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巧枝
(南京大学文学院,江苏南京210046)
“合音”的相关论述可追溯到传统语文学时期。宋沈括《梦溪笔谈·艺文二》:“古语已有二声合为一字者,如不可为叵、何不为盍、如是为尔、而已为耳、之乎为诸之类。”[1]首次明确指出“合声成字”这一现象。清俞樾《古书疑义举例·卷二》:“古人语急,则二字可缩为一字;语缓则一字可引为数字。”[2]指出“语急”可以使“二字缩为一字”。清末韩邦庆《海上花列传·例言》:“惟有有音而无字者。如说‘勿要’二字,苏人每急呼之,并为一音。若仍作‘勿要’二字,便不合当时神理又无他字可以替代。故将‘勿要’二字并写一格。”[3]说明当时吴语中存在合音字。20世纪,刘复《中国文法通论》:两字合作一字的,如文言中合“而已”为“耳”,合“之于”或“之乎”为“诸”,合“于此”“于彼”或“于是”为“焉”,和北方口语中合“不要”为“别”,南方口语中合“勿要”为“覅”……我们称他为合音字[4]。金兆梓《国文法之研究》“字的分合·音的分合”一节,亦有关于“合音”的论述,观点与刘相似。可见,前人对“合音”的研究主要集中于“合二为一产生新词”的构词法范畴。
现代学者对“合音”的研究主要体现在“合音成词”方面。《中文大辞典》(中国文化学院,1968年)、《实用古汉语知识宝典》(复旦大学出版社,2008年)、《语言学名词》(商务印书馆,2011年)、《现代汉语词典》(商务印书馆,2013年)等均有关于“合音字(词)”的解释。合音存在于各汉语方言中,学界亦有关于汉语方言合音的研究成果①章也《合音词、“反切成词”及其在词典中的释义》,辞书研究,1987年第2期,第50-56页;王森《荥阳(广武)方言的分音词和合音词》,语言研究,1994年第1期,第160-165页;崔黎《汉语合音现象简论》,郑州大学学报,1994年第3期,第118-120页;孔祥卿《河北辛集话的合音现象与合音词》,南开语言学刊,2005年第1期,第110-116页;杨绍林《四川彭州方言的合音词》,方言,2007年第3期,第282-286页;孙红举《论汉语合音现象的研究》,西南大学学报,2014年第1期,第115-124页,等等。。多是从构词法角度对汉语方言合音现象的描述。但是,仅从构词法的角度来研究合音是不够的。因为合音不完全是构词法,合音并不一定形成新词,产生新字。合音的结果主要有两种:一种是合音后不能分开的,形成一个新词(合音词),方言中甚至为它创造一个新字(合音字(如苏州话的“覅”和北京话的“甭”)),这是一种构词法;另一种是在快速语境中出现的,慢读则消失,这只是一种语音连说变化现象,不是构词法。
具体来说,合音后不能分开的是构词法,慢读可以分开的不是构词法。还有一种情况,两读,既可以合起来读成一个词又可以分开来读成两个词。方言中有些两读的,也造了新字,要谨慎对待。区别方法是:出现的频率。合音出现频率高,分读出现频率低的,可以算“异形词”;分读出现频率高的,只能算语音变化,与构词无关。要区别“合音词”“合音字”和“异形词”“异形字”。合音词、字是固定形式,严格固定在不能分读的情况;异形词是根据出现频率确定的,当合读出现频率高而且可以分读的时候,就确定它为异形词、字。因此,我们把合音的类型分为三种:把合音后不能分开,形成严格固定的不能分读的新词(合音词)的确定为构词法范畴;把两读并产生新词(异形词)且合音出现频率相对较高的确定为构词法和语音变化的过渡状态;把两读且分读出现频率高的确定为语音变化,即语音的连说音变,也即语音的减缩变化。
(一)构词法范畴。方言中合音后不能分开,形成严格固定的不能分读的新词(合音词),我们称之为构词法范畴。这类情况在汉语方言中主要表现为使用频率非常高的否定副词+中心词、表示处所的名词短语、数量短语、指示代词、程度副词。具体示例如下①文中洛阳方言语料由作者调查所得。四川彭州方言语料来自杨绍林《四川彭州方言的合音词》,莆仙方言语料来自刘福铸《莆仙方言中的合音词研究》,河北辛集方言语料来自孔祥卿《河北辛集话的合音现象与合音词》,宁波方言语料来自徐波《宁波方言中的合音词》,固始方言语料来自胡项杰《浅析固始方言合音词的语音构成及与反切关系》,陕北方言语料来自张子刚《陕北方言中的合音词》,晋语子长方言语料来自王敬尧、杨美芬《晋语子长话的分音词、合音词、逆序词》,覃怀方言语料来自孙向华《覃怀方言中的合音词》,万荣方言语料来自吴静《万荣方言的合音词》,荥阳方言语料来自王森《荥阳(广武)方言的分音词和合音词》,新乡方言语料来自谢云静《新乡县方言合音词研究》,在此一并致谢。文中不再标注。。
1.否定副词+中心词
四川彭州方言:“不想[po33ɕiaŋ52]”合音为[piaŋ52],“不要[po33iau12]”合音为[piau12],“不爱[po33ŋai12]”合音为[pai12],“没得[mo33tE55]”合音为[mE55]。
福建莆仙方言:“未(不)会[pi5e5]”合音为[pe5],“毛(无)妨”合音为[muŋ2]。
浙江宁波方言:“勿要[feʔ55io53]”合音为[fi53],“勿用[veʔ12yoŋ213]”合音为甮[vəŋ24],“勿会[veʔ12ɦueɪ213]”合音为[veɪ24]。
晋语子长方言:“不要”合音为[piau42],“不用”合音为[pyŋ42]。
晋语新乡方言:“没有[məʔ33iou]”合 音 为[miou33],“不应[puʔ31iŋ31]”合音为[piŋ31]。
陕北方言:“不要[pəʔ3iau51]”合音为[piau51],“不如[pəʔ3iʐʯ33]”合音为[pʯ51],“不依[pəʔ3i213]”合音为[pei213]。
河南固始方言:“不要[pu51iau51]”合音为[piau51],“不用[pu51yŋ51]”合音为[pəŋ33],“没有[mei213iou]”合音为[mai33]。
河南荥阳方言:“不要[pu13iau31]”合音为[pau42],“不应[pu13iŋ31]”合音为[piŋ42],“没有[mu42iou55]”合音为[mou42]。
2.表示处所的名词短语
晋语覃怀方言:“集上”合音为[ʨiaŋ312],“顶上”合音为[tiaŋ53],“地下”合音为[tiA53],“门外”合为[mæ32]。
晋语新乡方言:“顶上[tiŋ33saŋ21]”合音为[tyɔŋ31],“底下[ti31ɕiəʔ]”合音为[tiɣ21],“地下[ti21ɕiəʔ]”合音为 [tiɣ21],“ 里 头 [li33thou]”合 音 为 [liou33],“ 身 上[sən24saŋ21]”合音为[sɔŋ24],“路上[lu21saŋ21]”合音为[luɔŋ21]。
河南荥阳方言:“顶上[tiŋ55ʂaŋ31]”合音为[tiɔ42],“底下[ti55ɕia31]”合音为[tia42],“地下[ti31ɕia31]”合音为[tia31],“里头[li55thou0]”合音为[liou42],“屋里[u13li0]”合音为[uei13],“门外[mən42uai31]”合音为[mer42]。
河南固始方言:“底下[ti214ɕia51]”合音为[tiɣ51],“里头[li214thou35]”合音为[liou35],“身上[ʂən55ʂaŋ51]”合音为[ʂəaŋ51],“路上[lu51ʂaŋ51]”合音为[luaŋ51]。
3.数量短语
山西万荣方言:“两个”合音为[liɣ51],“三个”合音为[sʌŋ51]。
晋语新乡方言:“一个”到“九个”的合音分别为:[yɔ24]、[lia31]、[sa24]、[sɿɣ21]、[uɔ31]、[lyɔ21]、[tɕhiɣ24]、[pa24]、[tɕɣɔ31],“几个”合音为[tɕiɣ31]。
河南荥阳方言:“一个”到“十个”的合音分别为:[yɔ42]、[lia55]、[sa13]、[sɿ:ɔ31]、[u:ɔ42]、[liou:ɔ31]、[ʦhi:ɔ31]、[pa42]、[ʨiou:ɔ42]、[ʂɿ:ɔ42],“几个”合音为[ʨhi:ɔ42]。
河南固始方言:“两个[liaŋ214kɣ51]”合音为[liA214],“三个[san55kɣ51]”合音为[sA33]。
4.指示代词
四川彭州方言:“这儿[ʦe12er21]”合音为[tʂer55],“那儿[na12er21]”合音为[ner55]。
山西万荣方言:“这个[tʂʅ33kɣ20]”合音为[tʂuɣ33],“兀个(那个)[u33kɣ20]”合音为[uɣ33],“这一[tʂʅ33i24]”合音为[tʂei51],“兀一(那一)[u33i24]”合音为[uei51]。
晋语子长方言:“这样”合音为[tʂuŋ42],“那样”合音为[nuŋ42]。
晋语新乡方言:“这一个[ʦɣʔ31yɔ24]”合音为[ʦuɔ31],“那一个[nɣʔ31yɔ24]”合音为[nuɔ31],“哪一个[nA33yɔ24]”合音为[nuɔ33]。
河南荥阳方言:“这样[tʂɣ31iaŋ31]”合音为[tʂɛ31],“那样[na31iaŋ31]”合音为[nɛ31],“这个[tʂɣ31kɣ0]”合音为[tʂɔ31],“那个[na31kɣ0]”合音为[nɔ31],“哪个[na55kɣ0]”合音为[nɔ55]。
5.程度副词
福建莆仙方言:“第一[te5iɿ6]”合音为[tai2],义为“最”“特别”。
陕北方言:“那么[nəʔ3məŋ213]”合音为[nuŋ213],“这么[tʂəʔ3məŋ213]”合音为[tʂuŋ213]。
河南荥阳方言:“那么[na31mɔ0]”合音为[nən31],“这么[tʂɣ31mɔ0]”合音为[tʂən31]。
河南固始方言:“那么[na51mɣ0]”合音为[nən51],“这么[tʂɣ51mɣ0]”合音为[tʂən51]。
(二)过渡状态。方言中两读并产生新词(异形词)且合音出现频率相对较高的,我们称之为构词法和语音变化的过渡状态。这类情况在汉语方言中主要表现为趋向动词短语、表示称呼的名词和名词短语、以及一些使用频率相对较高的动词和名词。具体示例如下。
1.趋向动词短语
福建莆仙方言:“出内[ʦhot6luai5]”合 音 为[ʦhuai5],义为“出去”或“出来”;“上定[ɸiau5lɛŋ5]”合音为[ɸɛŋ5],义为“上去”或“上来”;“爬起[pa2i3]”合音为[pai3],义为“上来”或“起来”;“落尾[lo5uai3]”合音为[luai3],义为“下来”或“下去”。
晋语子长方言:“来也”合音为[læ42],“去也”合音为[kæ42]。
晋语覃怀方言:“起来”合音为[ʨiɣ53],“出来”合音为[tʂhuai44]。
河南荥阳方言:“起来[ʨhi55lai42]”合音为[ʨhiai42],“出来[tʂhu13lai42]”合音为[tʂhuai13]。
2.表示称呼的名词/短语
陕北方言:“媳妇[ɕiəʔ3fu33]”合音为[ɕiou33]。
晋语子长方言:“我们”合音为[ŋuŋ42],“你们”合音为[nyŋ42],“咱们”合音为[ʦhŋ42],“个人”合音为[ker24],“别人”合音为[ar42],“我也”合音为[ŋuæ42],“你也”合音为[niɛ42]。
晋语覃怀方言:“弟兄”合音为[tiŋ213]。
河南荥阳方言:“人家[ʐən42ʨia0]”合 音 为[ȵia42],“先生[sian13ʂəŋ0]”合音为[sier31],“弟兄[ti31ɕyŋ0]”合音为[tiɔr31],“媳妇[si42fu0]”合音为[siou42]。
3.使用频率相对较高的动词和名词
陕北方言:“怎么[ʦəʔ3ma213]”合音为[ʦua213]。“吃上[tʂhəʔ3ʂaŋ51]”合音为[tʂhaŋ51]。
山西万荣方言:“多少”合音为[tɣ24]。
晋语覃怀方言:“知道”合音为[ʦau44],“做啥”合音为[ʦA42]。“清早”合音为[ʨhiaŋ213],“后晌”合音为[xuaŋ212]。
河南荥阳方言:“知道[tʂʅ55tau31]”合音为[tʂɔ13],“做啥[tsu31ʂa31]”合音为[ʦua42]。
河南固始方言:“怎么[ʦən214mɣ0]”合音为[ʦA33]。
(三)语音的减缩变化。方言中两读且分读出现频率高的确定为语音变化,即语音的连说音变,我们称之为语音的减缩变化。这类情况在汉语方言中主要表现为疑问代词短语和由语气词参与构成的合音。具体示例如下。
1.疑问代词短语
四川彭州方言:“哪一[na54iE33]”合音为[nai51],“啥东西[sa12tu ŋ55ɕi55]”合音为[sa12tin55],“做啥子[ʦu12sa12ʦɿ21]”合音为[ʦua12ʦɿ54],“哪下儿[nai54xa12er21]”合音为[nai54xer55]。
2.由语气词参与构成的合音
四川彭州方言:“不晓得喃[po33ɕiau54tE33nan55]”合音为[piao54tan55],“不喃[po33nan55]”合音为[pan55],“没有喃[mei12iou54nan55]”合音为[man55],“是哦[sɿ12o21]”合音为[so54],“啥子啊[sa12ʦɿ54a55]”合音为[sa12ʦa55]。
河北辛集方言:“去啊[tɕhi4a0]”合音为[tɕhia4],“了啊[li0a0]”合音为[lia0],“么啊[mə0ai0]”合音为[mai0],“的啊[li0a0]”合音为[liai0]。
(一)洛阳方言音系。洛阳位于河南省西部,因位于古洛水之北岸而得名,以洛阳为中心的河洛地区是华夏文明的重要发祥地。洛阳方言属中原官话洛嵩片①参见贺巍《中原官话分区(稿)》,方言,2005年第2期,第136-140页。。有25个声母:p、ph、m、f、v、t、th、n、l、ʦ、ʦh、s、tʂ、tʂh、ʂ、ʐ、ʨ、ʨh、ȵ、ɕ、k、kh、x、Ɣ、ø;38个韵母:ɿ、ʅ、ɯ、a、ə、ai、ei、au、əu、an、ən、aŋ、əŋ、oŋ、i、ia、ie、iau、iəu、iɛn、in、iaŋ、iŋ、u、ua、uo、uai、uei、uan、uən、uaŋ、uoŋ、y、yo、yə、yɛn、yn、yoŋ;4个声调:阴平24、阳平42、上声55、去声51。
(二)洛阳方言合音的类型。洛阳方言合音现象颇多,除了北方话中常见的数量短语、程度副词、疑问代词、方位短语等合音,还有称呼、常用的动词名词、地名等合音。其主要表现如表1所示。
表1 洛阳方言合音现象
按照我们对合音类型的划分,洛阳方言合音现象中的数量短语、程度副词、疑问代词、副词短语(否定副词+中心词)、表示处所的方位词短语等属于构词法范畴,这类合音在洛阳方言中根深蒂固,非合不可,若分开读就会让洛阳人觉得不地道;洛阳方言合音现象中表示称呼的短语以及一些常用的名词、动词短语属于处于构词法范畴和语音减缩变化之间的过渡状态,这类合音在洛阳方言中可分可合,但合音的频率相对较高;洛阳方言中表示地名的合音则属于语音的减缩变化,这类合音在洛阳方言中分读的频率相对较高,合读一般只保留在少数老年人的日常用语中,中青年人一般分读。
(三)洛阳方言合音的音变考察。总的来看,洛阳方言合音的音变规律为:合音声母为前字声母;合音韵母主要为后字韵母,有时前字韵母也可成为后字韵母的一部分(介音);合音声调可为前字声调、后字声调或变为新的声调。从合音音节的声韵调是否源自合音上下字看,洛阳方言合音的音变模式有直选类合音和选变类合音两种。值得注意的是洛阳方言数量短语合音词的合音结果颇为分歧,“一个”到“十个”的合音结果分别为:[yo51],[lia55],[sa24],[suo51],[uo51],[luo24],[ʦhyo24],[pa24],[ʨyo55],[ʂuo42]。这些合音词的读音显示了四个不同的韵母,即yo、ia、a、uo。
“个”在现代洛阳方言中的读音为[kə51],其中古音韵地位是果摄开口一等见母哥韵去声。《广韵·去声卷第四·箇第三十八》:箇,箇数,又枚也、反也,古贺切[5]。我们据此断定《广韵》的“箇”即为现代洛阳方言的量词“个”。高本汉、王力、董同龢、周法高、李荣、邵荣芬、蒲立本、郑张尚芳、潘悟云等先生为“箇/个”拟的中古音为[kA](参见东方语言学网站中古音查询)。《中原音韵·十二歌戈韵·去声》有:箇/个,“箇”在中原音韵时代的读音为[ko][6]。
冯春田先生考证蒲松龄(约1640—1715)《聊斋俚曲》大约是出现“俩”“仨”两词最早的文献[7]38-44。江蓝生先生考证《燕京妇语》中“四个”“五个”“六个”分别用“四啊”“五哇”“六哇”标写,清代北京话“四个”“五个”“六个”连读音变为“四啊”“五哇”“六哇”[8]。我们可以断定北方方言数量短语合音在清代已经形成。冯春田先生指出:“至少在清代,也就是‘俩’‘仨’形成的时期,汉语北方方言‘个’一般已经音[kə],但在频频使用‘俩’‘仨’的《聊斋俚曲》所反映的方言里,‘个’则音[kuə]。”[7]38-44《聊斋俚曲》所反映的山东淄川方言属北方官话,与中原官话毗邻,加之洛阳方言是《中原音韵》的基础方言之一,这个时候洛阳方言的“个”音[kuo]不足为奇。我们认为洛阳方言合音词“四个[suo51]”“五个[uo51]”“六个[luo24]”“十个[ʂuo42]”里的“个”是中原音韵时代读音[ko]的保留,合音词“一个[yo51]”“七个[ʦhyo24]”“九个[ʨyo55]”里的韵母“yo”则是受到合音上字读音的影响,其原本是uo。
洛阳方言数量短语合音词“两个[lia55]”“三个[sa24]”“八个[pa24]”的合音过程较为复杂。冯春田先生指出:“‘俩’‘仨’这两个数量(个)结构合音词的形成有两个阶段(过程),即在类型上‘两/三+个’连说时发生和其他‘数+个’结构一样的音变,只是这一阶段的音变使量词‘个’变音为[a/ia]之类;但是又由于数词‘两’‘三’的音素特点(有辅音韵尾),导致‘个’的变音形式不容易独立,于是语言自身的调节功能促使它们合成了一个包含‘数+量(个)’结构意义的词音[lia/sa]。”[7]38-44洛阳方言数量短语合音词“两个[lia55]”“三个[sa24]”“八个[pa24]”的合音过程也大抵如此,同时“两个”“三个”“八个”在汉语方言中的使用频率相对较高,更易“趋同”,河南山东大部地区都有“两个[lia]”“三个[sa]”“八个[pa]”的说法,只是调值略有不同。
据此,我们认为洛阳方言数量短语合音词“两个[lia55]”“三个[sa24]”“八个[pa24]”的合音过程较为复杂,其受到了周边方言的影响;合音词“四个[suo51]”“五个[uo51]”“六个[luo24]”“十个[ʂuo42]”里的“个”是中原音韵时代读音[kuo]的保留,合音词“一个[yo51]”“七个[ʦhyo24]”“九个[ʨyo55]”里的韵母“yo”则是受到合音上字读音的影响,其原本是uo;现代洛阳方言中“个”的读音[kə51]属文读音,是最“年轻”的读法。“个”的读音在洛阳方言中有两个层次,来自白读音的[kuo51],来自文读音的[kə51]。
以往对汉语方言合音现象的研究主要集中在构词法范畴,我们根据合音在方言中的具体使用情况,把合音分为构词法范畴、构词法和语音变化的过渡状态、语音的减缩变化等三种类型,能更为清晰明了地说明合音在方言中的实际使用情况。合音的语音对应除了常见的来自共时的合音上下字的语音对应外,还有来自语音演变的历史层次的对应。研究汉语方言合音,对研究汉语方言、汉语语音史等具有重要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