形容人比较外向，“罕言寡语”则形容人的性格比较内向。第三，形容语言特色，带有感情色彩，例如：“浮文巧语”、“豪言壮语”等。“浮文巧语”不仅指语言浮夸无实际意义，更表现了说话人对发言者的不信任，带有贬义色彩。“豪言壮语”表示说话人对发言者的赞赏，具有褒义色彩。

三、构式“X言Y语”的网络体系及生成过程

对“X言Y语”这种具有内部层级结构的构式而言，它既包括具有层级关系的语言成分，也包括形义相互匹配的语言成分。综合现有文献来看，构式网络主要包括两个组成部分，一是网络上的各个节点，二是节点之间的连接关系，其网络结构因事件凸显度的不同而分化出多样的形义框架。本研究中，构式“X言Y语”是一个有机联系的网络体系。

根据抽象等级不同，构式间的等级关系分为三个层级：宏观、中观和微观构式。[3]自上而下整个构式网络抽象性越弱，浮现性越强。宏观构式为“X 言Y 语”，表示X 和Y 事件中言语动作的数量单位；中观构式由更宏观的上层构式“X 言Y 语”分化出两层：“X 言Y 语述人/非述人”和“X 言Y 语1、2、3”，根据构式义可以将第一层中观构式分为三类子构式：“X言Y语1（语言简短或冗长）”、“X言Y语2（某人性格或特点）”、“X 言Y 语3（语言特色或感情色彩）”；每一类中观构式下面由微观构例组成的即为微观构式。“X 言Y语”的网络体系如图1所示：

图1 构式“X言Y语”层级图

最顶层“X 言Y 语”即为宏观构式，中层“X 言Y 语述人/非述人”和“X 言Y 语1、2、3”为中观构式，底层“X 言Y语”为微观构式。根据释义情况，“X言Y语”构式中的事件主要分为以下几类：

A.千言万语：形容语言数量很多。

三言两语：形容语言数量很少。

B.多言多语：形容人说话太啰嗦，啰嗦咯叨。

罕言寡语：形容人沉默寡言，很少开口说话。

不言不语：形容人不说话。

C.粗言秽语：形容语言风格粗鲁肮脏。

软言软语：形容话语风格柔和婉转。

以上三种式例中都是在理想化认知模型（ICM）下所产生的，都能映射出一种动态事件。构式“X言Y 语”中常项“言”和“语”在底层结构中制约着基本的认知框架，在浮现之初（图式化之后）认知框架就与“言”和“语”图式成分有关，例如形容“言或语”的基本事件，这些事件随着被逐个激活便组成了原型基本范畴。完整的认知样本（微观构例）在范畴中不断填充，就抽象、浮现出构式“X言Y语”。构式一旦形成，大量的认知样本就会产出，构式的能产也随之提高。这些事件共同组成了焦点-背景图式，其构式内部程式化过程如下：

[NP主＋V]

程式中，NP主表示构式认知结构中的发话者主语，V 表示言说动作，从这一层次上的认知模型投射到词法结构中的形义配对成分可以认为是显性动态事件，例如：“话多”、“话少”可以激活出“千”、“万”、“三”、“两”变项和“说”这一动作要素，与常项“言”、“语”共同构成了一个形义配位。例如A、B 和C 例中，五个动态事件中的背景都嵌有动作的发出者和动作要素。基于上述分析，该构式生成过程如图2：

图2 构式“X言Y语”生成过程图

从认知维度上来说，“V”作为事件的焦点，“NP主”和“V”作为事件的背衬，认知主体根据自身经验和环境对背衬中某一要素进行凸显，凸显为焦点V（例如：“说话多”、“说话粗”），主体再根据焦点将词项映射到图式中形成最终的微观构式。

从修辞和句法维度上来说，语言的使用者在语言环境中依托修辞手法和句法规则创造出了底层的微观构例。笔者通过对语料库在线古代汉语语料库进行筛选，发现最早的可追溯到的“X 言Y 语”来源于唐代诗人郑谷的《燕》。诗中写到“千言万语无人会，又逐流莺过短墙。”此时“千言万语”仅仅只是临时性的词汇，尚未形成固定格式。随着流传范围越来越广以及使用频率的提高，千言万语成为固定的熟语并被构式化成为构式网络中底层的微观构式。此时实体性微观构式在交际使用的基础上逐渐固化，演变为脱离了具体场景的半图示性中观构式“X 言Y 语”（语言简短或冗长）。与此类似的大量其他种类的底层微观构式汇聚在一起，形成相似的具有不同语义功能的中观构式。具有相似性的不同语义功能的中观构式“X言Y语”汇集到一起进一步图式化，便形成了宏观上的半图示性构式“X言Y语”。

“X 言Y 语”构式的网络体系包括语言使用者在交际的过程中创新使用生成的微观构式，也包括逐渐固化的中观构式以及被图式化的宏观构式。构式的发展并不是一成不变的，构式也处在不断变化中。构式处在互动关系中，最活跃的是时刻都有可能生成的鲜活的微观构式群体，其在待嵌构式形义框架下产生，又是新的中观构式生成的基础。近几年新兴起的新的微观构例在将来可能会进一步图式化，形成新的中观构式。新的中观构式再进一步组合匹配，图式化为宏观构式“X言Y语”。

四、“X言Y语”的互动机制

互动是构式生成和运作的基本机制。构式及其特征是语言系统中各种成分和关系互动的产物。[4]简单而言，“互动”就意味着各个相关成分、结构的相互促发、相互制约，是多因素合力作用于特定结构和系统的运动状态和方式。构式“X 言Y 语”是在互动过程中生成的，理解构式“X 言Y 语”的生成离不开互动机制。

（一）构件与构式的互动

施春宏有一个形象的比喻：“构式对构件‘招聘’、构件向构式‘求职’”。一方面，构式“X 言Y 语”作为形义的配对体，对前来“应聘”的待嵌构件“X”“Y”提出“招聘”准入条件，满足条件的才能“入职”，即构式为构件提供了形义匹配的模型和规约化的表达功能，限定了构件间的修饰与被修饰的结构关系及语义关系。另一方面，构件作为“求职者”为了满足语言使用者特殊的修辞表达需求，会借助认知机制调变语法构式合理“入职”构式。从上文来看，构件“言”“语”的意思为话语，词性为名词。在基本语义和语法规则的统摄下，我们通常使用形容词和数量词来修饰名词，但有一部分名词也进入该构式充当变项“X”“Y”修饰“言”“语”，例如：“咩言咩语、村言俚语”等。帮助使用者打破规约化的语义条件限制实现构式对构件“招聘”的是构式压制。[5]帮助构件进入构式实现构式与构件互动的是转喻机制。

（3）童话和寓言都可以用鸟言兽语来表达思想感情。（《人民日报》1984）

（4）运用“网言网语”来拉近距离、廓清错误、化解戾气，积极推动网民敢于、勤于、乐于在网上与政务账号“交朋友”。（《人民日报》2016）

（5）“大先生得了此电，很为着急，在省城里叠派干员侦查，虽有些风言雾语，到底探不出个实在。（《孽海花》清·曾朴）

句法层面和词法层面的构式压制往往跟概念结构／语义结构中结构成分的凸显与潜隐等有关。[6]构件“言”“语”虽是名词话语，但构式“X 言Y 语”整体包含形容语言的构式义。构式整体具有的形容语言的构式义会对构件有压制作用，调整构式整体的“招聘条件”。因此，具有形容某类人或事物的名词性“X”“Y”就进入了该构式。例（3）中构件“鸟”和“兽”都是名词指某类动物，不能用来修饰常项“言”“语”，但“鸟”和“兽”在构式义的压制下进入了构式形容“言”“语”，表达像鸟和野兽的话语一样的语义。转喻是利用不同事物间的相关关系来认识不同事物的一种认知方式。[7]例（4）中构件“网”的含义是名词网络。在构件“网”入职的过程中发生了转喻。在上网这一事件中，网络和网民的关系较为密切，网民所发表的言论自然也就是网言。构件“网”通过转喻的方式激活了“网民”这一特征。例（5）中构件“风”“雾”是名词性的风和雾。在构件“风”“雾”入职的过程中“风和雾”通过转喻的方式激活了“风和雾的虚无的特点”，从而实现了构件的入职。

转喻和构式压制是构件与构式互动的表现方式。在构式压制的作用下，构式对进入规则做出了调整；而在转喻的帮助下，构件通过调整自身进入了构式。在构式压制和转喻的作用下，构件与构式整体之间便开始了双向互动，即通过构体和构件之间相互调适合力运作实现构式的有效表达。在双向互动的过程中，就会出现一些不符合常规的新型微观构例，多个微观构例聚在一起就可能就会形成新的构式。

（二）语义与感情色彩的互动

构式语义与感情色彩也相互影响，相互促进。构式的语义影响构式的整体感情色彩，构式整体感情色彩也促使构式的语义发生偏离。当构式的整体语义具有积极倾向时，整个构式就会传递褒义的感情色彩，例如：

（6）看电视时，相声和小品节目中的妙言佳语，他逐句记录整理成《电视节目佳句录》。（《福建日报》2008）

（7）这次我没有发火，好言好语告诉他，凤霞就是为了他上学才送给别人的，他只有好好念书才对得起姐姐。（《活着》余华）

例（6）中妙言佳语是形容诗文中精彩的语句或美妙的诗文，“妙和佳”在语义上具有积极的语义倾向。例（7）中好言好语指友善的话语，“好”整体带有褒义的感情色彩，进入构式后构式也整体传递褒义的感情色彩。

当构式的整体语义具有消极倾向时，整个构式就会传递贬义的感情色彩，例如：

（8）每幅有洪诗，多淫言狎语，遂为逐客。（《七修类稿·诗文·洪遂初》明·郎瑛）

（9）怨着大金主上，信谗言佞语，杀害我忠良。（《幽闺记·文武同盟》元·施惠）

（10)那贾琏撒娇撒痴，涎言涎语的还只管乱说。（《红楼梦》清·曹雪芹）

例（8）淫言狎语是指淫秽猥亵的言词话语。在语义“淫和狎”是消极的词汇。形成构例淫言狎语后整个构式也传达贬义的感情色彩。例（9）中谗言佞语指恶意中伤他人的话，“谗和佞”也传递贬义色彩，形成构式后传递贬义倾向。例（10）涎言涎语是厚着脸皮乱说，“涎”本意为后厚着脸皮，形成构式后整体构式传达贬义的感情色彩。

构式整体的感情色彩也会影响构式的语义，使构式的语义发生偏离。例如：

（11）如果遇到一点“闲言碎语”就气馁，那不是辜负了党中央对我们的殷殷期望和热切关怀吗？（《福建日报》1970）

例（11）中闲言碎语本出自明代冯惟敏的《端正好·徐我亭归田》曲：“一个道稽迟粮饷赍飞票，一个道紧急军情奉火牌，闲言碎语须耽待。”闲言碎语在最初使用之时是指指唠叨些与正事无关的话，但在使用的过程中传达贬义的感情色彩。构式整体贬义的感情色彩也对构式的语义产生了一定的影响。后来在使用的过程中闲言碎语的语义逐渐向没有根据的话偏离。构式的语义与感情色彩在语言使用的过程中相互影响，两者互动赋予构式新的构式义或感情色彩。

构式“X言Y语”在互动中不断生成发展。一方面构式与构体在互动的过程中不断形成新的微观构例，丰富构式的数量。另一方面，在构式语义与感情色彩的互动中构式可能会被赋予新的构式义，促进构例的进一步演化并在构式的互动机制的作用下构式不断得到丰富与发展。

五、“X言Y语”语用功能分析

构式“X 言Y 语”在语义上主要表示语言风格或特点，在交际的过程中该构式表现说话人对其他话语或个人性格的主观态度、个人感情等。下面我们从构式的话语功能角度来看构式“X 言Y 语”的语用功能。

（一）主观评价

语言具有主观性，即语言在表达中总是带有说话人的自我立场、态度和感情。[8]语言是基于说话人自身的认知和价值观念的，从而具有言说主体的印记。在交际的过程中，构式“X言Y语”具有说话人对某人语言风格的概括或者对语言长短的阐释的语义，在语言交际的过程中往往还渗入了说话人个人的主观态度、立场。大部分情况下会表明说话人对刚刚语言交际的肯定或否定的态度，具有主观评价的功能。例如:

（12）认清楚这些产品，别相信卖家的胡言乱语，不要用他们家的产品了!（微博）

（13）他不象是一个处境尴尬的人，而象是一个正在寻思什么妙言隽语的演说家。（《王后的项链》法国·大仲马）

（14）当局发现斯皮纳龙格有了更尖锐的声音，不能忽视的声音，没多久就来了封信，承诺了岛民们要求的一切东西。许多岛民冷言冷语。（《岛》维多利亚·希斯洛普）

例（12）中胡言乱语是指卖家说的没有根据的话或说胡话。说话人认为卖家的话不值得相信，否定卖家的宣传，对卖家持否定态度。例（13）中妙言隽语则是表达作者对演说家伶牙俐齿的语言风格的阐释，体现了作者对演说家的肯定，表达了作者对演说家主观上的赞扬，主观程度很高。例（14）中冷言冷语一方面是指村民的语言很冷，另一方面则传递了村民对当局失望的态度。上述几例都表达了说话人的情感和态度，具有主观评价的话语功能。“X言Y语”的主观评价功能与构件“X和Y”的主观性有关。

（二）修辞功能

“语言单位的全部意义价值蕴藏在语言体系中，话语结构使某一意义价值显现出来，就产生了某种实际意义。语言表达手段随着话语而显示出修辞价值。”[9]如果开始了言语交际，有了言语行为，那么不管这言语行为只是“满足语言交际最基本的功能”、“显得贫乏、单调而机械”，还是“更为细致、多样、新鲜”，它们就都是“修辞”。[10]在现有的语料中，该构式比较常见的修辞手段有夸张和转喻等。夸张是在客观事实的基础上对所要叙述的人或事物言过其实地夸大或缩小描写，突出事物的特征，给人一种深刻的印象。转喻则是“用凸显、重要、易感知、易记忆、易辨认的部分代表整体或整体的其他部分，或用具有完形感知的整体代替部分”。构式“X 言Y 语”中既有夸张的修辞，又有隐喻的修辞。例如：

（15）两个人对望着，好像没有话说了，其实心里正有着千言万语。（《家》巴金）

（16）要结婚的话，我得自己去相看，不能马马虎虎就凭媒人的花言巧语。（《我这一辈子》老舍）

（17）此派者，谓之旁观，宁谓之后观。以其常立于人之背后，而以冷言热语批评人者也。（《呵旁观者文》梁启超）

例（15）中千言万语形容交际双方语言数量之多，具有夸张的意味，夸大了两者的交流欲望。例（16）中花言巧语本指虚伪空洞的文辞，后来转指虚伪骗人的话，花言巧语用隐喻的方式生动形象地将媒人不真实、虚伪的语言表现出来，具有形象的表达效果。例（17）中冷言热语形容语言冰冷或热情，后多指讽刺人的话，“冷和热”两者隐喻了话语的刺激性，具有强烈的嘲讽意味。上述三例都具有一定的修辞效果，这使得整个构式更加生动形象，具有修辞效果。由于常项“X”和“Y”都是对“言”和“语”的进一步补充，因此形成的构式往往具有夸张和强调的效果。

（三）表达感情色彩

构式“X言Y语”因具有形容语言本身特点、形容说话人性格特点等语义类型，因此该构式具有表达情感的功能。同时该构式作为表主观程度的评价构式，能充分表达说话者的情感意图，在对话中总是带有说话人强烈的主观感情。在交际的过程中，人们使用语言时总会带有一些感情色彩。根据传统的感情色彩三分方式，我们将感情色彩分为褒义色彩、中性色彩和贬义色彩三类。构式“X言Y语”中表达的感情色彩主要以贬义色彩（51.94%）和中性色彩（32.56%）为主，褒义色彩（15.5%）较少。例如：

（18）假使他晓得待遇有差别，少不了又是一阵酸言酸语。（《爱你不简单》谢上薰）

（19）他和人们交往或在开会的时候，总是少言寡语。（《泰戈尔短篇小说集》印度·泰戈尔）

（20）他坐在沙发上和女儿讨论问题，女儿多么不讲道理，他也只是自嘲地笑笑，始终和言细语。（《白涡》刘恒）

例（18）酸言酸语表示语言中包含嫉妒的意味，带有说话人对某人态度上的嘲讽，具有贬义色彩。例（19）少言寡语是指平时说话不多，言语很少。是对人的性格的描述，没有明显的褒贬意味。例（20）和言细语是指父亲对女儿说话非常温柔，语气和蔼，具有褒义的感情色彩。上述三例说话人分别基于自己的判断对语言的特点或人的性格特点给予评价，传递了说话人的情感态度，分别具有贬义、中性、褒义的感情色彩。

六、结语

以构式理论为指导，对构式“X 言Y 语”的网络体系、生成过程、互动机制以及以及语用功能进行探究。构式的发展并不是一蹴而就的，而是在语言的交际过程中慢慢演化的。“X 言Y 语”的发展并未终止，至今仍处在变化之中，部分网络构式“X 言Y 语”正在进入构式”X言Y语“中。目前关于特殊句型或结构的构式个案研究数量很多，但关于成语类构式个案研究数量略有不足。本研究对构式“X 言Y 语”的进入条件和生成演变进行探究，希望可丰富成语类构式个案研究，为成语类构式个案研究提供参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