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区能力视域下社区治理现代化的影响因素与实现路径

2023-10-04 21:44高红占蔚
行政与法 2023年9期
关键词:集体行动组态资本

高红 占蔚

摘      要:社区治理现代化是在社区多种资本要素相互作用下促进社区集体行动达成的过程。以我国第三批40个全国社区治理和服务创新实验区为典型案例,运用模糊集定性比较分析方法探求社区治理现代化的影响因素与实现路径。研究发现,组织资本是实现社区治理现代化的必要条件;技术资本赋能型、社会资本嵌入型与人力资本投资型是实现社区治理现代化的三种组态路径。实现我国社区治理现代化,应在强化党建引领的核心作用、培育社会力量、引入数字技术的基础上,加强社区组织资本、社会资本、技术资本与人力资本建设。

关  键  词:社区能力;社区治理现代化;模糊集定性比较分析

中图分类号:D669.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7-8207(2023)09-0106-14

一、问题的提出

2017年中共中央、国务院印发《关于加强和完善城乡社区治理的意见》,明确提出要“促进城乡社区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社区治理现代化标示了社区治理由低级到高级的突破性变化或变革过程,包含社区治理体系现代化和社区治理能力现代化两个向度,前者是社区治理的主体性与结构性要素,后者是社区治理的功能性与能动性力量。

近年来,学者们围绕着社区治理现代化的内涵、目标定位、实现路径等展开深入探讨,主要包括三种视角:一是从结构分析视角考察社区行动主体的地位、功能及其相互关系。周娜认为,实现我国社区治理现代化的关键在于理顺治理主体之间的角色关系、重构社区治理主体的角色功能。[1]赵孟营提出社区治理主体间关系是社区现代化的本源性问题,社区治理现代化要求社区治理主体之间的关系要从公共权力为轴心的“葵花式”格局向功能链接为轴心的“扎根式”格局转变。[2]二是从过程分析视角考察不同的社区治理主体“围绕权力获取、资源配置与权力行使等”[3]方面的互动。唐皇凤、王豪将“可控的韧性治理”即在充分激发基层多元治理主体的内生活力基础上构建现代秩序,作为我国新时代基层治理现代化的战略路径。[4]王德福从社区治理现代化接应国家治理任务与回应社区内生需求的双重功能出发,认为社区治理现代化的动力表现为国家政权建设与社区自我完善双重机制的共同形塑。[5]袁方成、王泽提出激活社区治理的内生动力、实现社区治理现代化重点在于对居民与社区组织赋能。[6]三是“结构—过程”视角,该视角强调从厘清社区治理主体的角色地位出发,增强各行动主体的能动性。陈友华、夏梦凡认为实现社区共同体是社区治理现代化的基本目标,应从要素、属性与功能三个层面来理解。[7]李晓壮认为社区治理现代化是指社区治理中的一系列制度要素、主体要素及其组合方式由低级向高级的变化过程,包含社区治理体系现代化与治理能力现代化两个不可分割的部分。[8]王木森、唐鸣对党的十八大以来社区治理政策及实践图景进行分析,提出我国社区治理现代化体现出“体系、格局、能力、水平”现代化的时代取向,“党委、政府、居民、社会”多元联动的实践脉向,以及“主体、机制、服务、技术”治理要素科学化的未来走向。[9]

借鉴以上学者对社区治理现代化的研究,笔者认为社区治理现代化包含着结构与过程双重维度,结构维度体现的是社区治理的主体层面,将社区能力看作组织与个体所具有的资源、关系网络等资本要素;过程维度体现的是社区治理的能动性力量,是每个主体参与集体行动的能力与行动规则,二者是一个有机的统一体。

二、社区治理现代化:理论基础及其分析框架

20世纪80年代以来,社区能力作为反社会排斥的政策手段进入西方学者的研究视野。社区能力主要是指社区与居民所具备的持续“增能”的能力,包括居民个体发展、社区意识培育、社区内外资源的有效利用和社区文化的保护与传承等内容。梳理学界已有的研究成果,社区能力理论相关研究主要有以下两种视角:一是资源导向视角,强调社区能力是组织及个体的社会资源与社会关系网络的集成,即组织能力与生产能力的集成。[10]泰勒把社区能力基本等同于社区中的资本要素,认为社区能力由社区社会资本、人力资本、组织资本等要素共同构成。[11]伊斯特林等学者强调将社区财产细分为不同类型的资本来衡量社区能力,通过社区服务供给有效盘活社区资本、提升治理效能,改善社区居民的生活质量与福利水平。[12]二是过程导向视角,强调要将社区能力的可持续性建设与动态性建设相统合,主张以共同责任与集体行动作为切入点构建社区能力,最终落脚于社区产出,塑造动态的“资产—行动”过程,即面对问题与需求时的共同責任和集体行动的能力。吉特尔和维达尔将社区能力界定为社区成员通过参与集体行动塑造社区发展机会,激发居民为社区公共利益目标而行动的潜能;[13]贝克利等学者认为,社区能力由结构、催化、互动及结果四个维度的要素共同构成,重点关注各要素之间的互动组合对社区动态发展的影响。[14]查斯基提出社区能力建设的关系型框架,包括社区能力特征、社区代理人水平、影响因素、社区产出等维度,强调组织协作与居民参与的核心作用,以及领导力建设与组织网络的基础作用。[15]拉邦特和拉维瑞克构建了社区能力的测量指标体系,包括利益相关者参与社区的能力、培养社区领袖的能力、动员社区内外部资源的能力、批判性的自省能力等维度,将社区能力建设深化为社区多元治理主体共同界定、评估、确认、分析和解决社区问题的过程。[16]

在借鉴西方学者研究的基础上,我国一些学者在社区能力研究方面也提出了相关观点。孙锋、王峰从资源系统与管理系统两方面提出了社区治理能力的分析框架,认为社区治理能力产生于二者循环互动过程中,是参与社区治理的多元主体在互动与交往中促进治理结构改变与社区问题解决,提升资源有效利用,进而实现公共利益的总能力。[17]黄云凌基于对西方学者社区能力指标体系的系统性评述,提出在本土社区能力指标体系的建构过程中,应注重政府与社区的权力关系、社区能力建设偏差以及社会文化环境等维度,寻找普遍性的特征要素以提高指标体系的适用性。[18]

实际上资源导向与过程导向的两种视角并不是对立的,只是各自强调的重点不同。社区能力是资源要素与过程要素的统合,应把二者整合起来。在借鉴以上中外学者的观点基础上,笔者认为社区能力理论与社区治理现代化具有高度契合性,社区能力是社区中的诸种资本要素互动基础上实现或达成集体行动的能力,并构建了本土化的社区治理能力现代化分析框架(见图1)。考虑到数字化时代到来,信息技术在社区治理中的作用不可或缺,笔者将技术资本引入到社区能力理论框架中,提出社区能力是社区内的四种资本要素即组织资本、技术资本、社会资本与人力资本之间的相互作用,通过集体行动解决集体问题,改善或维持特定的社区福祉。另外,与西方社会不同的是,组织资本在我国具有统领性作用。在借鉴社区能力理论的基础上,建构社区治理现代化的本土分析框架;并结合我国社区治理创新实践案例,运用模糊集定性比较分析方法对这些案例进行研究,识别与探究社区治理现代化的影响因素及其实现路径。

三、研究设计

(一)研究方法——模糊集定性比较分析

定性比较分析(Qualitative Comparative Analysis,QCA)方法是以集合论和布尔代数为基本原理的多案例比较研究方法,在一定程度上克服了量化研究与质性研究的局限性,充分发挥变量研究与案例研究的方法优势,从组态分析视角阐释多重变量作用于社会问题的因果关系机制。[19]根据变量类型的不同,定性比较分析方法可细分为清晰集定性比较分析(csQCA)、模糊集定性比较分析(fsQCA)与多值集定性比较分析(mvQCA)3类。其中,模糊集在清晰集和多值集分析的基础上,允许变量在[0,1]任意取值,有效反映集合的隶属程度与水平,提取案例的完整数据指标。为此,笔者选取模糊集定性比较分析(fsQCA)方法刻画各条件变量组合对社区治理现代化的差异性影响,厘清社区治理现代化的影响因素与实现路径。

(二)案例样本的选择

党的十八大以来,民政部组织开展了全国社区治理和服务创新实验区的申报认定工作,统筹推进社区治理创新。在2011-2019年间,民政部先后批复确认了4批共114个全国社区治理和服务创新实验区,各实验区根据实验任务开展创新实践,基层的创新潜力得到充分释放,形成了一批可复制、可推广的实践成果与先进经验。笔者选取第三批实验区案例作为研究对象(见表1)。案例选取遵循以下原则:⒈权威性。全国社区治理和服务创新实验区的评选工作由民政部部署开展,遴选出的典型案例提出了诸多可推广学习的先进经验,得到政府、学界及媒体的广泛关注,有较强的研究意义。⒉典型性。纵观4批实验区案例,第三批的典型案例数量居于首位,有丰富的材料支撑,符合多案例研究的样本典型性要求。⒊代表性。第三批实验区案例分布在北京、天津、河北等25个省、自治区及直辖市,实验地域覆盖东中西部地区,满足多案例研究的样本代表性原则。

(三)研究变量的操作化定义与赋值

依托社区能力理论提出社区治理现代化的分析框架,构建包含4个条件变量和1个结果变量的变量库(见表2),每个变量下设相应的测量指标。结合相关文献和案例梳理,对条件变量和结果变量的具体测量指标进行如下设定:

⒈条件变量。(1)组织资本。查斯基认为组织资本的运作强调居民与组织之间、社区与地方政府之间合作关系的建立,是促进社区内的治理、规划、实施以及与社区以外的参与者和资源进行互动的持续能力。[20]埃德文森认为知识与技术根植于组织资本之中,强化组织的学习能力与创新能力。[21]刘人怀、龙先东强调组织信任是知识积累与分享的基础,回答了组织何以存续与发展的问题。[22]吐默提出组织资本具有凝聚組织成员、汇集组织信息、维系组织关系、改善组织功能属性的作用。[23]可见,组织资本是个人与集体在组织中显性及隐形资本的集合,是涉及社会、技术、政治等多维度的关系型资本。基于对实验区案例及相关文献的分析,从组织维度考察我国社区治理体系在从政府主导向多元共治的转型中,基层党组织、基层政府及社会力量在社区治理中的作用及其协同治理状况。若案例同时强调三类衡量指标则赋值为1,强调任意两类则赋值为0.67,强调其中一类则赋值为0.33,均未强调则赋值为0。(2)技术资本。技术资本是以技术创新为核心,促进其他传统资本增值的资本力量。[24]在能力视角下,技术资本被具象化为发展能力、创新能力、生产能力的共同体,是激发数字技术价值潜能的重要工具。[25]随着技术理性与制度理性的融合互嵌,技术资本成为提升基层治理效能的结构性要素;技术治理不仅需要职能部门的有效数据供给,还需要强化对数字技术的运营管理能力。[26]为此,将技术资本整合性纳入分析框架之中,以“技术管理能力”与“数据平台建设”为衡量要素,厘清技术资本如何精准赋能社区治理,推进社区数字化治理转型。若案例两类衡量指标都具备则赋值为1,强调其中之一则赋值为0.5,均未强调则赋值为0。(3)社会资本。社会资本一般分为个体社会资本与集体社会资本,前者强调社会资本是通过个人与他人互动中形成的社会关系而获得的信息、支持等资源,后者将社会资本视作一种集体性资源,能够提升集体合作的水平,以帕特南的界定最具代表性。帕氏认为社会资本是指“社会组织的特征,诸如信任、规范以及网络,它们能够通过促进合作行为来提高社会效率”[27]。聚焦社区社会资本这一集体性社会资本,[28]将“社区信任”“互惠规范”“社会网络”作为衡量社会资本的具体指标,考察三者对社区治理现代化的影响。若案例同时具备3类指标则赋值为1,强调任意两者则赋值为0.67,强调一者则赋值为0.33,均未强调则赋值为0。(4)人力资本。人力资本是指“存在于劳动者身上的、通过投资可获取并实现增值的价值存量”[29],是对个体知识、经验与技能的综合考量。其中,受教育程度是居民个体素质的直观表达。在社区治理实践中,居民参与社区治理是社区治理现代化的应有之义。居民的知识水平越高,其社会责任意识、政治认知能力越强,参与社区治理的意愿越强烈。[30]从“受教育程度”“参与实践”“公民参与技能”三方面综合考察各实验区案例的居民人力资本水平并划分等级,由高到低分别赋值为1、0.5和0。

⒉结果变量:集体行动。从政府主导的社区管理走向多元主体合作的社区治理,需要社区各治理主体的互信合作、组织有效的集体行动以实现社区治理的共同利益。因此,社区治理现代化意味着通过集体行动的有效开展,为社区居民提供公共服务的生产、供给等活动。集体行动的核心问题在于集团成员如何通过集体决策的方式供给公共物品,对社区这一特殊社会场域来说,集体行动意味着将社区居民整合为利益共同体,居民以组织化方式联合起来解决社区的共同问题,实现社区公共利益的最大化,促进社区团结增强。[31]为此,选取集体行动作为衡量社区治理现代化水平的指标。奥尔森驳斥了理性经济人会自觉参与到有利于集体利益的行动中的观点,根据他的定义,集体行动包含多重含义:共同利益的实现、集体决策的达成以及制度安排的落实。[32]基于此,从“公共利益”“集体决策”“制度规范”三方面衡量社区集体行动,若同时强调3类指标则赋值为1,强调任意两类则赋值为0.67,强调其中一类则赋值为0.33,均未强调则赋值为0。

四、数据分析与实证结果

(一)社区治理现代化的必要条件——组织资本

根据上述变量赋值原则,对案例库中的40个典型案例进行赋值,构建真值表。在此基础上,进行单因素的必要性和充分性检验(见表3),通过一致性(Consistency)和覆盖度(Coverage)两个维度的数值判定条件变量是否成为社区集体行动这一结果变量的必要条件或充分条件,一致性与覆盖度的理论公式简化如下:

Consistency(Xi≤Yi)=∑min(Xi≤Yi)/∑Xi

Coverage(Xi≤Yi)=∑min(Xi≤Yi)/∑Yi

根据fsQCA方法,若条件变量Xi的一致性分值小于结果Yi,证明Xi被Yi所包含。其中,一致性数值达到临界值0.9及以上,则视该条件变量为结果变量发生的必要条件;一致性数值介于0.8-0.9之间,则视为充分条件。而覆盖度数值越大,代表条件变量Xi对结果Yi的解释力度越强。运用fsQCA3.0软件分析各条件变量是否为社区治理现代化的必要条件,结果如表3所示,“组织资本”的一致性为0.976752,可解释约76.94%的案例。鉴于“组织资本”的一致性数值大于0.9,证实该条件变量的解释力度较强,是达成社区集体行动、推进社区治理现代化的关键驱动力,视作必要条件。

组织资本作为社区治理现代化的关键着力点,弥合了政治有效性与治理有效性之间的张力和矛盾。通过构建基层党组织、政府与社会力量的协同共治关系网络,明确各行动主体的责任,依凭各自的资源优势找准合作契合点,形成基层治理合力,促进有效的集体行动,实现社区公共利益最大化。组织资本促进社区治理现代化的作用机制主要体现为:基层党组织通过党建引领进行统合治理,克服松散型制度环境下高效协同治理网络难以形成的困境,通过政党的“再社会化”促进政社良性互动,构建党建引领下的社区治理新格局;基层政府依托行政权力成为社区治理的主导者,通过赋权增能为社区治理提供必要的政策支持与资源保障,提升社区治理的组织化程度和精细化水平,完善社区治理体系建设;社会组织通过专业化服务供给满足居民需求,动员居民对社区公共事务展开集体行动,推动个体形式的人力资本向集体形式的组织资本转化,培育社区内生动力。居民自下而上的社区参与,激发了社区内生动力,促进了社区治理能力提升。我国社区治理创新实验区案例表明,构建基层党组织、政府与社会的协同治理体系,提升社区组织资本,是实现基层党组织领导下的政府治理、社会协同、居民自治的良性互动,促进社区治理现代化的根本保障。

(二)社区治理现代化的条件组态分析

社区治理现代化是多变量耦合共同作用的结果。条件组态分析可以进一步评估4种资本要素不同组合方式对社区集体行动的解释程度。运用fsQCA软件分析条件变量的组态模式,在构建真值表与数据处理的过程中,设定案例的频率阈值为1,一致性阈值为0.8,获得复杂解、中间解与简约解3类组态方案。其中,中间解去除了矛盾组态,融合了兼具理论意义与实践意义的逻辑余项,故选取中间解(见表4)进行组态效应分析。通过真值表分析,得到了3种有助于社区集体行动达成的条件组态,表4显示了这3种组态的解释力及各条件变量在不同组态中的相对重要性。同时,表4显示总体一致性为0.818764,表明在满足这3种组态条件的社区创新实验案例中,约有81.88%能够实现社区有效集体行动;总覆盖率为0.900669,代表这3种条件组态能解释约90.07%的社区集体行动有效达成的实验区案例。由于总体一致性与总覆盖率都高于临界值,证明分析有效。根据核心条件变量与边缘条件变量的分布情况,提炼出技术资本赋能型、社会资本嵌入型和人力资本投资型这3种社区治理现代化的实现路径。其中,社会资本嵌入型的净覆盖率为3类组态中的最高值,覆盖了约24.90%的样本案例,证明社会资本嵌入型在所有解释路径中较为典型,是组态中的最优条件组合。

⒈技术资本赋能型。技术资本赋能型对应表4中的组态1:组织资本*技术资本*~人力资本,该组态表明,在组织资本作为前提保障下,社区以信息技术为主要媒介,加强基层治理的数字化能力建设,并通过治理要素与技术要素的良性互动助推社区治理现代化。技术资本赋能意味着数字技术凭借其特有的工具性价值,打通政府部门之间、政府与公众之间的信息壁垒,深度嵌入民生服务、应急管理、电子政务等实践应用场景之中,以数字包容弥合因数字鸿沟而造成的社会割裂效应。[33]洛阳市涧西区在全国首创“三社联动”便民服务平台,包含政务服务、社区动态、信息查询等线上功能,事务办理时长较以往缩短近80%。在此基础上,涧西区于2023年搭建“9+X”线上平台,实现“市—区—街道—社区”四级信息资源的互联互通,为基层治理提质增效。同时,数字技术有助于社区资源的有效挖掘,通过数字化工具的运用,精准捕获社区内外的有形与无形资源,提高资源配置效能,优化社区“整合+共享”的治理形态。齐齐哈尔市龙沙区搭建的“e网通”平台,统筹推进“资源共享”“事件处理”“互联网+服务”三大功能模块建设,促进政府职能部门、社区“两委”与居民等行动者在数字公共空间中充分协商。截至2021年6月,平台共办理为民服务事项5700余件,办结率达到99.3%,持续推动社区治理提质增效。2021年,齐齐哈尔市龙沙区投入800万元项目资金升级“e网通”平台,构建“e网通”指挥中心,拓宽事务受理渠道,建立“吹哨報到”工作机制,及时响应社区网格与基层群众反馈的问题。数字技术为社区赋能的过程,体现了“人治”向“数治”转变的现代化治理,通过“数治”逻辑厘清社区治理主体的权责边界、强化社区数字韧性,从而创新社区治理模式、激活社区治理活力。

⒉社会资本嵌入型。社会资本嵌入型对应组态2:组织资本*社会资本,该组态表明,在组织资本充裕的前提下,培育社区社会资本是实现社区治理现代化的主要推动力。社会资本的核心要素与社区治理现代化的价值意蕴具有高度的契合性,构建熟人社会网络,培育社区公共精神,不仅有利于化解集体行动困境,而且对于社区合作治理也至关重要。社区社会资本对社区治理现代化的作用机制主要体现在如下方面:一是社会参与网络的构建促进了社区集体目标的共益形成。社会参与网络包括正式的社团组织与非正式的邻里互动。[34]杭州市下城区大力推进居民自治,创新组建百姓议事员团队等社团组织,引导居民合法、有序参与社区公共事务与志愿服务;搭建邻里互动平台,通过“本塘居民”自治创新基层民主协商机制,争取社区治理目标获得居民最大支持。二是社区信任的形成促进了社区居民之间的自愿合作。帕特南认为,信任是社会系统的“润滑剂”,信任与居民参与是相互作用的关系。[35]社区通过多类型的社区参与促进邻里关系破冰,增进了居民之间、居民与社区之间的信任程度,对居民合作行为产生促进与激励作用。徐州市云龙区注重激发居民的参与意识,将创新居民参与方式和渠道作为推进基层民主建设的着力点与落脚点,成立楼栋自治理事会、组建社区调解员队伍、构建协商议事平台,居民之间的情感交流不断加深,信任关系得以建立。该区的“绿地北”社区作为基层协商民主的治理典型,入选全国100个优秀社区工作法。基于维护共同利益的目的,社区形成了开放互信的合作网络,促进了持续性的邻里交往与人际互动。三是社区互惠规范的塑造促进了社区治理共同体建设。互惠规范作为联结居民的纽带,基于现实需求、兴趣爱好、情感交流、社区义务而形成,促进了社区良好生活秩序的建立。[36]湖北省枝江市以爱心公益活动为纽带,丰富居民的业余文化生活,培养居民的共同爱好,培育社区公共精神,营造了社区互助共济、互惠互信的良好人文环境。近年来,枝江市多次开展艺术节、送戏下乡等形式的文艺志愿活动,打造优质文旅品牌,推行“14580(有事我帮您)”治理模式,践行“发展共建、成果共享”等“五共”治理理念,调动居民积极参与社区文化建设,维护社区公共利益。

⒊人力资本投资型。人力资本投资型对应组态3:组织资本*~技术资本*人力资本,该组态表明,在组织资本的有力保障下,人力资本投资是实现社区有效治理的关键要素。居民作为社区的本源性力量,居民个体的人力资本要素是保障社区治理成效不断提升的必要前提。一般来说,人力资本水平越高的居民,其社区参与意识和能力往往就越强。一方面,居民储备一定的专业知识、实践经验和管理技能,有助于培育社区责任感和主体意识,提升居民自我管理、自我服务水平。廊坊市广阳区动员律师、法官、民警、退伍老兵等居民群体组建社区专业化志愿服务体系,集民智解民忧,扎实开展社区集中服务,提升了社区治理效能。为弘扬志愿服务精神,广阳区创新联动联建机制组建志愿服务协会,全区共注册志愿者11.6万余人,聚焦环境整治、帮扶救助等重点领域开展常态化志愿服务,截至2023年3月,已服务群众6万余人。另一方面,社区共建共治共享格局的打造,重在实现社区治理主体的多元化发展。居民作为社区治理的主体力量,发挥其人力资本优势,回答了“居民集体行动创新社区治理模式何以可能与何以可为”的问题。作为老城区,北京市西城区有序推进城市社区更新,引导居民参与到社区的公共设施维护、停车管理、绿化养护、垃圾分类等基础性服务之中,搭建社区议事厅平台,形成停车自治管理车友会、笑脸相约等基层自治品牌,发挥群众智慧,创新治理方式,释放基层治理活力。为全面贯彻落实党的二十大精神,西城区全方位动员居民参与植树等多种形式的社区绿化美化活动,成为首都花园式社区建设的先行者。

五、结论与建议

从社区能力视角出发,构建本土化社区治理现代化的分析框架;结合40个社区治理和服务创新实验区案例进行模糊集定性比较分析,分析社区治理现代化的影响因素与实现路径。研究发现:社区治理现代化符合“多重并发”与“不谋而合”的逻辑特征。“多重并发”是指社区集体行动的达成受到组织资本、技术资本、社会资本、人力资本等多重社区能力要素的综合影响,其中组织资本是其必要条件,社会资本是其充分条件。“不谋而合”是指在多重因素的组合效应下,形成了3类社区治理现代化的实现路径:技术资本赋能型、社会资本嵌入型与人力资本投资型,3类组态最终均指向社区集体行动这一结果变量,厘清了社区集体行动的发生机制。这是以社区能力视角研究社区治理现代化的一次创新尝试,一定程度上拓宽了社区治理的研究思路。为更好地推进社区治理现代化,提出优化社区治理的如下思考与建议:

一是强化党建引领的核心作用,形成组织合力,强化组织资本。基层党组织在组织建设、组织动员等方面发挥着独特的治理优势:一方面,从我国社区治理创新实践来看,党建引领体现了“治权统合”的实践逻辑,有助于构建“一核多元”的组织体系,形成社区治理共同体。基层党组织通过对基层组织的价值引领与政治引领,促进组织间形成共通的组织文化与组织制度,减少组织摩擦。[37]较为典型的案例是福州市鼓楼区打造的“135”党建模式,强化社区党组织这一领导核心,重视社区志愿者、党员先锋、社工3支队伍的规范化建设,落实美在社区、爱在社区等治理要求。在该党建模式下,社区组织架构得以整合优化,吸纳了更多的社会组织与企事业单位,有力推进社区核心网络的建设,形成优势互补、资源共享的协同参与网络。另一方面,基层党建是社区治理现代化的基石与保障,坚持党建引领,赋予社区治理政治合法性、环境合意性与实践可行性,强化组织动员能力。[38]安顺市西秀区以区域化党建工作为核心,建立党员之家、党员工作者服务平台,优化社区服务阵地,发挥党员志愿者的先锋模范作用,带动居民参与社区功能型服务联盟,互助解决社区公共事务。

二是构建居民正式与非正式的社会关系网络,增进社会资本。社团组织既是社区集体意识的实体表现形式,也是培育和撬动社会资本的结构性要素。一方面要不断挖掘社区能人组建文娱类与运动类社区自组织,丰富居民日常生活与情感交流;另一方面要善于依托社区骨干力量培育公益慈善类、帮扶救助类社区自组织,有针对性地开展慈善活动与志愿服务,提升社团组织的公共性水平。西宁市城东区成立以传统工艺、琴棋书画为抓手的文艺类组织,以帮扶救助为目的的慈善类组织,以治安应急、调解纠纷为基础的服务类组织,提高了居民的自我管理、自我服务能力,夯实了基层治理基础。此外,以多元化为导向的社区治理,拓宽非正式参与网络的发展空间,居民间的情感互动与生活互助有助于建立以地緣为基础的信任关系,营造团结融洽的良好社区氛围,促进社区社会资本的结构性嵌入。增进邻里关系比较常见的方式是开展邻里共建活动,如举办“邻里节”,搭建居民的沟通交往平台,营造和谐邻里关系,激发居民参与热情,提升社区凝聚力与居民幸福感。

三是充分发挥数字技术优势,激活技术资本的内生动力。随着基层治理创新探索的不断深入,数字技术与社区治理深度融合,提升多元主体的治理效能,更好地回应居民需求,打通社区精细化治理的“最后一公里”。但在实践中社区治理数字化转型仍面临一定的现实挑战。认知层面表现为治理主体的数字思维固化,在社区的治理嬗变过程中,治理主体对数字技术的使用陷入追求效率而非价值的逻辑误区,单方面注重数字技术的工具优势,未全面把握技术治理的价值理性,产生“技术中心主义”倾向,导致技术悬浮于治理之上,形成路径依赖;实践层面体现为居民协同参与数字治理的能力有限,老年人等特殊群体的认知与接受能力有限,数字素养不足,产生数字融入困境。针对数字治理的现实困境,一方面应强化治理主体对数字技术的价值认知,从“如何治理”向“为何治理”的认知逻辑转变,真正彰显数字技术的功能与价值。另一方面应完善社会帮扶模式,培养居民的数字参与能力,多维度提出切实可行的能力提升策略,实现居民更深层次的数字融入。

综上,社区治理现代化是在社区多种资本要素相互作用下促进社区集体行动达成的过程,与社区治理体系和社区治理能力现代化的目标高度契合。从社区治理体系现代化层面,就是要充分发挥党组织引领下政府、社会力量与居民多元主体协同的组织力量,这种多主体协同形成的合力作为组织资本是实现社区治理现代化的必要前提。从社区治理能力现代化层面看,应以居民美好生活需要为基础,重塑居民互惠合作的规范网络,培育社区公共精神与价值共识,引入数字技术赋能社区公共服务供给,提升居民的参与意识和能力,达成有效集体行动。技术资本赋能型、社会资本嵌入型和人力资本投资型作为社区治理现代化的实现路径为我国社区现代化提供了有力的着力点。

【参考文献】

[1]周娜.角色理论视角下社区治理现代化的实现路径——基于济南市歷下区社区治理实践的研究[J].社会科学动态,2021(1):95-100.

[2]赵孟营.城市社区治理现代化:关系论的视角[J].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研究,2017(2):80-86.

[3]吴晓林.结构依然有效:迈向政治社会研究的“结构-过程”分析范式[J].政治学研究,2017(2):96-108+128.

[4]唐皇凤,王豪.可控的韧性治理:新时代基层治理现代化的模式选择[J].探索与争鸣,2019(12):53-62+158.

[5]王德福.社区治理现代化:功能定位、动力机制与实现路径[J].学习与实践,2019(7):88-97.

[6]袁方成,王泽.中国城市社区治理现代化之路——一项历时性的多维度考察[J].探索,2019(1):117-126+193.

[7]陈友华,夏梦凡.社区治理现代化:概念、问题与路径选择[J].学习与探索,2020(6):36-44.

[8]李晓壮.社区治理现代化的中国逻辑及实现路径研究[J].北京工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20(1):63-70.

[9]王木森,唐鸣.社区治理现代化:时代取向、实践脉向与未来走向——十八大以来社区治理“政策-实践”图景分析[J].江淮论坛,2018(5):126-133.

[10]Glickman,N.J.,Servon,L.J..More Than Bricks and Sticks:What is Community Development Capacity?[J]. Housing Policy Debate,1999(3):497.

[11]Taylor,M..Public Policy in the Community[M].Basingstoke:Palgrave Mac Millan,2003:141.

[12]Easterling,D.,Gallagher,K.,Drisko,J.,Johnson,T..Promoting health by building community capacity[M].Denver,CO:The Colorado Trust,1998:22-103.

[13]Gittell,R.J.,Vidal,A..Community Organizing:Building Social Capital as a Development Strategy[M].Thousand Oaks:Sage Publications Inc,1998:14-39.

[14]Beckley,T.M.,Martz,D.,Nadeau,S.,Wall,E.,& Reimer,B..Multiple Capacities,Multiple Outcomes:Delving Deeper into the Meaning of Community Capacity[J].Journal of Rural and Community Development,2008(3):56-75.

[15][20]Chaskin,R.J..Building Community Capacity:A Definitional Framework and Case Studies from a Comprehensive Community Initiative[J].Urban Affairs Review,2001(3):291-323.

[16]Labonte,R.,Laverack,G..Capacity building in health promotion,Part 1:For whom?And for what purpose?[J].Critical Public Health,2001(2):111-127.

[17]孙锋,王峰.城市社区治理能力:分析框架与产生过程[J].中国行政管理,2019(2):53-59.

[18]黄云凌.社区能力理论述评——概念、起源及测量[J].山西大同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22(5):17-20+25.

[19]杜运周,贾良定.组态视角与定性比较分析(QCA):管理学研究的一条新道路[J].管理世界,2017(6):155-167.

[21]Edvinsson,L.,Malone,M.S..Intellectual Capital: Realising Your Company's True Value by Finding Its Hidden Roots[J].Library Journal,1997(6):172.

[22]刘人怀,龙先东.组织资本及其测量问题探讨[J].财会月刊,2007(23):90-91.

[23]Tomer,J.F..Integrating Human Capital with Human Development:Toward a Broader and More Human Conception of Human Capital[J].Palgrave Advances in Behavioral Economics,2016:18.

[24]許开轶,谢程远.数字政府的技术资本侵蚀问题论析[J].政治学研究,2022(2):103-114+170-171.

[25]高腾飞,等.技术资本:概念辨析、知识结构与分析框架[J].科技进步与对策,2022(12):150-160.

[26]谭海波,等.技术管理能力、注意力分配与地方政府网站建设——一项基于TOE框架的组态分析[J].管理世界,2019(9):81-94.

[27](美)罗伯特·帕特南.使民主运转起来[M].王列,赖海榕,译.南昌:江西人民出版社,2001:195.

[28]高红,王光臣.社会资本与农村中老年人主观幸福感——基于CHARLS数据的分层线性模型分析[J].重庆理工大学学报(社会科学),2022(6):123-134.

[29]吴凌放.基于人力资本理论的上海社区医生供给研究[J].华东理工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8(2):107-116.

[30][34]高红,王佃利.人力资本、社会资本与居民公共参与行为[J].山东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1(6):14-24.

[31]李东泉,王瑛.单位“隐形在场”对社区集体行动的影响研究——以广州市老旧小区加装电梯为例[J].公共管理学报,2021(4):93-104+172.

[32]Olson,M..The Logic of Collective Action:Public Goods and the Theory of Groups[M].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1971:5-16.

[33]吴新星.数字技术赋能城市基层治理的行动障碍与突破策略——基于S市G区F街道数字治理创新实践的参与式观察[J].河南社会科学,2022(6):82-91.

[35](美)罗伯特·帕特南.独自打保龄球——美国社区的衰落与复兴[M].刘波,等,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1:10.

[36]方亚琴.社区互惠规范:形成机制、类型与特征[J].学习与实践,2016(1):98-107.

[37]贾昕珊,等.党建合力:党建引领何以提升社会组织胜任力——基于2019年中国社工动态调查数据的混合研究[J].中共福建省委党校(福建行政学院)学报,2023(1):34-44.

[38]张开云,等.党建引领、多元联动与居民为本:社区治理创新的基本向度——基于“赤岗经验”的研究[J].福建论坛(人文社会科学版),2019(6):179-185.

The Influencing Factors and Realization Paths of Community Governance Modernization under Community Capacity Vision

Gao Hong,Zhan Wei

Abstract:The modernization of community governance is a process of promoting the achievement of community collective action under the interaction of various capital elements of the community. Taking the third batch of 40 national community governance and service innovation experimental areas in China as typical cases,the fuzzy set qualitative comparative analysis method is used to explore the influencing factors and implementation path of community governance modernization.The study found that organizational capital is a necessary condition for the modernization of community governance;Technological capital enabling,social capital embedding and human capital investment are three configuration paths to realize the modernization of community governance. To realize the modernization of community governance in China,we should strengthen the construction of community organizational capital,social capital,technical capital and human capital on the basis of strengthening the core role of party building,cultivating social forces,and introducing digital technology.

Key words:community capabilities;community governance modernization;fuzzy set qualitative comparative analysis

猜你喜欢
集体行动组态资本
几百万鲱鱼的集体行动
基于PLC及组态技术的恒温控制系统开发探讨
资本策局变
基于PLC和组态的智能电动拧紧系统
第一资本观
VR 资本之路
PLC组态控制在水箱控制系统的应用
铸造行业三维组态软件的应用
微博时代:参与集体行动对群体情绪和行动意愿的影响
“零资本”下的资本维持原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