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娇娇的诗

李娇娇

暮鼓

在须弥山腰

我一袭蓝巾白衣

细如芥子

母亲，祈愿你蹚过那条河

增进无穷的喜乐

在死亡面前

我们和蜉蝣并无不同

而鼓声敲打着万物

敲打我执

也在敲打

大地、天空

你我深處的一念浮沉

我偏爱

她克制。她写诗

一年只写一首诗，

十年十首

桥上的人们啊

一粒沙，一件衣服，一张照片

一份履历，一场葬礼，一种看法

她冷静。她旁观

各种奇迹，种种可能

她偏爱。很多事物：

树，人群，爱情，猫，电影

慈善，童话，秩序，眼睛，数

针线，绿色，想法，诗

昆虫，星星，时间

而我偏爱这——

静默入谜的辛波斯卡

雨中

他来得突然，又像雨一样

理所当然

不偏不倚落在

篱笆神奇的颤抖里

医院倾斜的屋顶和有雪白床单的

病房窗台上

最后，他选定——

“冒雨回到了旅馆”

他的蓝眼睛里，会涌起

比旧日子温暖

比时间更古老的泪水吗？

世界很大

寂静的雨里

声音叮当作响

立冬

夜色调出湖心岛的云影

我们携带着烟云

来到这个虚幻的湖面

我盘扎着马尾

如寒鸦坠入树林中

天幕张开巨翼

一个破碎的黄昏

从蓝紫色的花丛升起

水边的栏杆静默

风吹过岸上的隐者

音乐和石板路

没有透露一点最后的消息

偏见

如同我坚持的偏见

柳条从不垂直于湖面

一条条绿起来垂下来

春风絮语

轻而远的梦境中

我改装了他的房子

栋梁是合抱之木，雕纹精微

屋脊生长着青色鳞片

那些日用器物像我捏造的事实

主人送我一本书，而包装袋是奢侈品

我荒谬地想唱歌，喉咙却喑哑无声

你解开纸袋，一朵柳絮飞出来

我的声音像播音机一样

响了起来，蓝色的

风荷

枯荷锈迹斑斑

罗裙的冷被撕裂

接纳了油壁车、路灯

还有镀金的画舫

拥挤的湖面不知何时

又重归于素净

秋风剪出的柳叶

指尖垂得更低，蘸着湖水

按住游鱼要说出的话

它的尾鳍扇起潮涌——

曼殊的塔、孤山的林逋墓

还有无穷的繁星与晚云

那个打翻香炉的少年

还会重新回到折扇中吗？

三只隐隐浮出湖面的足尖

一轮依然缺席的圆月

苍鹭的修行

湖心的茅草亭顶上，它站了很久了

一动不动宛如一个修士

看风在给万物着色

尤其枯荷呈现出丰富的茶色系：

偏红的铜褐色、砖色、桦色、焦褐色，

偏黄的小麦色、骆驼色、土器色、肉桂色，

偏绿的朽叶色、御昭色、撒哈拉色、卡其色，

偏暗的桃花心木色、栗色……

在静谧中一一辨认

纤长的翎羽微微一笑

身子如流线贴着水面滑行

细长的嘴猛然刺破湖面

衔上一条小银鱼飞远了

颜色消逝

捕猎者，不经意的那一低头

风荷亭中的我，便获得了

一次永恒的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