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沿君
(哈尔滨师范大学,黑龙江 哈尔滨 150025)
英语轻动词是介于实义动词和助动词之间的特殊动词。 “轻动词”(Light Verb)这一术语最早是丹麦语言学家Jespersen 在“轻动词+补充谓语语义不足的名词”所构成的短语中使用。 他认为这一结构中动词所承载的语义内容少,已经在语义上无法独立承担谓语的功能,必须和另一个名词短语一起组合成一个谓语短语结构,其名词短语的语义内容表达了整个结构的主要内容,如have a rest, take a drive 等。
构式语法是针对词汇投射原则和句法转换法之不足提出的,以Goldberg 为首的国外学者认为:语言结构本身有其独特的意义,构式是语言的基本单位。 Goldberg(2006:5)定义的构式语法的基本特征为:“在形式和语义功能方面不能通过内部成分或其他构式预知,是一个形式与意义的匹配完形。”[1]与此同时,构式中所填充的词汇成分也有其自身的意义。 因此,构式义以及词汇义之间的关系,引起了部分构式语法学家的研究兴趣。 “压制”(Coercion)这一语言学概念早已被提出。 一般来说,可以追溯到T-G 语法中讨论的“Control”一词。而从今天的结构语法学家的角度来看,压制涉及自然语言中句法和词汇之间的语义冲突的研究。 构式压制认为,构式整体形义关系在句法意义的决定中起主导作用。 而在“词汇压制”中,构式中插入的词语所携带的形义关系起主导作用。
文章以构式语法中有关构式压制和词汇压制相关理论为基础,探讨英语轻动词构式语义形成过程中构式与构式中词项间的互动问题。 文章认为,句子意义可以看作是构式压制和词汇压制共同作用的产物。 一般来说,构式意义具有整体的“自上而下”性质,词汇意义具有内在的“自下而上”性质。因此,文章结合构式压制和词汇压制,分析构式及其词项之间的互动整合,不仅拓展了传统的压制概念,而且发挥了上述两个压制理论分支的优势。
王寅(2009)把词汇与构式间的关系,比作液体和容器间的关系。 当我们把词汇“装入”某特定的构式之中时,就如液体被倒入瓶子,“压制”成了瓶子的形状,词语在一定程度上受制于构式整体的影响[2]。 施春宏(2012)对构式压制的概念提出了一种新的定义,即当词项被加入构式中时,如果它们的功能和意义与构式的原型功能和意义不一致,构式就会通过调整词项所能凸显的侧面来使其与构式相兼容。 这种认识指出构式压制的机制是一个认知凸显的过程,其目标是使构式和词项两相契合,而不只是使词项“臣服”于构式[3]。
目前构式压制现象讨论核心的部分就是基于句法层面——句式和体(aspect)与其词项之间存在的压制。
轻动词构式LVCs 与一般动词结构SVCs 结构差异是造成两者构式语义差异的根本原因。 从“LV+a+NP”该结构中,可以看到该构式有较强的数量特征。 从整体的角度审视,可以认为LVCs 表达了充当量度手段的功能,限定词“a”对所表达动作概念的名词进行定量化,使它的动作概念具有了一个边界。 在对LVCs 中不定冠词a 进行构式压制时,构式意义可以压制不定冠词a 将其隐喻意义延伸到指定任何一种动作、事件/活动、运动和情感/心理。
例(1):a. John danced for ten minutes.
b. John did a dance in ten minutes.
在例(1)b 中,由于dance 被不定冠词a 限定,语义上受到了该构式压制,因此该结构就表达了“跳舞”动作的有界性,可以与in-短语连用来表示“跳舞”动作的完结意义。
例(2):a. John coughed for five minutes.
b.*John gave a cough for fiveminutes.
具有瞬间意义的词语所象征的动作是无界的,没有终结点。 不过,我们可以通过添加表持续意义的for-短语赋予动作多次重复含义,即例(2)a“cough”表示“一连串的反复性咳嗽”的含义。 在例(2)b 中,因cough 受到“a”的限定,该动作就负载了LVCs 的有界性,表达“只有一次”,而不能表达重复义,所以例(2)b 中不能受for-短语修饰。
“LV+a+NP”是表示语义完成体的一个强势结构,有改变该结构中某个词项语义成分的力量。 也就是说,当某个词项进入一个LVCs,会获得构式赋予它的结构意义,即呈现事件或动作的有界性;离开该构式,这种有界性的构式意义就会从词项中消失。
王寅(2009)提出了词项对构式的压制,即“词汇压制”[2]。 构式语法学家认为,构式本身所承载的意义独立于其词汇组成部分。 Goldberg(1995)探讨了英语的双及物构式、致使-移动构式、动结构式等,并得出结论,构式对插入其中的词汇意义及功能具有主导的压制作用。 Goldberg 模型中所讨论的动词与构式的相互作用仍然倾向于以构式为中心的方法。 因此,Panther 和Thornburg(2004:101)批评Goldberg 的构式是“压制过程的单向性”,并假设了词汇压制的可能性,认为词汇意义也可以压制构式意义。
施春宏(2014)认为词项以自身具备的某些形式和意义/功能特征,通过寻找合适的位置而进入某些构式中使自己的某些特征凸显出来。 虽然轻动词经历了“语义淡化”,语义重心由名词来承载,但是轻动词本身也为整个构式语义的构建贡献了自己的语义,只不过常常被人们所忽略[4]。
例(3):a. She shrieked.
b. She did a(good) shriek.
c. She had a shriek.
d. She gave a shriek.
Langacker(1991)认为实义动词do 表达动作主体意愿性地“进行”或“实施”某种动作活动[5]。 轻动词do 承继了实义动词的使役性语义特征,概念结构里凸显施事的意愿性。 主体发起的整个动作过程处在主体的控制下,凸显了动作实施的整个过程。 例(3)a 是一个SVC 结构,仅仅表示过去发出尖叫这一行为。 例(3)b 中,轻动词do 所在的LVC构式中则表示动作主体意愿性地发出“尖叫”这一行为,是动作主体有意为之。
例(3)c 中致使动词Have(部分)失去了行为性,但仍然继承了have 的部分语义功能。 据成分分析,have =POCESS(x,y),即表达与主语间的“所属关系”,一种静态关系,在语义结构中,have-LVC 凸显为动作行为或结果的领有者。
实义动词give 后可接单宾语和双宾语,据give的语义成分分析,give =CAUSE(x,(~ HAVE(x,y))),强调了意愿性的施事致使受事到接受者的转移过程。 例(3)d 中,give 和shriek 组成的LVC 结构表示施事者she 无意识地发出的尖叫。 由于LVC结构中并未显性表征出来接受者,只是蕴含在语义结构里,give-LVC(give a shriek)所体现的转移过程就没有强烈地凸显出来。 与其相比,例(4)give 所构成的双宾语构式(give him a smile)中,抽象事件smile 由施事者she 到接受者him 的转移过程得到凸显。
例(4):a. She smiled.
b. She gave him a smile
例(5):a. John breathed deeply.
b. John took a deep breath.
例(5)a 动词breathe 描绘了吸气到呼气的整个动作场景。 take =CAUSE(x,(HAVE(x,y))),实义动词take 强调一主体从一组实体中抽离出一部分的动作意义。 对LVCs 中的take 继承了源动词的语义特征,突出显示动作实施的始发阶段。 因此,take a deep breath 凸显了呼吸这一动作的始发阶段,即吸气的动作场景。
由此可以看出,只是相对其他词项而言,LVCs的轻动词比SVCs 中的实义动词所蕴含的语义成分略显单薄,可在LVCs 中并不能忽视轻动词的语义内容。 因为承继了源动词的某些语义特征,从侧面说明轻动词并不“轻”,在一定程度上对构式语义内容进行压制,使其语义结构上对动作过程、结果、转移以及起始阶段的凸显方式呈现多样性。
基于NP 是轻动词构式的语义重心,向明友等(2022)将其划分为转换轻动词构式和派生轻动词构式[6]。 转换轻动词构式中的名词与其动词同形,直接由动词转换而来,表达动作意义。 如have a walk, give a sweep 等。 派生轻动词构式中的名词是通过添加名词派生词缀的方式而来,表达结果义,如make an inspection, make a decision 等。
例(6):a. John gave a sweep to the floor this morning.
b. John made an inspection yesterday.
例(6)a 中转换轻动词构式中的名词sweep 是直接由相应的动词sweep 转化而来,直接继承了动词的动作意义,表达了动作实施的整个过程。 语义结构中的“清扫”动作的过程义压制该构式成为投射的凸显义。 例(6)b 中inspection 通过添加抽象名词词缀-ion,承载了名词表达事物概念结构的语义特征,动词所蕴含的结果义压制该构式成为投射的凸显义。 换言之,例(6)b 语义结构凸显了“调查”行为的结果义。
概括而言,轻动词构式可依据内部语义结构进行范畴内的再范畴化,参照名词形式,分为转换类和派生类。 次范畴成员在形式结构和语义结构的差异表现对构式语义进行压制,分别投射为过程凸显义和结果凸显义。
在构式压制方面,首先,谓语动词和名词性补语必须结合在一起才能构成一个完整的谓语。 因此,轻动词必须撤回其对应的实词部分语义内容,而构式将能够表示非静止运动的意义以适应其谓词作用。 从构式体特征来看,凡是进入LVCs 的词项都在强势语义体的压制下,被赋予了“有界义”的构式义。 构式中不定冠词a 用法也应做相应的调整和改变,以更好地适应LVCs 中不可数、抽象的名词性补语。
在词汇压制方面,文章认为LVC 只是比其对应的实义动词承载了“更轻”的语义内容,而不是在构建LVC 的整体意义中发挥“更轻”的作用。 然后,转而分析了LVC 中的另外两个元素,即轻动词和名词短语。 实际上,这两个元素主要压制LVC 的整个构式语义内容。 前者直接影响特定LVC 的典型性,后者则赋予动作凸显的过程或者结果。 另外,不定冠词a 所携带“有界义”数量特征的构式义,从侧面说明了词汇对整个构式义的贡献。
综上所述,构式压制设置了将构式纳入LVC 范畴的准入规则,词汇压制为特定的LVC 提供语义内容。 到目前为止,可以发现,LVC 所能接触到的基本词汇都经过了相应的语义限制,从而与整个结构意义和谐相处。 构式压制在一定程度上保证了LVC 的语义可接受性。 在双向压制的互动下,LVC的语义形成过程得以正常运作,最终形成语义兼容、语用和谐的小句或句子。
轻动词构式依托动词名化手段,借助量词形式,给无内在终结点的行为过程提供实现有界化的句法框架。 文章发现轻动词构式语义关系的形成过程不是结构与词汇之间的机械循环,而是一个动态、持续的双向互动的适应过程。 基于LVCs 的整体构式义压制,轻动词、限定词和名词短语作为语义成分进入结构,构建特定的词项形义关系。 在此过程中构式压制和词汇压制双向互动,最终实现构式整体形义关系和词项形义关系的有机契合,从而对轻动词构式及其词项的语义关系做出了统一的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