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假如是今天才遇到你

马平

那年我二十岁，刚大学毕业，来到这所偏僻的山村中学教英语。你们用自己所能表达的最大热情来欢迎我：每周日傍晚返校，房间里堆满了你们送我的礼物，有玉米棒子、花生，还有大把的野菊花——那是你们返校时在路边摘的，只因我有次在课堂上无意中说到自己最喜爱这种花。

那段日子，阳光灿烂，我们一起学习、打闹。上课时，你们睁着大大的眼睛，专注听讲；下课了，你们会涌进我的房间和我聊天。当年，你就是那群调皮捣蛋的男生之一。

到了初二，功课一下子变得有些困难：单词多了、课文长了，每天都有作业，要默写单词，要读课文，还要记语法。你慢慢地有点倦怠了，作业越来越潦草，甚至有时干脆不写作业。课代表多次向我反映你的情况，我也曾在你的作业中写上“下次请写认真点”等批语。有时我会找你过来谈话，每次谈话你都很积极，现在想来，你对这种单独谈话是喜欢的。我们聊了很多，每次你总是尽量转移话题，讲很多你自己的生活和想法，但每次我都努力地把话题拉回到你的学习上来。你总是一个劲地点头承诺自己会改正错误、好好学习，而我总是很满足于你的表态，如释重负，觉得自己攻克了一个难关，便放你回教室。然而过一两天，你故技重演……慢慢地，我有点恼怒你说话不算话，觉得不能再姑息迁就了，于是又把你叫了過来，狠狠地骂了你一顿：“说话不算话，你还是个男子汉吗？你知道什么叫‘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吗？”想到你的顽劣不化，我越骂越气愤，把自己思想里那一套关于诚信、为人、处世等一大堆理论全部宣泄出来。你开始时是笑着的，可是，随着我越说越激烈，你沉默了。我继续盛气凌人地逼你改正，你又一次在我威严的说辞中答应要改。可是，最终，你还是没有做到。

我彻底地失望了，我说：“你就是扶不上墙的泥巴，无可救药。”

你明显地感到了我对你态度上的变化，你努力地挣扎了几下，想重获我的欣赏：曾有几天，你把作业工工整整地写好，到我的办公室怯怯地拿给我。我面无表情地接过去，正暗喜你的字可以写得这么工整了，一打开作业本，无一题答对，我的脸很快就挂上了一层霜。

你终于彻底地放弃了：上课睡觉，作业一塌糊涂，考试从来没超过30分。我们之间的冷战一直持续。

初三快毕业时，我要去参加一个赛课活动，那时要用到实物投影仪。我一直用一支削尖的铅笔来做投影仪上的教鞭，它细长的笔尖和可以任意作画的特点会让我的讲解更显出重点。出发去比赛前，你托同学转交了一支削得很漂亮的铅笔给我，我拿着这支铅笔去比赛，获得了最高的荣誉。

我很高兴，也对你心有感激，又因想到自己不该这样对你而不安。回到学校，我对你有了些许的笑脸，但我还是一直没能和你好好聊聊，我心里对你感到愧疚的结也一直没打开。

毕业后，你远走他乡打工去了。不久前，你不知从哪里得到我的QQ号，加了我，说我是你这辈子遇到的最好的老师。

我很惭愧，孩子，如果是今天才遇到你，我不会这样情绪化地对待你，不会只为发泄自己的情感而无视你成长当中遇到的困难。我会知道，孩子的成长就是一个螺旋成长的过程，教育效果的显现以及反弹，都是教育过程中的一种规律。我会用更多的耐心，和你一起走过那段多变的成长岁月。

（作者单位：广西壮族自治区横州市石塘镇第二初级中学）

（插图：知 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