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军
2022年应是被铭记的一年,这一年召开了“中国共产党第二十次全国代表大会”、北京冬奥会成功举办、肆虐全球3年多的新冠疫情终于过去,中国“取得疫情防控重大决定性胜利”等等。中国向世界展示了自信与特色,音乐文化领域亦然。回顾2022年,中国音乐学界持续发力,中国特色学科体系与策略研究、学术体系与经验总结、话语体系与使命构建,逐渐成为显学,受到更多关注。
文化发展有其自身规律,同时也深深受制于国家与社会发展的需求。当下,文化自信、文化自强、文化的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已经成为社会普遍认同的价值取向。习近平总书记在二十大报告中明确指出:“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必须坚持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发展道路,增强文化自信,围绕举旗帜、聚民心、育新人、兴文化、展形象建设社会主义文化强国,发展面向现代化、面向世界、面向未来的,民族的科学的大众的社会主义文化,激发全民族文化创新创造活力,增强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精神力量。”音乐学界正是在自觉与不自觉中,沿着这条路前行。
总体来看,2022年中国的音乐学领域在诸多方面形成了重要成果,呈现繁荣且多元融合的特点。如果再凝练,2022年中国音乐学热点现象可以归结为“初心”与“使命”两个词——对传统经验进行深入梳理与总结,探索当下音乐学研究的新路径与新方法,在反思中关注面向未来的中国特色音乐研究体系建构。中国音乐学正在积蓄群体力量,深挖中国音乐文化力量,为讲好中国音乐文化故事、展现中国文化形象、铸就社会主义文化新辉煌贡献智慧。
构建中国特色研究体系,已经成为当下哲学社会科学研究领域热点。中共中央办公厅在2022年印发了《国家“十四五”时期哲学社会科学发展规划》,构建中国特色哲学社会科学已上升为国家战略。音乐学界紧随其后,持续纵深推进音乐研究体系建设。当然,这一话题的提出与实践,并非始于本年度。中国音乐理论体系的建构,早在20世纪上半叶就已开始,至近年学界讨论的“中国乐派”论题,这一话题持续了近百年。就其成果而言,可谓成绩斐然。然而,当下学界正在开展范围更加广泛的反思——这一领域的成果,对于真正推动中国特色音乐研究体系建构的意义体现在哪里?建构的有效途径是什么?显然,当下还没有完整答案,这项工作也将在未来很长的时间内持续进行。即使这样,2022年度中国音乐学界也在此领域进行了卓有成效的探索,成果丰硕。这其中关于作曲理论体系探索、音乐学研究体系建构等,成为本年度关注焦点。
近些年,通过国家社科基金、国家艺术基金等平台以及多年的实践积累,学界积极开展了总结、反思,兼收并蓄、内省自身,实践着中国特色音乐研究体系建构。在此过程中,群体性成为研究的典型特征。研究者将群体学术智慧的汇集作为重要方式,并以专题研讨会、期刊专栏等为依托,借助群体力量,扩大影响,借此呼吁更多人参与、推进中国特色音乐研究体系建构。相关论题,作曲理论领域首当其冲。早在2017年,作曲家、音乐学家们就发起组织了“中国音乐理论话语体系首届学术研讨会”①“中国音乐理论话语体系首届学术研讨会”于2017年11月4—5日举行,由中国艺术研究院音乐研究所、中国音乐家协会理论委员会、浙江师范大学音乐学院及《中国音乐学》杂志社共同主办。,此后“第二届中国音乐理论话语体系(传统音乐)学术研讨会” (2018年)和“第三届中国音乐理论话语体系 (创作理论)学术研讨会”(2019年)相继召开。以上研讨会立足中国音乐话语体系的宏观叙述,尝试通过多学科融合视角,总结基于中国文化传统的,而不是“西化”的中国特色音乐理论话语体系。以此纠正局部“以西为主”的中国音乐现状,唤醒学界文化自信意识。但学界是理性的,建构中国特色音乐研究体系并非全盘否定西方理论体系,处理好中西关系依然是当下中国音乐理论体系建设的重要方向。正如刘康华所言:“欧洲和声理论与中国音乐相结合所产生的本土化理论,就是中国特色的和声理论,也可以说是和声理论的中国特色部分。”②刘康华.中国特色和声理论的发展与创作实践[J].中央音乐学院学报,2022(4):9.李诗原则将中国音乐创作中的这一路径,进一步总结为“中国性”③李诗原.音乐创作的“中国性”及其理论构建[J].音乐研究,2022(6):126-130.,并进一步阐述“中国性”是中国音乐创作理论建构的本质要求。贾达群立足国家社科基金艺术学重大项目“中国特色作曲理论体系研究”,呼吁要从国家文化战略的层面“向传统作曲理论学科系统提出挑战,以期在观念、体系、方法等方面有所更新与突破。”④贾达群.“中国特色作曲理论体系研究”项目述要[J].音乐研究,2022(6):14.试图回答“作曲理论体系以及中国特色作曲理论体系研究的相关问题”。
作为近些年研究热点的延续,在中国特色音乐研究体系建构过程中,学界开始借助“群体”力量发声,并将这一趋向扩展到更加广阔的领域。依托国家学术资助平台以及相关政策引导,通过整合资源,全面开展中国音乐研究体系建设工作。2022年国家社科基金艺术学重大项目中,包爱军的《中华民族共同体认同与各民族音乐交融共生研究》、傅利民的《中国乐学理论体系研究》,立足宏大叙述视域,聚焦民族音乐文化交融与体系建构,项目成果值得期待。与此同时,学术期刊作为学术成果呈现与传播的重要阵地,汇总群体智慧,以专栏形式集体发声,扩大了学术影响。例如,上海音乐学院学报《音乐艺术》推出“构建中国特色哲学社会科学专栏”,每期1个不同主题。分为“中国特色歌剧创作与研究”“中国共产党革命音乐百年发展史研究”“杨立青艺术成就回顾”“中国少数民族器乐艺术研究”4个主题,从不同视角回顾与总结构建中国特色哲学社会科学的可行性及思考。类似的专栏还有:《中央音乐学院学报》2022年第3期的“构建中国特色哲学社会科学体系”专栏; 《中国音乐》2022年第1期 “旋律学研究与建设专栏”等。
然而,学者们保持热情的同时,也体现了冷静的态度,中国特色音乐研究体系建构不可能短期内建成。这项浩大文化工程,需要全体中国文化工作者参与,甚至要借助国际学术力量。当然,我们畅想在未来中国文化影响力日益增强,传统文化研究成果极大丰富,中国音乐科技日趋成熟的时候,真正能够实现“弯道超车”。
音乐专业发展中,学科建设历来备受关注。中国传统音乐学科划分涵盖音乐表演、音乐创作(作曲与作曲理论)、音乐教育、音乐学以及音乐基础理论等。这是一种基于知识体系和管理角度进行的划分,已经根深蒂固。然而,随着时代的发展,知识体系的融合、发展,学科分化渐成趋向。这一趋向的出现既有对历史经验的反思,也有对当下学科建设的总结。当然,这种学科的分化与整合,必然立足国家与时代的宏大语境之中,与国家政策引导息息相关,同时又与新时期学科建设需求直接关联。2022年教育部、财政部、国家发展改革委三部委联合印发了《关于深入推进世界一流大学和一流学科建设的若干意见》 (以下简称《意见》),深入推动学科调整与建设。 《意见》中明确提出要“推进学科专业调整” “推动学科交叉融合”等。
音乐类的学科研究严重滞后,近年才有学者开始深入关注音乐学科体系构建问题。随着社会需求和新技术的不断冲击,新专业、新理念不断涌入,一些专业音乐院校开始开设新的专业,比如流行音乐、演艺、音乐人工智能与音乐信息科技、艺术管理、音乐制作、音乐戏剧、乐器工程、现代乐器与打击乐等。同时,综合类大学在音乐专业教学的优势也日益突显,具有交叉性、融合性的学科专业纷纷开始设立,比如艺术学、少数民族器乐、乐器制作、音乐传播、艺术人类学等。在此背景下,2022年学者以极大热情关注了中国音乐学科建设,其成果体现出“分化”与“整合”的特点。
学科建设必然立足于教育,中国专业音乐教育已有近百年历史,音乐学科建设的全面回顾与反思成为重要趋向。比如关于北京师范大学音乐学科发展的梳理①蒯卫华.礼陶乐淑教之基——北京师范大学音乐学科发展管窥(1920—1956) [J].人民音乐,2022(12):42-47;曹卉.我国早期音乐教育对“美育”的实践——北京师范大学早期音乐史补遗[J].中国音乐学,2022(3):68-73.、西北师范大学音乐系发展历史的总结②祁明芳.黄河岸边的坚守——西北师范大学音乐系发展壮大时期(1961—1999)[J].人民音乐,2022(12):37-41.、河北师范大学的音乐教育史研究③韩启超.百廿回眸——河北师范大学的音乐教育史[J].人民音乐,2022(11):68-73.等。在学科梳理与回顾的同时,学科纵深研究也在同步进行。以音乐历史学科为例:有学者从纵横两个方面探讨了中国音乐史学的领域划分、疏离与整合问题,梳理中国音乐史学及其分支学科或研究领域交叠缠绕的学科关系及相互影响,以此探寻中国音乐史学科发展的内在动力、困境与机遇④黄艺鸥.论中国音乐史学的领域划分、疏离与整合[J].中国音乐,2022(2):40-43.;也有学者反思音乐史学研究的主体性问题,提出“音乐史学的主体性,首先是建立在音乐史家的主体性基础之上,同时又与音乐历史认识论密切相关”⑤冯长春.中国音乐史学研究的主体性[J].音乐研究,2022(5):66-76.。
学界关于学科的关注与反思,有些是对传统学科建设的“颠覆性”补充,这一补充源自于对学科建设长期实践的思考。这其中引人关注的是“少数民族音乐学”概念的提出和学科建构总结。田联韬是少数民族音乐研究的开拓者和奠基人之一,对创建少数民族音乐学科做出了重要贡献。《田联韬与中国少数民族音乐学科建设》⑥于晓菲,包·达尔汗.田联韬与中国少数民族音乐学科建设[J].中央音乐学院学报,2022(4):63-72.一文中总结道:田联韬通过60余年的教育实践,成功创建了“少数民族音乐学”这一富有无限活力的崭新学科,现已成为中国艺术学领域具有鲜明特色的新兴学科,国内多所高校尤其是民族艺术院校将该学科设定成主要发展方向。包爱军在题为《中国少数民族音乐学的研究范畴与分类理论》①2022年度国家艺术基金资助项目《中国少数民族音乐研究理论骨干人才培养》,讲座时间2022年10月22日。的讲座中进一步阐释了 “中国少数民族音乐学”这一学科理论与范式。中国少数民族音乐学是对中国传统音乐研究中学科划分的深入思考与补充,当然其理论建设与体系研究中,还有诸多地方亟待进一步完善。
学科建设中,本年度的另一个研究热点,是对中国艺术研究院音乐研究的学术梳理与成果总结。中国艺术研究院在音乐学界的学术分量有目共睹,音乐研究所的杨荫浏、缪天瑞、李纯一等老一辈音乐学家们,为中国音乐学学科的建设做出了重要贡献,影响深远。2021年正值中国艺术研究院成立70周年,本年度与此相关的成果被有计划地发表或出版。比如, 《中国音乐学》相继在2020年至2022年间,发表了《中国艺术研究院音乐研究所发展历程》(1—9)。通过9篇文章,系统回顾了音乐研究所的历史与成就。值得特别提出的是,音乐研究所对以往历史研究资料进行了系统整理,并出版了2部极具学术分量的合集。其一,《中国民族音乐参考资料辑录》②中国艺术研究院音乐研究所.中国民族音乐参考资料辑录[M].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2022.,全书共7卷,以影印形式最大程度还原了历史成就的原貌,是对音乐研究所在民族民间音乐领域经典成果的汇总;其二,《中国传统音乐考察报告》③中国艺术研究院音乐研究所.中国传统音乐考察报告[M].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2022.,全书共10卷,以文字和音响的形式,展现了音乐研究所在20世纪50—60年代对传统音乐实地调查成果。总结历史,才能开拓未来,音乐研究所作为音乐学科建设的重要阵地,其展现出的责任担当与丰硕研究成果,仍然将对中国音乐学、中国音乐学学科建设和发展产生持久影响。
该领域还有一些其他重要研究成果和趋向。比如,关于中国红色音乐、中国共产党革命音乐的研究正在成为中国音乐历史研究的重要领域,2022年关于红色音乐的研究就有200余篇成果④中国知网(2023-02).http://www.cnki.net.发表。《音乐艺术》2022年第2期,李诗原主编的学术专栏“中国共产党革命音乐百年发展史研究——构建中国特色哲学社会科学专栏”集中刊发了该领域5篇研究成果。关于学科融合发展也受到学者关注。 《中国音乐》2022年第2期的专栏“中国音乐史学及其相关学科之间关系的分析与思考”,集中刊发了该领域的5篇研究成果。另外,关于音乐科技学科建设⑤于阳等.新文科背景下的音乐科技学科建设[J].音乐艺术(上海音乐学院学报),2022(1):100-108,5.、关于杨荫浏和中国特色律学学科建构⑥吕畅.构建有中国特色的律学学科:杨荫浏的律学研究[J].南京艺术学院学报(音乐与表演),2022(1):69-73,86.等,也有学者提出学术见解。
显然音乐学科的发展具有时代性和前瞻性,音乐学家希望通过理论的梳理与总结,完成对学科研究的阶段性回顾,以此期待中国音乐学科更加完善。随着新需求、新理念、新方法的不断介入,音乐类学科还将继续分化与整合,未来传统音乐学科将继续不断深化。打破学科专业壁垒,具有交叉和融合特点的音乐类学科也将成为重要趋势,学科发展环境也将更加有序并充满活力。当然,回首历史,在这一领域中我们需要走的路还很长。
自《音乐学,请把目光投向人》⑦郭乃安.音乐学,请把目光投向人[J].中国音乐学,1991(2):16-21.发表以来,学界对 “人”的思考变得多了起来。正如文中所说“在音乐本身与其外部诸条件的交互关系中有一个中心的接触点,那就是人,人是音乐的出发点和归宿。①郭乃安.音乐学,请把目光投向人[J].中国音乐学,1991(2):16.”关于“人”的音乐学研究,至少有两个范畴,一是“乐人”研究,二是 “学人”研究。本年度关于该领域的研究关注较多,并多以回望为视角,在展现学术温情的同时,阐释中国“乐人”和“学人”的可贵品质、优秀经验与丰硕成果,为中国音乐史学的建构积累了重要学术素材。
关于“乐人”的学术关注,既是学界一直以来的学术传统,也与近年来掀起的研究热点“音乐表演研究”有关。音乐表演本身就是以人为本的艺术表达,人的行为和思想是音乐表演研究的核心。本年度“乐人”研究,主要集中于对他们的思想和经验的总结,以此阐释他们在学科与专业领域的贡献和影响力。比如,从音乐哲学的角度对刘德海的研究②王思霄.琵琶哲人刘德海与他的《哲学笔记断想》[J].中国音乐,2022(3):182-185.;关注作为演奏家和民族音乐学家双重身份的古琴家吴文光的研究③张伯瑜.古琴的传承与蜕变——吴文光作品音乐会后的感想[J].人民音乐,2022(2):30-33.;立足民族声乐理论研究和声乐教育思想视角的民族声乐教育家糜若如的研究④乌云陶丽.民族声乐高原上的引航人——缅怀民族声乐教育家糜若如教授[J].人民音乐,2022(6):45-50.。也有学者从成长经历和音乐思想等方面,对王中山演奏、创作领域贡献进行述评⑤王次炤.王中山的筝途——一位在传统和现代之间探求经典的古筝艺术家[J].人民音乐,2022(11):39-45.,等等。
关于“学人”研究中,相关研究视域、研究范畴极度扩张,并显现出群体性阐发的特点。就成果来看,研究者不再将对象仅仅作为单一个体来关注其行为,而是更加注重对象的“情感”描写,并关注到其在推动本领域研究纵深发展的经验,以及这种经验的辐射性影响。可以看到,这是一种更加注重“人”的立体描写的研究视角,具有主观性的“人性”,以及作为研究视角的“理性”被统一于成果之中。这其中,基于研究者和被研究者的伦理关系,是推进该领域研究的重要动因。这种基于师生、同事、后辈的群体互动,直接推动“人”的研究走向纵深。本年度关于杨荫浏、缪天瑞、吴祖强、于润洋、田联韬、李吉提、杨立青、魏廷格、郑小瑛、陈自明等多位学者的学术关注,大多立论于此。
该领域的其他研究趋向,也值得关注——关于国际学术友人的关注,比如关于韩国音乐学家权五圣的纪念文章⑥张敏,张翼善.中国音乐界的好友——权五圣[J].人民音乐,2022(9):50-54;王子初.东亚国际音乐考古学会纪事——权五圣先生两周年祭[J].人民音乐,2022(9):48-49.;关于研究对象学术主张的阐释研究,如于润洋学术思想研究⑦王次炤.于润洋学术思想研究[J].天津音乐学院学报,2022(4):5-14.、田联韬与少数民族音乐学的研究⑧于晓菲,包·达尔汗.田联韬与中国少数民族音乐学科建设[J].中央音乐学院学报,2022(4):63-72.、赵宋光美学思想研究⑨王少明,黄鹤.从符号学看赵宋光音乐美学思想[J].南京艺术学院学报(音乐与表演),2022(5):45-49.、李吉提音乐分析特色研究⑩安鲁新.论李吉提音乐分析教学、研究的特色[J].中央音乐学院学报,2022(4):73-83.等;经过策划布局的群体性学术研究,也是本年度该领域研究中的重要趋向。如,关于于润洋的研究本年度就有王次炤、韩锺恩、宋瑾等多位学者撰写了专门的文章。《武汉音乐学院学报》2022年第1期推出的“纪念谢功成、孟文涛、廖宝生、舒琛珍教授诞辰100周年专栏”等。
关于“人”的研究难点在于,如何平衡评价的客观性。决定学者成就的是经过时间检验的学术成果,但其中来自外界的评价和推介同样重要。而基于同一圈层、同一伦理体系的学术评价,总有相似之处——缺乏批判性。这显然会阻碍学科的发展,同时带来消极的示范作用,将对后来学者在学术态度和写作范式等方面产生影响。这一反思,可能将在未来很长时间内依然不能完全改观,学界仍需在此领域做出更多努力。同时,学界对于“人”的关注范畴尚需扩大。 “人”作为研究对象,其范畴宏观来看应包含“古”“今”“中”“外”。如果立足微观视域,则应关注诸如流行歌手、民间艺人、音乐制作者、音乐传播者的研究。当下,无论是关于“乐人”还是“学人”的研究,显然我们要走的路还很长。至少我们关于国外音乐“人”的关注不够,关于民间音乐“人”的研究也不够。这会使研究缺乏国际视野,进而失去国际学术话语权。同时,也会让研究陷入忽视民间视角的尴尬境地,这无疑也会阻碍中国音乐学科以及中国音乐研究体系建设。
物质文化是被音乐学界长期忽视的概念,人们更愿意去关注、研究“非物质文化”。与非物质文化相对,物质文化是一种有形文化,是建立于某种“物质”属性基础之上的文化。物质不能等同于物质文化,即不是所有物质形态都具有文化属性,物质文化应是经过人类技术加工与选择后的物质形态,以及由此而产生出的经济的、社会的、审美的文化状态。那么,音乐学的研究是否应该去关注物质文化?物质文化研究对音乐学的意义是什么?这是需要关注和思考的问题。
音乐学界关于物质文化的研究,早有关注和实践,比如早期学者们对民族乐器的研究。但那是一种自然状态的研究,并未形成理论体系,多处于对象的形态描述。随着时代发展,学术视野不断扩大,具有物质属性的文化研究范畴开始拓展,并出现学科交叉与融合的特点。比如,用图像学的视角研究壁画中的乐舞形象,用考古学的方法解读音乐文物等。但显然,这种研究并未真正突破学科界限,微观个案研究仍是其主要学术视角。即使是这样,本年度学界在物质文化研究方面也产生了重要成果,产生了学术影响,为物质文化研究的理论化、体系化建设做出了贡献。
乐器研究是音乐类物质文化研究的重要领域,本年度该领域研究体现出“两个结合”的特点。即整合研究与个案研究结合、理论研究与展览展示结合,这其中较为突出的是关于少数民族乐器的研究与展示。2022年12月《中国大百科全书》第三版(网络版)集中发布,其中设有中国传统器乐专题①中国大百科全书(第三版)网络版(2023-02)https://www.zgbk.com/ecph/sublibrary.SiteID=1&ID=967.以及少数民族器乐分支。全书以图文和音视频等形式,集中展现了中华民族丰富的器乐文化。同时,专门的民族乐器展览展示平台也开始集中建设或完善,并持续产生影响。上海音乐学院的东方乐器博物馆、广西艺术学院广西民族音乐博物馆等受到疫情影响,在本年度并未进行大型展览,但其藏品以及研究成果不断丰富。云南的杨琛及团队,在本年度建成了“中国—南亚东南亚国家非遗音乐舞蹈教育资源数字化陈列馆”,是该领域本年度最受瞩目的成就。乐器是最具物质属性的音乐文化形态,对其进行集中的展览展示,将在诸如文化交流、音乐教育、学科建设等方面产生积极意义。近乎同时,学界开始关注乐器展示研究。如, 《黄钟》2022年第4期推出 “博物馆音乐文物策展研究专栏(一)”,集中发表了3篇相关文章。与此同时,民族器乐数字化研究,也是本年度该领域研究的另一重要趋向。比如,杨琛关于中国西南少数民族乐器的数字化研究②杨琛.中国西南少数民族乐器的数字化采集、保护与推广研究[J].黄钟(武汉音乐学院学报),2022(3):46-53,167.、角强方关于滇西少数民族乐器声像数字化研究③角强方.滇西少数民族乐器声像数字化保护与应用研究[J].民族音乐,2022(4):25-27.等。
除乐器研究外,物质文化的思考主要聚焦于音乐文物和音乐图像的研究中。其研究成果以文物为对象,大多聚焦微观视角,钩沉历史,辨析特点。王清雷对西周甬钟篆带所饰“两头龙纹”及其异名进行全面梳理与考辨,进而讨论了青铜器纹饰定名的统一与规范问题④王清雷.西周甬钟篆带对角“两头龙纹”定名考辨[J].音乐探索,2022(4):10-27.;孙海宁则对周代镈钟编列组合与器主身份等级进行了研究⑤孙海宁.周代镈钟编列组合与器主身份等级研究[J].音乐研究,2022(4):34-41.;刘文荣以莫高窟壁画雷公击鼓图为对象,通过历史视角梳理,对壁画反映的民间文化内蕴与宗教因素进行了解读①刘文荣.文本、图像与音乐——敦煌莫高窟壁画雷公击鼓图的源流、表现与民间文化内蕴[J].黄钟(武汉音乐学院学报),2022(1):58-72,167.。王清雷的另一篇文章,则是对海昏侯刘贺墓青铜乐器的测音研究②王清雷等.海昏侯刘贺墓青铜乐器测音报告[J].音乐研究,2022(5):32-36.,这也是音乐学界发挥学科优势,担当社会责任,参与国家重大考古项目的重要例证。
综上,无论是乐器研究还是文物考证研究,其研究方法均以对象物质属性为描写与解读依据。作为基本研究方法,实验、实证的方法在此领域被广泛应用,而这一研究方法对于音乐学研究的启示意义,正在逐渐显现。具有可量化的实证研究,不仅在物质文化研究中,也在非物质文化研究中发挥着重要作用,在若干年后的研究成果中,其作用一定会得到全面体现。
2022年是面对疫情、度过疫情的一年,也是继往开来的一年。这一年学界强化跨领域、跨时空的交流与对话,学者们不忘初心,以热情和责任积极推进中国学术体系建构,极大拓展了音乐学科的边界。同时总结了中国学人的成就,并深入物质文化细部,勾勒出中国学术的品格与精神。当然挂一漏万,本文无法面面俱到,特别是在音乐评论、音乐创作等领域的成果未进行深入关注,期望学界另有后来人进一步补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