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心樵
长夜,面对你摸黑写出的诗
星星也只不过是发光的泡沫
把去远方的机票全都退掉了
自己就是远方,也照退不误
那么,别躲,我早已经不是债主
我早已经洗干净,我早已经消毒
这季节,写实的人比神话更魔幻
拐弯处,泡沫泛起了永恒的乡愁
[林忠成赏评] 通过十几年的觀察,笔者以为俞心樵就是庞德笔下的“种族触觉”,还是阿甘本笔下的“不合时宜者”。阿甘本在《何谓时代》里认为,“真正属于其时代的人,是那些既不完美地与时代契合,也不调整自己以适应时代要求的人……他们比其他人更有能力去感知和把握他们自己的时代”。乡愁是一个写烂了的题材,作者独辟蹊径,躲开了主流价值认可的田野牧歌、小桥流水、炊烟袅袅那类俗套,传递出不安、沉郁的内宇宙。诺瓦利斯觉得,“乡愁源于对异乡的不安,家园消解了乡愁的不安,但家园的熟悉和稳定又会产生新的不安,否则每个人只要安于出生之地,就不会有乡愁,也无所谓家园,但谁能如此呢?因为不安是人最根本的状态,生命存在一天,这种不安感永不消逝。”诗中的主人要去远方,寄希望于在远方找到精神归宿,异乡令人不安,户籍意义上的家园同样令人不安,“把去远方的机票全都退掉了/自己就是远方,也照退不误”,最终只能退回内心。诺瓦利斯指出,“人因为乡愁而寻找家园,为不安定而寻找安定……名可以是家园,利可以是家园,健康可以是家园……甚至活着也可以是家园……只要是你认为可以带来安定感的东西,对你都具有家园意义。”
诗人想寻找的是主体绝对自由的家园,完全放射存在之光的家园,存在之光消解世界之暗的永恒家园,不是物理学上的住宅。诗人举目四望,发现世界一片荒凉。澄明的家园踪迹难觅,人人被现代性逐出家园,诗里说“大地上,从来没有本地人”。本诗隐隐约约暗示了社会学、当代史的内容,蕴含个人的深悲剧痛,艾略特认为写作必须“把个人的深悲剧痛变为某种丰富而陌生、普遍而非个人化的东西”,苏珊·桑塔格在《文字的良心》里指出,“文字是箭,插在现实厚皮上的箭”。从“写实的人比神话更魔幻”等句子可以蠡测诗中隐含的深意,这首诗的写作时间是2020年2月底,一场恶疫席卷全球。联系到这个特殊写作时间,读者阅读这首诗时才能避免“以文害辞,以辞害志,以意逆志”(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