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有桂子

许冬林

几乎所有白色的花都有脱俗而浓郁的香气，如茉莉、栀子花、梨花、玉兰等。人也一样，愈朴素单纯的人，愈有由内而外的芳香，而且耐读。一些漂亮是一目了然，一些美好是需要用心读的。

汪曾祺、季羡林、沈从文等大家的文字，都很质朴、干净，却有况味与情趣。就好像逛小巷子买吃的，或者去村野看花……日本有很多这样的句子与作家，琐碎又精致，温柔又平淡，却有禅味。我年轻时，王杰的歌特别流行，他的卖点就是质朴，仿佛没有距离感，我也可以唱。质朴的本質是满满的善意，面对这个世间。

我质朴，只是为了你在这世的人群里更容易认出我。我会老去，我会变丑，我能保持的可以让你认出的，只有质朴。

你越追求简洁，说明你经历越复杂、丰富。质朴是天赋，也可能是为了抵御狡猾。我走了很多回头路，除了找你，几乎都是为了“返璞归真”。

女娲补天，四极需要用鳌足来支撑;夸父逐日，像打猎一样平凡;在西方，天神和阿修罗用大山做搅棒，“搅”出乳海……这些神话，特别质朴。如果现代人写神话，就油腻了：天神食指一点，呼气，海就被搅动了……人类童年的质朴，是模仿不来的。如果你质朴，请留住心里那位古老的神。

质朴是西藏某个海子边上的石头、吃草的牦牛或者牧马汉子羞涩的笑……天然，眸子里就可以看见灵魂，一尘不染。但是，在人间，更多的质朴，是洗尽铅华，是放下，是洁身自好……露出最质朴的雀斑或者疤痕，与岁月讲和。

质朴的人把自己不能理解的事看作与己无关就好。质朴意味不断卸下包袱、删繁就简，却也因此又赢得很多。质朴是一种魅力，而不是力量。魅力只负责被喜欢，力量可能更在乎征服。问题是，能征服的有几样？而被喜欢却可以很多。

易中天说：“当桃红李白们熙熙攘攘、热热闹闹争奇斗艳展示出自己的青春靓丽时，无花果奉献的是一份质朴与真诚！”我倒觉得，质朴不是靠着与花红柳绿对比而正名。质朴是因为不用比较、反衬就已自在、诚恳、低调地呈现在那里，不粉饰，不多言，存在即好着。质朴不是完美，是有瑕疵的玉，是还像一块石头的玉。

大师的刻刀往往是钝的、简陋的。素朴也可能是光阴的一种打磨、馈赠。比如，它很旧了，突然感到光阴仁慈的一面，它带走了很多东西，比如青春，却也把最质朴的那些留给我。

《老子》有言，“大音希声，大象无形”。凡是崇高的事物都是天然去雕饰，不刻意、不夸张的，从而保留了“质朴”的神韵。质朴就是怀抱初心，返璞归真。就像齐白石大师的名画，它们的高妙之处恰恰在于一个“拙”字。这就是质朴，它流露出了儿童般的天真纯粹，和低调谦虚的人生姿态。当人生和“质朴”携手，便能“卸下包袱、删繁就简”，直到你清晰地意识到生命存在的本身就是一种“合理”，并拥有无形的力量。这样质朴的生命不会患得患失，也不会轻易地受外力的左右。留住“质朴”，让眼神清澈真诚;留住“质朴”，让面容本色自然;留住“质朴”，让生活轻松简单;留住“质朴”，让生命绵长有力。

【文题延伸】怀抱初心;回归简单;保留生命的本色……（小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