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凌一 郑虹霓
[摘要]书法是我国独有的一门原创艺术,其独特的技术和审美观念常被应用于现代的图书装帧设计中。但是,书写缺乏规范、生搬硬套、应用范围狭窄等问题也是图书装帧设计中亟待解决的痛点。因此,文章从提炼多维书法元素、增加书法情感表达和融汇贯通数媒技术三个角度出发,探讨书法艺术赋能图书设计的优化方案,以期促进传统书法和现代出版的交融创新。
[关键词]书法艺术;图书设计;数媒出版
中国书法丰富的表现元素和独特的造型美学在图书设计中可以衍生出多向维度的利用和借鉴。出版方将书法艺术应用于图书设计更具创意和人文关怀,能增加图书的古卷气息,更好地激发读者阅读纸质书的热情,这成为传播中式审美的重要方式,对提高图书出版质量、促进读者消费和传统文化的推陈出新具有重要的意义。
一、书法艺术在图书设计中的应用
(一)书法技术在图书设计中的应用
1.线条
书法最基本的单元构成是点画和线条,其中线条的变化最为丰富,运用也更加广泛和灵活,线条的质量是一幅书法作品的生命之魂,也是检验创作者书写基本功和创造力的重中之重。对图书设计者来说,千变万化的书法线条为其提供了不尽的奇思妙想。如被评为“世界最美的书”的《虫子书》,其设计者朱赢椿将线条的姿态发挥得酣畅淋漓,利用虫子在树叶上勾勒出的各种线条组成全书的主要内容,赋予了该图书独一无二的气质。
2.结构
汉字书法的结构在数千年的发展过程中形成了一套基本规则,但“书法有法无定法”,在不违反基本结字规律的前提下,汉字结构可以进行多种多样的变形、夸张、扭曲、旋转、倾斜、分割,以达到视觉上的冲击效果。图书设计者经常利用这一手段,发挥自己的主观能动性,为图书匹配与内容相呼应的汉字结构。例如,鲁迅为其小说集《呐喊》设计的封面,将“呐喊”两个字左边的“口”字上调,使其结构富有节奏感和韵律美,整体看起来像是众人高低呐喊的声浪,增强了作品的主旨表达性。
3.用印
印章是书法艺术中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一方好印会平衡作品的整体布局,印文的书写和印章的篆刻都是出版方在设计图书时可加以参考和汲取灵感的要素。例如,湖南美术出版社2013年出版的《黄永玉全集》,其布面精装的封面右上方设计了一方印章,符合书法中“起首印”的用法,使整个封面布局看起来简洁、规整,妙趣旁逸斜出。同时,该书每一册的印章样式和字体都有所不同,如人物篇采用阳文刻法,印文为隶书的“万荷堂主”;自述篇采用阴文刻法,印文为“黄永玉”。这样既丰富了整套书的封面样貌,又使得各分册之间形成串联,实现形式与内容的和谐统一。
(二)书法美学在图书设计中的应用
1.黑白观念
不同于油画、水彩、水粉等西方视觉艺术形式,书法艺术以其独特的黑白审美观念耸立于世界艺术之林。黑白观念的内涵和外延也十分丰富,既可指墨色的黑与纸张的白之间的鲜明对比,也可指整幅作品中书写与留白之间的比例,还可理解为墨色本身的黑白灰变化,即“浓淡干枯湿”。例如,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22年出版的《说中國:一个不断变化的复杂共同体》,封面正中央采用甲骨文的“中国”二字,其中“中”字墨色较淡,“国”字墨色较浓,两个字浓淡交替,氤氲出中华民族丰富多元的文化内涵。在“中国”二字之外,其他相关的甲骨文字采用四周环绕的排列方式,以更加淡雅的墨色分布于整个封面、书脊和封底,与中心的“中国”二字形成墨色上的开合对比;同时,甲骨文的图形属性在一定程度上也起到装饰作用,完善了封面最终的视觉呈现效果。
2.疏密对比
疏密对比是书法艺术中又一条重要的审美法则。在古代书法家的创作观念中,同一件作品内,疏处可以走马,密处不使透风,是创作希冀达到的理想标准。疏密对比的原则在图书设计中的应用也有许多优秀的案例。例如,上海古籍出版社2010年出版的《四书五经译注》(套装全九册),封面隶书就“四书五经”四个字,占据了百分之九十的空间,但每个字的笔画线条却很细,并且分割出大小不一的内部空间,两相对比,疏朗有致、层次迭出。
3.视觉平衡
中国书法汲取了儒家中庸的思想理念[1],力求在最终表达和呈现上体现和谐的色彩。例如,长江文艺出版社2019年出版的《中国文脉》,封面在大面积空白的背景之上,如果仅有右上角“中国文脉”四个字,整个画面将严重失衡,但设计者在左侧位置添加有一块黑色泼墨的造型图案,墨色浓淡交错、干枯交融,与左上方题签遥相呼应,整体看起来十分和谐、匀称。又如,北京日报出版社2023年出版的《万古江河:中国历史文化的转折与开展》,封面右上角的“万古江河”四个字即有千钧之势,在米白色的背景之上显示强烈的失重感,但设计者在中下方巧妙地添加了一条“S”形曲线,既平衡了画面,又直观生动地表达了万古江河的大历史观。
二、书法艺术在图书设计中存在的问题
(一)书写缺乏规范
书法作为一种纯粹的艺术形式,在创作中有时可以忽略小的细节,恣意挥洒。但是,作为规范出版物的图书,在设计时必须严格遵守汉字的正确书写规范,并且要考虑读者的识读能力和认知水平以及后期宣传营销时的便利性。
书法在图书设计中最为常用的手段即是请名家题写书名,其中以文化名家和学者为主。例如,鲁迅题签的《中国小说史略》、沈尹默题签的《红楼梦》《水浒传》、启功题签的《陶渊明集》《李太白全集》《世说新语校笺》等[2]。但当下部分文人与学者对传统书法技巧的掌握不足,在结字、用笔等方面容易出现一些差错,其题写的书名也存在不符合书写规范之处。
(二)拘泥形式,生搬硬套
在现代图书的版式设计中,书法艺术的元素时有被借鉴与运用,但是仅限于对书法元素的简单套用,图书设计者并没有深刻地总结与提取书法艺术中的理念精髓,分析其空间形式并运用到版式设计当中。
书法空间结构与版式设计不论从功能性,还是艺术性来看,都具有异曲同工之妙。版式设计的根源是版式对图片和文字信息的记录与传递,经过版式的不断发展与变革形成了版式设计,“设计”二字的加入代表版式内容更加丰富和形式逐渐艺术化的趋势,这与书法的形成以及书法艺术化的升华是相通的[3]。书法作为中国具有代表性的重要传统文化之一,解决其在图书设计中生搬硬套的问题,需要图书设计者深入研究中国传统书法艺术的空间结构,对书法艺术的真正精髓进行提取与分析、创造与应用。
(三)应用范围狭窄
虽然书法以其用笔、结字、章法的变化组合出丰富多彩的艺术意蕴,但是在实际的图书设计中,往往仅适用于传统文化典籍和书画艺术类图书的设计,且多数停留于图书封面的标题题字或装饰。例如,在传统文化典籍方面,中华书局2019年出版的“中华经典藏书”升级版,封面左下角使用“经典藏书”的一枚方形印章,作为统领系列图书的标识。在书画艺术类书籍方面,浙江摄影出版社的《仙中人》,封面题字选用董其昌晚年的书法作品,笔画大开大合,传递出苍劲洒脱的气韵。但除此之外,其他类别的图书,如经济管理、军事、法律、生活、建筑、医学等图书设计鲜见书法元素的吸纳与融合,书法艺术在图书设计中的应用范围仍较为狭窄。
三、书法艺术赋能图书设计的优化方案
(一)提炼多维书法元素
书法作为一种多向度的艺术表现形式,在图书设计中蕴含了强大潜力。出版方不应仅局限于其作为信息元素的传达形式,还应充分发挥其图像元素和装帧元素的功能,拓展其在图书设计中的表现空间,以赋予图书丰富的文化内涵和生命力,使之成为一个承载传统文化美学的有机体。
其一,书法作为一种图像元素,是以书法为要素进行图形化的表现,出版方需要弱化其作为文字的识别性,而强化图形的视觉审美作用。例如,中国青年出版社2001年出版的《朱熹榜书千字文》,封面设计以中国书法的基本笔画点、撇、捺作为上、中、下三册书的基本图形符号特征,既统一格式又独具个性,与其他整体的字形成夸张对比,在扩张与内敛、动与静之间取得平衡与和谐[4]。其二,书法作为一种装帧元素,如何将其平面设计拓展到立体装帧中,是图书设计者可深入探索的方向。例如,浙江摄影出版社2017年出版的《西湖天下》,在装帧形式上紧扣“穿”与“连”,独辟蹊径地以“西湖”两字的笔画作穿线装订。从图书的封面转到书脊再到封底,“西湖”两字用红线穿插于三个空间,其是书法美学样式贯穿于图书立体装帧的典范。
(二)增加书法情感表达
中国书法是一门以抒情为主的艺术形式[5],通过书法字体的呈现,读者可以从中窥见个中情感,进而与之产生共鸣。图书设计者在设计图书封面时,应将书法的情感元素融入整体构思,在了解每一种字体特点的基础上,围绕图书内容选用书法字体,增加图书设计的艺术表达。
楷书的基本特点是横平竖直、点画清晰,多采用中锋运笔,大方稳重、威武庄严。图书设计者将楷书字体应用于期刊类、科技类图书的字体设计,可以增强图书的可读性,同时符合这类图书严肃性较强的特点,提升图书的审美价值。例如,文学双月刊《芙蓉》进行全新改版之后,封面采用楷书题字,融汇了魏碑的古朴、淳厚以及欧体结字的奇崛、险峻,从整体上看,以庄重儒雅为主基调,但又不失活泼和有趣,与杂志“风雅徐徐香自来”的办刊特点十分吻合。
行书的姿态较为灵活、流动,书写速度较快,线条与线条之间的连贯性较强,书写形式更加自由开阔,情感表达更为强烈奔放。因此,行书适用于文艺类、传记类、美术类的图书,彰显书中作者丰富的情感,可以满足读者对图书内容个性化的设计需求。例如,浙江文艺出版社2022年出版的10部莫言长篇小说集,每一部的封面都采用了莫言本人题写的楷书书名,且在白色背景上随意截取了莫言书法行书作品中的部分文字,如《生死疲劳》封面上的“何须六道”、《红高粱家族》封面上的“天马行空”等,这些文字线条流畅、富有动感,与莫言小说魔幻、多变的风格相得益彰。
隶书的书写特点是“蚕头燕尾”,视觉效果稳中求变,整体风格较为古拙、浑厚。隶书可以用于历史类、哲学类、摄影类图书的封面设计,传达苍茫的古意,使读者感受到时间的诗意流淌和文字永恒的魅力。例如,东方出版社2021年出版的《大国霸业的兴废》,封面采用两行竖排隶书的格式进行题字,保留了古代从右往左的书写和阅读习惯,其字体融合张迁碑的隶书风格,方圆兼备、磅礴雄强,与书中所叙写的古今中外大国霸业的成败兴废之道形成了情感与趣味上的互文。
(三)融汇贯通数媒技术
书法艺术没有因为数媒时代的到来而受到负面影响,反而因为媒介的特性获得了更为广阔的发展空间。在信息交互与传播学的助力下,书法艺术从平面转向立体,从静态转向动态,从单质化转向更加多元化的表达。日本设计师井口皓太在其代表作《汉字城市》中,将字本身的含义与字形相结合,将木、石、竹、伞等16个汉字动态化,生成具有纵深空间的立体图形置于城市场景中,在无限循环中传达设计理念,展现京都迷人的风景[6]。图书设计者应充分运用数媒技术,将平面设计、数字技术、二维码技术、增强现实技术、H5等和传统书法艺术相结合,并将其应用于数字与新媒体出版物,构建出更具想象力和创造力的出版新形态。
书法作为独具中国特色并浓缩中国情感的艺术,富含审美哲学、生活美学及多样化的用笔与结构技巧,具有无限的开发可能。图书设计者在进行图书装帧设计的实践中,应提升自己的书法审美水平和理解高度,从书法艺术中汲取营养和灵感,兼收并蓄、开拓创新,积极探索二者融会贯通的最优路径,实现书法艺术和图书设计的最佳组合。
[参考文献]
[1]陈荣谦.论书法美学之于书籍设计的借鉴意义[J].出版广角,2019(09):85-87.
[2]刘帅.刍议学人书法题签在图书封面设计中的应用[J].出版参考,2021(05):44-47.
[3]李一墨.中国书法空间结构对现代版式设计的启示[D].天津:河北工業大学,2016.
[4]史亚丽.传统艺术形式在书籍设计中的应用与思考[J].中国出版,2017(13):29-32.
[5]宋涛,克非.书法字体在书籍封面设计中的情感表达研究[J].艺术评鉴,2020(02):159-161.
[6]王莉.汉字艺术赋能图书出版探析[J].中国出版,2021(22):48-51.
[基金项目]安徽省高校协同创新项目(项目编号:GXXT2020040)的阶段性成果。
[作者简介]郑凌一(1998—),男,安徽六安人,安徽大学硕士研究生;郑虹霓(1974—),女,安徽六安人,阜阳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