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站在山那边，石头和我说话

发星

  

你撕开光阴的锋刀擦疼我

我需要这种钢力的硬血撑满我的虚空

我的骨殖以及脉液没有石头滚动

黑暗的群山四面压来

我披着血淋淋的寂静

用月光清洗燃烧的眼睛

那些断在黑暗深处的手指以及身影

住满了我的雷电家族

我们喑哑着的血泪从苍原上如浪人一般流进

内心

浇铸那棵不倒的石头树

只要有石头 树的幻想会张裂一切板结的旧尘

那些古化石会在后人的灵智中慢慢复活

并用翅膀摇醒蓝色的天空

那时的河道流着的是蜂蜜的甜浆

和从我血淋淋黑暗群山之衣上滑下的幸福鸟声

[林忠成赏评] 《礼记》说：“凡居民材，必因天地寒暖燥湿，广谷大川异制。民生其间者异俗：刚柔轻重迟速异齐，无味异和，器械异制，衣服异宜。”民情、风俗、宗教、语言必受地理环境、气候影响。在笔者阅读视域内，发星的诗歌是60后诗人中最有地域特征的。巍峨、暗冷的大凉山塑造了他的语言风格，他的诗远奥、沉滞、晦暗、粗粝，夹带原始图腾的蒙昧主义，贯穿泛神论的魅惑。大凉山偏僻、荒凉，适宜孵化前浪漫主义思维，诗歌以神、妖、山、水、风、雨、雷、电为常然。巨川野莽、广谷高山会强行塑造当地的民风，固其俗，修其教，不易其宜。“七政三才”成为前浪漫主义主题，牢笼思想，宰割辞章，统摄人们的价值观，“日月五星，谓之七政；天地与人，谓之三才”。诗中的“用月光清洗燃烧的眼睛”“并用翅膀摇醒蓝色的天空”，皆为佐证。

“那些断在黑暗深处的手指以及身影/住满了我的雷电家族”，古人认为，“雷部至捷之鬼曰律令，雷部推车之女曰阿香”（《幼学琼林》），说明雷电家族根据职能还有分工。古代占卜大师师旷，甚至靠分辨雷声的雌雄，确定当年年景是旱年还是涝年，“雷初发，其音格格霹雳者，乃雄雷旱气；其音依依不大霹雳者，乃雌雷水气”（《幼学琼林》）。“黑暗的群山四面压来”……诗中多处提到天文学意义上的黑暗，与月亮起落关系密切，古典主义时期的人类，把十五、十六月亮恢复圆滿当作复活。

以粗粝的巨石、磅礴的高山、阴暗的峡谷为图腾，这是人类文明演化出高级阶段的人形神，必然要经过的阶段。历史经过几千年演绎，至当代，现代主义、后现代主义浪潮猛烈拍击社会各角落，发星的自然崇拜肯定不属于前文明的状态，他之所以视山水为神圣，只不过是一种高级崇拜的替代物，“神圣的东西从根源上说只不过是那位原始父亲的未被遗忘的意志”（弗洛伊德）。当代人为什么还会出现精神崇拜的返祖现象？为什么会越过人形神，返回到自然山水？尼采的话可以解释，在《论道德的谱系》中，他说过：“我们尊崇那些安静、冷清、高雅、遥远、古老的东西，在这些东西面前，心灵不需要自我保护和自我压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