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动传播时代元宵节空间生产实践的转向研究

2023-11-12 03:34李冰陈洪友
荆楚理工学院学报 2023年5期
关键词:空间生产社会关系文献分析

李冰 陈洪友

摘要: 为探讨在移动传播时代元宵节空间生产的转向与节日文化传承的问题,此次研究依托列斐伏爾的空间生产理论框架,基于文献分析法对这一问题进行了分析。研究发现,过去元宵节是由灯火编织的历史空间、娱乐祈福的现实空间,以及置身其中的第三空间共同组成的传统元宵节空间结构。随着传播媒介的移动化与智能化转向,元宵节的节日空间生产转向为:虚拟节日的私人空间化、温情点缀与祈福共情的精神空间,及自我展演与关系嵌入的社会空间。但这也随之带来了相应的负面效应,如文化内涵遭解构、消费主义的空间渗透等。结合当前的媒介环境,通过对应策略所形成的合力,优化元宵节空间生产实践,守正创新,以期更好地继承和弘扬中华优秀节日文化。

关键词:移动传播;空间生产;文献分析;元宵节;社会关系

中图分类号:G206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8-4657(2023)05-0089-08

移动互联网凭借移动终端的便携性、低门槛、易操作等特性,正以强大的力量重构着当前的社会形态与价值观念,即使是中国传统节日也难逃其张力的影响。诸如春节、元宵节、清明节、中秋节等中国传统节日历经几千年的文化积淀,现已建立起一套稳定的符号系统和独特的文化表意机制,并融入中华民族的基因。但在当前移动互联网的作用下,新的媒介环境与媒介逻辑正在侵蚀和改变传统节日既定的意义空间,传统节日空间的转型为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传承带来了不可小觑的影响。在增强文化自信的大背景下,传统节日文化的传承如何适应新媒体环境所建构的空间生产情势,是当前值得关注的重要问题。

一、空间生产理论视域下的节日传播

空间生产理论作为一种文化生产理论,自19世纪诞生以来,便对人类文化研究产生了巨大影响。马克思、列斐伏尔、苏贾等学者都对空间有过研究,并从各自的角度对空间这一概念作出了阐述。空间生产理论视域下的空间已不再局限于地理空间,它囊括了精神、社会实践等多种维度。随着互联网科技的发展与进步,空间生产理论的应用也从最初的城市规划与功能建设,逐渐拓展到不同文化群体的意义生产与流动。这为分析传统节日的文化传播提供了新的理论视角,对传承优秀节日文化具有重要的方法论意义。

(一)空间的演进:从物理空间到虚拟空间

早期学者将空间视作物体运动的承载体,即空间是独立于物质而存在的容器,是一种客观的存在。直到19世纪,资本主义世界迅猛发展,带来世界与人类自身的异化,自然时间与空间的客观性也随之被“革命化”。这一时期,马克思提出了新的时空观,在他看来,时空包含着自然时空和社会时空两层含义。相较于自然时空观,社会时空观则更加注重人作为实践主体的地位,社会空间被认为是一种“人化的自然”。

受马克思的影响,列斐伏尔提出了空间生产理论。列斐伏尔将人类空间认识史上的空间认识模式概括为:偏重于客观性和物质性,力求建立关于空间的形式科学的“第一空间认识论”,和以艺术对抗科学、用精神对抗物质、用主体对抗客体的“第二空间认识论”[ 1 ]。在此基础上,列斐伏尔提出了自己的第三空间认识论。他认为空间是人类历史生产的产物,空间不仅是一种生产的结果,它本身也是再生产者,不仅是社会生产关系的历史性结果,而且是其本体论基础或前提。因此,列斐伏尔构建了社会、历史、空间的三元辩证法。具体来讲,列斐伏尔将空间划分为:(1)“空间的实践”,也被视作物理空间,指的是被感知的外部世界,包含着生产和再生产过程;(2)“空间的表征”,也被视作精神空间,指的是一种被概念化的空间,它与生产关系紧密相连,又与这些关系影响的“秩序”联系紧密;(3)“表征性空间”,也被视作社会空间、生活的空间,它既是对第一空间和第二空间认识论的解构,又是对它们的重构,是一种充满开放性和可能性的再现性空间[ 2 ]。

作为城市社会学的代表性理论,空间生产理论被广泛应用于分析城市规划与功能建设领域。但随着媒介环境的改变,空间生产理论逐渐进入网络传播研究者的视野。多位学者由此出发,分析了短视频和社交媒体的空间生产实践。在以因特网、智能手机为代表的新媒介技术不断得到发展与应用的同时,媒介空间越来越演化为一个数字化、网络化的赛博空间,成为一个典型的主体性与客体性交融的生活空间[ 3 ]。同时,在以元宇宙为代表的虚拟空间中,“去身体化”的身体在其中获得了全新的自我诠释机会和组织方式,进行着身份认同的创造与维系的数字实践[ 4 ]。

近年来,空间生产理论也得到了我国节日民俗研究者的重视。在过去,节日常常被视作时间线上的节点,节日的空间属性被忽视,对此,宋颖[ 5 ]就指出节日只有在空间中真正度过了才能称之为节日,否则只能称之为纪念日。国外较早将节日与空间生产联系起来进行研究,随着国家对传统节日文化的重视,空间生产理论也逐渐与我国传统节日研究产生了融合,产生了新的研究成果。

(二)节日传播:从第三空间到媒介空间

通俗来讲,生活中值得纪念的重要日子即为节日。受地理环境等因素影响,不同国家和民族在历史发展过程中形成了体现本民族特色的不同文化传统。同时,出于对某些仪式性、纪念性的习俗和事件的传承,又催生出诸多具有不同属性的节日,如美国的感恩节、泰国的泼水节、中国的春节和元宵节等。

较早将节日与空间构连起来进行研究的学者Kristin  Kuutma[ 6 ]认为,节日为一个族群提供了群体身份认同的空间,不同个体可以在其中展示和强化群体身份。Hawkins等[ 7 ]将节日视作除物理空间和精神空间以外的第三空间,是人们创建、维护和加强亲友关系的重要聚会场所。国内关于传统节日的研究成果颇丰,很多学者对传统节日的由来和民俗进行了溯源与考证,如孟宪实[ 8 ]探讨了元宵节在唐代的发展与文化价值,张同胜[ 9 ]重新溯源了元宵节放灯习俗的由来。近年来,一些学者开始将空间生产理论引入到传统节日的研究当中,如宋颖[ 5 ]提出了“节日空间”的概念,将节日空间划分为绝对空间、概念空间、认知空间和事实空间,并详细探讨了其生成机制及文化意义;李银兵等[ 10 ]则从空间生产的角度,讨论了传统节日文化创新的生产要素与矛盾关系。同时,部分学者如曹大明等[ 11 ]也从空间生产的视角出发,研究了少数民族地区的地方节日空间与民族文化传承、民族身份认同的关系。随着互联网游戏产业的迅猛发展,越来越多的学者开始考察传统节日与网络游戏空间的关系问题[ 12-13 ],相关研究均认为互联网游戏空间有利于营造过节新场景,增强玩家的心情愉悦感,但同时也表达了隐忧,即网络游戏空间会弱化节日内涵,造成文化内核缺失[ 14 ]。

总体来看,我国的节日空间生产研究大致包括三个方向,一种是对中国传统节日空间作出总览性的考察,一种是对地方少数民族节日空间生产进行的民族志研究,还有一种则是最近兴起的对网络游戏中节日空间生产的研究。由此可见,国内尚没有针对某一传统节日空间生产的专门研究,同时也缺乏对当前媒介环境改变下传统节日空间生产实践的转向动因与特征的讨论。本文将以中国传统节日——元宵节为例,分别分析其在前移动传播时代和当前媒介环境下空间生产的实践特征,并对其转向原因和负面效应进行思考,提出相应的改善路径,以期为我国优秀传统节日文化的传承提供新的分析视角与实践方向。

二、前移动传播时代元宵节空间生产实践

作为中国重要的传统节日,元宵节似乎向来都与灯相伴随,锦绣交辉的灯火构筑起了元宵节的节日空间。元宵节在整个历史演变过程中,吸收借鉴了不同地域的文化传统,不断丰富完善起一套独特的文化表征体系。元宵节灯火所具备的精神价值也逐渐向下流动,从达官显贵独有到市民阶层共享,淡化了原有的祭祀、宗教意味,转而增加了娱乐、祈福的朴素价值。在移动互联网诞生以前,身体的直接参与性是元宵节娱乐属性的重要体现,普通百姓皆以灯为媒,产生连接,建立关系,陶醉于中国人的节日狂欢之中。

(一)东西交融:灯火编织的历史空间

在中国人的文化记忆中,元宵节是以“灯”为媒的节日,俗称“闹花灯”。在这一天,家家户户皆燃灯、放灯,大街小巷灯火通明,乃至河流湖泊都被花灯点缀,节日氛围之浓厚溢于言表。围绕元宵节“放灯”的起源,一直存在着不同观点的交锋,但更多学者认为其是源自佛教的燃灯仪式,印度佛教徒通过点灯庆祝万灯节,意在纪念光明驱逐黑暗、善良战胜邪恶[ 10 ]。佛教自东汉传入中国后,“灯”元素也随着其宗教仪式的开展,逐渐被中国的一些节日活动所借鉴、吸收,其中最明显的就是元宵节。有研究指出,元宵节最早可追溯至西汉皇帝祭祀太一神活动,其间需大规模燃灯[ 9 ]。作为一年中第一个望日之夜,元夕便与佛教燃灯仪式发生了融合。至隋唐大兴佛教以后,“灯”元素在元宵节这天得到了更大规模的推广与普及,狂欢时长也从一日改为了三日,至宋达到五日之久[ 14 ]。隋炀帝诗《元夕于通衢建灯夜升南楼》中云:“法轮天上转,梵声天上来;灯树千光照,花焰七枝开。月影凝流水,春风含夜梅;幡动黄金地,钟发琉璃台。”[ 15 ]就充分体现了佛教仪式对元宵节空间塑造的深刻影响。

除了普通的“火炬”“烛灯”形式外,元宵节的灯火已衍生出了种类繁多的表现形式,如灯球、灯槊、绢灯笼、日月灯、诗牌辑灯、镜灯、字灯、马骑灯、凤灯、水灯、琉璃灯、影灯[ 16 ],可谓琳琅满目。据《东京梦华录》记载,北宋汴京每年元宵节期间都会举办大型灯会,各种灯品汇聚在一起形成了灯山,一度出现“灯山上彩,金碧相射,锦绣交辉”[ 15 ]的繁华景观。元宵节逐渐演化成由灯火编织出的节日空间,“灯”成了塑造元宵节节日空间不可或缺且极具代表性的元素,以至于元宵节又被称作“灯节”,灯已经形塑了元宵节节日本身。

(二)下沉流动:娱乐祈福的现实空间

元宵节的燃灯仪式最初与皇家的祭祀活动产生了连接,有学者认为,汉朝皇室的“祠太一于甘泉”或是“表佛法大明也”,其导向是宏大的,这与皇帝的治国理念保持着一致,“以昏时夜祠,到明而终”的大规模燃灯仪式,也彰显出了大国的威严[ 14 ]。至隋炀帝时,皇家不惜耗费巨大财力举办元宵节,灯火百戏一应俱全,燃灯活动成为帝王追求享乐的一种娱乐;同时这样一种高规格的、灯火灿烂的节日活动,也是帝国向周边蛮夷彰显强大中原王朝实力的象征[ 17 ]。可以看出,元宵节燃灯从最早作为宣扬佛法的仪式元素,逐渐演变成中原王朝皇室独享的符号工具,其常与帝王的家族尊严、王朝实力相连接。

至宋诞生了中国的市民阶级[ 14 ],由此产生了丰富的市民文化,曾经居于庙堂之上的元宵节仪式活动不断下沉,被平民阶层所吸收接纳,并被赋予新的意义。元宵节在宋代达到了鼎盛的局面,这一时期,普通百姓也纷纷参与到元宵节的制灯放灯活动中,灯的造型也五花八门,还出现了贩卖花灯的灯市。元宵节的夜晚可谓“华灯宝炬,月色花光,霏雾融融,动烛远近”[ 14 ],燈也逐渐展现出它作为市民纯粹娱乐工具的符号价值。同时,民间还流行着元宵节燃灯祈福的习俗,如门前燃灯祈祷家中添男丁,向已婚未孕女子送灯,祝愿其早生贵子,以及在河中放莲花灯或向空中放孔明灯来许愿,灯被赋予了期盼祥和愿景的朴素意义。由此可见,民间逐渐接受了燃灯、放灯这一仪式活动,并淡化了它原有的祭祀、宗教的宏大意味。从皇家走向民间,燃灯被赋予了属于市民阶层的轻松欢乐的娱乐属性;灯也与一些民俗相融合,放灯被赋予了民间质朴的祈福意义,形成了平民化的现实空间。

(三)以灯为媒:置身其中的第三空间

无论是前工业化时期,抑或是传统媒体时代,元宵节始终强调身体的直接参与,肉身的高度体验性是元宵节空间生产实践的重要特征。被赋予本土化精神价值的“灯”媒介,通过对现实空间各部分的渗透强化了人们的文化记忆,在人与元宵节现实空间和精神空间的双向互动过程中,逐渐融合诞生出第三种空间,即表征性空间。在列斐伏尔看来,空间不仅是物质的存在,也是形式的存在,是社会关系的容器[ 1 ]。第三个空间既被视为具体的物质形式,可以被标示、被分析、被解释,同时它又是精神的建构,是关于空间及其生活意义表征的观念形态。

灯火淡化了宗教、祭祀的严肃意味,被赋予了天官赐福、娱乐狂欢的中国本土化、平民化意义,在这种祥和美好的精神价值驱使下,人们又不断建构、完善出由灯火编织的元宵节现实空间。赏花灯、猜灯谜、品小吃,这一切所塑造的繁华热闹本身又催生出另一种节日魅力——看游人。宋《轩渠录》就记载了一对贵族夫妇关于元宵节外部现实空间价值的争论:对于夫人欲出门赏灯,丈夫不解,并称家中即可燃灯,何故出门观灯,夫人笑曰“兼欲看游人”[ 14 ]。既是游人,又看游人,这使得元宵节为青年男女提供了一个交往的时空,“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等诗词也均反映了这一属性。显然,灯在这一时空中充当了媒介,青年男女以灯为媒,通过观灯仪式,彼此不认识的人们得以表达自我、产生连接、建立关系。现实空间与精神空间双向交融互动,不断再生产着元宵节节日空间,被后人所继承、发展和创新,绽放出强大的文化生命力。

三、移动传播时代元宵节空间生产转向的动因与表现

人类目前已经进入移动传播时代[ 18 ],移动传播已然成为当前占据主导地位的传播形态;同时,后现代都市化社会[ 3 ]的现实环境也使得人们产生了新的表达诉求,在两者的共同作用下,传统节日空间生产实践在物理、精神和社会空间中发生了新的转向。

(一)当前元宵节空间生产转向的动因

1.链接与在场:移动互联网技术的生活化应用

移动传播是指个体以智能手机、ipad等智能移动终端为媒介的呈现全方位移动性的媒介传播形态[ 18 ],它是建立在移动互联网技术基础之上的全新传播形态,是对传统互联网技术的革新与延伸。移动传播成为当下时代占主导地位的传播形态,它的革新主要体现为以下特征。

(1)场景化。移动通信技术赋予了网络传播快捷、即时性、可移动等特点,这为场景化服务提供了技术支持。彭兰指出,移动传播本质上是基于场景的服务,移动场景对不同特定用户意味着快速切换的时空,每一种场景会带来不同的需求。(2)低门槛、易操作。移动互联网技术在操作层面上更加简单化,从而打破了精英阶层对信息生产的垄断,使信息内容的制作与传播更加平民化、平权化,草根阶层也可借助移动互联网工具随时随地参与到信息内容的生产制作过程中。(3)个性化。在移动互联网技术的助推下,个人的主观能动性被唤醒,不同主体依据个人的兴趣爱好搜索信息,结成网络圈子。同时,算法推荐机制的逐渐普及与应用,也使得每个人接收到的信息产生了区隔,“个人的世界”替代了“共同的世界”。(4)虚拟化。伴随着5G技术的成熟,其科技潜力被逐渐开发出来,VR/AR技术得到了大规模的商业化运用,网络虚拟世界越来越成为真实存在着的现实,抑或称现实世界越来越虚拟化,人们所追求、互动、交流的对象变得不再“真实”,但虚拟行为本身却是一种真实的存在。

移動互联网技术的成熟与应用为当前元宵节空间生产的创新提供了技术支撑,推动了其空间生产实践的转型。

2.张扬与孤独:后现代都市化社会对个体的形塑

人类社会的都市化进程与后现代社会的来临,成为空间与空间生产形式迅猛发展、日新月异的主要推动力。当前人们的这种个性释放与群体性孤独并存的虚拟化生存现状,恰是后现代都市社会的最新产物。

进入21世纪以后,城市化进程的加速,迫使生活在拥挤城市空间中的个体,既想在现实社会中保持独立空间而形成孤独冷漠的社会关系,又希望在虚拟空间中与他人结成虚拟关系、寻求心灵的抚慰,移动互联网的诞生与发展恰好契合了个体的这一诉求[ 3 ]。虚拟空间为个人创造了在现实空间难以得到的发声机会,移动互联网为其提供了工具和手段,草根群体的个性得到了充分的解放,主体性得到了激活。年轻用户乐于在网络世界解构现实社会的一切事物,并创造出大量新的符号与意义。现实社会的压力与求而不得的无力感在网络空间得到了释放,但这种虚拟社交带来的也是一种不真实的情感体验,用户一边尽情地展示自我、张扬个性,但另一方面又小心翼翼寻找着能容纳自己的同温层,获得情感依靠。

综上诉述,当前的社会环境孕育了推动元宵节空间生产实践转型的温床,在后现代都市化社会环境的影响下,互联网用户展现出主体性与排他性并存的生存状态,并产生出新的交流方式与表达诉求,进而成为促进元宵节空间生产实践转型的另一动因。

(二)移动传播时代元宵节空间生产实践的新表现

1.物理空间:虚拟节日的私人空间化

移动互联网技术的诞生,改变了以往大众传播时代个人的接收模式,从一种集体化的共享变革为私人化的独享。区别于前移动传播时代元宵节对肉身在场的强调,当前的节日空间则体现为移动互联网技术为每个人所建构的超脱于现实空间的虚拟空间,或者说赛博空间。个体在其中从事着虚拟的空间生产实践,肉身的临场体验性被弱化。

在5G通信技术的加持下,数字媒体直播以及全息视觉呈现为现实空间与虚拟空间搭建了沟通的桥梁,拉近了两者之间的距离。2022年元宵节,河南卫视隆重推出了文化节目“元宵奇妙游”《元夕之约》,用户通过其官网、Bilibili、抖音、微信、微博等平台均可随时随地观看,这种直播化、移动化、社交化的移动传播为用户建构出了一个沉浸式的虚拟文化感知空间。通过将文化传播、内容分发和再生产的场域规则相勾连、融合,元宵节现实空间得以模拟复现出虚拟节日空间,从而打破了现实空间的局限性。用户通过随身携带的移动智能设备,实现了肉身之于现实社会空间的脱域,使自身徜徉于私人化的虚拟空间之中。

在元宵节虚拟空间中,“灯”依然是其不可或缺的节日符号。在元宵节这天,各大官方网站、音视频平台无不充斥着各式各样的灯元素,它们利用这些花灯、烟火装点出氛围浓郁的元宵节空间,灯已经成为了高度符号化的存在。每当节日到来,由移动互联网架构起来的虚拟空间,逐渐成了事实上的节日庆祝场所,灯火编织的元宵节节日空间从现实世界转向了私人化的虚拟空间。

2.精神空间:温情点缀与祈福共情

在当前移动传播时代,元宵节的灯元素被前所未有地符号化,其内在意涵也得到了与时俱进的创新与发展,宗教色彩在虚拟节日空间中被进一步削弱,祭祀意味更是无处寻踪。在原有精神价值基础之上,当前“灯”这一符号更多表达了温暖的人性以及为美好事物祈福的意义。

当前网络中大量个体迫于现实生活的压力感与精神虚无感,而进入虚拟空间寻求精神的慰藉,元宵节恰恰为其提供了一种感受虚拟温情的机会。各大互联网平台通常将灯火与圆月作为装饰平台的主题元素,在黑夜中为其用户“燃起”盏盏花灯,带来一种温情点缀的幻想,抚慰分散在不同城市的个体的心。

区别于传统元宵节琳琅满目的花灯样式,虚拟空间中更常见的花灯种类当属孔明灯,也被称作许愿灯、祈福灯。一方面,网络用户可在社交平台发布添加有许愿灯元素的文字、图片、视频等媒介内容,以期为自己接下来的一年加油打气,为自己送上最美好的节日祝福;另一方面,“点灯”也被赋予了一种新的仪式化意义,即为一些灾难事件祈福。例如2020年的元宵节,武汉正处于新冠肺炎疫情暴发初期,湖北日报融媒体中心邀请全国200多家媒体和平台,联动发起“元宵节亮灯为武汉加油”的网络互动活动,激发起了网民强烈的情感共振,在微博等社交媒体平台形成了刷屏效果[ 19 ]。

元宵节“灯”的意义在虚拟空间中被锐化,其在温暖美好与祈福共情方面的精神价值被进一步放大与突出。回顾元宵节“灯”的历史脉络会发现,其意义始终围绕着人世间的美与善,指导着人们的节日空间生产实践。灯作为一种积极的象征,一直隐含着驱逐黑暗、走向光明的内在意义,随着媒介环境与社会环境的革新与改变,其精神价值也在微观上适时做着调整。

(三)社会空间:自我展演与关系嵌入

列斐伏尔指出所谓的表征性空间(即社会空间)可以被视作普通人的日常生活空间,它囊括和制造着个体的社会关系[ 18 ],空间的实践在生产空间的同时也生产出相应的社会关系,这种社会空间的生产贯穿于物理空间与精神空间。个体通过移动互联网工具,随时随地在虚拟空间中完善着自己的虚拟化身,元宵节等传统节日为每一位网络用户营造了自我展演的时机,通过制作节日表情包、点亮灯火等行为向他人呈现着自我属性,与他人形成共鸣并开展相关交流。

相较于大众传播时代单向的传播模式,传播媒介的移动化转向,促使传统节日空间生产的实践逻辑由单向的灌输与赋值转向了关系的连接与嵌入[ 20 ]。关系的嵌入成为节日空间生产的重要前提,用户主体通过在虚拟节日空间中连接与嵌入他人社会关系中,从而将空间生产融入于日常生活空间,进而不断创造、建立并强化虚拟节日空间的社会关系、情感依附与精神价值。从宏观来看,关系互动成为移动传播时代节日空间生产的新路径,一方面在于传统节日本身需要借由虚拟空间中用户间高密度、高频次的虚拟社会互动来彰显[ 20 ],另一方面在于用户主体借助移动传播工具大量再生产出新的节日符号话语,并经由不同网络节点的用户间的交流互动,使传统节日新的文化意涵得以广泛传播。2022年元宵节,支付宝就依照虚拟空间社交逻辑推出了线上放福灯活动,用户可以在活动专区“点亮个人专属福灯”,系统会随机生成个性化祝福语,在用户间形成广泛讨论,进而强化了在虚拟空间中人们对于元宵节的感知与情感认同。

四、当前元宵节空间生产转向的负面效应及应对

在移动传播时代,元宵节空间生产经历了媒介化转向,在物理空间、精神空间以及社会空间方面都发生了相应的变化。网络用户在沉浸于元宵节虚拟空间的同时,其所带来的负面效应也逐渐跃出水面,诸如文化元素碎片化、消费主义大肆入侵,以及深度网民内心世界的进一步虚无等,都无不在向社会发出预警。为了避免优秀传统文化的传承出现脱轨,有必要对此现象加以重视并尝试改善。

(一)元宵节空间生产媒介化转向的负面效应

1.文化解构,节日元素沦为符号工具

元宵节在虚拟空间中已经越来越符号化,虚拟化的灯成了最简单的元宵节象征,同时其丰富的历史底蕴和精神内涵也不断被舍弃或简化,灯火元素仅成为元宵节社交的载体、交流开始的谈资。传统节日文化被互联网用户解构,不断加工创造出新的符号表达,其意义也在不同圈层中流变,从而带来元宵节节日活动的代际区隔,当家中长辈谈论元宵节赏灯的时候,B站视频平台可能呈现出青年群体的灯光秀,年轻用户通过元宵节主题的媒介形式開展交流与吐槽。当承载一个节日的所有元素被严重符号化以后,其所蕴含的文化价值也在不断被消解,灯火逐渐脱离了传统节日意义表达,演变为无根可依的狂欢工具。

2.消费主义的空间渗透

在互联网经济高速发展的今天,元宵节除了作为民族的文化记忆,更成为商家用于宣传和开展自身商业活动的契机,消费主义已与节日虚拟空间形成了共谋,其充分利用了人们对建立节日社交关系的需要而顺利融入了人们的节日活动[ 4 ]。2022年,“元宵节猜灯谜活动”在支付宝上线,用户进入活动页面后可任意抽签,系统便会在随机性外衣的掩饰下以传统占卜的话语向用户展示今日“宜”做什么,从而将用户引导至对应商品信息下,激发用户的购买欲望,实现消费主义的渗透。虚拟节日空间复刻了现实物理空间的消费主义特征,成了赛博资本主义的空间投射[ 3 ]。如今,商业活动几乎成了元宵节活动的主要内容,传统节日成了掩盖消费行为的皮囊,这种消费主义对于传统节日空间的高度渗透亟须引起社会的重视。

3.内心世界的虚无感进一步加剧

元宵节在过去为青年男女及家庭成员制造了建立感情、强化内部凝聚力的节日空间,徜徉于灯火编织的现实空间中,每个人的内心都能在其中获得别样的心灵感触。如今,云赏灯代替了真赏灯,肉身脱离了现实空间,不计其数身处异地的网民共同栖身于虚拟空间,为不真实的或远方的绚丽彩灯世界所动容,产生一种虚拟共情。这种虚拟共情本身正是一种内心虚无感的投射,分散在大城市各个角落的年轻群体,因逃避现实的虚无感而进入虚拟空间,试图融入精彩绝伦的虚拟节日空间获得情感共鸣,但当繁华落尽、热闹退场,个体重回现实空间,感受到的却是进一步的失落与虚无。这也向我们传递出这样一种信号,即节日的虚拟空间无法替代现实空间的价值与生命力。

(二)应对元宵节空间生产媒介化转向负面效应的策略

1.优化元宵节相关影视作品内容质量

我国文化部门近年来一直号召各社会主体“挖掘中国优秀历史文化,讲好中国故事”。作为历史底蕴极为深厚的文明大国,中国有很多优秀的传统文化尚未充分地挖掘、继承并展示给广大人民群众。在这一背景下,近年来一些影视公司深入挖掘传统,制作了不少精良作品,如《长安十二时辰》《风起洛阳》《梦华录》等,其精美的服道化与细腻的还原度收获了大量好评,观众得以在其中一睹包括元宵节在内的古代文娱活动样貌。加之短视频用户对元宵节影视内容的二次创作与传播,再度扩大了其影响力,使众多网络用户重燃对传统节日习俗的兴趣。因此,要不断地鼓励相关影视创作主体对于传统节俗的优质内容生产,唤醒人民共同的民族记忆,提升其对本民族优秀传统文化的兴趣与认可度。

2.提升消费品质与消费素养

当前,虽然消费主义对传统节日已经形成了高度渗透的态势,但大多传统节日活动自古都离不开商业活动的参与,尤其是元宵节。因此,我们在这里并非要一刀切停止节日商业活动,而是呼吁商家提升产品质量,以及呼吁消费者提升自身的消费素养。从商家角度来说,节日产品应充分考虑该节日所包含的精神价值,守正创新,开发出优质节日产品。如2023年元宵节,西安碑林博物馆与开元商城联合开发的拱手作揖“碑林兔灯”,这款提灯中的兔子形象源于西安碑林博物馆馆藏一级文物,其采用盛唐时期流行的石刻纹饰,兔纹饰寄托了人们对美好生活的祝福和向往[ 21 ]。另一方面,消费者也应理性消费,提升自身的消费素养,不能因为一些所谓“网红爆款”而盲目趋同消费,又在节庆过后产生后悔之意,这样反而会削弱节日的意义。

3.着力打造元宵节灯火现实空间

传统元宵节强调肉身的在场,进而产生真实的社交,留下真实、长久的情感体验。近年来,各地为了提升自身旅游价值,纷纷开发打造重量级旅游产品,其中就包括对历史文化资源的开发。如古都开封每年元宵节前后都会举办“上元花灯会”,在此期间,清明上河园、龙庭、大宋武侠城等景区纷纷架起各式彩灯,传统工艺花灯在这里尽显华丽,游客徜徉于此仿佛置身灯的海洋。与此同时,园区内也会上演传统文艺表演,再现热闹的元宵节夜游景观。亲朋好友置身其中,亲身感受传统节俗的魅力,还能借此增进亲友间的感情,真正体会到传统节日现实空间的精神价值。

五、结语

伴随着移动传播技术的迅速发展与进步,以及后现代都市化社会环境的孵化,元宵节空间生产实践在物理空间、精神空间以及社会空间方面均发生了相应的转向,现实空间变为了虚拟空间,节日的意义空间也被简化与革新,同时元宵节由过去对于身体在场的强调演变为当下以虚拟社交与虚拟共情为主导。元宵节空间生产实践所经历的这一转向,其背后也体现出相应的隐忧,如日趋严重的节日符号化、内心世界的虚无感加剧,以及消费主义的高度渗透等。面对这些问题,我们也应注意相应策略的推进,如优化相关影视剧作品的内容质量、再造元宵节现实空间,以及提升消费品质等。通过这些策略所形成的合力,优化元宵节空间生产实践,守正创新,更好地继承和弘扬中华优秀节日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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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search on the Transformation of Lantern Festival Space

Production in the Mobile Communication Era

LI Bing1,CHEN Hongyou2

Abstract:In order to discuss the transformation of Lantern Festival space production and the inheritance of festival culture in the era of mobile communication, this research relies on Lefebvre's theoretical framework of space production to analyze this issue based on document analysis. The study found that in the past, the Lantern Festival was a traditional Lantern Festival spatial structure composed of the historical space woven by lights, the real space for entertainment and blessing, and the third space of being in it. With the mobile and intelligent transformation of the media, the production of the festival space of the Lantern Festival has turned to: the private space of virtual festivals, the spiritual space of warm embellishment and blessing and empathy, and the social space of self-performance and relationship embedding. However, this has also brought corresponding side effects, such as the deconstruction of cultural connotations and the penetration of consumerism. Considering the current media environment, we propose to keep the integrity and innovate by optimizing the production practice of the Lantern Festival space through the synergy formed by corresponding strategies, , so as to better inherit and promote the excellent Chinese festival culture.

Key words:Mobile communication; Space production; Document analysis; Lantern Festival; Social relations

[責任编辑:王妍]

收稿日期:2023-03-31

基金项目:湖北省高等学校哲学社会科学研究重大项目(21ZD150)

作者简介:李冰(1996-),男,河南商丘人,湖北民族大学硕士研究生,主要从事新媒体与社会发展研究;陈洪友(1967-),男,湖北钟祥人,荆楚理工学院教授,博士,硕士生导师,主要从事文化传播,新媒体与社会发展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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