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佳龙 李紫薇
【摘要】在《大公报》副刊的创编过程中,何心冷是一位重要的实践者,他先后创办《艺林》《铜锣》《小公园》等专刊确立了《大公报》副刊的定位与风格,在具体的编辑实践中体现出了爱国忧民的编辑思想,并刊登了大量传播进步思想的文章,这也改变了副刊的纯娱乐性质,使《大公报》副刊成为具有思想内涵的社会镜鉴。他服务社会与媒介启迪的编辑方针,对当代媒体的内容建设产生了重要启示。
【关键词】:何心冷;《大公报》;副刊;编辑实践;编辑思想
【中图分类号:G238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7-2261(2023)15-0093-04
《大公报》在中国报业史中具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在《大公报》办报过程中,副刊的创办是具有时代意义的历史事件,自此,“新闻招客、副刊留客”,“新闻为攻,副刊为守”成为《大公报》乃至许多报纸的编辑出版理念。在《大公报》副刊的创编过程中,何心冷(1898-1936)是一位重要的实践者,《大公报》副刊在他的梳理整合之下,成为中国报业副刊标志性的存在,他在编辑实践中所表现出的爱国热忱与对媒介作用的思考,对当代传统媒体的转型也有着重要的启示。
一、何心冷《大公报》副刊编辑实践脉络(1926—1933)
新记《大公报》在续刊之前,是没有副刊板块的,只有附在报纸最末的版面占比不足四分之一的娱乐性质的专栏一张。除了连载长篇小说外,基本上只刊载一些游艺广告、戏剧的文字。自1926年9月1日,何心冷从上海调往天津,终身致力发展《大公报》副刊,直至1933年10月29日病逝,既创办并主编综合性副刊《小公园》《艺林》《铜锣》等,也曾担纲主持专门性副刊《摩登》《儿童》《电影》《体育》《妇女与家庭》等。
(一)《艺林》与《铜锣》:副刊定位探索
在1926年9月1日《大公报》第八版上,出现了何心冷编辑的综合性文艺副刊《艺林》第一期。何心冷在《艺林》的发刊文章《我们说些什么》中明确指出:“像天津那么大的一块地方,可以说的事情真多,国家大事固然要说说,就是里巷间的琐事,也许谈谈。只要是和天津大多数人有关系的事,便免不了要说上几句。这么着,读者看了既觉得报纸的确和自身有密切的关系,就是我们说的也觉得说得有些意思。”这是在何心冷调任至天津后对副刊初步的摸索与构想,虽然内容稍显散乱,定位还未明确,但他编辑的文章类型多变、质量上乘、雅俗共赏的特点引起了良好的反响。读者投稿来信日益增加,以至于创刊两月后由半个版面增至一个全版,并发声明希望读者投稿尽可能篇幅简短简洁。
《藝林》获得了读者喜爱的同时,何心冷却心有所虑。他认为《大公报》作为一份具有社会影响力的报纸,要有服务大众的意识,关注时下社会民生问题。这就要求副刊必须直面社会现实生活,改变读者心中娱乐至上的位置,何心冷的这一思考促进了《铜锣》的诞生。于是在1927年3月7日,将刊载诗文、长篇小说为主的《艺林》移至第五版,并于第八版增加开设以刊载社会热点内容的副刊《铜锣》,如《铜锣》第一期名为《子女的教育问题》的长篇文章即占据了一半的版面。至此,《铜锣》开设栏目探讨各类社会问题,针砭时弊,氛围活跃。
经过七年多的辛勤耕耘,何心冷把《大公报》副刊打造成一个爱国忧民且有社会责任感的品牌,也是“新记《大公报》连续出版时间最长、在读者中影响最大的一个”。同时,《大公报》与何心冷也相互成就,成为彼时编辑出版行业的标杆。“天津有三宝,永利(化学公司)、南开(大学)、《大公报》。”这是20世纪30年代天津曾流行的一种说法。天津《商报》编辑吴云心也曾说:“天津市民尽有人不知道大公报有张季鸾,但不知何心冷者甚少。”现如今的香港《大公报》中仍保留《小公园》栏目,其影响之大可见一斑。
(二)《小公园》:副刊风格定型
1927年9月1日,以刊载长篇小说、诗文为主的《艺林》改名为《副刊一》;以刊载社会新闻为主的《铜锣》改名为《副刊二》。1928年1月1日,《小公园》诞生,由《副刊一》与《副刊二》合并而来。何心冷从此直至去世,如同“园丁”一般,在这块园地辛勤劳作。经过开设创新、改名换版、合并推新等一系列的编辑实践,何心冷在新副刊《小公园》的风格定位上有了清晰的方向。
《小公园》第一期的版面上,何心冷以“园丁”为名发表了一篇文章《我们的公园》,对《小公园》的副刊内容、受众定位以及风格设计都进行了明确的阐述,这篇文章之后也被读者认为是《小公园》副刊发刊词。即在内容的组织上,《小公园》只为读者构建一个方便用户简单交流、放松心情的“社区”,不做所谓“高大上”的“精英”圈层;而关于受众定位,何心冷也做了有意识的垂直细分,《小公园》服务面对的是“需要精神上得到安慰”的大众平民,而不是追求优越精致的贵族精英;编辑的目的也是让读者在这里可以尽情释放自己,品味精彩的趣味人生。
总而言之,何心冷的《小公园》编辑思路可分为三个方面,即内容、读者与风格,而对此提出的编辑举措则是通俗、大众与趣味。在后来的《小公园》的编辑实践中,无论讽刺专栏还是园例规范,都印证了上述特征。
(三)《电影》《摩登》与《儿童》:冷言热肠的社会问题专刊
何心冷在《为什么心冷》一文中写道:“我觉得一般人,对于无论什么事起初很上劲,慢慢的便懒惰了。我要戒掉这种不良的习惯,所以才取这个名儿,因为我姓何,‘何心冷翻译成白话便是‘为什么心冷。天天自省这么一番,自然知有警惕,不敢偷懒了”。这一笔名体现了他的社会责任感,也渗透在《电影》《摩登》《儿童》几个专门性副刊的编辑工作中,在对社会问题进行冷静、理性、入木三分的批判背后,是其古道热肠、爱国忧民之心。
1927年2月15日,《电影》专刊创刊。何心冷坦言:“我们现在对于中国影片本身,暂不希望他向外洋去发扬国光,只希望他们能够循着艺术的轨道前进。”如果说《电影》专刊是当时中国电影批评的主阵地,那么《摩登》专刊就是当时青年人“黑暗中的明星”与“苦海里的慈航”。1930年,《大公报》作为报纸服务社会意识的开创者,专门为青年创办了《摩登》专刊,旨在为青年排忧解难,但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却一举“破圈”,还收获了其他各个年龄段读者的关注与喜爱,《摩登》的版面也由于读者来信的增多而一再增加。由是观之,他对青年人的关心已经超出了个体生命的成长,上升到了更高的家国情怀层面。他对儿童的关心也如此,何心冷的爱国忧民、天真烂漫、童心童趣在《儿童》中体现。何心冷在编辑《儿童》专刊(1928年创刊)撰写的文章中自称“大孩子”,尝试以平等对话的方式对小读者们进行交流。《儿童》刊登的文章多短小有趣,且以孩子们自己的作品为主。
二、何心冷《大公报》副刊编辑思想
著名编辑姚苏凤曾说:“我希望:这个副刊是富有趣味的,它将分配给读者以可会心的微笑,或者一片糖衣的苦药,或者一阕不知名的小曲儿……除了低级趣味‘不在此例之外,它决不板起了面孔說话。”何心冷的“野心”与之共鸣,编辑副刊追求“趣味”但不止于“趣味”,他试图通过趣味性表达来唤醒民众、启发民智,促进国家进步及社会发展。因此,随着何心冷办刊经验的富足与社会环境的变迁,其编辑思想也在一步步改变。
(一)从趣味浓郁到爱国忧民
何心冷在《艺林》创刊之时,便强调所刊文章都要“有趣味”。而后《艺林》改为专载小说、诗文的《副刊一》,何心冷再次强调“体裁不论新旧,趣味务求浓郁”。同时也强调由《铜锣》改名,刊载以新闻性内容为主的《副刊二》也要具有趣味性。在《小公园》创刊时,何心冷再次声明:《小公园》的稿件“第一要紧的是有趣味”。在追求趣味性方面,何心冷编辑副刊时作出了很多有益的尝试。
何心冷首先在副刊编辑时设立趣味性栏目,网罗“渤海波光”“世界珍闻”“电影消息”等。不仅刊载了许多让读者印象深刻的小品文,同时开辟笑话专栏,给读者带来了中外各异的奇闻趣事。其次是十分注重文章本身的趣味,文章通过讽刺性的语言,幽默诙谐地调侃社会怪象,令读者忍俊不禁、回味无穷。再者便是何心冷在编辑副刊时,追求艺术表达,例如何心冷会亲力亲为定期更新副刊的刊头设计,由何心冷本人题写的“小公园”等刊名,配以各式各样的精美图画,趣味十足的同时,颇具韵味,在实现副刊刊头艺术性的同时也为读者带来新鲜感。总之,为了使副刊“趣味浓郁”,何心冷匠心独运。
何心冷强调“趣味性”,但“趣味”并不是他所追求的终极目的,其真正用意是“以小见大,意在言外,于笑谈中发人深省”,因此何心冷认为反映现实问题,寓教于乐的功能也应该在副刊中体现。例如《小公园》副刊中的大量杂文作品,一般由小见大、由浅入深,通过日常生活中观察到的小打小闹,反映当前社会环境,讥讽世态人心,或者通过展示人间疾苦与不甘向世人警醒。“在冬天北风怒吼的时候,所苦的不过是几个穷人。至于那班阔人们,家里有的是暖气火炉,即便出门,也有那透不进风去的汽车可坐。”也是何心冷对艰辛谋生的穷苦人给予的无限同情。
总之,一为爱国,一为忧民,成为他编辑思想演进的一个重要特征,也改变了副刊的纯娱乐性质,使《大公报》副刊成为具有思想内涵的社会镜鉴。
(二)从兼容通达到革命宣传
兼容通达、不拘一格的编辑理念是《大公报》一以贯之的传统。自1902年《大公报》创刊伊始,就确定了“忘己之为大,无私之谓公”(引自英敛之1902年《大公报序》)的“大公精神”,明确了新记《大公报》编辑组稿的标准——利国与利民。这一理念通过范长江的特别通讯《塞上行》《西北行记》表现出来,而对于编辑副刊的何心冷,则是通过30年代初《小公园》大量刊登思想进步文学作品表现出来。
可见,30年代初《小公园》刊载的进步文学的频率与数量均相当可观,这与《大公报》一直秉承着兼容并蓄不拘一格的编辑理念息息相关,也与何心冷爱国忧民的编辑思想有着密切关联。
三、何心冷《大公报》副刊编辑实践的启示
何心冷的服务大众意识在主编《小公园》副刊时就曾展现,因此他便探索出了更接地气、更具趣味,简短易懂的平民化副刊《小公园》。纵观何心冷的《大公报》副刊编辑实践经历,服务社会大众是其贯穿始终的编辑方针,我们可以从三个层次来进行讨论。
一是大众传播媒介所承担的一般社会责任,1928年6月,大公报同人成立大公报救灾委员会,并在《启事》中声明,为社会服务是《大公报》的天职。依照这一天职,《大公报》成立读者服务部,在天灾人祸发生时进行募捐活动。天津贫民救助、陕西大旱赈灾、湖北水灾募捐是《大公报》服务社会的典型案例;第一层是就《大公报》整体而言,第二层则是何心冷的具体实践,也即《公开评论》与《读者论坛》栏目的开辟。1928年8月,《大公报》收到读者黄天宇的一封来信,建议《大公报》“注重民生疾苦,发挥真正舆论”,《公开评论》专刊在这一契机下创办,刊载的全部是读者的来稿,“容纳各界对于国家社会以及地方公共事业之建议批评”,《公开评论》内容广泛,涉及政治、经济、文化、外交、教育等各个方面,为读者开辟了广阔的言论空间。《公开评论》停刊不久,《大公报》应读者的要求,于1930年6月4日创办《读者论坛》,这是《大公报》为读者开辟的又一阵地,也成为《大公报》副刊服务读者的重要途径。
如果说《公开评论》与《读者论坛》只是刊载读者文章,给读者的一个公共空间的话,1930年底何心冷主编的《摩登》专刊可以说是开辟了报纸这种平面媒体的交互性先河,编辑与读者的深入交流自《摩登》为始。以服务为宗旨,“用诚恳的态度,公开讨论现代青年个别的——也可以说是全体的一些苦闷的问题”,和读者进行心灵的对话。《摩登》专刊涉及青年人面临的求学与生计、婚姻家庭、爱情伦理等问题,在读者来信之后,编辑答复非常详细,有时编辑所答往往超过问题的篇幅。对上述问题的展现与解答,也从一个特殊视角展现了20世纪20年代中国青年人的生活状态与生存境况,给史学、社会学研究提供了许多有意义的资料。
何心冷抓住了平面媒体的交互性,拓展了报纸的职能范围。以《摩登》为代表的专刊的推出,打破了主编单一进行生产传播的局面,加入了主编与读者的互动交流。同时,这又不是完全的开放,编辑的专业性把控提升了内容的编排质量。这对融合媒体时代的平台型媒体发展也有着许多启示,当代平台型媒体打破了单一的生产、传播逻辑,生产平台向用户开放,抓住了互联网发达带来的低门槛平民化的核心特点,把被动接受的用户转变为自主创造的用户,构建出一个具有稳定黏性且相互连接的用户社群,形成巨大的流量池。但流量也会带来质量的下降、水平的参差不齐,甚至出现价值导向的偏颇。相较而言,何心冷尊重读者但不一味迎合讨好读者,在吸收读者意见调整编辑思路时会设立投稿规则,引导读者探讨理解正确的价值观念。何心冷十分注重站在读者立场考虑问题,考虑到读者的接受能力。同时认为服务大众、注重读者生活经验不是纵容读者过度解读,也不是迁就部分读者猎奇的旨趣。作为编辑、作为媒体人也要有社会责任感,要有对社会未来负责的良知,也要有传播优质文化内容、提升读者素质的担当。
“报纸新闻版是读者关心的所在,副刊则是读者灵魂寄托的所在。”与新闻版的严肃不同,读者在副刊的内容中,更容易获得精神文化上的享受、满足与熏陶,也更易被副刊的形象打造吸引,并释放情绪、情感甚至宣泄心理压力。何心冷抓住了副刊的这种影响,为读者提供一个平等对话、共同交流的平台,帮助读者认识、了解社会问题,引导读者正确价值观的形成。所以,副刊既是服务者,又是引路人,既怀着满腔的热忱爱国忧民,又保持着冷静的思考进行媒介启迪。这是何心冷留给当代媒体工作者的宝贵财富。在媒体融合蔚为大观的今天,在追求“流量”的当下,何心冷的编辑实践与思想对当代媒体行业的内容建设有着发人深省的启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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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翁佳龙(1995-),男,汉族,河南周口人,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媒体运营与策划。
李紫薇(1995-),女,汉族,河南焦作人,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定格动画、动画场景设计、影视镜头语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