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乐方言的人称代词和指示代词

王炳冉,李 欢

(西藏民族大学 文学院,陕西 咸阳 712082)

昌乐方言代词数量较少,大多是一对多的对应关系,其读音和普通话具有相似性,由于其疑问代词与普通话用法区别不大,因此仅就昌乐方言里的人称代词和指示代词进行讨论。

一、人称代词

(一)三身指称词

文法上把“我”“你”“他”这三个词称为“三身指称词”,以说话的自称为第一身,听话的为第二身,其他为第三身[1]。将其与昌乐方言对应则分别是“俺[ŋã55]”“恁[n21]”“他[thɑ213]”。

1.第一身:俺[ŋã55](我、我们)

吕叔湘先生在《近代汉语指代词》中指出“俺”是“我们”的合音字,有表复数之意[2]。昌乐方言里“俺”既可以表示单数,单指“我”,如例(1)-(3),也可以表示复数,指“我们”(不包括对话之人),如例(4)-(6),是对近代汉语用法的一种延续。“俺”单用时用作单数较多,复数较少,通常“俺”在表示复数时,不超过三人的后加合音字“俩、仨”,如例(4)(5),超过三人则后加“几个”,如例(6)。以上两种情况经常在其后加“都”字,其中加“都”字时强调主语的数量多,如例(4)(6),不加时强调主语本身,如例(5)。

(1)俺出去了哈。(我出去了呀。)

(2)俺今们寻思买衣裳去。(我今天准备买衣服去。)

(4)俺俩都动手了。(我们两个人都动手了。)

(5)俺仨打的他。(我们三个人打的他。)

(6)俺几个都想上山顶行*[xɑŋ21]看看。(我们几个都想去山顶上看看。)

“俺”作领属之义时有三种情况:其一是“俺+亲属称谓”,不用助词“的”,直接加称谓,如(7)(8)[3],其中值得注意的是即使不是亲属称谓,但在表达与所属关系亲昵或问候之意时,也直接加后边的成分,如例(9)(10);其二是除亲属称谓以外且无亲昵问候之意的其他词,都需要加类似助词的“呢*”字,意思等同于普通话的助词“的”,如例(11)(12);其三是表示名词性的“的”字短语,即普通话的“我的”,昌乐方言中就是“俺地”,“地”字声调已经弱化为轻声,如例(13)。

(7)乜*俺爷。(那是我的父亲。)

(8)这俺弟兄。(这是我的兄弟。)

(9)俺家了都刚*好。(我的家人身体都很好。)

(10)乜*是俺学校。(那是我的学校。)

(11)乜*是俺呢*书。(那是我的书。)

(12)这是人个呢*衣裳。(这是别人的衣服。)

(13)乜*是俺地。(那是我的。)

吕叔湘先生在《近代汉语指代词》中指出“恁”是“你们”的合音字,有表复数之意[1]。昌乐方言中,“恁”与“俺”一样既可以表示单数,也可以表示复数,即“你”“你们”,如例(14)-(16),这也是沿袭近代汉语里“恁”的用法,用作单数还是复数要看具体语境。在早期白话文中“恁”字经常同“您”,推测昌乐方言没有区分敬称就是因为早期白话文“恁”字本身带有敬称的含义。“恁”用作复数时不超过三人的后加合音字“俩、仨”,如例(17)(18),超过三人则后加“几个”,如例(19)。

“恁”作领属之意时也有三种情况,与“俺”作领属相一致:其一是“恁+亲属称谓”及表达与所属关系亲昵或问候之意的词,如例(20)-(22);其二是除亲属称谓词以外且无亲昵问候之意的其他词,加类似助词的“呢*”,如例(23);其三是表示名词性的“的”字短语,即“恁地”,如例(24)。

(14)恁干什么去了?(你/你们做什么去了?)

(15)恁快翻了天了。(你/你们要翻天了。)

(16)恁乜*了天儿怎么样?(你/你们那里天儿怎么样?)

(17)恁仨是不是出去捣乱了?(你们三个是不是出去捣乱了?)

(18)恁俩都给我站好了!(你们两个都给我站好了!)

(19)恁几个别想好好干活。(你们几个别想好好干活了。)

(20)恁爷待家了吗?(你的父亲在家里吗?)

(21)恁娘身体还好吧?(你的母亲身体还好吗?)

(22)恁老家了都变样了。(你的老家那边都变样了。)

(23)这恁呢*包。(这是你的包。)

(24)乜*书包是恁地。(那个书包是你的。)

3.第三身:他[thɑ213]

在昌乐方言中“他”的形式跟普通话一致,在昌乐人交流和感知中没有“他”、“她”和“它”意义的区分,如例(25)-(27),与“俺”和“恁”不同的是“他”有自己的复数形式“他们”,如例(28)(29)。

(25)这个事根本就不用找他。(这个事根本就不用找他。)

(26)他是恁老妈妈。(她是你的曾祖母。)

(27)乜*狗窝才是他地。(那个狗窝才是它的。)

(28)他们就是那天闹事地。(他们就是那天闹事的人。)

(29)别和他们一个样。(别和他们一个样子。)

在古代汉语中就很少区分单复数,可以说“俺”“恁”沿袭了古代汉语的这个特点。“他”与普通话相一致,有自己的复数形式,在日常使用中并不频繁,经常用“人个”,比如在具体语境中表示“这本书是他的。”经常说“乜*书是人个地。”

以上三身代词“俺、恁、他”都有任指的用法,如以下例(30)(31),“他”还有虚指的用法,如以下例(32)(33)[4]。

(30)俺柱*恁一下,恁柱*俺一下地,这还能完了?(我捶你一下,你捶我一下,这还能结束吗?)

(31)恁也吃他也吃地,俺后边怎么和人个交代?(你也吃,他也吃,我以后怎么跟人家交代这个事?)

(32)管他地来,俺今日必须得把这事办了,不然我是刚*不得劲。(管他的呢,我今天必须得把这件事办完,不然我非常不舒服。)

(33)给他个棒槌。(给他一个玉米。注:昌乐话中“棒槌”是“玉米”义,但含有“揍人的工具”的贬义。)

(二)咱[tθ42]与俺[ŋã213]

“咱”与“俺”作为复数都有“我们”义,其区别是是否包含对话人,即“咱”在具体语境中包含说话人和听话人,“俺”则不包含听话人,如例(34)-(37)。

(34)俺俩最近都祥*着好。(我们两个最近身体都很好。)

(35)俺几个刚才去抬沙子去了。(我们几个刚才去抬沙子了。)

(36)咱几个一块去吧?(咱几个一起去吧。)

(37)咱一块去抬沙子去吧!(咱们一起去抬沙子吧。)

其中值得注意的是“咱”除了表示包含说话人和对话人的“我们”义以外,还可以用来表示“你”,一般在双方较为熟悉时才用,往往是表达对某事的否定[5],如例(38)、(39)。

(38)咱能不能别这么干?(你能不能别这么做。)

(39)咱能不能别待外边说我呢*事。(你能不能别在外边说我的事情。)

(三)其他人称代词

昌乐方言中“人个”相当于普通话的“人家”,意义上与“别人”一样指代除自己之外的其他人,但是“别人”偏向于客观描述,“人个”则在具体语境中带有很强的感情色彩,往往是贬义[6]。如以下例(40)和(41)都是表达某物不是对话人的,但在具体语境中(40)用“别人”是对于某物是某人的客观描述,而(41)里“人个”是贬义,表示你不该拿却拿了。“自个”相当于普通话的“自己”,与“人个”相对应,强调自己本体时用,在具体语境中也略含贬义色彩,如例(42)(43)。“大伙子”就相当于普通话的“大伙”,如例(44)。

(40)乜*别人地,不是你地。(那是别人的,不是你的。)

(41)乜*人个地,恁拿什么拿。(那是人家的,你拿什么。)

(42)乜*是恁自个家了地事,俺可不管。(那是你自家的事,我可不管。)

(43)乜*是他自个地事,恁别瞎叨叨。(那是他自己的事,你别瞎掺和。)

(44)大伙子们都好好寻思寻思这个事。(大伙们都好好想想这件事。)

其中“人个”“自个”都有泛指的用法,比如“人个地吃地,不能人个给你就要。”和“自个地事自个操心。”[7]

二、指示代词

(一)代处所:乜*了[niɛ21l0]、这了[tʂ21l0]、那了[nɑ21l0]

昌乐方言中“这了”和“那了”分别对应普通话近指的“这里”和远指的“那里”,而“乜*了”比较特殊,既可以是近指、远指,也可以是中指[8]。在昌乐人的感知中,三者的距离是“乜*了”比“这了”远,比“那了”近,故指代三个处所不同距离时三者使用明确,如例(45)(46)。如果指代两个处所,则是根据个人习惯决定是否将“乜*了”与“这了”和“那了”分别换用,如例(47)-(49)三句表达的意思是一致的,只是个人说话习惯不同。若指代一个处所,则“乜*了”也可以换用“这了”或“那了”,如例(50),“乜*了”既可以表示近指的“这里”,也可以表示远指的“那里”,具体要看语境[9]。

(45)这了是恁个,乜*了是恁三大爷个,那了是恁舅个。(这里是你家,那里远点的是你三伯家,那里更远的是你舅家。)

(46)这了这一堆是今日使地,乜*了地是明日使地,那了地是后日使地。(这里的一堆是今天用的,中间的一堆是明天用的,那里的一堆是后天用的。)

(47)乜*了是恁家,那了是俺家。(这里是你家,那里是我家。)

(48)这了是恁家,乜*了是俺家。(这里是你家,那里是我家。)

(49)这了是恁家,那了是俺家。(这里是你家,那里是我家。)

(50)乜*了是哪了?(这里/那里是哪里?)

(二)代时间:这拍*儿[tʂ21phɛr0]、乜*拍*儿[niɛ21phɛr0]

昌乐方言中代时间名词是用的“这拍*儿”“乜*拍*儿”,即普通话中的“这会儿”“那会儿”,与普通话主要是用字和语音的不同,在具体用法上并无区别,如例(51)-(53)。方言中在表示疑问的时间名词时,用的是“多少节*”,如例(54),其“节*”和“拍*”的不同在本文中暂不作讨论。

(51)恁这拍*儿好了吗?(你这会儿好了吗?)

(52)他刚才那拍*儿干什么去了?(他刚才那会儿做什么去了?)

(53)都这拍*儿了他才来。(都这会儿了他才来。)

(54)恁还得要多少节*才写完?(你还要多会儿才能写完?)

(三)代人或事物:这[tʂ21]、乜*[niɛ21]、那[nɑ21]

昌乐方言中指代人和事物时一般用“这”和“乜*”,相当于普通话表示近指的“这”和远指的“那”,如例(55)(56)。“那”只有在“这”和“乜*”同时出现的时候才用,表示更远,其距离由近及远排序分别是“这”“乜*”“那”,如例(57)[10]。其中“乜*”指代较为宽泛,除了本身远指外,在具体语境中如果不强调远近,单指某个事物(即使实际距离较近)时,会依个人习惯用“乜*”或者“这”,如例(58)不强调礼物的远近,既可以用“这”也可以用“乜*”。

(55)这俺地,乜*你地。(这是我的,那才是你的。)

(56)这俺娘,乜*俺姑和俺大娘。(这是我的母亲,那是我的姑姑和我的伯母。)

(57)这是教学楼,乜*是办公楼,那是食堂。(这是教学楼,那是办公楼,那是食堂。)

(58)这/乜*谁地礼物?(这/那是谁的礼物?)

值得注意的是昌乐方言在使用“这”“乜*”表示“某物是某人的”义时,如果句子较短且并没有强调意义时,经常省略判断动词“是”,如例(59)无强调意义,只是陈述事实,则省略判断动词“是”,而例(60)带有强调的意义,则不省略。

(59)乜*俺地。(这是我的。)

(60)乜*是俺地!(那是我的!)

三、结语

昌乐方言的人称代词和指示代词有自己的特点:一是语音的变异,表现为合音词较多、指示代词尾部元音央化;二是人称代词有古代汉语或近代汉语的某些特点,表现为前两身指称词的单复数有同一形式、三身指代词任指和虚指的用法;三是人称代词、指示代词之间词形和功能具有一致性,表现为人称代词作领属义的用法相一致、指示代词替换近指远指的用法相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