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亚玲,王小叶
〔河南财经政法大学 经济学院,河南 郑州 450046〕
促进全体人民共同富裕是为人民谋幸福的着力点。以人民幸福为目的,推进共同富裕,不仅要优化收入分配调整收入差距,还要兼顾人们主观幸福感受。因此,共同富裕视域下以不损害居民幸福感为前提,研究收入差距的调整力度问题具有现实意义。河南省是农业大省和人口大省,作为研究对象具有典型代表性。根据2010-2015年中国综合社会调查数据,2010年河南省整体基尼系数为0.505,其中城镇内部基尼系数为0.507、农村内部基尼系数为0.472;到2015年河南省整体基尼系数略有下降,为0.487,其中城镇内部基尼系数降幅明显,为0.397,农村内部基尼系数提高到0.507。河南省基尼系数高于国际警戒线,存在收入差距较大问题。那么,收入差距究竟对河南城乡居民的幸福感造成何种影响?该问题成为共同富裕视域下亟待研究的课题之一。
幸福感与收入差距的研究非常丰富,这些研究存在的共识性方法值得借鉴。首先收入差距常用基尼系数度量。其次,在幸福感指标选取上,生活满意度和自报幸福感是学者们的常用指标。自我报告的主观幸福感被认为能很好地预测社会和谐,也是学者们选用较多的指标。为与同类研究有可比性,本文也选用同样的收入差距和幸福感指标。
国内外学者关于收入差距与幸福感关系的研究得出了不同的结论。就收入差距的合理调整范围,一些学者使用Ordered Logit、Probit估计方法估计含有收入差距二次项模型的研究,得出了收入差距对居民幸福感呈倒U型关系的结论。一些学者使用OLS估计方法估计含收入差距二次项模型的研究,得出了收入差距的具体调整范围。但遗憾的是,既往研究所建立的模型中收入差距的二次项不显著,或者没有引入收入差距二次项,仅得出收入差距对居民幸福感呈正向或负向线性关系的结论。也就是说,既往研究主要是依靠收入差距与幸福感是否存在倒U型关系来推演收入差距的合理区间。本文根据收入差距与幸福感的真实关系——无论线性还是倒U型关系,利用边际效应变化规律来刻画人们对收入差距在不同数值区间下的情感态度变化规律,从而给出增加幸福感目标下收入差距的合理阈值范围。
收入差距通过地位效应、隧道效应和不平等厌恶等三种心理机制影响幸福感。地位效应可以分为由向上比较产生的相对剥夺效应,和由向下比较产生的骄傲自豪。相对剥夺效应最早由美国学者Stouffer提出,后经多位学者发展完善。Runciman认为在人们收入不断提高的过程中,虽然生活水平有了较大改善,但人们并不希望看到自己得到的低于其他人得到的,较大的收入差距将会导致相对剥夺,降低幸福感。骄傲自豪是指与比自己收入低的人进行比较后产生的对自身地位的认同。
隧道效应最早由Hirschman and Rothschild提出,是指在经济发展过程中,人们对不平等程度容忍度较高的现象,当看到别人经济条件有所改善时,他们的个人效用也会增加,这种现象被称为隧道效应。隧道效应之所以能够发挥作用,是因为他人的进步提供了关于外部环境的良性信号,人们收到这个信号就会产生满足感,这种满足感克服或至少延缓了收入不平等的负向影响。因此,由增长产生的收入不平等优于社会全体成员的平均分配,从社会福利的角度来说,适当的收入差距是允许存在的。Hirschman和Rothschild将隧道效应分为正向隧道效应和负向隧道效应。正向隧道效应是指随着收入差距的扩大,高收入者的示范效应使人们对未来收入有了更好的预期,认为收入差距让人们看到了未来的希望,从而提高了人们的积极性,进而提高幸福感。负向隧道效应是指随着收入差距的扩大,自己的境况并没有明显好转,引起了人们的嫉妒与不满,从而产生了更大的负面情绪,降低幸福感。
不平等厌恶是社会偏好的一种,指的是人们对平等的偏好和对不平等的厌恶。人们在关注个人得失的同时,也会关注自己与他人的公平性,对有利于己和有害于己的不公平情况都会产生厌恶情绪。Fehr and Schmidt提出不平等厌恶是源于人们妒忌和内疚的本能,是对资源分配不平等的厌恶,表现为当别人获得了不合理的奖赏,或自身获得了不正当的奖赏时,就会感受到不公平,产生负面情绪,这种情绪会降低人们的幸福感。
1.模型构建
happiness=β0+β1gini+β2poor+β3poor*gini+βX+ε
(1)
其中,happiness表示居民主观幸福感,gini表示基尼系数,poor表示低收入群体虚拟变量,X表示影响幸福感的控制变量矩阵,ε为随机扰动项。
基尼系数项的系数综合反映了地位效应、隧道效应和不平等厌恶对幸福感正向、负向的叠加影响。当系数为正值时,说明收入差距让人们产生足以抵消相对剥夺效应、不平等厌恶等负向影响的较大的正向效应,正向隧道效应等正向影响占主导,从而收入差距的叠加效应对幸福感产生正向影响,有提高幸福的作用;当系数为负值时,说明相对剥夺效应、不平等厌恶等负向影响占主导,收入差距对幸福感的负向影响大于正向影响,有降低幸福的作用。
2.数据来源与变量选择
(1)数据来源。本文的微观数据来源于中国综合社会调查(CGSS)(2010、2011、2012、2013、2014、2015年河南省的调查数据),宏观数据来自中经网。
(2)变量选择。幸福感。把问卷中“总的来说,您认为您的生活是否幸福?”的回答作为幸福感指标。
收入差距。本文用基尼系数来度量收入差距,同时用Theil指数进行稳健性检验。在计算基尼系数的大小时,参照何立新和潘春阳,以及孙计领的做法。先用家庭总收入除以家庭规模的平方根,得到“等价规模收入”,然后根据“等价规模收入”分城乡计算各地市城镇内部和农村内部的基尼系数。同时计算出泰尔指数,进行稳健性检验。
虚拟变量。将家庭人均收入先按年度、地市、城乡由高到低排序,再将最底端百分之二十的人群定义为虚拟变量低收入群体。
社会公平感和社会信任感。社会公平感、社会信任感等居民社会认知会影响个人的主观幸福感受,根据问卷问题:“总的来说,您认为当今的社会公不公平?”和“总的来说,您同不同意在这个社会上绝大多数人都是可以信任的?”的回答分别作为社会公平感、社会信任感指标。
个体和家庭特征变量。依照学界通常作法,引入年龄、性别、受教育程度、婚姻状况、健康状况以及家庭人均收入等微观个体特征和家庭特征变量作为控制变量。为了排除当年物价因素的影响,对家庭人均收入除以消费价格指数(2010年=100)得到实际家庭人均收入。
经济发展水平。社会的经济发展水平、通货膨胀、失业率、基础设施情况、社会保障制度等宏观环境也会影响幸福感。但宏观指标之间一般往往具有较强的相关性,若同时包含他们会给模型带来估计精度的下降。因此,本文仅选择经济发展水平,用地市层面实际城乡人均可支配收入代表不同地区的经济发展水平。
上述各变量的具体定义见表1。
表1 变量定义
3.模型估计与结果分析
(1)模型估计。由于被解释变量主观幸福感是一个有序离散变量,所以本文采用Ordered Logit模型进行估计,估计结果见表2。
表2 估计结果
根据回归结果可知,城镇模型(1)中,在5%的显著水平下,低收入群体与基尼系数交互项的系数显著为负,而基尼系数项的系数显著为正。这说明对于城镇低收入群体来说,收入差距对他们的幸福感有负向的调节作用,对于城镇其他收入群体来说,收入差距对他们的幸福感有显著的正向效应。收入差距的存在让其他收入群体有向上流动的积极效应,随着收入差距的扩大,其他收入群体的正向隧道效应等正向效应超过了相对剥夺效应、不平等厌恶等负面效应,从而正向效应占主导,收入差距对他们的幸福感起到了正向作用。
农村模型(2)中,低收入群体与基尼系数的交互项系数符号与城镇模型相同,但不显著,所以收入差距对于农村低收入群体幸福感的负向调节效应在统计上不显著。而基尼系数项的符号显著为正,说明对于农村其他收入群体来说,收入差距对于他们的幸福感有正向影响。当农村其他收入群体感知到收入差距扩大时,产生较大的正向隧道效应等正向影响超过了相对剥夺效应、不平等厌恶等负向影响,从而表现出收入差距对农村其他收入群体有正向影响。
城镇模型、农村模型中社会公平感和社会信任感的系数都显著为正,说明社会公平感和社会信任感对城乡居民幸福感的提升都有显著的正向作用。社会越公平、对他人越信任越能提高城乡居民幸福感。受教育程度对幸福感的影响显著为正,说明受教育程度越高越能提高城乡居民幸福感。教育不仅可以提高人力资本水平进而提高工资收入满足物质上的需求,还会充实内心世界满足精神上的需求,受教育程度越高可以选择的机会越多,向上流动的概率越大。
对于个体和家庭特征变量,无论在城镇或农村模型中,对幸福感的影响与现有研究结论大致相同。比如,女性比男性更幸福、身体越健康居民越幸福、有配偶的居民更幸福,年龄与幸福感呈正U型曲线关系。人均可支配收入项的系数不显著,说明经济发展水平对城乡居民幸福感的影响在统计上不显著。家庭人均收入对城乡居民幸福感影响在统计上也不显著,说明收入的增加并不会提高城乡居民的幸福感,这符合“Easterlin悖论”。
(2)城镇内部和农村内部收入差距的边际效应分析。根据城镇内部收入差距的数值范围,作出95%置信区间城镇内部收入差距对城镇居民幸福感的平均边际效应变化规律图(如图1所示)。
图1 城镇内部收入差距平均边际效应变化规律图
图1显示,对于城镇居民来说,城镇内部收入差距对城镇居民比较幸福、一般幸福、比较不幸福和非常不幸福的四条边际效应曲线都不显著,只有当收入差距在0.35-0.45范围内时,收入差距对城镇居民非常幸福的边际效应具有显著性。当城镇内部收入差距等于0.35时,收入差距对非常幸福的边际效应为0.134,此时P值为0.107。当城镇内部收入差距等于0.40时,收入差距对非常幸福的边际效应为0.147,此时P值为0.107。当城镇内部收入差距等于0.45时,收入差距对非常幸福的边际效应为0.160,此时P值为0.109。城镇内部收入差距在0.35-0.45范围内时可以显著提高城镇居民非常幸福的概率。因此,以提高城镇居民幸福感为目的,促进共同富裕,要把城镇内部收入差距控制在0.35-0.45范围内。
根据农村内部收入差距的取值范围,作出95%置信区间农村内部收入差距对农村居民幸福感的平均边际效应变化规律见图2。
图2 农村内部收入差距平均边际效应变化规律图
从图2可以看出,对于农村居民来说,其他条件保持不变时,当农村内部收入差距极小(农村内部收入差距等于0.35)时,收入差距提高农村居民比较幸福和非常幸福的概率分别为0.458和0.301;当农村内部收入差距极大(农村内部收入差距等于0.60)时,收入差距提高非常幸福的概率为0.571。农村内部收入差距对农村居民一般幸福、比较不幸福和非常不幸福的边际效应曲线都比较平缓,收入差距扩大对三者边际影响的变化较小,随着农村内部收入差距增减变化,这三条边际效应曲线在横轴下方呈上升趋势,农村内部收入差距越大,降低农村居民一般幸福及以下幸福水平的概率越小。
农村内部收入差距对农村居民非常不幸福的边际效应曲线与横轴很接近,并且随着农村内部收入差距的增减变化,对非常不幸福的边际效应变化很小。仅仅依靠收入差距来改善农村非常不幸福群体的主观福利水平还不够,还需从其他方面入手。
农村内部收入差距对农村居民比较幸福的边际效应递减,比较幸福边际效应曲线在农村内部收入差距等于0.57左右与横轴相交。当农村内部收入差距小于0.57时,比较幸福边际效应曲线在横轴上方,此时农村内部收入差距扩大会提高农村居民比较幸福的概率;当农村内部收入差距大于0.57时,比较幸福边际效应曲线在横轴下方,此时农村内部收入差距继续扩大将会降低农村居民比较幸福的概率。也就是说,0.57以内的收入差距可以提高农村比较幸福群体的幸福感。当农村内部收入差距小于0.57时,收入差距能给农村比较幸福群体带来向上流动的积极性,对农村比较幸福群体产生较大的正向隧道等正向效应强于相对剥夺效应、不平等厌恶等负向效应,从而提高他们幸福的概率;而当农村内部收入差距大于0.57时,相对剥夺效应、不平等厌恶等负向效应增加超过正向效应,从而损害农村比较幸福群体的幸福感。结合农村比较幸福人口占比最大的事实,得出以提高农村居民幸福感为目标,促进共同富裕要把农村内部收入差距控制在0.57以内的结论。
4.稳健性检验
为验证实证分析结论的可靠性,本文采用泰尔指数代表收入差距,用OLS估计方法进行稳健性检验,结果见表3。
表3 稳健性检验结果
表3结果显示,无论更换城镇(农村)内部收入差距的衡量指标,还是改变模型估计方法,核心解释变量的系数在符号方向和显著性上基本与原模型估计结果一致,本文的实证结果是稳健的。
本文利用2010—2015年中国综合社会调查河南省调查数据,通过Ordered Logit 模型实证分析收入差距对河南省城乡居民幸福感的影响,并通过更换收入差距指标、改变模型估计方法等对模型进行稳健性检验,得出主要结论为:第一,从城镇内部收入差距对幸福感边际效应的增减变化规律来看,只有当城镇内部收入差距在0.35—0.45范围内时可以较为显著提高城镇居民非常幸福的概率,城镇内部收入差距对其他各幸福水平的影响在统计上不显著。因此,从提高城镇居民幸福感视角出发,促进共同富裕需要把河南城镇内部收入差距控制在0.35-0.45范围内。第二,从农村内部收入差距对幸福感边际效应的增减变化规律来看,随着农村内部收入差距的增大,收入差距能降低农村居民一般幸福及以下幸福水平的概率,提高农村居民非常幸福的概率,收入差距在0.57之前能够提高比较幸福的概率,但是在0.57之后会降低比较幸福的概率。结合比较幸福人口占比最大的现实,得出以提高农村居民幸福感为目标,促进共同富裕要把河南农村内部收入差距控制在0.57以内的结论。
上述结论的政策启示是:首先,拓宽河南农村农民的收入渠道,探索农村多元化发展道路,提高农村农民整体的收入水平;优化城镇和农村的收入分配制度,深化再分配和三次分配机制,合理控制城镇内部和农村内部收入差距的调整力度。其次,继续促进社会公平,打破行业垄断,促进良性公平竞争,有效发挥政府的杠杆作用,确保初次分配的公平;相关部门依法执政,民主科学,确保人员调动公平公正,优化行政体制改革,消除阶层歧视;优化公共支出结构,增加民生支出占比,医疗服务向基层倾斜,加大对农村医疗机构、器材设施的投入力度,平衡地区间医疗机构水平差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