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丹妮 何颖
摘 要:在中国漆艺的整体视域下,云南的少数民族漆艺极具特色,其中彝族漆艺最引人注目。彝族漆艺在农耕文化和游牧文化的双重影响下,形成了质朴粗犷的艺术风格,制作出来的漆器线条行云流水,纹饰简朴刚直,色彩冲击力十足,体现了彝族独特的民族文化风貌。从美学角度分析云南彝族漆艺的风格,并探讨云南彝族漆艺在当代的意义与价值。
关键词:彝族;漆艺;质朴;粗犷
基金项目:本文系云南师范大学研究生科研创新基金资助项目(YJSJJ22-B11)研究成果。
我国工艺美术种类繁多,各时代工匠的技艺十分精湛,其中陶瓷艺术在全世界享誉盛名,西方人甚至用CHINA(瓷器)来表示中国的國名,可见中国工艺美术的影响力之深远。但陶瓷艺术并非中国独有,真正起源于中国大地,并对人类的日常生活产生深刻影响的是漆器艺术。2001年在中国浙江杭州萧山跨湖桥遗址发现的漆弓表明,漆艺在中国已有8000多年的历史,它在发展的历程中深受中华文化的滋养,蕴含着中华民族数千年的生存智慧。
1998-2001年在昆明羊甫头墓地出土的木胎漆器表明,云南地区的髹漆工艺可以追溯至战国中期,且在其后两千多年的时间里,云南地区的髹漆工艺持续发展,从未出现断层。云南漆艺曾在明代发展到顶峰,当时云南雕漆已闻名全国,且供于宫廷。现代云南漆艺在我国仍然占有重要地位,并形成了以彝族、傣族、藏族为代表的各少数民族髹漆工艺共同发展的局面,它们都是中华漆艺的重要组成部分。其中彝族漆器髹饰工艺的艺术水平较高,具有丰富的文化价值、艺术价值和人文价值,是美学研究的重要课题之一。
到目前为止,学界对云南少数民族漆艺的关注度还不够高,随着近年来高校学者的关注,云南地区与漆艺有关的研究成果不断丰富,但主要以云南地区的高校为主,其他地区对云南彝族漆艺的关注度还比较少。这一方面受到地域的限制,另一方面是由于社会各界对云南彝族漆艺的宣传和支持力度不足。综合来看,学界对云南彝族漆艺的研究现状如下:一是对楚雄、大理、丽江地区的彝族漆艺文化进行研究;二是从彝族漆器的纹饰和器形总结彝族漆艺的艺术特征;三是基于新时代背景下,对云南彝族漆艺的发展问题进行研究。其中具有代表性的成果是云南师范大学文学院何颖副教授的《云南髹漆艺术研究》,该书系统地梳理了云南漆艺发展的历史、探究了云南漆艺发展的源头、总结出云南漆艺各时代的艺术特征,此外还详细提及了云南彝族漆艺的器型、纹样、组合形式、制作工艺等,为今后云南彝族漆艺的研究奠定了深厚的基础。除此之外,从跨学科的视野对云南彝族漆艺的研究成果还不够丰富,内容还不够深入。基于以上的研究背景,本文从美学的角度来探究云南彝族漆艺独特的美学风格——质朴粗犷。
一、质朴本色:坚守天然材质
当代少数民族地区的漆艺漆器主要以制作漆艺民具为主,我国著名漆艺学者长北曾这样评价少数民族漆器:“漆艺民具没有陈设漆器错彩镂金的美,却一扫陈设漆器玩弄材料技艺的弊端,突出实用功能,造型洗练,工艺简易,情感沉挚,质朴动人。”[1]149彝族漆艺作为我国少数民族漆艺的优秀代表,设计以实用为本,取材于自然,它的美就在于它的质朴本色。
关于“质”的含义,《列子·天瑞》中提到:“太素者,质之始也。”张湛注:“质,性也。既为物矣,则方圆刚柔,静躁沉浮,各有其性。”这里的“质”有“本质”“禀性”之意,事物之间的差别就在于它们的性质不同。关于“朴”,《道德经》第十九章有“见素抱朴”,强调要回到事情的本质,回归事物本真的状态,《说文解字》对朴也有如此界定:“朴,木素也。”因此,“质朴”可以理解为是事物的一种自然而然的状态,一种淳朴、朴实的品质。
人不能脱离自然界而生存。马克思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提到:“没有自然界,没有感性的外部世界,工人什么也不能创造。”[2]这说明人的一切活动都会受到外在自然的限制,自然界是人生活资料的来源地。云南优越的自然环境造就了彝族人民崇拜自然的审美传统,在彝族的观念里,自然界的一切事物都有灵魂。他们在生产实践中逐渐遵循、认识、利用和改造着自然,并与自然建立了和谐的关系,在这个过程中彝族人民培育出了对自然的审美能力,产生了对自然的审美需求,这样的审美心理影响了彝族漆器工艺的产生和发展。从考古出土的新石器时代的漆器来看,漆器最初是服务于生活的,但随着生产力的发展,人们开始追求其审美功能,甚至一些地区的漆艺走向了玩弄材料的弊端。相比之下,云南彝族的漆器制作至今还延续着崇尚自然的创作风格,坚守着它的质朴本色,比如漆器的制作原料都源于自然,主要包括天然大漆、颜料、胎骨等。
日本民艺学家柳宗悦先生曾说:“工艺源于大自然所给予的材料。没有材料,就无工艺可言。”[3]40他强调了材料是工艺的基础,同时也说明了材料应当源于自然,因此自然美是工艺美学的重要范畴之一。漆是漆器最主要的材料,这里的“漆”是天然大漆。《说文解字》记载了:“漆,木汁也,可以髹物,象形,漆如水滴而下”,可见“漆”就是漆树的汁液。云南彝族漆艺的发展得益于区域丰富的漆树资源,云南境内漆树分布广泛,从滇东北的海拔800~2000米,到滇西北的2100~2800米之间都有分布,形成3个品种群共11个品种[4]。以楚雄州、大理巍山地区和丽江宁蒗地区为代表的彝族漆器制作中心的形成就受到生漆资源分布的影响。此外,彝族的神话传说也记载了大漆的来源:一个叫阿火且且的男子在上山砍柴的时候偶然发现了漆液,他发现这种液体只要粘上一点就无法擦掉,反而越擦越光滑,越擦越明亮,用火烤热后涂在木质家具上,发现这些家具变得光滑耐用[5]2。这一神话说明了天然大漆源于自然,并具有耐磨的特性。另外,天然大漆对环境和人体无害,自古以来被称为“涂料之王”,这是自然赋予的功效。天然大漆的美是漆艺美的根本所在,彝族漆器承载着天然大漆的生态特质,这是云南彝族漆艺质朴的自然美的主要表现。
彝族漆器只有黑、红、黄三种色彩,这三种颜色在彝族文化中都有美好的寓意。黑色在彝族文化中象征尊贵。新中国成立之前,云南地区大部分彝族都采用“诺苏泼”这个称呼,这一称呼在彝语中意为“尚黑的族群”[6]2,红色象征勇敢和热情,黄色象征光明与希望。除文化因素之外,彝族漆器的色彩表现还受资源限制的影响,凉山地区分布着大量的黑矿石、朱砂、石黄等有色矿石。朱砂与石黄调入大漆可制成红、黄两种色漆,再加上大漆最本质的色彩黑色,长期以来这“三原色”便成为彝族漆器的用色。随着现代交通运输业的发展,彝族地区可以更加便捷地获取各种有色矿石,但云南彝族漆器制作一直延续着传统的三色系,独具民族特色。
漆器的基础是器。《说文解字》记载:“器,皿也。”清代段玉裁注曰:“皿,饭食之用器也。然则皿专谓食器,器乃凡器统称。”从“器”的本义可见,“器”与人类的生活密切相关,是人类日常生活的用具。“漆器”就是髹漆的生活用具。器由胎骨构成,彝族先民们主要生活在山林茂密的地方,过着游牧与农耕的生活,他们夏居高山,冬居山谷,这种频繁的迁徙生活使得彝族先民倾向于选择木、竹、牛羊角、皮等材质为主的器皿,这些材质制成的器皿更加轻便,便于携带。彝族漆器以木胎和皮胎居多,木胎一般选用杜鹃木、白杨木、核桃木、桉木等;皮胎一般选择牛皮。可见彝族漆器胎骨的材质大多源于自然,这些天然材质都与彝族人民的生产生活紧密相关。
彝族漆器的制作原料如大漆、胎骨、調配色漆的原料等都源于彝族人民的日常生活,是最质朴的天然材料。彝族漆艺家遵守自然规律,从自然界汲取灵感,所制漆器的形态和色彩深受自然的滋养,这一过程体现了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生态美。彝族漆艺是自然的馈赠,这是它质朴本色的主要表现。
二、粗犷风格:器形设计与髹饰技法
彝族漆艺本色质朴,风格粗犷。关于“粗”的含义,《广雅》中提到:“粗,大也。凡不精者皆曰粗。”可见,“粗”指的是做工不精致,工料毛糙。关于“犷”,《后汉书·祭肜传》提到:“且临守偏海,政移犷俗。”可见,“犷”指的是粗野强悍。用“粗犷”形容彝族漆艺的美学风格,这是因为彝族漆器如自然生长般未经修饰,豪放大气。它的粗犷风格主要体现在器形设计与髹饰技法这两个方面。
(一)仿生型设计:原始审美情趣的物化
云南彝族漆器有明显的民族文化色彩,其造型和纹饰与彝族人民的审美观念密不可分。彝族漆器多为实用性民具,主要有餐具、酒具、兵器、毕摩用具等,其中最具特色的是酒具。彝族人喜爱酒,故彝族漆器的酒具种类较多,器形多样,加之彝族人崇拜自然界的万事万物,器形的设计灵感都源于自然,他们喜欢将酒具制成动物形状,有鸡形酒具(如图1)、鸟形酒具、牛形酒具等。这类酒具大都以木为胎,胎骨的制作难度较大,为了模拟出动物的形态,漆工要在砍削的毛坯的基础上继续用刀刮或用磨石打磨,直至成形。最后一步就是在成形的胎骨上髹漆,再用调配好的红、黄两种色漆彩绘勾勒出图案,彝族漆艺家会按照动物的特点在漆层表面进行描绘,制作出来的酒具充满乡土情趣和古朴之美。
彝族的漆酒具除模拟动物形态之外,还直接用动物的身体来制作酒具。鹰爪杯(如图2)是彝族漆器中最为贵重的酒具,它的杯身多为木胎,以黑、红、黄三种色漆绘制各种纹饰,杯脚由鹰爪制成,造型独特。鹰爪的象征意义源于彝族的原始崇拜。他们认为鹰有辟邪的作用,随着社会的发展,鹰爪杯逐渐被贵族占有,只有身份尊贵的人才可以享用,鹰爪杯在彝族也成为阶级的象征。鹰爪杯高贵的地位与彝族人民对鹰的崇拜密切相关,彝族人把鹰视为神的化身,彝族典籍《勒俄特衣》中记载到彝族父系氏族首领支格阿龙就是鹰的儿子。鹰是彝族英雄的代表,是氏族的保护神,至今彝族毕摩的法器中也有鹰爪,是神力的象征。除此之外,彝族的牛角杯也很有民族特色,牛角被割下后,先将角内的血肉掏空,再用水煮,然后再对角的表面进行打磨形成胎骨,最后在胎骨上髹漆彩绘。由于牛角不易获取,所以牛角杯成为了彝族财富的象征。
彝族漆器里这种仿生型的艺术设计极具民族特色,它的设计灵感主要源于自然界神态各异的万物。彝族人民通过独特的艺术处理手法将动物的自然形态表现出来,同时还将自然界动植物的功能意义应用在漆器制作中,但这种功能是彝族人发自于理念思考的抽象形态,与彝族的文化密切相关。彝族漆器的器形设计极具特色,粗犷的器形是彝族人民质朴原始审美趣味的物化,其背后蕴藏着原始的审美情趣,而这种审美情趣主要源于彝族人对自然的崇拜。
(二)髹饰技法:健康的工艺形态
漆艺技法一般分为髹与饰两个部分。髹,主要是指在胎体上髹涂生漆、裱布、刮灰、涂漆、研磨等基础工序。饰,主要是在髹涂层上加以装饰,如描绘、镶嵌、变涂等[7]。中华漆艺拥有8000多年的审美实践史,不同时代、不同地域、不同民族的匠人在前人的基础上不断创新,发明了各种漆器髹饰技法。彝族的髹漆历史已有1700多年,在这个过程中也深受汉族漆工艺的影响,但彝族漆艺保留了自身的文化传统,髹饰技法颇具民族特色。
有学者认为,彝族漆器是最接近传统漆器的一种类型[8]。首先,彝族漆艺非常接近中原地区原始社会“墨染朱画”的简单工艺。古文献中关于漆器使用最早的记载是《韩非子·十过》:“尧禅天下,虞舜受之,作为食器,斩山木而财子,削锯修其迹,流漆墨其上,输之于宫以为食器……舜禅天下而传之于禹,禹作为祭器,墨染其外,而朱画书其内……”从韩非子的描述可见,在尧舜时期,中原地区的漆器制作工序相对简单,木胎为斫制,在成型的胎骨上髹红、黑两种色漆,且漆器在这一时期作为实用性器具就已经成为先民文化生活中重要的组成部分。彝族漆器延续着传统漆器实用性的设计理念,工艺也与传统漆器十分相似。彝族漆器的木胎制作也采用斫制,木胎成型后,没有灰胎这道工序,只是将胎骨凹陷、有裂纹的地方补灰填平;待补灰后,要经过打磨,直至漆胎表面平整才可以进行髹漆;彝族的天然漆没有精细的加工,他们直接在胎上髹涂的是生漆,漆膜较为粗糙;然后用调配好的黄漆、红漆,用画笔在粗糙的黑漆膜上进行彩绘。
我国著名漆艺学者长北将《髹饰录》所记载的漆器装饰工艺大致分为:素髹、描画、勾刻、填嵌、罩明、雕漆、堆塑、镶嵌、单素、仿古、其他共11类[1]163。而彝族漆器的髹饰技法只有彩绘、镶嵌和堆漆3类,其中彩绘在彝族漆器制作中使用最为频繁。彝族的彩绘工艺十分特别,色彩只在漆艺最主要的黑、红两色基础上增加了黄色,漆器多以黑漆作底,在底色上勾画纹饰结构,再用红、黄两种色漆填充颜色[5]133。漆艺家用这三种色彩表现自然界的万事万物。不同于汉民族地区再现的表现手法,彝族漆器的纹饰是抽象化的,这些纹饰根据形态大概可分为几何形纹、植物纹、动物纹、自然景象纹和生产生活纹样这5大类,是彝族人民对自然界以及生活中具体事物的抽象和概括。彝族漆器的纹饰与新石器时代陶器的纹样有异曲同工之妙,新石器时代陶器的纹饰是由动物形象的写实逐渐演变为抽象化、符号化的,这是一个由再现到表现,由写实到符号化的过程,这个过程是由内容到形式的积淀过程,后世我们在这些纹饰上所感受到的审美意蕴,在当年却蕴含着非常重要的内容和含义[9]。因此,彝族漆器的纹饰并不是纯形式的“装饰”“审美”,这些纹饰是积淀了社会内容的形式,具有深厚的民族文化内涵。
柳宗悦先生曾说:“‘用是超越一切的工艺本质。一切的品质、一切的形态、一切的造型,都是以工艺之所能为中心来展示的。”[3]54可见,工艺的美通过器物的外形和内在本质显现出来,主要体现在它的实用性上。彝族漆艺是健康的工艺,漆艺家坚持实用为本的设计理念,没有流于病态的器形设计,也没有走向玩弄材料的弊端。彝族本土的漆艺家们以粗犷风格诠释着彝族漆器的美。整体来看,彝族漆器的图案简朴刚直,色彩对比强烈,线条拙重有力,风格粗犷强悍,是彝族人民思想情感和生活习惯的凝聚和积淀[1]150。这种独特的艺术表现方式展现了彝族人民豪爽大气的民族性格。
三、彝族漆艺的当代价值
新时代背景下,中国漆艺正处于转型发展的特殊时期,汉民族地区漆艺开始出现衰微的迹象,而彝族地区的实用性漆器仍然生气勃发,彝族漆艺以其质朴粗犷的美学风格丰富着中华漆艺的内涵。彝族漆器具有物质与精神产品的双重特性。作为物质产品,它反映着彝族人民的物质生产和文化发展水平;作为精神产品,它凝结着本民族的历史、宗教和文化因子,其视觉形象体现了彝族特殊的审美意识和审美理想。本节基于彝族漆艺独特的美学风格来探讨其在当代的意义与价值。
(一)丰富中国漆艺文化体系
漆艺作为中华民族独创的艺术形态,在漫长的历史过程中对人们的生产生活产生了深刻的影响,并在不同时代、不同民族、不同地域的影响下表现出不一样的美,它们共同构建了中华漆艺语言体系。漆艺是自然对人类的恩赐,它的制作原料和工具都源于自然,其艺术表现形式都是自然赋予的灵感。漆艺之所以有不同的地域风格就是因为自然的缘故,我国幅员辽阔,地势复杂多样,尽管我国的漆树分布范围很广阔,但由于水土的差异,造就了不同地区漆性的差异性。西南地区的毕节漆、城口漆,西北地区的安康漆,长江流域的毛坝漆被称为中国四大名漆,这些漆的性质各有所长,展示着不同地域的乡土风味。彝族漆艺作为中华漆艺的重要组成部分,在1700多年的发展历程中深受汉文化影响,并且它始终保留着本民族鲜明的文化特色。云南彝族漆艺的发展得益于云南地区丰富的漆树资源,它的风格必然受云南乡土文化的影响。由于彝族所处地区缺乏矿物原料,所以才形成了“三色一世界”的独特艺术风格。可见,正是因为自然环境的差异,各个地域的漆艺才有特殊性和多样性。
彝族文化蕴含着一种生态美。彝族漆器的诞生和发展是在与自然为亲、为友的亲密无间的方式生发出来的,他们擅于从大自然中获取灵感。彝族的审美文化形态对其漆艺的风格也产生了重要的塑造作用。彝族的审美文化是与大自然高度和谐的文化,他们崇拜自然,将大自然看成自己的保护神,对宇宙星辰、山川江河都怀有神圣的敬畏之情。同时,彝族人民在万物有灵思维的支配下,将自然界的一切事物人格化、神圣化。他们崇拜猛兽,认为勇猛的动物可以护佑辟邪,于是将猛兽身体的一部分用作漆器的胎骨,例如鹰爪杯、野猪脚杯等。彝族漆艺家在审美创造的过程中表现的是一种审美直觉,他们的审美意识不依据某种抽象理论的实践,而是直接源于对大自然的体悟。汉民族地区的漆器纹饰往往蕴含着文化的意味,画面展现追求“意境美”,而彝族漆器的纹饰直接来自于对大自然和生活的模仿与提炼。可见,相比较汉民族聚集区的漆器,彝族漆器在艺术表现上更加质朴,风格更加粗犷,体现了彝族特殊的审美意识和审美理想。
彝族漆艺文化是中华漆艺文化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它以其质朴的本色、粗犷的风格和鲜明的民族特色,丰富着中华的漆艺文化。当代随着科学技术的发展,人造漆和化学漆因其产量大、价格低廉进入人们的视野,部分漆器创作者开始选用化学漆,这已然失去了漆艺的韵味;汉民族地区的漆器制作,开始追求奇崛、华丽的审美效果而脱离实用性,部分地区的漆器制作出现了衰微的迹象。而彝族漆艺家崇尚自然万物,坚持使用天然材质,造型流畅,装饰简洁,坚持实用为本的设计理念。彝族漆艺所体现的这种生态美不仅为理解少数民族漆艺文化提供了重要参考,同时也为当代中华漆艺的发展提供了丰富的审美参照。
(二)增强受众对中华文化的认同
中华文化是生活在中华大地上56个民族文化的集大成。各民族在漫长的历史过程中都对中华文明作出了自己的贡献。漆艺文化作为中华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生长于传统的农耕文明,具有乡土性特征。在稳定的农业社会形态下,漆工在各自封闭的地域环境里从事漆艺创作,各地漆器形成了鲜明的地方特色。
彝族作为我国第六大少数民族,历史悠久,源远流长。关于彝族的起源,学界大多数学者认为,彝族是古羌族的后代,是以从“旄牛徼外”南下的古羌人这个人们共同体为基础,南下到金沙江南北岸以后,融合了当地众多的土著部落、部族,随着社会经济的发展而形成发展起来的[6]11。古羌族在原始时代是专门从事游牧的部落,后来迁到中原地区或受中原地区经济文化的影响才兼事农耕。受古羌族文化的影响,彝族人至今还保留着游牧的习惯,同时受汉民族文化的影响,农业也在他们的生产生活中占有重要地位。彝族漆艺受农耕文化的影响,取材于自然,根植于传统,设计以实用为本,用漆器美的方式服务于人们的日常生活,表现着彝族人民的审美情趣和精神向往,这与中华传统的漆艺精神一脉相承。同时,彝族漆艺也深受游牧文化的影响,在器形设计上也颇具匠心,为了便于游牧生活,彝族的生活器具多选用轻便的原料,形成了彝族漆艺鲜明的民族特色。
研究彝族的漆艺文化,有助于增强我们的文化认同。文化认同有其潜在的逻辑,首先,具有各自不同文化的人群,需要找到某种共同的文化;其次,共同的文化并不以消灭各自的文化差异为前提[10]。我国自古以来就是一个农业大国,华夏文明是农业文明,漆艺文化发轫于农耕文化。彝族漆艺深受农耕文化的影响发展至今,本身就是对中华传统文化的认同。在中华漆艺这一整体视域下,不同民族、不同地域的漆艺文化又有自身的独特性,它们共同丰富着我国的漆艺文化。彝族漆艺用自身的民族特色表现着中华文化,同时丰富充盈着我国漆艺文化。漆艺的受众群体在比较的视野中寻找到彝族漆艺与本地漆艺文化相似的地方,从而在这个过程中潜移默化地形成文化认同。这可以增进民族之间的亲近感,有助于我们形成文化认同感,从而进一步构建中华民族共同体,同时有利于构筑中华民族共有的精神家园,加强中华民族大团结,更加坚定文化自信。
四、结语
正因为彝族漆器达到了实用性与艺术性的高度统一,所以彝族漆艺在长达1700多年的历史中长盛不衰。彝族漆艺的发展深受汉文化影响,具有农耕文明的典型特色,同时彝族漆艺保留了自身的游牧文化,器形设计和髹漆工艺颇具民族特色。在农耕文化和游牧文化的双重影响下,彝族漆艺形成了质朴粗犷的美学风格。本文从美学的角度分析了彝族漆艺从取材到工艺上所蕴含的质朴粗犷的美学风格,有助于我们认识中华漆艺的多元性,同时在彝族漆艺对汉文化的表现中寻找到中华漆艺乡土本色的统一性。这有助于增强我们的文化认同感,从而进一步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建设中华民族共有的精神家园。
参考文献:
[1]长北.漆艺[M].郑州:大象出版社,2010.
[2]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M].中共中央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著作编译局,译.北京:人民出版社,2018:48.
[3]柳宗悦.工艺之道[M].徐译乙,译.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1.
[4]云南土产公司,云南林学院林系.云南的漆树品种[J].中国生漆,1984(1):23-28.
[5]何颖.云南漆艺史研究[D].西安:陕西师范大学,2015.
[6]《彝族简史》编写组,《彝族简史》修订本编写组.彝族简史(修订本)[M].北京:民族出版社,2009.
[7]周玮.平遥传统髹饰技艺与创作实践[J].中国生漆,2019(1):13-19,33.
[8]聂世忠.川南彝族漆器的种类及工艺[J].新美术,2016(5):100-102.
[9]李泽厚.美的歷程[M].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9.
[10]张小军.中华民族共同体的文化认同[J].原生态民族文化学刊,2022(1):35-40.
作者简介:郭丹妮,云南师范大学文学院美学专业研究生。研究方向:漆艺美学。
通讯作者:何颖,博士,云南师范大学文学院副教授。研究方向:民族文化艺术、漆艺美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