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代旅津粤商义演及其对广东音乐的传播

2023-09-05 09:04
音乐传播 2023年2期
关键词:义演广东音乐粤剧

■ 关 心

“音乐传播”是一项综合性研究,不仅涉及“音乐”与“传播”,还关注与之密切关联的社会群体的参与。比如,由社会群体组建的音乐团体便可能在其传播音乐的过程中关注社会需要,建立起事业发展的基础——近代以在津粤人为主体的音乐团体“广东音乐会”(1915—1937)便是一个典型代表。粤人具有重乡情、爱音乐的特点,在北方经商的同时也需要活跃生活,希望传播家乡的音乐。作为音乐组织,“广东音乐会”扩大了粤乐和粤剧在北方的影响,也推动了当地慈善文化的形成与兴盛。至今,广东音乐在天津依然有着浓重的影响(1)如天津市广东音乐联谊会是一支活跃的音乐传播力量;天津音乐学院和天津歌舞剧院均设有广东音乐小组,培养二胡演奏者,推广粤乐。参见黄日进:《岭南广东音乐艺术特色阐释》,福建教育出版社2017年版。,而近代粤商对广东音乐在天津及其周边地区的传播发挥的积极作用,以及相关的传播途径和音乐影响,也都值得研究。鉴于此,本文将对相关问题进行专门的梳理和简要的分析。

一、义演对广东音乐在天津传播的推动

近代旅津粤商是一个较为独特的群体,他们不仅经商较为成功,且喜爱音乐的人数众多,习惯于通过家乡音乐充实生活、通过表演丰富内心;同时,他们还通过筹赈义演体现对社会责任的担当,在传播广东音乐的同时也形成了一定的文化影响力。这些旅津粤商成立的音乐团体举办音乐活动来募集资金或财物,在非常时期赈灾济贫的善举,也对音乐的传播起到了重要的促进作用。

(一)广东音乐在天津的

早期传播状态

广东商人大约300年前就已开始在天津经商。晚清时期,随着商贸经济的北移,广东商人更是开始向全国各地发展,其中,咸丰年间到天津的“广帮”商人就有5000余人;1894年天津至唐山铁路修成之后,聚集于天津、唐山两地的广东人已达1万多人。(2)杨仲绰:《天津“广帮”略记》,载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天津市委员会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编《天津文史资料选辑》(第27辑),天津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第47、50页。进入民国时期,天津商贸经济发展很快,呈现出繁荣景象,粤商赴津人数也不断增多,其中从事洋行者很多,实力日益增强。他们在经商的间隙,也常有对音乐艺术的喜好和追求,以此作为生活娱乐的重要方式之一。

在天津经商创业的广东人,少不了要与当地人打交道。对他们而言,旅居天津既是工作也是生活。可在早期,因南北文化差异明显,语言沟通也颇有难度,彼此交流并不容易。特别是来自南方的广东人,在文化生活方面几乎无法融入天津社会。时人曾回忆,说广东人“对当时天津流行的梆子、皮黄等戏曲,因语言、风俗习惯的差异,多不愿欣赏。遇有节日、喜庆活动以及婚丧嫁娶,对天津的风俗音乐,诸如法鼓、大乐、吹歌、十番乐等,多不愿采用,而对自己的乡音却多所思念”(3)陈嘉瑞:《广东音乐在天津》,载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天津市委员会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编《天津文史资料选辑》(第49辑),天津人民出版社1990年版,第162页。。可见,粤商因在外地生活时遇到诸多不习惯之处,所以乡土观念也更加强烈。

广东音乐是兴起于广府地区的民间艺术,早期又被称作粤乐,且与粤剧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广东音乐文化源自民间,源远流长,有非常复杂的历史发展过程,所以不少人还常把粤乐与粤剧搞混。其实二者虽均出自广东,却并非同一概念,当然它们也有相互交叉之处,是多元文化的发展规律在广东音乐文化形态上的具体体现。如今的粤乐和粤剧作为地方音乐,也是受到全国人民广泛认可和喜爱的艺术形式,二者“共同型构了广府音乐文化多元并存且又多元统一的局面”(4)万钟如、汤安琪:《广东音乐与粤剧渊源探析》,《乐器》2021年第1期。。家乡音乐是旅居外地的广东人的精神支柱,在旅津粤商中,这一特点尤为显著。这些粤商不仅建有商会和同乡会,依靠商业和同乡组织活动互助互撑,而且也基于对家乡音乐的热爱,组成了自己的音乐团体——广东音乐会。旅津粤商中的爱乐者经常聚会演奏音乐,用家乡音乐充实生活,与乡亲建立联络、加深友情,借助乡音抒解思乡之情,同时在天津借助此类音乐传播活动来建立与当地的社会交往关系。另外,在北方经商的广东人非常团结,如天津与唐山相距很近,两个城市也都有粤商,他们不仅在业务上有交往,在生活上也相互帮助,就连在音乐活动上也有交流。

以经商为主的广东人,随着经济实力的增强和生活条件的改善,将对故乡的思念转化成了对家乡音乐的强烈追求。《北洋画报》的一些文字记载反映出旅津广东音乐会成立之前粤商相聚从事音乐活动的情景:“溯我会自民国初元,首由杨君文昭,徐君玉麟,徐君杏裳,冼君题阁,黄君忠可,黄君暂廷,陈君恒爵诸公,以旅津同乡公余之暇,向乏正当娱乐,爰集同志,从事音乐,借管弦丝竹,以畅襟怀。每周一集,此唱彼和,恒至子夜,其时无所谓会也。”(5)《旅津广东音乐会缘起略史》(音乐会稿),《北洋画报》1929年10月12日(第383期)第2版。由此可知,这些粤商在“公余之暇”无聊之时,以娱乐相聚“以畅襟怀”。他们大多数经济实力雄厚,生活压力不大,可以经常“北海开樽,东海雅集,各适其适”(6)同上。。粤商的这种相对闲适的状态难免令当地人羡慕,特别是会影响到年轻人,因此,广东音乐开始在津风行,成为不少天津青年所仰慕和追求的文娱活动。

(二)义演为广东音乐扬名声

赈灾义演是粤商在津“规模化”音乐传播的开始,也是其音乐活动的重要组成部分。对相关历史进行整体考察后可以发现,商人在经商的同时也往往从事各类慈善活动。晚清“丁戊奇荒”期间,在上海出现的赈灾义演类社会救济活动,便与剧场商人最早发起的“演剧筹赈”有关。可见,义演的出现与商人对此的自觉意识关系密切,商人团体则是慈善义演的重要组织力量。

旅津广东音乐会成立之初,活动只是会员每周一聚,进行音乐交流和音乐训练,或者排演戏剧。作为自娱性社会组织,活动仅在会长杨文昭的私人寓所举行,除了有年轻人好奇观看外,没有引起更多的外人注意。当时,必要的乐器是由会员个人捐资购置的,音乐表演也是联欢和娱乐性质。活动中,基本乐器只是丝竹,而因没有正规、系统的表演,其音乐表现形式也相对简单,演出活动很少,影响力自然有限。

1917年,天津发生特大洪灾,各界民众积极赈灾,天津娱乐业也掀起了“演戏助赈”的大潮。对赈灾义演,广东音乐会成员非常积极;粤商募捐义演也开始吸引人们的关注。当时,旅津广东音乐会虽然经常有音乐表演和训练活动,但是其会员从未正式登台演出过,也没有准备登台表演的正式服装。正当他们为来不及制作演出服发愁之时,唐山的粤商伸出了援手,提供了自备的戏装。因此,两地粤商联合举办了粤剧赈灾义演。这次义演是粤剧在天津的首次“亮相”,由音乐会会员表演的粤剧,得到了到场的天津、唐山两地粤商的高度赞扬,两场演出共筹得大洋数千元,全部捐给了天津灾民。此事被上报给北京政府之后,时任北洋政府总统的徐世昌还于1918年10月颁发了刻有“嘉惠穷黎”字样的褒奖匾额。(7)参见甄光俊:《粤剧、广乐与天津的历史渊源》,《戏曲艺术》2010年第1期。

此后,旅津广东音乐会不仅得到了各界支持,也有了固定的活动场所和演出场地,闽粤会馆和广东会馆都是其表演舞台。其观众中不但有旅津广东人,还有当地人,这让粤乐很快就在当地传播开来。粤剧作为独立剧种,对当地人而言本不易接受,但那时在天津的广东商人很多,而粤剧又受到这些粤商的追捧,因此也产生了一定的对外吸引力,引来了当地人特别是当地青年人的好奇。一些职业青年和年轻学生模仿粤剧、学习粤乐,并且学得很快;而每逢广东会馆有粤乐、粤剧的排练或者演出,也常有年轻人围观欣赏。就这样,粤乐与粤剧借着在津粤人的音乐活动,开始在当地流行。

通过赈灾义演,广东音乐会不仅为天津民众所熟知,更得到了广大旅津粤商的高度评价,在同乡中形成了积极的舆论影响;广大旅津粤商也以音乐会的社会影响为荣。之后,粤商内部对音乐会捐助更加积极,因此服装、乐器等都不再是问题。音乐会全体会员由此受到很强的激励,下决心要更进一步,演出名堂、演出水平。出于大家专业水平不够高的现实,有人建议聘请专业人士传授技艺——“从家乡请来粤剧的行家里手,担任旅津广东音乐会的教席(习)”(8)同上。。当然,在旅津粤商中,其实也有具备特长能公开表演的艺术家,此外还有许多虽然不会演但喜爱观赏的鉴赏家,如陈祝龄、关灼爱、关灼棠、简韵波、邹泽樨等人——他们多是在天津经营大生意的富豪,有些是银行家。他们不吝惜出资支持广东音乐在天津的传播,也在经商之余经常到现场观赏音乐会的排练和表演。这些富裕粤商的捧场,既给了音乐会的表演者更大的鼓舞,也给演出现场增加了不小的声势,对广东音乐在天津的持续传播起到了推动作用。

二、广东音乐与义演的伴随传播状态

广东音乐能在天津传播开来,与一个较为特殊的便利条件——广东会馆有一定的关系。广东会馆作为广东同乡的大本营,不仅是聚会场所,还可以举办娱乐活动,为粤商在天津推广家乡音乐提供了方便。与此同时,喜爱音乐的广东商人广泛参与义演活动所形成的社会影响,也为广东音乐在天津的推广带来了良好的氛围。

(一)广东会馆的音乐传播

与义演活动

早期粤商在天津经商时,曾与同在天津经商的福建商人集资建立了“闽粤会馆”,由双方合作经营、轮流管理。然而时日久后,福建商人与广东商人形成了各自的交际圈。光绪末年,广东籍的天津海关道唐绍仪倡议建立“广东会馆”,并带头捐出巨款。当时,在津粤人已有很多,既有官员,也有商人和银行家,而且经营银行的富商特别多。唐绍仪的倡议得到了众多广东商人的积极响应和捐资,独立的广东会馆也很快开始兴建,于1903年动工,1907年建成。会馆建成后,便成为旅津广东人办事和聚会的主要场所,其内的戏院不仅颇有特点,也是表演和传播音乐的舞台。

会馆的建筑参照中国传统的四合院落设计,但更有潮州建筑风格。其主体建筑为一座伸出式歌舞台,其中散座可容纳四五百名观众,舞台对面的包厢还可再容纳两百多名观众。从东、西、北三个方向观看该戏台,视线都不会受阻;场内也不需任何扩音设备,就能让舞台的音响较好地传到各个角落。(9)郑立水:《天津的戏园》,载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天津市委员会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编《天津文史资料选辑(影印本)》(第15辑),天津人民出版社2014年版,第145页。广东会馆的建成,既为粤商的事业提供了助推力,也深入激发了那些爱好音乐的粤商传播家乡音乐的热情和兴趣。

粤人有每逢重要时期和重要事件集会看戏的习惯,所以邀请戏班演出也是他们的一种生活常态。天津广东会馆在社会变革时期也作为公益场所发挥作用,参与和支持进步活动。其中的这座戏院既是戏曲、戏剧传播的舞台,(10)这里举一个粤剧、粤乐演出之外的例子。1919—1921年,北方遭受旱灾,灾区涉及冀、晋、豫、鲁、陕五省,有各地难民逃至天津。(海河志编纂委员会编《海河志》第1卷,中国水利水电出版社1997年版,第170页。)参加过五四运动的直隶第一女子师范学校的学生看到逃荒的难民中还有不少女童,非常同情,遂用演戏筹款的办法帮助她们。为此,觉悟社成员吴瑞燕编写了七幕新剧《木兰从军》,唐宝玲编写了《伊藤博文》剧本(以朝鲜爱国者安重根1905年刺杀日本首相伊藤博文事件为蓝本),由众学生自导自演筹赈。此次演出也得到了广东会馆的支持,女师学生借广东会馆戏院作为场地,在演出时还动员天津国货售品所、南洋烟草公司、冠生园和广生行等商家到场进行商品义卖。此次演出受到了各界欢迎,三天共筹款4000元。女师学生用这笔钱办了补习学校,招收女难童学习文化课。(黄殿祺:《天津广东会馆里的戏楼》,载中国艺术研究院戏曲研究所编《戏曲研究》第15辑,文化艺术出版社1985年版,第137页。)也为后来广东音乐在天津的深度传播奠定了基础。

(二)广东音乐对各类义演

活动的参与和传播

助学义演:为公益事业做贡献随着粤人在津业务的发展,到津的粤商家眷越来越多,求学的学生也逐渐增多。1920年,粤商为给同乡子弟修建学堂,希望音乐会能够开办筹款义演,得到了音乐会的大力支持。此次助学义演共得资5700余元,音乐会将其全部捐出。同时,担任广东会馆董事长的陈祝龄个人又另外捐款1万元,音乐会会长麦次尹则捐出地亩作为校址。在此次筹款义演和广东同乡捐助的其他财物的支持下,广东学堂得以创建。因这次助学筹款义演,旅津广东音乐会还得到了时任北洋政府教育总长黄郛的嘉奖。(11)甄光俊:《粤剧、广乐与天津的历史渊源》,《戏曲艺术》2010年第1期。作为粤商代表人物,陈祝龄、麦次尹捐款捐地,协力办学的事在当时的社会上影响很大。何况该校建成之后,招生不分省籍,仅是对粤籍学生减半收费而已,可以说对普及公民教育、提高全社会文化素质也有一定的积极作用,当然也为粤商做了正面的商业形象宣传。(12)参见刘正刚:《清代以来广东人在天津的经济活动》,《中国经济史研究》2002年第3期。

广东音乐会除了为同乡办学进行筹款义演,还时常参与其他义演活动,为天津的各校办学筹款,在当“配角”的同时赢得了社会好评。例如1930年,天津树德小学校演剧筹款,“团体帮忙者有广东音乐会全体之中乐丝弦合奏,据云此曲为国乐中之最足令人叫绝者,曲长而多曲折……”(13)《盛大的游艺会 树德小学校演剧筹款》,《大公报》(天津)1930年4月25日第10版。又如1934年11月,以主办贫民学校等慈善事业闻名的天津“维青社”发起为贫民学校筹款的义演,“假维斯理堂举行游艺大会”,有“广东音乐会之粤曲演奏”。(14)哀伶:《维青社今晚开游艺会》,《大公报》(天津)1934年11月3日第13版。

赈灾义演:传播音乐更深得人心在广东音乐会成立17周年之际,《北洋画报》曾以整版篇幅刊发音乐会会员的活动消息,筹赈演剧是其重点宣传内容,如:

广东音乐会成立已十七年,为历史最久、团结最坚之团体。历年演义剧,筹助水旱兵灾各赈款捐助会馆医院山庄学校等公益经费,成绩最著。为其他一切公私团体所不及……粤乐之雅俗毕备,中西合参,尤为嗜音者所珍赏。今会中设有音乐、演剧两部,人才济济,以侨津之旅客,演故乡之声歌。(15)吴子通:《为广东音乐会专号写》,《北洋画报》1931年4月18日(第613期)第3版。

关于粤商在津形成的音乐影响,时人的评价多很积极。为传播音乐、丰富生活,广东音乐会每年春季都会举办系列演出活动,并且选用不同的知名演员参加表演,以增强观众的兴趣。例如1930年春,广东音乐会举行新年“春季例演”,《大公报》刊登了报道,既对音乐会长期助赈、助学,帮助天津市民的义演活动表示高度赞赏,也对当地战乱不宁的社会环境,以及音乐会训练和演出场地“居无定所”深表同情,同时鼓励市民积极支持音乐会的演出活动。该文称:

旅津广东音乐会,乃旅津粤人公余研究中西剧学及各种艺术之所,成立至今已十有六年,初设于天津城东,嗣因本埠事迭生,会所被军队盘踞,遂迁法租界以避之。今会所在天祥市场西楼,地方宏敞。查该会虽以研究剧学艺术为宗旨,惟对于社会慈善事业均热诚赞助,故频年各省灾赈及同乡学校义地等项义举,均由该会会员演剧筹款分别捐助,纯尽义务,声誉卓著,津门人士无不知其名也。会中组织以粤乐粤剧为主体……会务蒸蒸日上,兹闻该会拟于国历五月十五日前后,假座法租界春和大戏院举行春季例戏,除由会员及粤侨名媛各演拿手好戏外,并请章遏云表演粤剧……(16)《广东音乐会 将演春季例戏 章遏云亦登台》,《大公报》(天津)1930年4月30日第10版。

章遏云是天津知名京剧演员,鉴于京剧在民众中的影响力更大,粤剧的季演请京剧名角客串,也有利于粤剧在当地扩大影响。

1931年,广东遭遇大水灾,旅津粤商此时心系家乡灾民,音乐会也不失时机,在天津举行大型赈灾演出。《大公报》9月6日消息称:

昨晚为本埠广东会馆与广东音乐会联合演唱广东水灾赈灾义务戏之第一夕,假座新新戏院,未至七时,即告满座。该院楼上下共计八百余座,均已一空,足见救灾之心,人所同具,而粤人之热心义举,尤可钦也。所演之剧名为《荒城剑侣》,系历史故事……虽属旧剧,而为名票友陈耀庭、徐俊韬、梁锡龄三君合演,尤为有声有色。闻今日尚演一夕,其盛况当可逆料。据称此两夕售票所入,全数拨充广东水灾振(赈)款云。(17)《旅津粤人演剧振(赈)灾 昨第一晚成绩良好》,《大公报》(天津)1931年9月6日第7版。

广东音乐会在异地为家乡赈灾举办义务戏,得到了观众的积极响应,由此亦足见粤商以及广东音乐会的号召力和影响力。

广东音乐会在天津历经多年发展,形成了一定的规模,是影响较大的同乡音乐组织。音乐会内部分演剧和音乐两部,平时分头活动,各自安排学艺、排练。每年的春、秋两季,是合排与义务演出的高峰期。同时,音乐会还与同乡联合举办一年一度的恳亲会:届时,遍布天津的广东同乡携家带口齐来聚会,音乐会以演戏助兴,既娱乐了乡友、弘扬了南国乡音,又在温馨的气氛中联络了同乡感情,并且沟通了信息。(18)《甄光俊戏剧文汇》,天津古籍出版社 2013年版,第86-88页。这种定期举办的恳亲活动,同样有益于扩大广东音乐的影响力。

三、旅津广东音乐会推广音乐的途径

旅津广东音乐会作为音乐组织,以戏剧表演、音乐训练为基础,与同乡乐友形成了内外联系,通过多样化的民间传播、专业交流与媒体宣传推广了广东音乐,可以说是广东音乐在天津传播的主体力量。

(一)多样化的民间传播

该音乐会的早期音乐活动对天津的音乐风气产生了不容忽视的影响。随着音乐会活动范围的扩大,其影响更为宽泛,不同阶层、不同年龄层的天津市民中逐渐都有了广东音乐的喜好者。音乐会的排练和表演,给喜好新奇的天津人带去了一种时尚。虽然粤语不易懂,广东音乐的演奏技法也不很易学,可是在粤商的感染和带动下,依然有不少人想购买相关的专业乐器。广东音乐所需要的专门乐器,在天津很不易购得,甚至连其所用的扬琴上的竹键,以及广胡、扬琴上的钢弦等,普通商家也根本没有,必须去专门的“广货店”才能买到。(19)参见陈嘉瑞:《广东音乐在天津》,载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天津市委员会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编《天津文史资料选辑》(第49辑),天津人民出版社1990年版,第163-164页。但这并没有影响爱好者们对广东音乐的追求,想学广东器乐的天津人依然很多。据回忆者说,“天津的一些广货店,如广隆泰等处售卖的广州金声馆、扬声馆生产的广胡、扬琴、秦琴、椰胡等广东音乐专用的乐器,往往一到货即争购而空,供不应求”(20)同上。。

用广播放送广东音乐,在当时是一种新潮、时尚的传播方式。报纸广告对此有相关记载:“本埠法租界传声唱片商行特约华北广东音乐会会员,于今晚八点三十分至九点,在电话南局放送无线电,其节目为徐俊韬氏之粤曲《孽海啼痕》,及林靖舆氏之《兵困睢阳》,并配以特别粤乐,诚所谓新曲新声。装有无线电收音机者,幸毋失之交臂。”(21)《广播无线电今晚放送粤剧》,《大公报》(天津)1927年10月21日第7版。广东音乐以(高音)二胡拉奏较多,其音柔美,能带给天津听众新颖的音乐感受。广东乐器商行与旅津广东音乐会联合推出的音乐广播节目,也使更多听众受到了熏染。

总之,多样化的传播方式不仅满足了旅津粤商的娱乐和情感需求,也让更多的天津居民对悦耳的广东音乐日益熟悉。

(二)音乐人的专业交流

广东音乐会自1917年赈灾义演大获好评开始,就将延请家乡专业人士进行专业传授排上日程,此后一直与家乡保持着音乐交往。到了20世纪30年代初,来天津演出的广东音乐人知名度更高、影响力更大。例如1931年4月,《北洋画报》刊出一条有关广东音乐会邀请名伶紫罗兰(本名黄紫萝,是30年代活跃于香港、广东的知名舞蹈演员)的消息,给天津乐坛带来了不小的轰动:

旅津广东音乐会会长杨仲绰,以紫罗兰女士演唱粤曲,拟约其与音乐会会员公演粤剧,闻已征得紫罗兰同意。杨定日间赴平欢迎,并约广东著名老票友陈耀庭来津公演。紫罗兰女士偕同旅津广东音乐会会员李泽田、李庆云等数人到平后,分住中央、长安两饭店。三日出演真光电影院,演唱粤曲《梅妃》《黛玉葬花》;京剧《武家坡》《坐宫》,及狐舞、紫罗兰舞,极受观众欢迎。各界函请续演者颇多,现又出演于中央。据云,此次来平,拟遍游各名胜,大约有两星期逗留。紫罗兰与广东音乐会在津合演粤剧……(22)丁成:《紫罗兰消息》,《北洋画报》1931年4月11日(第610期)第3版。

该消息说明:其一,紫罗兰先在北京逗留并演出几日,因此来津演出时间虽大致已定,但仍可能更改;其二,该演员能歌善舞,在北京的演出不仅有粤剧,还有京剧和舞蹈,可见其水平、名气和地位。她此次应邀到北京、天津演出,既要在天津演出粤剧,还要与旅津的广东同乡音乐组织进行音乐方面的切磋,且自有上层人物接待,在当时无疑属于天津乐坛的重大新闻。而广东音乐在天津的影响力,也因此又上了一个台阶。

关于音乐人的专业交流,笔者还收集到旅津广东音乐会接待上海粤人来津进行音乐交往的一些信息,附列于此。广东音乐在上海的传播途径类似于天津,而津、沪两地的广东音乐人的交流始于1922年。当时,广东音乐人吕文成、钱广仁、何仿南等在上海音乐界有了一定的影响,他们既有音乐作品也有精彩表演,是广东音乐的代表人物。当年11月,自沪来津的“精武旅行团”中即有作为精武体育会教授的吕文成等,此次他们随上海中华音乐会与精武体育会音乐部到天津进行交流表演,受到了天津观众的热烈欢迎。该演出团队人马较多,“内分京乐、沪乐、粤乐,铜乐、弦乐等……”(23)《中华音乐会来津奏演》、《精武旅行团全队到津》,均见《益世报》1922年11月1日第10版。,产生了较大的影响。为此,天津《大公报》连续刊发音乐活动的消息,将天津观众的热情以及对音乐家的感谢之情告知更多读者。在有上千观众的音乐会上,吕文成、钱广仁演奏了粤乐,何仿南表演了粤曲,观众则主要来自社会上层(值得注意的是,在上层观众中形成的美感和深刻印象,对广东音乐的宣传作用更大)。(24)《中华音乐会来津表演》,《大公报》(天津)1922年11月1日第10版;《省立中学欢迎精武会》,《大公报》(天津)1922年11月7日第10版。上海的访问团还深入中学与学生互动,表演了各种音乐和拳术,亦受到了该中学师生的热烈欢迎:“直隶省立第一中学校,于日前(五日)下午三时,假该大礼堂开欢迎精武旅行团大会,到会者本校学生约三百余人……”(25)《省立中学欢迎精武会》,《大公报》(天津)1922年11月7日第10版。

关于旅津广东音乐会对来自上海的广东同乡的接待,可以从《申报》的一篇相关报道中看到。《申报》称“精武旅行团三十余人,陷日(即三十日)下午一时半抵津,旅津公学校长,粤会馆董事、音乐会长及粤同乡多人,学生二百余人,赴招商码头欢迎,在招商局客厅茶叙,由该团代表陈钱生代众致谢,次由音乐会长麦次尹申景仰之意,希望津会从速成立,次由学生代表致敬。旋列队先导,该团下榻广东会馆,六时由旅津会员唐琼相、黄汉佳、冯伯康在海关公会开会欢迎”(26)《天津电》,《申报》1922年11月1日第3版。。

(三)媒体的宣传与推广

重要人士与活动的历史报道1929年10月,为庆祝旅津广东音乐会成立15周年,时任该会会长的富商杨仲绰、黄文谦联手在当时法租界的春和大戏院隆重举办了两场粤剧演出:17日演出《风流皇后》,18日演出《艳将军》和《貂蝉拜月》。此次大规模的庆祝活动仍然以扩大广东音乐的影响为目标,在《北洋画报》用整版大做宣传。该报主笔冯武越是广东银行家、富商冯耿光之子,作为粤商后代,他自然对音乐会纪念专版给予大力支持。

在该专版上,冯武越还以记者之名撰写文章介绍粤剧,表示“粤剧剧本结构至精”,“曲调至妙”,称其“音乐之繁富,与夫服装之丽华,更远驾乎国内各剧之上”。此文还着力宣传粤剧的历史与流传,并强调粤剧在国内外的影响力:“粤剧势力,早已远被重洋,勿论近者如平津,均有粤剧团体之组织,即北美南洋,亦早有粤剧剧场,长期奏演,所以昔西人之研究中国乐剧者,胥引粤剧为标准……”(27)《粤剧漫谈》,《北洋画报》1929年10月12日(第383期)第2版。他对旅津广东音乐会取得的荣誉和成绩,不仅表示肯定,还寄予了更多鼓励和期待:“津门粤乐会创立至今,垂十五年,始终不替,是诸君子之毅力有以使之;然而创业固难,而守成尤非易易,惟诸子发扬光大,增容乡党,记者馨香以祷祝之。”(28)同上。此文刊发时间为10月12日,在纪念演出尚未揭幕之时为广东音乐会的活动在天津社会上制造了隆重的声势。对此,天津《大公报》也刊出了相关消息,称“大规模之广东戏将在春和戏院表演,名媛闺秀登台演唱”(29)《大规模之广东戏将在春和戏院表演 名媛闺秀登台演唱》,《大公报》(天津)1929年10月14日第10版。。总之,广东音乐会通过此类专版宣传,在精进演出策划的同时,也进一步准备了当地受众接受广东音乐和戏曲的条件。

跟踪报道与照片宣传为了增强宣传效果,广东音乐会的重点人物及其剧照也经常托《北洋画报》刊载。如在前述的专版上,两场表演中准备出演的人物、音乐会负责人等都有重点介绍,还有时任会长的杨、黄两人的大幅正装照片,又有会员徐俊韬的戏装舞姿照。(30)见《北洋画报》1929年10月12日(第383期)第2版。

前文所讲的紫罗兰到天津演出的消息,《北洋画报》还进行了跟踪报道,使之持续“发酵”。这些报道图文并茂,估计很能引起读者的兴趣,其对紫罗兰在天津的演出情况的详细介绍,亦有利于在津掀起广东音乐的热潮。其间,天津著名记者吴秋尘还对紫罗兰进行了专访,并撰文《紫罗兰访问记》,文中连对其衣着的描写都非常详细。(31)参见秋尘:《紫罗兰访问记》,《北洋画报》1931年3月28日(第604期)第3版。《北洋画报》刊载的文章虽然通常不长,但是内容有较好的完整性和连续性,因此在介绍广东音乐的特点以及粤剧人物等的时候,宣传效果又不同于仅登载照片及其题注。

旅津广东音乐会还将荣誉照片放上报刊展示,以凸显团体实力与社会贡献。笔者限于手头资料,仍仅以《北洋画报》纪念天津的广东音乐会创办15周年的专版为例:其中载有三幅关于音乐会获嘉奖的照片,分别是1918年徐世昌颁发的荣誉匾额“嘉惠穷黎”、1922年徐世昌再次颁发的荣誉匾额“乐善好施”和1924年黄郛颁发的奖状(其文字内容包括“旅北广东音乐会于民国十年捐入旅津广东学校银五千七百余元,照捐资兴学褒奖条例之规定特奖一等褒状。此证”)。(32)见《北洋画报》1929年10月12日(第383期)第2版。由此,音乐会“高大上”的形象通过画报的正面宣传获得了社会的高度评价,广东音乐也伴随着这种名声得到了人们的广泛欣赏。

余 论

1937年,随着“七七事变”的爆发,中国开始了全面抗战。粤商的经营在侵略者的铁蹄下出现了困局,旅津广东音乐会的活动随即停止。回顾其此前20余年的历史可知,粤商是当时广东音乐在天津传播的主力,其中,旅津广东音乐会既是发起者,也是中坚力量。他们经过训练和排演,参与社会实践、组织慈善义演,由此又成为慈善活动的积极参与者。在历次灾害需要募捐之时,总能见到他们的筹赈义演,例如筹赈天津水灾、广东水灾、直隶旱灾,筹助北京医院、广东粮食救济会、广东新山庄购地、唐山会馆修葺、南口粤侨避难等。(33)参见《旅津广东音乐会缘起略史》(音乐会稿),《北洋画报》1929年10月12日(第383期)第2版。这些活动不仅为社会增添了慈善风气,也使广东音乐在天津流传开来并成为一时风尚。

爱好音乐的在津粤商支持广东音乐会,历任会长也都积极推进其活动的组织工作,因此,音乐会后来开始走向部分专业化。但是,它始终没有摆脱天津人所称的“票房”性质。音乐会成员以粤商为主,历任会长也均为具有音乐特长且在商业上成功的商人,即他们的主业都是营商。何况成员们在各自经济实力的支撑下,从事训练和演出也没有太强的功利性。虽然该会后来在戏院里从事商业表演,但也并未将其作为主要业务。

粤商不仅多喜爱音乐,也不缺家乡情怀和爱民传统。当时只要音乐会操办善事,旅津粤商及各界粤人亦多会伸手援助。也正是因为热心于赈灾、助学等慈善事业,音乐会的演艺事业才更受欢迎和重视,广东音乐在当时的天津作为一道艺术风景也才独具韵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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