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 娟,王秋萍,侯鑫磊,赵成法,3,沐 远,3*
(1.大理大学东喜玛拉雅研究院,云南大理 671003;2.滇西北文化生态保护研究中心,云南大理 671003;3.云南省高校洱海流域保护与可持续发展研究重点实验室,云南大理 671003)
药用植物资源即一类可用作防病治病的、具有特殊用途的植物资源,一般其植株部分或全部可供药用或作为制药的原料,其中包含可供制作调味品、农药、兽药等有药用价值的植物资源[1-2];具有绿色性、天然性、无污染性、潜在性、效果极佳等特点,被各民族充分利用形成各具特色的民族医药,积累出丰富的药用文化知识。譬如被入选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的藏族医药,其包含的藏药经过藏医药工作者的广泛调查、收集,已编纂了《青藏高原药物图鉴》《中国藏药》《西藏常用中草药手册》《迪庆藏药》《藏药志》《中华藏本草》等[3];传有“神农尝百草,日遇七十二毒”“蚩尤传神药”,素有“千年苗医,万年苗药”“三千苗药,八百单方”的苗药,是苗族人民为在颠沛流离的迁徙和瘴疠之乡的生活中能够与疾病相抗衡,通过无数次尝试而发现和使用的药用动植物[4-5]。
民族药用植物文化近年来面临着许多问题,主要表现在生境片段化、资源环境严重退化、物种濒临灭绝[6-7];部分民族药用植物的直接服用会对人体造成一系列不良反应和毒副作用,其安全性、有效性有待确证[8-10];药用植物育种产业起步晚,栽培药材品种混乱、质量参差不齐[11];人类对植物药需求量的增加而大规模开采以及不可持续的资源利用等。同时,对于很多文化而言,地域、性别、年龄等因素的差异,会导致其认知水平的改变。对药用资源的认知可能亦如此。药用本底资源的来源大多数是因地制宜,民族居住环境不同,生活习惯、饮食结构、劳作方式不同,当地药材资源不同,当地常见病、多发疾病不同,在长期适应自然、因地制宜治疗疾病的实践中创造出来的药用知识和经验也各不相同,具有明显的地域性特点[12]。部分少数民族受一些传统观念的限制,将知识仅限于男性,而女性不允许学习传统药用知识或使用药用植物[13];使用者年龄的变化和传承模式等,也会让即将濒临消失的部分文化再次受到冲击。随着经济发展与外来文化的影响,人们的思想观念在一定程度上发生转变,越来越多的年轻人不愿意留在村里,不愿意学习本民族传统药用知识,导致人们对传统医药的认可度和认知度降低[14]。
白族作为我国的少数民族之一,世代繁衍生息于西南边疆,特别是主要聚居在洱海周边地区的云南大理。因该地区独特的地理环境和气候条件,动植物种类丰富,白族对于药物的认知是较早的,且在长期的生产、生活实践中,创造和积累了具有浓厚特色的白族药用文化知识。目前关于大理地区白族医药文化、药用植物资源的研究备受关注,以姜北教授、吕跃军副研究员为代表的科研人员也发表了一系列研究成果[15-18],如《白族惯用植物药》[15]、《白族药用植物图鉴》[16]、《白族医药文化研究》[17]等。然而,其仍面临着一些困境,主要表现在白族医药受到中西医的不断冲击,一方面可吸取一定的养分而紧密联系,但是很大程度上使得本民族医药的特色逐渐消退,并与中西医逐渐融合、同化甚至替代[19];受经济利益的驱使,民间药用植物资源出现一些过度挖采的现象[20];已有许多相关研究表明,白族群体具有丰富的医药文化资源,且对药用植物的利用部位、功效、用途等也有系统的整理,但近年来其对药用文化资源的认知情况仍不清晰。因此,该研究利用民族植物学和图册识别的方法,了解洱海周边地区传统药用知识和常用药用植物资源的现状,探究性别、年龄、地域等不同因素对药用植物资源的认知差异,以保护洱海周边地区正在流失的药用文化知识和正在濒危的药用植物资源。
1.1 研究区概况洱海周边地区的大理位于云南省中部偏西,云贵高原与横断山脉的结合部位,西北高东南低,东接楚雄州,南邻普洱市、临沧市,西连保山市、怒江州,北接丽江市。海拔2 090 m,地跨98°52′~101°03′E、24°41′~26°42′N,属于低纬高原季风气候,四季温差小,即“四时之气,常如初春、寒止于凉、暑止于温”。并经南亚热带、中亚热带、北亚热带、暖温带、中温带、寒温带6个气候带,呈立体气候形态,高山深谷气候复杂多变,平坝腹地温和适宜[15]。境内药用资源品种繁多,蕴藏量丰富,开发潜力很大。据调查统计,《白族惯用植物药》收录263种植物药材,《白族药用植物图鉴》收录了426种植物药材,《大理州白族医药及单验方》中记载有白族药材80种,《白族民间单方验方精萃》中记载有198种药材,其中植物药193种,动物药5种[19]。
1.2 研究方法
1.2.1样地选择。2021—2022年,随机选取了洱海东岸的海潮河村、双廊村、长育村、大城村、文笔新村、南村的6个村,洱海西岸的荷花村、才村、上丰呈村、阳波村、杨家登、和乐村、仁里邑村的7个村为调查地点(图1),对当地村民利用常用药用植物资源的情况及其认知差异展开访谈。
图1 洱海周边调查村落分布Fig.1 Distribution of villages around Erhai Lake
1.2.2文献调研与图册制作。查阅《白族惯用植物药》[15]、《白族药用植物图鉴》[16]、大理白族自治州特色民族民间医药调研[20]、《云南白族医药》[21]等相关图书和文献资料,了解白族丰富的药用植物资源,整理洱海周边地区白族常用药用植物的相关知识。同时,基于《白族惯用植物药》和《白族药用植物图鉴》,结合对专家的访谈,随机选择100种常用药用植物。随后,根据《中国植物志》FRPS官网,制作洱海周边地区常用药用植物图册。
记录和整理常用药用植物100种,隶属52科97属,其中种类较多的科有菊科(Asteraceae)17种,蔷薇科(Rosaceae)7种,百合科(Liliaceae)6种,豆科(Fabaceae)4种,伞形科(Apiaceae)4种,蓼科(Polygonaceae)4种,其他科均为3种及以下。
1.2.3认知差异调查。基于上述图册,对所选地区的白族群众进行认知度调查,并根据性别、年龄、地域等因素差异进一步分析,以探究常用药用植物资源在当地的利用情况、认知差异以及当地群众利用民间药用知识的现状。
1.2.4数据处理。将图册中包含的植物数据整理成一份清单,列出所有药用植物及其相关信息,并根据提到某种植物的被访谈者数量和被访谈者总数量,计算某种常用药用植物的利用频度f,其公式如下:
f=Nm/Ni
式中,Nm是提到该植物的被访谈者数量,Ni是被访谈者的总数量。f越大,说明该植物被利用的频度越高[22-23]。
2.1 被访谈者基本情况该研究中,共访查了当地村民264人。其中,从性别来看,被访谈者中男性和女性的人数分别为144、120;从年龄来看,年龄在15~19、20~29、30~39、40~49、50~59、60~69、70~79、80~89、90~100的被访谈者人数分别为1、5、21、33、51、70、58、22、3,大部分被访谈者年龄在50~79岁;从地域来看,居住在洱海东岸和洱海西岸的被访谈者人数分别为112、152。
2.2 常用药用植物的认知利用分析进一步基于性别、年龄、地域等因素分析发现,不同因素间的认知现状出现了差异。在性别方面,男性总体的认知度为1 419种次,略高于女性的1 061种次。在年龄方面,不同年龄段的被访谈者对于常用药用植物的利用呈现明显的正态分布,主要集中于50~69岁年龄段,而15~29、90~100岁年龄段的被访者对常用药用植物的认知度较低(图2)。在地域方面,洱海西岸的被访谈者对常用药用植物的认知度为1 380种次,略高于洱海东岸的1 100种次。
图2 不同年龄对常用药用植物的认知程度Fig.2 The degree of cognition of common medicinal plants in different ages
2.3 常用药用植物资源的利用概况经过对药用植物的利用频度(f)分析(表1)发现,当地村民利用频度较高的为金银花、鱼腥草、蒲公英、马鞭草4种药用植物,主要功效是清热解毒、消炎。同时,有45种药用植物被利用为消类药、凉药。利用频度较低的是甘葛、石椒草、土桔梗、凤尾蕨、白桦,主要功效是治疗感冒、止咳化痰。
表1 洱海地区100种常用药用植物信息
3.1 洱海周边区域常用药用植物资源认知现状一般而言,人类已会利用某种常用药用植物时,一定程度上可直观反映其对该植物或传统药用知识的认知、认可度。已有研究表明,利用者的性别或年龄构成、区域内地形地貌的多样化等,影响着人类对传统药用知识的认知、认可度。基于王庆鹤等[24]对穿青人的药用植物知识研究发现,药用植物知识的认知度与其年龄、性别的构成存在一定关系,即60岁以上的男性掌握的药用植物知识明显多于其他组;陈诺等[25]以伊犁贝母、新疆阿魏和刺山柑3种具有代表性的常用药材为例,调查得出35~64岁的维吾尔族居民对传统药用知识认知度较高,而小于24岁、大于65岁的认知度较低。该研究发现,洱海周边50~69岁年龄段的居民,对常用药用植物的认知度较高,而15~29岁和90~100岁年龄段被访谈者的认知度较低,这与上述的研究结果相类似,也与不同年龄段被访谈者的人数有一定关系。同时,在调查中发现由于经济压力,年轻人大多选择外出务工,年轻一代的思想观念、生产生活方式等随着现代化发展和文化同化影响,对白族医药文化不感兴趣。总体而言,掌握并利用传统药用文化知识的人老龄化现象严重,亟待开发、传承、保护。
药材的分布受到地理因素、环境因素等的影响,这可能与光照、温度、水分等自然条件影响药用植物的生长有关[26]。此次调查中,洱海西岸被访者的认知度略高于东岸,这可能与两岸的自然生境相关。洱海西岸背靠苍山,水分充足且海拔梯度变化大,气候垂直变化明显,孕育了种类繁多的植被资源,生物多样性十分丰富,并保存了目前世界上较完整的一组植被垂直带谱[27-28],药用植物资源相对容易获取。而洱海东岸干旱少雨,植被稀疏,植物资源相对较少[29],可获得的药用植物资源相对较少。在性别方面的差异,可能与男女之间的劳作模式差异有关,男性由于经常在山林田间劳作,相对识得的知识较多。也可能与药物本身的功效有关,例如土牛膝、红花等主要用于妇科疾病。
3.2 药用植物资源利用特征调查发现,洱海周边地区利用频度高的药用植物主要为金银花、鱼腥草、蒲公英、马鞭草,具有消炎、清热解毒的功效,可治疗不同炎症。由此推测,上火、炎症等可能是该区域比较多且常见的一类疾病,对于这一类的药用植物开发利用的比较多。此外,当地村民拥有“药食同源”的习俗观念,将大多数常用药用植物应用到日常饮食之中,一定程度上拓展了药用植物资源利用的多样性。例如,鱼腥草、蒲公英、马鞭草等植物的全株或嫩叶可凉拌生吃;火棘、白草莓、仙人掌等植物的果实可作为野生水果食用等。
该研究在实地调查中发现,性别、年龄、地域等因素差异,不同程度地导致了当地村民对常用药用植物资源及药用文化知识的利用度和认知、认可度正在降低,甚至逐渐消亡。针对上述洱海地区白族常用药用植物资源的利用及其文化认知、认可现状,提出以下几点发展建议:①建议政府在保护好现存的药用植物利用知识外,更应该加强民族药用文化知识传承体系的重建。②加强民间医药的基础整理与保护,并建立相关的数据库。③响应国家大健康产业的号召,对于使用广泛、治疗效果明确的常用药用植物种类,应加强基础研究,挖掘其可能存在的潜在价值,开发出绿色、天然、高价值的特色食品。④大理州可融合当地特色旅游业与药食两用的文化,打造“康养大理”,从而促进其药用植物资源的保护保存与开发利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