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教育教学活动的效果不仅取决于教师的“教”和学生的“学”,还受到师生空间位置关系的影响。基于社会心理学视角分析,师生空间位置关系之所以对教学效果产生影响,与人际距离、权力距离等密切相关。为了提高教学效果,教师可以走到学生之中授课,并注重教学空间的再生产。
关键词:师生空间位置关系;教学效果;社会心理学
教室作为一种特定的学校空间,同时也是社会空间中的子空间,具有社会空间的基本属性。根据法国哲学家列斐伏尔的“空间三元辩证法”,空间是由空间实践(物质空间)、空间表征(精神空间)与表征空间(社会空间)三个层次辩证统一构成的,即物质性、精神性和社会性是空间的三重属性。[1]在教室这个社会子空间中,室内空间布局属于物质空间,师生之间知识的传递、交流、建构以及思维的碰撞等属于精神空间,师生在教育教学过程中的经历与体验等则属于社会空间。教育教学活动是教与学相结合的一体化过程,教学活动的效果不仅取决于教师的“教”、学生的“学”,还受到其他无形因素的影响。其中,“教学空间(社会空间)”是重要因素之一。作为教学活动的主要载体和社会空间的重要元素,师生空间位置关系在教学过程中发挥着重要作用,对教学效果有一定的影响。本文从一则案例切入,尝试基于社会心理学视角对师生空间位置关系之于教学效果的可能性影响展开研究。
一、一则真实案例引发的关注:师生空间位置关系影响教学效果
一所学校的某一门课程实施小班教学。初期,与绝大多数课程的授课模式一样,教师在讲台上讲课,学生在座位上听课。从表面上看,学生听讲十分认真,但面对教师的提问,学生的积极性却普遍不高。在课后讨论课堂的学习情况时,不少学生表示:尽管教师的讲课非常精彩,自己在课堂上听讲也很认真,但还是会错过一些知识点;上课过程中,总觉得与教师之间存在距离感,时常跟不上教师的思路,无法及时理解某些内容;课堂似乎总有一种无形的压迫感让自己无法畅所欲言……
在意识到当前课堂教学模式的不足之后,这位教师决定改变。于是,后期的课程被安排在另一间教室,教室内的课桌可以自由组合。课上,教师走下讲台,与学生围坐一圈。就这样,课堂在教师和学生热烈的交流和积极的互动中不知不觉结束了。对于这种新颖的上课模式,学生兴致勃勃。他们普遍反映:这种授课模式没有课堂压迫感;教师更加平易近人,课堂学习过程中也能体验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放松和舒适;能够更从容、更自如地与教师互动交流,更好地理解教师所讲的内容。教师也表示,相较于之前站在讲台上讲课,这种与学生近距离并排而坐的授课模式,师生的互动交流频率更高,对自身所传递信息的接收度和理解度更好,课堂质量显著提升。
这不得不引起我们的思考:更近的距离、更平等的师生空间位置关系是否确实有助于教学效果的提升?其内在作用是什么?
二、基于社会心理学视角,分析师生空间位置关系对教学效果的具体影响
师生空间位置关系贯穿整个教学过程,因此,要分析其对教学效果的影响,首先要了解何为教学过程。
教学过程是指由若干能够实现预定教学目标的教学环节组合而成的教师的教与学生的学双边互动的过程。目标的实现需要师生之间信息(此处代指知识)的交流与沟通、传递与反馈以及思维的碰撞。从传播学的视角看,信息的交流与沟通过程是指信息发出者遵循一系列的原则,凭借一定的媒介将信息发送给信息接收者,信息接收者对信息进行加工和理解并给予反馈。根据奥斯古德施拉姆循环模式,信息传播过程中,传播者既是制成符号(编码)者、解释符号(释码)者,也是还原符号(译码)者,受传者也是如此。也就是说,每个个体都是既能发送消息又能接收消息的传播单位,传、受双方互为传播过程的主、客体,行使着相同的编码、释码和译码功能。[2]在教学过程中,教师和学生互为传、受两方,师生之间彼此交流和沟通的“消息”即为知识,整个信息交流的过程即教学过程。由信息传播的双向互动性可以看出,教师教授知识的过程并不是单向的。教师依据自己的方式对知识进行加工(编码)后传递给学生;学生在接收知识之后对其进行个性化理解(释码),并根据实际理解情况进行“反馈”(译码);教师接收学生的“反馈”信息后作出分析和理解,并予以针对性的“回应”;学生再次接收教师的信息反馈……如此循环往复,构成了一个交流互动的动态过程。
可见,良好的教学效果是建立在师生之间彼此真诚而积极的交流与互动的基础之上的。上述案例中,调整位置之前,之所以实现不了师生间良好的信息交流,与教师、学生之间的空间位置关系密切相关。我们可以基于社会心理学视角来进一步分析。
(一)人际距离的影响
人际距离是社会心理学领域中的一个概念,由美国人类学家爱德华·霍尔于1959年在其著作《无声的语言》中提出。人际距离是指“人际交往中双方之间的距离及其意义”。霍尔认为,根据人际间关系的不同,人际距离可以分为四类:亲密距离、个人距离、社交距离和公共距离。亲密距离为0米—0.5米,通常为父母与子女之间、夫妻之间交往的距离;个人距离一般为0.45米—1.2米,多为朋友或熟人之间交往的距离;社交距离为1.2米—3.5米,通常為一般认识者之间交往的距离,多数的交往发生在这个距离之内;公共距离一般在3.5米—7.5米,常见于陌生人和上下级之间。[3]
人际关系的亲疏程度往往会通过不同的人际距离体现出来,与此同时,人与人之间不同的物理距离也会对人与人之间的心理距离产生影响。心理距离是一个社会心理学术语。早在1991年,简·萨尔兹曼等便用画圈子的方式,通过描述个体对周围情感关系的感知来反映心理距离。《心理学大辞典》中对心理距离的定义为“个体对另一个体或群体亲近、接纳或难以相处的主观感受程度,通常表现为感情、态度和行为上的疏密程度”[4]。根据心理距离公式D=q·L/(T·S)(D表示心理距离,q表示加权系数,L表示物理距离,T表示时间,S表示心理开放度)。在其他条件不变的情况下,心理距离与物理距离正相关,即物理距离越大,心理距离也越大;心理距离与心理开放度负相关,即心理开放度越大,心理距离越小,而心理开放度越大意味着个体更愿意与对方沟通与交流。因而,在人际交往的其他条件不变的情况下,交往双方的物理距离越小,心理距离就越小,沟通与交流的意愿就越大。
除了对心理距离的影响,人际距离也会影响交流者的感官知觉,通过作用于交流双方对非语言符号的捕捉进而影响信息交流的效果。非语言符号是指不以人工创制的自然语言符号,而以视觉性非语言符号和听觉性非语言符号等为信息载体的符号系统,如外表、目光、表情、手势、动作、体态、语音、语调等。国内外多项研究表明,非语言符号在人际交流中发挥着巨大的作用。美国人类学家雷·伯德惠斯特尔估计,在人际交流中,有65%的社会含义是通过非语言符号传递的。[5]美国心理学教授艾伯特·麦拉宾等通过多年的研究,得出了麦拉宾法则:沟通=自然语言(7%)+听觉性非语言符号(38%)+视觉性非语言符号(55%)。[6]由该法则可以看出,非语言符号是人与人之间信息传递的重要载体,它可以补充、调整、代替或强调语言信息。而绝大多数的非语言符号具有其特定的文化形态,在传达时往往是习惯性和无意识的,它以极其微妙的方式传递着交流者彼此的情感、态度和价值观。通常情况下,较远的空间距离会使交流信息的细节大量丢失,而学生与教师近距离、面对面沟通,有利于学生更细致地观察教师的非语言符号,并通过对教师非语言符号的解读辅助他们更好地理解教师所传达的信息,极大地改善课堂教学效果。
(二)权力距离的影响
权力距离是指组织或机构中的弱势个体对权力分配存在不均等现象的接受程度,它起源于荷兰文化大师吉尔特·霍夫斯泰德对跨文化价值观的研究。权力距离通常用权力距离指数表示[7],反映一种特定文化中尊重和重视权威的程度。权力距离指数越高,表明该文化中权力不平等的情况越凸显,反之,该文化群体成员之间越平等。霍夫斯泰德在《文化和组织:心灵的软件》一书中对全球70多个国家和地区的文化维度研究报告显示,我国的权力距离指数为80,高于世界平均水平,这充分体现出中华文化中的高权力距离特征。[8]
回顾中华民族两千多年的历史文化可以发现,传统中国社会的稳定性正建立在人与人之间不平等的关系基础之上。《论语·季氏第十六篇》中写道:“子曰:‘生而知之者上也,学而知之者次也,困而学之又其次也。困而不学,民斯为下矣。”可见,孔子认为人分为上智、中人和下愚三种,这三种人生而不平等。西汉思想家、政治家董仲舒受儒家传统思想的影响,在《春秋繁露》一书中提出“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的宗法伦理道德,充分体现了君臣、父子、夫妻之间权力的不对等,也成为维护中国古代宗法等级秩序的重要支柱。中华文化中这种根深蒂固的高权力距离也同样体现在教育领域。教师作为知识的载体,一直被视为权力与威望的象征,“尊师重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天地君亲师”等表述,就是鲜明的例证。
现代社会的教师权威一方面受到传统文化思想的影响,另一方面则来源于外在制度所赋予的制度性权威。[9]这种制度性权威,加剧了位差效应——地位的不同使人产生上位心理与下位心理,具有上位心理的人因处于比别人高的层次而具有某种优越感,具有下位心理的人则因处在比别人低的层次而有某种自卑感。沟通的位差效应是美国加利福尼亚州立大学对企业内部沟通进行研究后得出的重要成果。他们发现,平等交流是企业有效沟通的保证,位差效应反映了企业中平等的人际交流的重要性。这种效应也同样适用于教育场域。如前所述,课堂教学活动的开展离不开师生之间的言语交流与沟通,而平等的交流和沟通有助于实现高质量的师生互动,进而保证良好的教学效果。而我国长期以来赋予教师的“权威”以及高权力距离的文化环境使得教师与学生很难处于平等的地位,教师惯有的上位心理和学生惯有的下位心理导致教育教学活动中的位差效应十分凸显,进而阻碍了师生之间的平等交流,使得教学活动难以达到理想的效果。此外,教师站立于讲台之上与学生坐在座位上所形成的空间高度差,也进一步强化了教师在学生心中的“权威”。研究表明,个体的高度会影响他人对其权力与地位的知觉。“高度”通常被看作权力和地位的隐喻,高度高的人更容易被认为是具有权力和地位者。
综上,案例中课程实施初期,学生内心树立了“教师就是权威,教师高高在上”的固有印象。根据位差效应,学生感知到的较大的权力距離造成的与教师之间的地位不平等,使具有下位心理的学生产生了一种卑微感和紧张感,不能轻松、自如地与教师交流互动,因而达不到理想的教学效果。后期对空间位置进行调整后,师生围坐一圈,空间上的高度差消失,之前因为空间位置差距而放大的师生权力距离消退。教师对学生来说不再充满难以接近的威严感和疏离感,教学效果也自然得到了极大的改善。
三、相关启示
根据上文的分析,我们可以看到,伴随着教师从讲台走进学生之中所产生的师生空间位置关系的变化,师生之间的人际距离、权力距离缩小,位差效应和权威影响弱化,更有助于实现师生之间的高质量沟通,促进教学效果的提升。这启示我们,除了关注教师的“教”与学生的“学”,师生空间位置关系也是教学活动中值得注意的关键因素。
(一)走到学生之中授课
教师站在讲台上讲课,学生坐在座位上听课,是当前教学中常见的模式。诚然,这种空间位置布局有其独特的优势,比如快速传播知识等,但其局限性也不容忽视。调整师生的空间位置关系,教师走下讲台、走到学生之中,采用师生比邻而坐的教学模式,能够有效拉近师生之间的距离,实现师生之间更高质量的交流互动和信息传递,有助于学生更好地理解、思考和掌握教师所传递的知识。但受师生空间位置关系的现实制约,该模式通常更适用于小班制教学。根据时代发展趋势,我国未来的教育发展也将更多地趋于追求更高质量的小班制教学。因此,教师走到学生之中授课,是可行的途径。这也能帮助教师与学生形成学习共同体,以达到更好的教学效果。
(二)注重教学空间的再生产
教学活动过程不是简单的教与学的过程,而是教师的“教”与学生的“学”以及教学活动过程中包含的各种隐形的内在机制共同构成的复杂系统。良好教学效果的取得离不开系统中各种要素的协调配合,教学空间即关键要素之一。教学空间作为教学主体和活动的物理载体,其自身的独特属性深刻影响着教学活动中的个体体验与活动效果。要想取得良好的教学效果,教师必须全面、客观、理性地看待教学活动,尤其要注意到整个教学活动的社会空间性。要充分认识到处于社会空间的人的主体性以及由人的社会性体验所带来的生产性,探索教学空间的改造与再生产。所谓教学空间的再生产,即为达到更好的教学效果,对当前的教学空间进行更新或重组。教学活动的组织者和主导者自身对教学空间的价值与意义应有足够的认识,同时也应具备教学空间再生产的意识和能力。在教育教学的实践活动中,教师要与学生一起调动作为空间参与主体的主动性,敏锐捕捉到部分教学空间对于教学效果的阻碍性,积极探索更适合实际教学情境的教学空间,以使其更好地适应教学活动的需要,促进教学效果的提升。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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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俐丹,西安外国语大学英语师范学院·教育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