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治萍
牛羊常顺着你的流向走来走去
像热衷于徘徊,但在每一个傍晚
都会回到清晨出发的庄郭
我特意去河边感受了一下乐趣
想象着有许多牛羊追赶着生活
生活就在河岸洋溢着成长并渐渐衰老
那是一个自然的过程,有时漫长
有时又极其短促,就像牛羊
有时低吟为诗,有时又高嚎为歌
这是河畔一片片四季的景色
或多些盛夏时节的浪漫,鸟语花香
或少些寒冬时节的深沉,梦绕情牵
宗葛寺的喇嘛常来走动,甚至上师
以苦行僧的名义云游天下
直到无路可走。就像河的生命
[林忠成赏评] 这首诗笼罩着久违的乡愁,呼唤人们回到精神上的故乡。以赛亚·柏林说过“乡愁是所有痛苦中最高尚的痛苦”,诗中的牛羊、河流、宗葛寺都是乡愁的载体,轻抚着现代人的痛楚,以及遭现代性重創的主体性。诗中的田野牧歌、袅袅炊烟,反衬了现代文明的异化,反向验证人被抛弃于大自然与神性的悲剧。海德格尔指出:“他是无家可归的此在,是原始的不在家的被抛在世上的存在,是在世界之无中的赤身裸体的‘此在存在。呼唤者与日常众人本身六亲不熟——所以传来的像是一种陌生的声音。”人被狠心地抛弃在荒凉的世界,举目四望,全是冰冷的物质与科技,炊烟袅袅的原乡早已失落。“我特意去河边感受了一下乐趣/想象着有许多的牛羊追赶着生活/生活就在河岸洋溢着成长并渐渐衰老”,诗中这几句对原乡的描绘,折射出一种仰慕过后的落寞无奈,守着牛羊、炊烟、河流了此一生,已成了高度形而上学化的存在。
宗葛寺矗立于葛曲河边,成为这片大地的精神领袖。海德格尔认为“是古希腊的一座神殿使大地成为大地”,寺庙、神殿擢拔了大地的精神高度,也是诸神遗留给大地的踪迹,“在一个贫乏的时代里,做一个诗人意味着,去注视、去吟唱远逝诸神的踪迹。这就是为什么在世界之夜的时代里诗人要歌唱神性。”(《诗人何为》)寺庙、神殿使大地超越浊流滚滚、车马喧嚣、物欲横流的状态,摆脱纯粹作为一个容器的形而下地位,获得诗意栖居的光芒。
诸神远逝加剧了世界的荒凉和贫乏,海德格尔悲怆地宣谕“黑夜降临了,自从‘三位一体远离了世界,世界之时的夜晚已趋向半夜。世界之夜弥漫着黑暗。”诗中写道:“宗葛寺的喇嘛常来走动,甚至上师/以苦行僧的名义云游天下”,诸神远逝后,喇嘛、神父、修女顺理成章成为诸神的代理人,替诸神传回遥远的声音。现代人始终未意识到诸神远逝的严重性,它将加速人性沉沦下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