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国数字政府建设的实践逻辑与现实面向

2023-10-04 22:46田华文王文婷
行政与法 2023年9期
关键词:编码节点数字

田华文 王文婷

摘      要:数字政府是实现政府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的重要渠道,也是建设数字中国的关键内容,已明确写入“十四五规划”。使用扎根理论研究方法,借助NVivo11.0 Plus质性分析软件对75份省级政府公开发布的相关政策文本进行编码分析,得到8个父节点、30个一级子节点和113个二级子节点,形成三层结构性树状节点。以此为基础可开发故事线:在全球信息技术革命的大背景下,我国确立了数字中国建设的国家战略,这是数字政府建设的起点;加强基础设施建设,配备人、财、物等各类资源,进行科学的制度设计以及在重点领域优化政府职能等在实践中将遵照上述顺序渐次推进,这是我国数字政府建设的实践逻辑;数字政府建设的目标主要体现在助力经济发展、提高公共服务质量和提升政府治理能力三大方面,这是我国数字政府建设的现实面向。

关  键  词:数字中国;数字政府;扎根理论

中图分类号:D6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7-8207(2023)09-0037-13

在当今时代,数字化技术正深刻改变着人们的生产生活方式,同时也为经济社会的发展带来了全新的契机和活力。除了信息技术的革命,数字经济、数字社会、数字政府也是数字时代需重点关注的三大主题。其中数字政府被普遍认为是提升政府治理能力的首要途径,也是实现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的重要环节。因此,加快数字政府建设,提升数字治理水平是一个重大而又迫切的课题。

一、文献回顾与问题的提出

西方学界普遍认为,数字政府是公共治理与数字技术相结合的产物。20世纪末,适逢信息革命兴起,美国克林顿政府率先开展数字政府建设,2002年小布什政府颁布《电子政务法》,逐渐完善数字政府治理的法律保障体系。随后,许多国家也开始进行数字政府建设的实践探索。英国著名政治学家帕特里克·敦利威曾系统阐释了数字治理的内涵与要素,提出数字时代治理的关键组成包括再整合、基于需求的整体论和数字化进程三个方面。[1]此后,美国哈佛大学肯尼迪政府学院教授简·芳汀提出,数字政府建设不能仅局限于技术要素在组织结构和现行政府体制中的应用,而是要追求传统科层制权力结构向网络化、扁平化的改革。[2]这也被认为是电子政务向数字政府发展的明显标志。[3]

我国学界对数字政府的研究起步要晚于西方,从成果数量上看近几年呈爆发式增长,已有研究主要集中于两方面:一是围绕数字政府的内涵和建设动因,王益民[4],赵娟、孟天广[5],戴长征、鲍静[6]以及马亮[7]等学者都从不同角度作了系统且较为深入的阐释;二是针对推动数字政府建设的实现路径,学者们开展了更为丰富的研究。部分学者致力于总结和介绍国外实践,并从中吸取对我国有益的经验。[8-10]随着我国数字政府建设实践的开启,越来越多的学者开始从数字鸿沟[11]、数据安全[12]、营商环境[13]、数字平台[14]等具体领域进行探讨。当然,最值得关注的还是基于我国不同地区数字政府建设的实践经验与案例进行的研究。2017年底,浙江省率先开展“最多跑一次”改革的政策实践,成为我国数字政府建设的先行者,其他省(市、区)纷纷仿效,以期通过数字政府建设提升区域内的政府服务水平。周雅颂[15],何圣东、杨大鹏[16]以及禄峰[17]等学者分别以贵州、浙江、广东等省份为例展开个案研究,力图探究中国化的数字政府建设路径。

總体来看,数字政府已经引起了国内外学界的重视,也已取得了一定数量和质量的成果,但数字政府是一个前沿且略显宏观的选题,目前的研究成果远未充实。尤其是“数字政府的建设实践”这一研究方向,当前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国外经验的借鉴”和“国内案例的考察”两个方面,理论构建仍比较薄弱,一些基础且重要的问题尚未得到明确解答,如数字政府的建设实践呈现出怎样的逻辑,会带来哪些方面的价值,其现实面向又是如何。事实上,面对全球数字政府建设的浪潮,我国关于数字政府的研究既需要总结中国经验,讲好中国故事,又要有抽象的理论概括,提炼具有一般解释力的理论框架。基于此种考虑,笔者采用扎根理论研究方法,以国内部分省级政府出台的政策文本为分析对象,试图从中挖掘我国数字政府建设的实践逻辑,探究数字政府建设的价值意蕴与现实面向,以期为我国数字政府建设提供理论参考。

二、研究方法与数据来源

(一)研究方法与工具

1967年,美国哥伦比亚大学社会学系学者格拉赛尔和施特劳斯共同提出了扎根理论研究方法,之后经过学者们不断改进和完善,该方法逐渐成为社会科学领域最基础的研究方法之一。目前,学界公认的扎根理论研究方法主要有原始版本、程序化版本以及构建型版本,[18]3个版本的差异主要体现为编码方式的不同。经典扎根理论和程序化扎根理论采用固定的编码过程,前者为二级编码,后者为三级编码;而构建主义扎根理论则没有固定的编码程序,强调研究的灵活性,反对公式化的编码过程。[19]在3种不同类型的扎根理论中,程序化扎根理论将编码过程分为开放性编码、主轴性编码与选择性编码,其研究步骤和过程较为固定化和规范化,更具可操作性,也利于理论的自然形成,与笔者的研究主旨“分析我国数字政府建设的实践逻辑和现实面向并构建理论模型”较为匹配。基于上述考虑,笔者选择程序化扎根理论作为研究方法。

使用NVivo11.0 Plus质性分析软件作为分析工具。该软件拥有强大的编码功能,既能对庞杂的政策文本、访谈记录等静态资料与文字进行加工,也可对音频、视频等动态信息进行处理,可提高研究的严谨性,是目前国际上通用的主流质性分析工具。选择该分析工具对75份省级政府公开发布的数字政府建设相关政策文本进行编码分析,可在较大程度上保证研究的科学性。

(二)数据来源

以政府公开发布的与数字政府建设相关的政策文本为研究素材,来源于各省(市、区)政务网站、北大法意以及中国知网等数据库。在选择政策文本时有三个主要的考量因素:一是主题契合性。不同层级政府制定的政策有较明显的差异,中央政府的政策多是以指导性、方向性和框架性为主,地方政府的政策更侧重操作性。考虑到探讨的主题为“数字政府建设的实践逻辑与现实面向”,因此选择地方政府的政策文件与研究主题更为契合。二是严肃性。数字政府建设是一项极为复杂的政府工程,尽管有为数众多、不同层级的地方政府都出台过相关政策文件,但现实中落实得并不到位。尤其是中、基层级地方政府,受主、客观条件的制约,全面落实的比例更低。相对而言,高层地方政府的政策更为严肃、可靠,至少可以保证在辖域内的部分城市落实。鉴于此,仅选择省级政府出台的政策文件。三是时效性。2016年3月16日,十二届全国人大四次会议通过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三个五年规划纲要》(以下简称“十三五规划”)明确提出“加快建设数字中国”[20]。此后,全国各地与数字政府相关的政策文件开始密集出台。尽管此前也有零星的政府文件涉及数字政府,但是这些文件多集中于2010年前,彼时国内对数字政府的意义及内涵的理解与今天有较为明显的不同。因此,考虑到时效性问题,笔者选择“十三五规划”出台后,即2016年3月-2023年7月出台的政策文件作为分析对象。综合上述三个考量因素,共选出75份政策文件,如表1所示:

三、研究结果与分析

使用扎根理论研究方法构建的理论必须是饱和的,因此预留1/3的政策文件(25份)用于理论饱和度的检验①。首先对50份政策文本使用NVivo11.0 Plus软件进行编码分析。编码过程分

为3个阶段:一是反复阅读政策文本进行开放式编码,形成自由节点(Free Node)并对各自由节点建立类属关系,形成范畴;二是进行主轴编码,分析构成各范畴的概念内涵,归纳各个范畴之间的内在联系,进而编整成结构性的树状节点(Tree Node);三是通过选择性编码挖掘核心概念并开发故事线(Story Line)进而形成理论。编码过程如下:

(一)开放式编码

开放式编码是以一种开放的心态对所获得的原始资料按其本身所呈现的状态进行逐字逐句的命名与编码,形成初始概念并分析初始概念之间的同义、相关与属分关系,形成更高层级范畴的过程。将50份政策文本导入NVivo11.0 Plus软件,对文本内容进行逐字逐句的阅读与分析,以此作为初次编码形成概念(自由节点)的基础。其中,每次编碼只分析一个原始语句,整个编码过程共形成2971个参考点和113个自由节点。进而依照自由节点的同义、相关与属分关系,借助NVivo11.0 Plus软件中“合并节点”的功能对所形成的113个自由节点进行归类,将具有相关关系和共同属性的初始概念归类,形成更具概括性的副范畴,并将参考点少于2次的自由节点剔除,形成了30个一级子节点。在此基础上对自由节点及一级子节点进行整理,自由节点用an表示,一级子节点用An表示。开放式编码形成的自由节点与一级子节点如表2所示。

(二)主轴编码

在开放式编码形成的30个一级子节点的基础上,经由亲子节点关系的反复比较归纳,形成了数字政府建设的背景、基础建设、资源匹配、制度保障、优化职能、经济面向、社会公共服务面向、政府治理能力提升面向8个父节点(用AAn表示),从而构建起包含8个父节点、30个一级子节点、113个自由节点在内的3层结构性树状节点(Tree Node),图1为NVivo11.0 Plus软件导出的政策内容编码层次结构图,其中各部分所占的区域面积大小表明各节点参考点数量的差异,区域面积越大代表该节点的初始参考点越多,各子节点在图中的位置代表了不同节点之间的层次关系。

(三)选择性编码

选择性编码的过程是通过对主范畴的深入解读与系统分析,提炼出能够在所有范畴中占据中心位置和统摄性的“核心范畴”并开发故事线(Story Line),囊括3级编码过程中发现的大部分研究成果。在对亲子节点反复比较的基础上提炼出了能够反映50份政策文本全貌的核心范畴,即“数字政府建设的实践逻辑和现实面向”。围绕这一核心范畴所开发的故事线可表述如下:在全球范围内大数据、人工智能等新一代信息技术快速发展的大背景下,我国制定了发展大数据、建设数字中国的国家发展战略(S1);数字政府建设首先要做好软硬件的基础设施建设,提供人财物等各项资源的支持,设计科学合理的制度,从而实现政府各项职能的优化(S2);数字政府建设将会为未来我国的经济发展提供助力,为公共服务质量的全面提升提供保障,为政府治理能力的进一步提高提供支持(S3)。

如图2所示,上述故事线由3部分构成:其中S1是数字政府建设的起点,即建设数字中国的国家战略;S2是数字政府建设的具体步骤,可概括为基础设施-资源匹配-制度保障-职能优化;S3是数字政府建设的预期收益,分别是助力经济增长、提高公共服务质量和提升政府治理能力。其中,S1和S2构成了我国数字政府建设的实践逻辑,S3则描述了数字政府建设的现实面向。

(四)理论饱和度检验

扎根理论编码后需要进行饱和度检验,以保证理论的完备性和科学性。如果检验结果是未饱和的,则需要返回至收集资料过程,丰富研究所用的基础文本,重复3级编码,寻找新的主副范畴。对预留的25份政策文本再次进行上述过程后并未发现新的概念和范畴。因此,可以确认笔者所建构的理论是饱和的。

四、理论阐释

通过上述逐级编码分析形成了阐释数字政府建设的理论观点:以地方政府为关键行动者,在党和国家发展战略背景下,以“基础设施-资源匹配-制度保障-职能优化”为数字政府建设的实践逻辑;从经济、社会服务、政府治理能力三个面向助力经济增长、提升公共服务质量和提高政府工作效率。

(一)数字政府建设的实践逻辑

⒈现实背景:信息技术革命与国家发展战略。数字政府建设发轫于国内外环境的深刻变革,这种深刻变革对外表现在全球性的信息技术革命(A1),对内则表现为党和国家确定的发展战略(A2)。从国际环境来看,一方面,大数据(a1)、移动互联(a2)、人工智能(a3)等新技术不断取得突破,全球主要国家和地区都将数字技术作为提升经济综合竞争力和实现经济可持续发展的重点。面对复杂的国际环境,我国必须把握数字技术发展趋势,深化数字技术应用,唯有如此才能在激烈的国际竞争中处于优势地位;另一方面,面对数字技术的迅猛发展,世界各国政府纷纷开启了数字政府建设之路。前文已述及,在国际比较层面,我国的数字政府建设水平仍相对落后。在国内,区域之间的发展也极为不平衡。据南开大学、新华社等联合发布的2023年“数据赋能政府治理评价指数”显示,东西部地区的数字政府建设水平差距显著,两极分化的趋势明显。[21]可以看出,我国数字政府建设正处于起步阶段,需要加快建设步伐,在提高整体水平的同时也要力求各地尽量均衡发展。从内部环境来看,2015年10月,党的十八届五中全会审议通过的“十三五规划”中正式提出“实施国家大数据战略,推进数据资源开放共享”(a8)[22]。2016年3月正式发布的“十三五规划”中提出,实施网络强国战略(a10),加快建设数字中国(a9)。[23]2016年7月,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印发的《国家信息化发展战略纲要》明确提出:“将信息化贯穿我国现代化进程始终,加快释放信息化发展的巨大潜能,以信息化驱动现代化。”(a7)[24]此后,相关文件密集出台,为数字政府建设提供了良好的政策环境,加速了数字政府在全国各省市落地生根的进程,各地数字政府建设实践全面提速。

⒉基础建设。数字政府建设的首要内容就是基础设施建设,它是整个数字政府建设的基础,是政府效率提升的保障。数字政府建设所需的基础设施是涵盖“政务网络-信息库-平台”的全方位布局,追求空间场域的正义与包容。政务网络(A3)是支撑数字政府运行的关键力量,4G网络在偏远场域的深度覆盖(a11),5G网络的发展及其商用落地(a12),传统IPv4向IPv6的平滑迁移,电子政务外网的升级扩容(a13),为政府提供安全、稳定的网络传输环境以及高效的数据传输速度,也从源头切断数字剥夺感的外生渠道。数据与信息是当今信息化时代的第一生产要素和新型战略资源,蕴藏着巨大的价值能量,其有效释放则依赖于统一、完备、共享的数据信息库。数据整合平台(A4-A5)是政府(供应方)与公众(需求方)之间连结的纽带。数据信息库(A6-A7)则整合着社会信用、人口基础、电子证照、法人基础、宏观经济、自然资源和空间地理以及社会服务、文化领域(a24-a31)等政府部门提供基本政务服务所需要的全部数据与信息,以实现数据信息统一存放、统一管理为出发点,形成“用数据对话、用数据决策、用数据服务、用数据创新”的现代治理机制,为实践应用提供安全高质的数据服务,从而避免政府运行过程中的资源浪费,打破数据与信息孤岛。政府利用一体化在线服务平台(a15)、政务云平台(a16)以及非税支付平台、统一物流服务平台、公务用车管理平台、互联网+监管系统、办公用房管理信息系统(a19-a23)等各类平台向内部用户和外部用户提供信息和服务,形成“平台+用户端=服务”[25]的运作模式,提升政务服务管理效能。

⒊资源匹配。资源依赖理论认为资源具有稀缺性和重要性,这两大特性决定了任何组织都无法实现自给自足,人财物以及信息资源均是与外部环境交换而得。[26]事实上,区域资源匹配程度既取决于当地资源投入数量及其配置组合,又取决于当地聚集和调动资源为己所用的能力。数字政府建设的资源储备服从于“组织-人-财-物”这一普适化的资源供给内涵。中央层面自上而下的考核压力、公众层面自下而上的服务诉求以及领导者自身对于晋升的追求与期待,共同驱动地方政府主要领导的注意力偏好向数字政府建设集中,也为数字政府的实践落地提供了有利契机。我国数字政府建设普遍采用“领导小组”(a45)亦或是数据管理局等“专门机构”(a47)的模式,在组织层级和权力结构中有明显优势,便于加强宏观指导和统筹规划,协调省域范围内各部门、各地区的数字政府建设工作,形成建设合力。数字政府建设实践过程中的技术吸纳与应用在很大程度上受制于“公务人员和公众”两大核心群体的数字素养,数字素养的提升不仅仅是基础技能与知识的获取和掌握,更在于其思维的转变与培育。构建人才“选用育留”(a35-a37)全生命周期的服务体系和出台有力的数字素养提升战略,弥合“数字鸿沟”,是数字政府建设中人力资源供给的基本方向。在数字治理时代,政府治理的政策工具箱得以不断丰富,政策工具可能不再局限于“志愿型-混合型-管制型”3大类10小类,会有更多的元素嵌入到不同特征的政策工具之中。

⒋制度保障。数字政府建设是制度、组织、技术的耦合过程,需要以包容审慎的态度构建涵盖“规划-运营-考核-监管”的制度体系(A18),这既是新时代优化我国政府治理体系的必然需求,也是提升我国政府治理能力的内在保障。地方規章或地方规范性文件的效力层级限制了其整体约束力,体现“全国一盘棋”思路的数字政府立法能够突破空间场域的行政分割和约束力的局限,是数字政府需要适时考虑的问题。运营层面的平台共享规范与数据安全治理是当下我国数字政府建设亟须解决的两大重点与难点。政务云平台与政务一体化平台是连结政府内部与外部用户的基础,定义内部共享目录和交换标准以及外部服务事项清单的统一规则库成为运营制度化的保障。统一规则库涵盖外部服务流程的管理制度和内部运作过程的权责规则,可能但不局限于单一服务供给的流程规则、横纵向关系部门的对应流程责任等,它们为平台的标准化运行提供一致、规范的逻辑准则。[27]数字化实践在某些特定方面对公众隐私的窥探必然会带来数据安全问题,这也是数字政府面临的最大风险。如何加强安全监管与防控(A15),从“主体-机制-技术”维度出发确保数据安全,增强公众的安全感和信任感,以此撬动终端用户的使用行为,需要得到实质层面的有效解决。客观科学有序有效的效能考核与监督制度体系则为数字政府建设提供终端保障,也是平衡政策落实张力的应有之举。遵循管理学中“奖惩结合”的管理原则,尽量避免积极行为和惩罚机制耦合的状况,实现从“机制-方式-工具-结果”的一系列完整的制度设计,达到最佳的数字政府运行状态。

⒌职能优化。从行政法的角度看,政府职能是宪法和法律法规对政府“必须、应当和不得做什么”等政府行为所作出的具体规定,是政府必须履行的法定义务。[28]在实践中确实很难提供一份具体完备的政府职能清单,但仍然需要对政府职能进行科学的分类,唯有此,才能为各级政府的行为提供一个“标尺”,使政府能够更好地行使权力,履行义务。与传统的电子政务阶段不同,数字政府建设不仅停留在将信息技术应用于传统政府的运作模式之上,实现形式上由线下向线上的转移,更重要的是在全面优化政府职能的基础上,明晰横纵向部门的协同分工、权力责任,重塑政府治理的流程。新时代,公众多维度、多层次、个性化、差异化的需求会越发普遍,对政府的公共服务能力自然也会有更高的要求。政府必须紧跟时代需求,及时进行自我调整和优化,以提升政府的运行效率和服务质量。政府职能转变(A19)和职能数字化建设(A20)是政府自我优化的主要渠道,尤其在养老、扶贫、教育、医疗、环境保护等(a66-a77)重点领域要率先突破、大胆尝试数字化建设,借助先进的技术手段和理念提升政府治理能力和工作效率。

(二)数字政府建设的现实面向

数字政府建设的价值意蕴不仅在于能够促进政府决策的科学化、治理的精细化和服务的高效化以及打造透明政府、责任政府等,在政府组织以外数字政府建设同样有重要且积极的意义,如可成为经济发展的内生动力以及提高公共服务质量的重要渠道。由此,数字政府建设的现实面向可以概括为以下三个方面:

⒈经济面向:助力经济发展。党的十九届五中全会确定了以国内大循环为主体、国内国际双循环相互促进的新发展格局。[29]从政府外部职能的角度看,建设数字政府、发展数字经济是我国适应经济新常态和经济双循环的大发展格局,是深化改革赋能经济发展的必然选择。新发展格局下以激发市场活力为根本指向的政府运行应该更多关注宏观调控、提供公共产品服务、市场监管三大基本经济职能。信息技术的深度嵌入为整合、处理、分析经济数据,构建经济运行监测分析体系和数字化市场监管体系,推进社会信用信息的应用(a86-a89)提供基础,为政府的宏观经济决策和市场监管(A22-A23)政策工具选择创造新维度的认知参考。数字政府数据、平台等基础信息的搭建以及制度设计则为优化营商环境带来无尽可能。数字政府建设驱动组织结构由严格的科层制向扁平化转向,业务重组与流程再造打破了原有条块式的事项供给路径,推动同一事项的关联流程向链条式融合,从表面上看,即审批环节简化、办结时限压缩,减轻企业自行奔波整合流程的负担,为企业提供更加透明、规范、便利的保障与服务,确保农业、制造业、服务业、信息技术(a79-a85)等各项产业能够创新发展,释放数字红利,最终实现经济发展的提质增速。

⒉公共服务面向:提高公共服务质量。以人民为中心的价值追求是新时期治国理政的基本方针与要求。数字化嵌入到政府治理之中就是希冀借助大数据、人工智能等新技术手段更好地服务于新时期社会公众更高层次的需求,以更低的成本、更佳的品质和更高的效率提供丰富的公共产品与服务(A26)。基于用户视角打造整合的“一站式”服务平台,覆盖诸多群体的多样化服务内容,以及便捷的线上线下双线条的服务模式,着力“服务渠道-服务内容-服务模式”的面源式优化,让公众享受智能化时代移动APP的快速与便捷,做好“服务事项就近办理、服务事项预约办理、更多服务事项网上办理”(a98-a100),构建“品质型”政府,不断提高社会服务的质量和公众的体验感。更深层次利用信息网络强大的数据收集与分析功能,对公众的访问轨迹和点击行为进行分析研判,快速提炼时间和空间范围内的敏感社会问题以及精准识别公众的差异化需求,以此作为增进政府线上公共服务能力的本源,实现社会服务主动化、精准化、精细化的发展。当然,这一过程中涉及的公众隐私和信息脱敏问题尤为值得注意。

⒊政府治理能力面向:提升政府治理能力。经济面向和社会服务面向是数字政府建设的外部效能体现,政府治理能力的提升则是一种基于政府内部横纵向关系改善的效能彰显。数字政府建设实现了政府内部智能智慧对传统手工作业模式的普遍替代,通过内部电子公文流转和移动办公,促使行政人员从冗杂的流转程序中解脱出来,这是对行政人员工作热情和工作效率的再激励。通过对行政权力结构的再分配与行政流程的再设计,关联事项流转过程中的权责规定,以及行政过程的全程留痕与追溯,重塑各部门间的协同与信任,推动整体行政文化的形成,这是对政府整体效率与效能以及政府公信力的有力促进。通过建立决策咨询大数据智库,整合并释放海量数据信息的创造性价值,健全科学决策大数据支撑体系(a109),为科学决策提供坚实的信息基础,从而促进政府决策朝着越来越量化、可预测化、灵敏化的方向发展(A29),实现行政效率、服务水平、政府治理能力的全面提升。

五、总结与讨论

通过扎根理论研究发現,我国数字政府建设的实践逻辑可表述为:从全球信息技术革命的大背景和我国数字中国建设的国家战略出发,遵循“基础设施-资源匹配-制度保障-职能优化”的逻辑进路渐次推进。助力经济增长、提高公共服务质量与提升政府治理能力是数字政府建设的预期收益,构成了我国数字政府建设的三大现实面向。

当前我国的数字政府建设尚处于起步阶段,各地的进展状况参差不齐。笔者所使用的研究资料来自于28个省份,覆盖了全国绝大部分地域,基于这些资料的研究能够反映当前我国数字政府建设的真实样貌。就研究方法来看,学界对于质性研究方法的争议颇多,认为其主观性较强,研究的效度、信度存疑。但扎根理论研究方法长于理论构建,并且不受固有理论的影响和束缚,这与笔者的研究目的契合。而且通过对理论饱和度的检验,笔者构建的理论已经达到饱和,因此,结论是能够立足的。当然,笔者构建的理论只是对当前我国数字政府建设实践逻辑和现实面向的概括和描述,这一理论是否可以指导未来数字政府建设,还无法给出确定的回答。但这项研究代表了当前情况,可作为进一步研究和实践的铺垫。未来,随着我国各地数字政府建设的全面铺开和不断推进,数字政府建设这一领域必然会有更为完善和更加成熟的理论作为指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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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ractical logic and Realistic Orientation of digital government construction in China

——Research on grounded theory based on current policy texts

Tian Huawen,Wang Wenting

Abstract:Digital government is an important channel to modernize the government governance system and governance capacity,and is also a key part of building a digital China,which has been explicitly written into the“14th Five-Year Plan”.Using the grounded theory research method,with the help of Nvivo11.0 plus qualitative analysis software,75 policy texts published by provincial governments were coded and analyzed.30 first level child nodes,113 second level child nodes and 8 parent nodes were obtained,forming a three-tier structural tree node.Based on this,the story line can be developed:Under the background of the global information technology revolution,China has established the national strategy of the construction of digital China,which is the starting point of the construction of digital government.Infrastructure construction,equipped with human,financial,material and other resources,scientific system design and optimization of government functions in key areas are the key contents of China's digital government construction,and in practice will follow the above order to advance gradually,which is the practical logic of China's digital government construction.The goals of digital government construction are mainly reflected in three aspects:helping economic development,improving the quality of public service and improving the governance capacity of government,which is the practical aspect of digital government construction in our country.

Key words:digital China;digital government;grounded theo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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