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山越岭去看鼓楼

2023-05-30 22:30许莎莎
西湖 2023年3期
关键词:水瓶座摩羯座姥爷

许莎莎

2018年1月,我住在位于北京十三号线龙泽站一公里左右的新式小区里。小区周围没有大型商业超市,没有公园,甚至想找个咖啡馆都困难。有一天,我在城乡接合部待得实在烦闷,便走了路,坐上地铁,花了一个小时的时间进城,目的是为了看一看鼓楼,接一接城中心胡同区的地气儿。就在进城的路上,城铁驶过一片又一片说不上美还是不美的风景,在拥挤的车厢中,我突然想创作一个摩羯座人格和一个水瓶座人格谈恋爱的故事。最先进入头脑的是这两个人的职业,摩羯座的女主人公是个冰雕师,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与最寒冷的东西为伍,不断雕刻着心里最理想的形状。水瓶座的男主人公做着时下最时髦的收纳整理师的工作,在工作中运用自己的心理学专业知识,通过对空间的设置、气味的协调,为雇主带来一份整洁与安心。或许你看出来了,本该务实的摩羯座做着一份艺术职业,而极具革新精神的水瓶座却在庸常的工作中发挥着自己的特长——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这不正是他们相爱的基础?或者也可以说是某种命运。

到达终点站鼓楼大街的时候,我开始丰富这个故事的枝丫。我想把它就放在我从小生活以及到现在也没有离开的地方,把眼前晶莹剔透的帝都冬天气息渗透进去。我想起小时候的姥姥家。那时我的姥姥、姥爷住在朝阳门附近的平房杂院里,一个院子里一共三四家人,姥姥家只有两间小房,房子里仅能摆下一张桌子和一张床。姥姥、姥爷住一间,舅舅住一间,舅舅的房间还兼具厨房的功能,他每天和灶台住在一起。每次去姥姥家过寒暑假,早上醒来,天空中飞着鸽子,姥爷会骑车载我去附近的市场喝一碗永远香甜可口的八宝粥,之后再跟着他给家里买菜。我的姥姥有糖尿病,常年卧床,可这些本该带着一丝哀伤的事件,却在一家人乐观、畅达的氛围中被隐藏了起来。姥姥每天打胰岛素针;姥爷总给她买鳝鱼吃,因为对她的病有帮助;舅舅常常要早起去医院排队,给姥姥挂号……可那时幼小的我,根本没注意过这些。我能记得的,全是姥姥姥爷给我做的好吃的、好玩的,对我无限的夸赞和爱。那些属于这个家庭另外的阴暗忧伤的一面,是在若干年后,当亲人一个一个离去后,在回忆中被发现的。所以我给这个故事增加了另一个主人公——冬冬。冬冬就是我,我就是冬冬,他承载着我对这个城市的童年记忆,快乐和沉重的,但一切都像冬日洒在冰场上的阳光,是斑驳的、柔和的,记取的都是光明。于是故事就变成了两条主线,摩羯座女主和水瓶座男主是一条线,冬冬是另一条线,他们之间得有点关系,于是又给冬冬安排了一个与众不同的小伙伴豆豆,而豆豆是女主人公陈宇彤不能相见的儿子。

这是我第一次写带着悬疑元素的作品,我遇到的最大问题是:不会写坏人。一是坏人不够坏,二是坏得没有层次。第一个问题,后来通过和朋友以及我先生的讨论解决掉一些,第二个问题还是没有得到很好的解决。不过我自己也给了自己一个解释,或者说是心理安慰。这里我想用林未未这个角色代表那些非常坚固、无法理解的“恶”。他具备一定的象征意味,代表着当我们未及深究“恶”的内部时,看到的就是一个不可撼动的庞然大物。

写这个故事的时候,我正是一个“家里蹲”。上一份工作辞掉了,准备专心在家搞创作,可是又被那时的男朋友(后来变成先生了)抓包,临时被迫参与起他的创业项目,每天在写自媒体稿、拍视频和搞创作中颠三倒四地度过。创作因为没有集中的时间而显得磕磕绊绊,八年的恋爱长跑也似乎没有尽头。我不能说那是我最低潮的时期,因为在我年轻的时候,总共也没过过几天好日子,一直在身体和心灵层面非常动荡。但这段时间应该说还是迷茫的,特别是在创作上。自己刚从北大毕业的时候,撞大运般在豆瓣阅读上写了一个非常火的连载,大概有几十周的时间,一直稳坐榜单第一。那是一个与我个人经历息息相关的半自传体小说,讲的是一个女孩子的青春与成长挣扎史。有很多朋友把这样的故事称作“小妞文学”,他们都建议我应该趁着热度把“小妞文学”继续写下去,但我没理。我先是找了一份出版社的工作,之后就是一边工作,一边写三万到四万字长度的大短篇,或者说是小中篇。原因无他,我不愿意重复,也不觉得“小妞文学”就是我想表达的一切了。按照我的理解,我希望借由文字的创作,探讨某种更深层、更关乎本质的东西。此外,我不想把创作的方向仅局限于自己的生活,我希望还能充分发挥想象力去建构。

但同时,我也警惕着另一种东西,就是过于个人化和不可理解。在大学的文学社里搞创作的时候,我们都迷恋各种各样的小说技巧,很多时候只是为了搞实验就进行创作。我们也迷恋语言风格的塑造,如果你的作品让别人才看一个自然段就知道是你的,那是莫大的荣耀。但在我毕业之后,随着生活洪流不断冲刷,我越来越觉得文学作品最重要的不一定是技巧和语言——当然这两者仍然很重要——更本质的是在传递某种情绪、意境或能量。虽然我们是用语言文字在表达,但表达的上限应该是无言的东西。所以当初我在豆瓣上尝试写连载,就给自己定了一个方法论:有什么话就说什么话。而当我创作《冬冬的假期》这一批作品的时候,就更是如此。我试图在故事性和哲学性之间找到适当的平衡,也试图解放被技术束缚的语言。当然目前来看,这些作品还有不少幼稚和瑕疵的地方,但至少是我努力的方向。

小说写完,没有任何发表的渠道。像豆瓣阅读这样的网络平台,也将重点转向了情节性和话题性强的长篇作品。我一度怀疑自己创作的东西是不是已经不是时代所需要的了。但现在反观那时的挫败,觉得不过是越来越快、越来越卷的生活中,文艺作品被不断挤压和收紧的一个缩影。生活所迫,没过多久,我又找了一份新工作,进入互联网大厂,在间歇性厌恶中,不断地尝试“拥抱生活”。

上大学之前,我的人生理想一直是当一个作家。到大学毕业时,觉得这个理想实现起来确实难度不小,于是便改为:有一份稳定的工作,兼职写作,徐徐图之。这些年,一直按照这个路线发展,有时候会觉得因为工作的影响,自己创作的速度和质量都在下降,离理想越来越远。唯一能安慰自己的就是,从来没放弃,一直还在写。时间久了,便觉得“写”这个动作本身便包含了一切,也像是某种对心的修行。

《冬冬的假期》在其他情节都还没安排好的时候,我便想好了结局。男主“我”和冬冬原来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俩。在分食一支双棒冰棍的时候,他们发现了这一点,同时还因为这层关系——特属于亲情的连接——正义与邪恶的天平两端发生了逆转,他们拿到了关键性证据。这是故事的結局,也是创作的起点,它或许昭示着我的某种人生追求:既看到属于童年和过去的快乐与忧伤,理想与挫败,像“冬冬”所代表的那样,也能最终将自己锻炼成像“我”那样的存在——一个清醒而独立的人,不被任何痛苦打败,什么都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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