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 华
(安徽省社会科学院 历史研究所,安徽 合肥,230051)
《山西翼城大河口西周墓地M6096 的发掘简报》中公布了一件有铭青铜盆(1)。《大河口墓地M6096出土盆铭文简释》随即对该盆铭文进行了阐释,认为这对于研究厉王时期周王朝与南淮夷的关系以及西周晚期的政治和军事等都具有重要价值(2)。张天恩针对器主身份及周代军事活动的特点、从征军队构成等问题,进行了进一步申论(3)。陈光鑫对铭文补释,认为应伯是一代应国国君,而且可能是河南平顶山应国墓地M95 墓主人应侯敔的孙辈或重孙辈(4)。赵庆淼对况盆铭文“淮南夷”“为山”加以补释,并对周伐淮夷的史地背景进行了分析(5)。该盆铭8 行46 字,为方便讨论,现依《简释》迻录如下:
盆铭中记载征伐对象为“淮南夷”,文献中与其相关的称谓包括“淮夷”“南淮夷”“南夷”“东夷”等诸称,学界对各种称名的理解可谓异见纷呈(7),长期未达成共识,大致可分为以下几种观点:一是名异实同源,即各部族名称不同,但皆可归为同一族属;二是名称相异,各有所指,但相互之间有着密切的关系;三是各族群之间未有必然的联系。“淮南夷”的称名先前仅见于应侯视工簋,故有学者疑为南淮夷的倒文不予讨论(8)。现在大河口墓地所出兑盆中再现此称谓,就难以用倒文或倒写之误作为解释,故有必要详加讨论。
在兑盆之前,“淮南夷”的名称凡一见,为应侯视工簋铭所载。应侯视工簋共两件,是由北京保利艺术博物馆以重金从海外购回。盖内壁铭文共82字,内容如下:
唯正月初吉丁亥,王若曰:“应侯见工,伐淮南尸(夷)苗!敢厥众龟,敢加兴作戎,广伐南国。”王命应侯正(征)伐淮南尸(夷)苗,休克;践伐南尸(夷)衰,孚(俘)戈。余弗敢且,余用作朕王姑单姬尊簋,姑氏用赐眉寿永命,子子孙孙永宝用享。(《铭图》11:05311)
该器铭文中直接引用“王若曰”记录王命,同时又以记叙口吻陈述王命应侯征伐淮南夷的战况及结果等。此事还载于应侯视工鼎,铭文如下:
用南夷屰敢作非良,广伐南国,王令应侯视工曰:“征伐屰。我受令扑伐南夷屰。我多俘戈。余用作朕刺考武侯尊鼎,用祈眉寿永令,子子孙孙其永宝用享。”(《新收1456》)
关于应侯视工簋、鼎的时代有孝王、夷王、厉王等说法(9)。李学勤置此铭于厉世(10)的论断是很有道理的。两器物从考古类型学的角度分析应为西周晚期器物。簋颈部饰双行重环纹,腹部饰以瓦沟纹,这种纹饰多见于西周中期后段至晚期的彝器上。鼎属立耳蹄足鼎,这种形制在西周晚期鼎类铜器中最为常见。二者铭文内容相较,除篇首所记时间和周王命辞缺省外,所记内容大体相当,用词颇为相似。同一事件载于不同器物,然器铭中所记载的征伐对象或言“淮南夷”,或言 “南夷”,因此二者为同一族群当毋庸置疑。
彝铭中还可见南夷、南淮夷分别与东夷字同一语句中并列出现。宗周钟又名胡钟,是周厉王时的标准器。其铭有云:
西周早期铜器中只见东夷,未有淮夷,原因通常归结为淮夷是东夷的组成部分。然仔细分析也存在这样的可能,即是西周早期淮夷的势力相对弱小,不足以对王朝统治构成威胁,早期的文献未将其记录在案也就在情理之中了。司马迁《史记》载周公东征“宁淮夷东土,二年而毕定”(11),以淮夷来指代东夷,可能是西周中后期淮夷对周王朝影响巨大所致。
南夷自西周中期的競卣(《集成》5425)、史密簋(《新收》636)、无㠱簋(《集成》4225)到前文所说的应侯视工鼎、应侯视工鼎簋、胡钟,可见至西周中期至周厉王时期,南夷广为使用。而南淮夷多见于西周晚期器物。如驹父盨盖(《集成》4464)载:
南中邦父命驹父即南诸侯,帅高父见南淮夷,厥取厥服,谨夷俗。遂不敢不敬畏王命逆见我,厥献厥服。我乃至于淮,小大邦亡敢不……具逆王命。四月,还至于蔡……
此器铭文告诉我们西周晚期 “南淮夷”是被周王朝视作淮水流域的“小大邦”,尚处于叛服不定的状态。因此我们有理由认为南夷与南淮夷对同一族群先后不同的称呼。《后汉书·东夷传》:“厉王无道,淮夷入寇,王命虢仲征之。”(12)虢仲盨盖铭:“虢仲以王南征,伐南淮夷,在成周,作旅盨,兹盨有十又二。”(《集成4435》)二者对读,可知南朝时期的范晔以淮夷为南淮夷。前人也已经指出“南夷”又作“南淮夷”或“淮夷”,是周人针对南方淮水流域夷族的通称(13)。“南夷”“南淮夷”及“淮夷”是不同时期同一族群的称名,只是组成要素略有不同。
通过对西周时期诸夷名称的梳理,本文将其分为三类:一为地名夷,具体说来就是以地名来命名的夷族,诸如夙夷、杞夷、州夷、淮夷等;二为方位夷,即相对于中央王朝而言,根据所处地理区域而冠以方位词的夷族,包括东夷、南夷、西夷、北夷等;三是两要素兼而有之。这种称谓的出现可能因为单纯的地名和方位不能准确地描述夷族,如淮南夷、南淮夷等。《左传》昭公九年所记录的西周国家国族分布的大致情况为:
我自夏以后稷,魏、骀、芮、岐、毕,吾西土也。及武王克商,蒲姑、商奄,吾东土也。巴、濮、楚、邓,吾南土也。肃慎、燕亳,吾北土也。
这里我们看到西周地理概念中仅存在东西南北四个方位词,并未有东南、东北、西南、西北的说法。文中以王畿为观察点,西土还包括了西北方向在内的地区。甘肃灵台白草坡西周早期贵族墓(14)及宁夏彭阳姚河源的西周早期遗址(15)显示周人在我们已知的西土外又往西北方向有所拓展。从地理方位着眼,北土概指西周王畿以北的区域。但从考古发掘来看,北土的涵盖了王畿东北的地理范围。那么,南土是否也应该包括了东南所在区域?淮南夷及南淮夷的出现应该与此时期的方位表述相关联。对于淮水流域的族群单用“淮夷”不能准确的表述其区域范围,故而以“南夷”“淮南夷”或者“南淮夷”加以描述,因此出现了一个族群多种称谓的现象。
盆铭中所言“应伯”,是应国国君的称谓。应国作为两周时期的一方诸侯,国君的称谓呈现多样化特征,包括“应监”“应公”“应侯”“应伯”。这种现象在周代贵族宗法社会中屡见不鲜。既有研究可能受五等爵制的影响,常有意将“伯”“侯”隔离开来。但仔细分析看来,二者之间并非是非此即彼的对立关系,伯侯兼称可能是其身份多元使然。
传世文献只见“应侯”。《诗经》中周成王曾感叹:“媚兹一人,应侯顺德。”《逸周书·王会解》载:“成周之会,……内台西面者正北方,应侯、曹叔、伯舅、仲舅,比服次之。”孔晁注曰:“内台,中台也;应侯,成王弟;曹叔,武王弟。”(16)文中应侯能够与曹叔、伯舅等人并列,可见其政治地位之显赫。青铜铭文中常见应君的称谓也是“应侯”。除上文所言应侯视公簋、鼎外,应侯视工钟(《集成》108)、两件应侯簋(《集成》3860 和《集成》4045)等皆可为证。应国出土文物中,有“应伯”称谓的有铭铜器包括应伯盨(《铭图》5538)、应伯壶(《铭图》12146)和应伯盘(《铭图》14411)。它们与侯氏鬲、公作敔鼎同出于平顶山应国M95。整理者认为应伯之“伯”当指伯爵,应国本是侯国,应伯未袭封侯爵,必有原因(17)。王龙正则认为应伯之“伯”属于行第之称,应伯是他继位前的称谓,在继位之后则改称应侯(18)。山西翼城大河口西周墓地中所出兑盆的释读者同意王说,认为应伯为应侯的嫡子。
应君既称应侯又称应伯并非孤立现象:一如燕国。姬姓北燕其君称燕侯,燕侯旨鼎(《集成》2269)、燕侯簋(《集成》3614)、燕侯戈(《集成》10887 等皆可证明。然《左传》襄公二十八年(公元前545年)所记“北燕伯”朝于晋,西周金文中亦有“燕伯”的称呼,故自古就有不少学者坚称燕的爵位为伯,并通过贬称、降爵等说法使之合理化。二如曾国。周代曾君“曾侯”的称谓见于曾侯谏鼎(《铭图》1567)、曾侯簠(《集成》4598)、曾侯戈(《集成》11121)等铜器之上。然湖北叶家山曾国墓地M107 出土曾伯爵,铭文曰“曾伯作西宫宝尊彝”。有学者主张认为曾伯不应该是曾侯,而当是某位曾侯之子或曾国之宗长(19)。三如㠱国。在传世文献中渺无踪迹,仅甲骨文、金文略有所见,商末周初的㠱国铜器多有“㠱侯亚”或“㠱亚”的族徽,一般认为此为复合氏名,㠱侯即是亚族中封为侯爵的一个分支。以下铭文可证其实:
其后此种族徽虽因文化趋同渐行消失。西周早期的繁簋(《集成》4146)记载了㠱伯得到周王朝的褒奖。直至两周之际仍可看到铸有“㠱侯”字样的铜器铭文,如㠱侯簋、㠱侯弟叟鼎即是。1951 年,在山东黄县(今龙口市)出土了八件㠱国铜器,其中六件有铭文,皆刻为㠱伯。由此可见,㠱侯与㠱伯是同时使用、并行不悖的。
以上所提诸国,“某伯”皆指代邦君。对于燕国,琉璃河燕国墓地已证,北燕国是召公时分封北土的姬姓侯国。克器铭文曰:
王曰:“大(太)保,唯乃明乃鬯,享于乃辟。余大对乃享,令克侯于匽(燕),(使)羌、、、、驭、微。”克(宅)匽(燕),
入土眔厥司。用作宝尊彝。(《新收》1368、1367)“令克侯于燕”与《诗·鲁颂·閟宫》“俾侯于鲁”文例相同,召公元子“克”为第一代燕侯。对于曾国,覐公簋铭载:“王命唐伯侯于晋”(《铭图》4954),也就是唐叔虞初封之时未有侯爵,其子唐伯燮父在受王命后才“侯于晋”。既有侯爵,叶家山出土彝铭中“晋伯”的出现说明晋侯与晋伯亦可同期使用。对于㠱国,商代时期已为侯国。殷墟甲骨文中可见到㠱侯。例如:
(1)贞翌日乙酉小臣□其……又老㠱侯,王其……以商庚卯,王弗悔。(《合集》36416)
此为目前所知有㠱侯的两条乙辛时代卜辞,前者说到“老㠱侯”,后者言及“㠱侯缶”,正与方鼎、孝卣族徽中的“㠱侯”相应。大致说来,两条卜辞中的㠱为国族名,㠱侯即㠱国首领,爵称为侯,或因高寿又称老㠱侯。两周之际㠱侯簋、㠱侯弟叟鼎皆著有“㠱侯”字样,也就是说在周代,㠱君得到了周王朝在政治上的承认,自始至终皆为侯爵。期间除上文所说繁簋见“㠱伯”字样外,西周中期的公贸鼎也称㠱君为㠱伯。
除上文所说邦君外,鲁、卫、井、荣、杞、邓、陈等国君也称伯。以“国族名+伯”的称谓是周代常见的表述。但值得注意的是此伯并非爵称。顾颉刚曾有精辟的总结,认为:“侯和男是一个系统,都是封国的专号。伯和子又是一个系统,乃是家族的通名。”(20)由此可以认为,伯是因血缘关系才有的称谓,而侯则为受王命所获得的政治称名,二者分属于不同的身份系统,并不存在矛盾。《礼记·檀弓上》载:“幼名,冠字,五十以伯仲。”孔颖达疏云:“年至五十耆艾转尊,又舍其二十之字,直以伯仲别之。”也就是说伯作为与仲、叔、季等并列的排行,自幼至老皆可使用。金文中有“鲁侯伯”“侯伯晨”的记载是伯、侯可兼称的力证。周代一人伯侯兼称现象屡见不鲜,伯是作为嫡长子的血缘排行,侯是受周王册命而得侯爵。作为某一国族的首领,纵使已被封侯,也不影响其排行名称伯的使用。在建宗有国,封侯保疆后,侯、伯仍可兼称。值得注意的是,伯侯兼称问题还涉及到上古史五等爵制的研究。西周是一尊卑有序的贵族等级社会,公、侯、伯、子、男五种称谓意味着不同的爵称,它们对应着不同的礼制规格包括封地、舆服、礼器等等。关于五等爵在西周是否为真实存在且已然是一套秩序井然的称谓体系尚未达成共识,但它们在表明西周贵族身份地位方面发挥着作用应是毋庸置疑的。
盆铭中记“唯王二祀”,仅言某年,未说王世。通过上文讨论已知,其中所记载淮南夷即为淮夷,它和周王朝发生冲突的记载确与西周中晚期史实相符。
从其形制与纹饰看,兑盆为西周晚期器。根据考古研究,其所处M6096 根据墓葬形制、出土器物及铜器铭文判断年代为西周晚期。该盆侈口方唇,圆折腹,最大径在腹折处,平底微内凹,两侧附耳,内衔圆环。耳面饰四条竖线纹,腹折处饰弦纹,上腹饰一周兽目窃曲纹,与西周晚期器物风格相类。
盆铭所记应伯当是敔季之后,不可与应侯敔等视齐观。金文中涉及敔的铜器,包括敔簋、敔鼎、敔作父丙簋、公作敔簋、十月敔簋、敔戟,时间从西周早期到战国时期不等,可证敔氏家族的延续时间很长。其中十月敔簋(《集成》4323)记录了敔随周王征伐南淮夷,成功后获得奖赏一事。此器的断代有懿、孝、夷、厉、宣、宣幽之时等多种不同看法,现以厉世居多。《简释》对认为盆铭中的应伯似是应国墓地M95 的应伯敔,也就是十月敔簋中的敔。因西周征伐淮夷的多数青铜器都是厉王时器,难免涉及到征讨淮夷的器物就将其与厉世相系联。但盆铭中称“敔季”为文祖,可知器主与其存有血缘关系,当是同一族氏。与虢国相类,铜器中可见“虢伯”“虢仲”“虢季”的称谓,他们当为虢氏一族的不同分支。那么同理可知,敔季则为敔氏一族的分支。铭中作为家族宗子的应伯很有可能是应侯敔的后代,才以文祖尊称敔季。
十月敔簋铭曰:
簋铭既是记述厉王时期应侯敔随王征伐淮夷之事,盆铭所载应伯作为敔之后辈,推测可能是应国的第八代国君,受王命作为统帅出征,继续履行其作为藩属国的使命而征伐淮夷,那么时代有可能在宣王时期。
注释:
(1)山西省考古研究所等:《山西翼城大河口西周墓地M6096发掘简报》,《文物》2020 年第1 期。
(2)黄益飞、谢尧亭《大河口墓地M6096 出土兑盆铭文简释》,《文物》2020 年第1 期。
(3)张天恩《大河口出土兑盆铭文相关问题浅议》,《文物》2021 年第5 期。
(5)赵庆淼、周颖昳《况盆铭文与周伐淮夷的史地背景》,《考古》2022 年第5 期。
(6)吴镇烽《商周青铜器铭文暨图像集成》,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 年版;张天恩《新出西周兑盆器主名另释》,《文博》2020 年第3 期。付强:《新出兑盆铭文补释》,见微信公众号“古文字强刊”2020 年2 月7 日。
(7)具体观点可参见张懋镕《西周南淮夷称名与军事考》,《人文杂志》1990 年第4 期;顾颉刚《徐和淮夷的迁留——周公东征史事十证四之五》,《文史》第32 辑,中华书局,1990 年版;徐中舒《薄姑、徐奄、淮夷、群舒考》,《四川大学学报》1998 年第3 期;刘翔:《周夷王经营南淮夷及其与鄂之关系》,《江汉考古》1983 年第3 期;等等。
(8)李裕杓、赵燕娇皆持此观点分别可参见《西周时期淮夷名称考论》,《中国历史地理论从》2015 年第3 辑;《西周时期的淮夷及相关族群》,《东岳论丛》2016 年第7 期。
(9)参见王龙正、刘晓红、曹国朋《新见应侯见工簋铭文》,《中原文物》2009 年第5 期;李朝远:《应侯见工鼎》,《上海博物馆集刊》第10 期,上海书画出版社,2005年版;李学勤:《论应侯视工诸器的时代》,《文物中的古文明》,商务印书馆,2008 年版,第252-257 页。
(10)李学勤《论应侯视工诸器的时代》,《文物中的古文明》,第252-257 页。
(11)《史记》卷33《鲁周公世家》,中华书局,1982 年版,第1518 页。
(12)(南朝宋)范晔撰;(唐)李贤等注:《后汉书》卷八五《东夷列传》,中华书局,1965 年版,第2808 页。
(13)王玉哲《论先秦的“戎狄”及其与华夏的关系》,《南开大学学报》(人文科学)1955 年第1 期;李学勤:《兮甲盘与驹父盨——论西周末年周朝与淮夷的关系》,见《西周史研究》,人文杂志编辑部,1984 年。
(14)甘肃省博物馆文物队《甘肃灵台百草坡西周墓》,《考古学报》1977 年第2 期。
(15)马强《宁夏彭阳姚河塬发现大型西周遗址》,《中国文物信息网》2018 年1 月26 日。
(16)黄怀信、张懋镕、田旭东《逸周书汇校集注(修订本)》,上海古籍出版社,2007 年版,第795 页。
(17)河南省文物研究所等《平顶山应国墓地九十五号墓的发掘》,《华夏考古》1992 年第3 期。
(18)《大河口墓地M6096 出土盆铭文简释》,《文物》2020年第1 期。
(19)黄凤春《从叶家山新出曾伯爵铭谈西周金文中的“西宫”和“东宫”问题》,《江汉考古》2016 年第3 期。
(20)顾颉刚《国史讲话·上古》,上海人民出版社,2015 年版,第90 页。
(21)《后汉书》卷85《东夷列传》,中华书局,1965 年版,第2808 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