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李敏 吴 红
1. 时代背景
话剧《日出》以20 世纪30 年代初期半殖民地半封建的中国社会为背景,以女性视角揭露了资产阶级的黑暗和糜烂,其中的每一个小人物都别具特色,顾八奶奶更是其中典型的小人物,具备时代典型性。因此,本文拟以顾八奶奶为例,分析时代背景下话剧《日出》中小人物的形象寓意。
2.话剧主题
《日出》是曹禺在1940 年创作的一部话剧作品。该剧反映了20 世纪30 年代中国社会的现实,表达了曹禺对当时社会黑暗面的反思。从创作背景来看,20 世纪30年代正值中国抗日战争时期,社会动荡不堪,人心涣散。一些资产阶级知识分子在失意和绝望中逐渐丧失理想,沉沦堕落。《日出》中的悲观主义情调反映了当时社会上的消极倾向。同时,剧中也抨击了当时社会上的虚伪、利欲和背叛,展现出资产阶级自私腐朽的一面。作者从主人公陈白露的视角,展示了一个“损不足以奉有余”的黑暗社会。在这个社会里,有着贪婪、虚伪、奴颜婢膝的都市群丑,他们以金钱为中心,不择手段地剥削和欺压社会底层的弱势群体,导致无数的悲剧和苦难。陈白露就是这个社会的牺牲品,她是一个有着高贵气质和理想抱负的女性,却沦为潘月亭的情妇,失去了自己的爱情和尊严。她在黑暗中渴望光明,却找不到出路,最终选择了自杀。作者在描绘这个黑暗社会的同时,也没有放弃对光明社会的期待和信念,他通过一些细节和象征,表达了对东方红日即将升起的迫切期盼。
1.哗众取宠的中年妇女
话剧《日出》中的典型小人物形象有很多,其中一个是顾八奶奶,一个哗众取宠的中年妇女。顾八奶奶喜欢炫耀自己的财富和地位,对其他人傲慢无礼,尤其是对陈白露和小东西。她也没有真正的友情,只是和一些同样浮华的女人结伴而已。她是一个典型的资产阶级女性,代表了当时社会上的腐朽和堕落。她总是兴高采烈地笑,觉得“一则显得年轻些。二则自己以为笑的时候仿佛很美,三则那耀眼的金牙只有在笑的当儿才能完全地显露出来。于是嘴、眼睛、鼻子挤在一起,笑,笑,以致干笑得令人想哭,想呕吐,想去自杀”。而这样的表现,会让她的面部表情格外夸张滑稽,她说话时也总是指手画脚、摇头摆尾,还自以为聪明地跟潘月亭说:
顾八奶奶:(滔滔地)四爷,你呀,真不是个规矩人,放着牌不打,烟不抽,一个人在这里打电话!(低声,故意地大惊小怪,做出极端关心的机密样子指着左边)你小心点,白露就在那边陪朋友打牌呢。(点点潘的头)你呀,又偷偷地找谁啦?你好好地告诉我,这个女人是谁?她为什么找到这里给你打电话?你们男人什么都好,又能赚钱,又能花钱的,可是就是一样,不懂得爱情,爱情的伟大,伟大的爱情——
通过这段台词更可以看出她哗众取宠的个性,她通过这种自作聪明的方式吸引潘月亭的注意,并希望别人能高看她一眼。总体而言,顾八奶奶的形象不仅反映了当时社会的一种现象,还暗示了话剧的主题和寓意。顾八奶奶的名字就有讽刺的意味,她和陈白露、小东西形成了鲜明的对照,突出了后者的善良和纯洁,以及他们所遭受的不公和苦难。
2.无病呻吟的滑稽寡妇
顾八奶奶同时也是一个无病呻吟的滑稽寡妇,她总是打扮得花枝招展,明明身体壮实,却总是嚷嚷着自己有病,在刚出场时,她就一边捶打着自己的心口,一边说:“不,用不着,我心痛!我刚才不打牌,就因为我忽然想起胡四这个没良心的东西,我的心又痛起来!你不信,你摸摸我的心!”在第四幕,她又有了失眠的毛病,于是问陈白露:“ 究竟你的安眠药在哪儿?”她不厌其烦地向别人说着自己有病,也总是矫揉造作地表现得像个天真的小女孩,但在其他人眼里,只觉得她做作又可笑。
3. 丑态百出的富家太太
顾八奶奶说话总喜欢摇头晃脑,她认为自己风韵犹存,对“面首”充满了耐心,哪怕胡四欺骗她、忽视她,她依然能自我欺骗,并快乐地相信着胡四对她的爱。她自认是“世界上顶多情的人,所以她顶悲观、顶痛苦、顶热烈”,并且乐此不疲地向人们展示她的“脆弱”和“病弱”,她总是借此来吸引旁人的注意。再比如在第二幕中,她形容自己和胡四本来就是一对小孩子:
顾八奶奶(一个天真未凿的女孩子似的,撒着娇。当然看得出来她在模仿着白露):你跟我来!我不让你看,我不让你看嚜 !(一手推进胡四,骄傲地立在自己的俘虏和朋友前面,一半对着胡四,一半对着其余的人)我不许你看,你就不能看!你听着不听着?
顾八奶奶:我们本来就是一对小孩子嚜 !(向胡四)你说是不是,我问你,你刚才为什么偏要看那个女人,有什么美,又粗,又胖,又俗气,又没有一点教育,又没有一点聪明伶俐劲儿,又没有……
通过这两段台词可以看出,她总是在模仿陈白露做出各种让人发笑的扭捏动作,也一直用金钱维系着与胡四的关系,她给胡四花钱,给他找工作,也给他买汽车,维持着他的生活,甚至还想嫁给他,她总是活在虚假的“爱情”里,她认为她用金钱维系的与胡四的关系就是“爱情”。
通过塑造顾八奶奶这一角色,曹禺对社会黑暗现实中的虚荣、贪婪和道德沦丧进行了强烈的批判。他通过讽刺顾八奶奶的形象,提醒观众们要反思金钱至上的价值观,并提醒人们关注社会正义和人性的重要性。
顾八奶奶的台词语言反映了她的性格和身份,她说话总有些夸大,总是在彰显自己对爱情的看重和自己的富有。例如,她对陈白露说:“我告诉你,爱情是你甘心情愿地拿出钱来叫他花,他怎么胡花你也不必心痛——那就是爱情!——爱情!”这体现出她是不在乎给胡四花钱的,也侧面体现出她的做作。 她对王福升说:“福升,我不喜欢你这么胡说乱道的什么‘老人家’、‘她老人家’的。我不愿意人家这么称呼我,我不爱听。”这些台词语言显示了她的不服老、高高在上和有底气,也暴露了她的虚荣。
顾八奶奶的肢体动作也反映了她的性格和身份,比如她说话时总摇头晃脑,她的脸上总是带着笑,也总喜欢对别人指手画脚,好显出她“小绑腿似的指头上的宝石以及耳环”。在将胡四拉进大厅时,她会噘嘴,撒着娇,跺着脚——在模仿陈白露的动作,还一边推着胡四,一边抬头挺胸地立在自己的朋友面前,向别人展示她的“俘虏”。在跟陈白露讨论结婚问题时,她说:“咦,你当我是那不三不四,不规矩的坏女人?”她会翻白眼,手也叉在腰上,显得不屑又自负,然后继续向陈白露灌输“三从四德”的理念,拼命证明她是个规规矩矩的好女人。这一系列的肢体动作都将她的形象塑造得立体鲜活,也将一个富态的、无知的、急于炫耀和做作无知的中老年女人形象呈现给观众。
顾八奶奶的舞台服装道具也反映了她的性格和身份,她穿着很华丽,喜欢用珠宝和首饰来装饰自己,有时候还用一些昂贵和稀有的物品来炫耀自己的财富。例如,她穿着一件镶着灿烂金边的花旗袍,旗袍紧紧裹在她身上,走起路来,小鲸鱼似的;她嘴里镶嵌着金牙,带着珠光宝气的钻石耳环,指头上带着宝石戒指。这些装饰物都进一步让她与“肥胖的有钱寡妇”的形象更加贴切。
顾八奶奶的第一次出场很聒噪,从打麻将的房间里吵闹着走出来。话剧演员也将她的形态表现得活灵活现:
顾八奶奶推开左面门,雀牌和吵闹的声音更响。她仿佛由里面逃出来。步伐极力地故作轻盈,笑着喘着。
这段表演亮点闪烁,一个装模作样的“仿佛”,一个“极力地故作”,将顾八奶奶的做作丑态展现得淋漓尽致。话剧演员在表演时,也通过整理发型、仪容等向观众展示了一个为自己的门面做足了功夫的寡妇,从她对于自己外表的在意和言谈举止的粉饰程度中我们不难看出:她很有钱,这是她成为那个时代“上流社会”人物的标准;她很愚笨,不合时宜、不分美丑,自以为是少女般的行为作风成为他人的笑柄。由此我们不难看出顾八奶奶身上存在着一对矛盾,即“本我”与“他我”的矛盾。
同时,顾八奶奶是一个在矛盾对立中苟活的封建女性。她生活在一个半殖民地半封建的社会,同时受到封建礼教和资本主义金钱的双重影响。这种双重影响使她的处境更加复杂。
一方面,顾八奶奶享受着物质生活的富足,拥有金钱带来的舒适和奢华。另一方面,她也深受男权制度的压迫和束缚。作为一个封建社会的女性,她被社会期望按照传统的道德规范来生活,受到家族和社会的束缚。这种矛盾使她在追求自由爱情和传统道德之间陷入了困境。顾八奶奶既渴望展现自己的个性,追求幸福,又害怕违反社会规范而面临谴责和压力。她无法摆脱这些矛盾对立,也没有觉悟、斗争和改变的能力。因此,她只能以金钱来买取片刻的快乐和安慰,但这种快乐和安慰只是表面的,无法给她带来真正的幸福和价值。顾八奶奶的形象代表了那些被社会束缚、无法真正实现自我的封建女性。她的苟活和黑暗生活,象征着整个社会体制对弱势群体的压迫和限制。她等待日出的到来,象征着她对于真正解放和改变的期望。她的形象提醒人们反思社会中的不公和束缚,呼唤社会的进步和变革,让每个人都能够实现真正的幸福和价值。
顾八奶奶是一个传统文化和价值观念的守护者。尽管她生活在一个充满变革的时代,但她没有接受新思想和新文化的影响,而是坚守着自己的旧观念和传统习惯。她对金钱和权势的崇拜,对面子和地位的重视,以及对男人和婚姻的依赖,都体现了她对封建礼教和资本主义金钱观念的坚守。她的信仰扎根于过去的传统社会中,而不愿接受新的思想和价值观。
顾八奶奶对传统价值观念的坚守是最令人钦佩的。她对传统文化和价值观念的执着,使她成为小说中的一个象征。她喜欢引用古诗词和成语表达她的思想和情感。她并不能阻止社会的变化和现代化的进程,但是她对这些变化提出的批评和反思使她成为一个有远见的人物。顾八奶奶认为,传统价值观念的丧失将会导致社会的崩溃和家庭的瓦解,因此她希望回到过去的时代,以保护传统的价值观念。
同时,顾八奶奶对陈白露和方达生等新一代知识分子的不理解和不尊重,展现了她对五四新文化运动和民主革命运动的排斥和反对。她无法理解他们追求自由、平等和进步的理念,守护着自己过时的传统文化和价值观。她成了传统和进步之间的代表性冲突。她固守着旧观念,无法适应社会的变化和发展,注定被历史所抛弃。
顾八奶奶是一个没有进步、没有创新、没有变革的传统女性。她在黑暗中守护着自己的传统文化和价值观念,对新思想和新文化持有排斥的态度。她的坚守和固执,既反映了她对过去的眷恋,也反映了她对未来的恐惧。她等待着日出的到来,却无法理解日出的含义和必然性。她的形象提醒我们,封建文化和旧观念无法抵挡历史的洪流,只有与时俱进、积极变革,才能迎接新的时代和挑战。
综上所述,话剧《日出》通过典型小人物的塑造,反映了20 世纪30 年代上海的社会现实和人民生活。通过对小人物形象的生动描写,表现了当时社会的种种弊端。作者对剧中人物进行语言刻画、动作塑造和舞台衬托,使这些人物形象栩栩如生、个性鲜明。这些小人物一方面体现了传统封建女性在社会转型期的迷茫与无奈,另一方面也成为传统价值观念和生活方式的承载者。《日出》通过对小人物的细腻刻画,向人们呈现了一个风云变幻的年代,启迪观众反思时代发展的方向。这部话剧以其独特的审美价值和历史价值,成了中国现代话剧的经典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