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金玉
古条歌作为仫佬族音乐文化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体现了仫佬族丰富多彩的民俗和社会生活。广西,这个被誉为“歌海”的地方,不仅因为其多样的民歌类型和丰富的内容而闻名,更因为其独特的音乐形式和演唱方式深刻反映了当地多个民族的文化特色和价值观。古条歌是这个“歌海”中一颗璀璨的明珠,它继承和发扬了仫佬族音乐传统的精髓,同时也与仫佬族的其他音乐形式密切关联。在仫佬族的音乐体系中,高声部的五度结构和低声部仅有的两个音被广泛运用,这一特点在古条歌中也有明显的体现。而古条歌所特有的持续音式衬腔织体,同样源自仫佬族音乐的传统,但在演绎过程中,也逐渐形成了自己独特的风格和节奏规则。
通过分析仫佬族的族群特性可以更好地理解古条歌与仫佬族音乐传统之间的关联是如何受到族群历史和文化影响的。仫佬族的历史背景揭示了音乐风格和表演形式的起源,而语言文字则影响了歌词的结构和含义,进一步影响了旋律的构造和表达。
仫佬族的历史可追溯至明代,当时在李宗昉所著的《黔记》一书中有详细的记载。进一步回溯,柯劭忞在《新元史》中提出“木娄”可能是仫佬族最早的称呼。除此之外,《天河县志》和《大清一统志》也对仫佬族的先称有所提及。在历史长河中,仫佬族以宗族为单位,设有不同的“冬”组织,这种组织实质上具有封建宗族性质。例如,在罗城县东门镇的银姓仫佬族人具有清晰的宗族组织结构。根据《罗城县仫佬族民族来源》的资料可知,仫佬族的字辈和家族迁移史均有详细的记载。此外,仫佬族的文化也深受外来文化,尤其是汉族和壮族的影响。
仫佬族的语言构成复杂,与其多元的文化背景和复杂的民族交融历史密切相关。据明清时代的文献记载,仫佬语属于汉藏语系的壮侗语族侗水语支,与侗语、水语、毛南语等有较高的相似度,但与汉语存在明显的差异。值得注意的是,由于仫佬族与其他民族,特别是汉族和壮族的交往密切,其语言使用呈现出高度的多样性。在日常生活中,仫佬族人不仅使用本民族的语言,还广泛使用汉语和当地方言,被称为“土拐话”。语言的多样性反映了仫佬族在维护本民族文化传统的同时,也愿意接纳和融合其他民族文化元素。尽管如此,仫佬族并没有发展出属于自己的书面文字,而是通用汉字。在这个过程中,仫佬语逐渐吸收了更多的汉语借词,汉语在仫佬族地区也逐渐流行起来。这一点不仅反映了仫佬族在语言使用上的实用主义倾向,也揭示了汉字作为一种文化符号在语言交流中的重要角色。
仫佬族音乐文化具有深厚的历史背景。它最早以吟唱的形式存在,包括山歌、民谣和民间戏曲等多种表达方式。这种民间文化不仅在仫佬族社会中有着悠久的传统,在日常生活的各个方面也具有显著影响。传说中,广西的歌仙刘三姐就是出生在仫佬族的山乡。在仫佬族社会里,歌谣无处不在,从出生到终老,人们都生活在一个充满歌声的世界里。这种音乐文化随着图腾崇拜、宗教信仰和节日文化的影响,以及与其他民族文化的相互渗透,逐渐形成了独具特色的仫佬族文化体系。在演唱形式上,仫佬族音乐主要分为独唱、齐唱、对唱、合唱和小组唱等,其中尤以同声二部男女对唱最具特色。这种演唱形式不仅辉煌而深厚,还突出了仫佬族人在生活中的团结精神,满足了人们在精神层面的需求。
仫佬族音乐丰富多彩,其独特的语言特点为音乐文化赋予了更深的内涵。仫佬族虽然有自己的语言,但无文字,由于与汉、壮等民族杂居,因此仫佬族人多会说“土拐话”和“仫佬话”两种语言。在日常生活中,仫佬族人主要使用本民族的“仫佬语”进行交流,而在歌唱中则多使用汉语方言“土拐话”。这一方言拥有8 个调类,包括阴平、阳平、阴上、阳上、阴去、阳去、阴入、阳入等,为歌唱增加了丰富的韵律感。
仫佬族歌唱中对“咬字”和“吐字”的特殊处理,体现了其音乐语言的精细与丰富。咬字是指声母要说得非常清楚,吐字则是指韵母要吐得准确有力。具体到声母的分类,仫佬族民歌语言中包括单纯声母、腭化声母和唇化声母三类,且各类声母数量不等。这些特点不仅让仫佬族音乐更具表现力,也为研究和理解仫佬族音乐提供了重要的语言学依据。
仫佬族民歌作为这一民族文化的瑰宝,其主题丰富多样,反映了仫佬族人的生活、风俗、情感与传统。按照民间的分类方式,仫佬族民歌大致可以分为三大类:古条歌、随口答与口风。其中,古条歌主要歌唱历史人物、事迹和民间故事,这些歌曲通常具有口头传承的历史文献价值,记载着仫佬族在不同历史时期的生活状态和文化观念。随口答则更贴近日常生活,通常在赶集、节日或者生产劳动中被即兴编唱,用于交流经验和增进情感。口风歌是一种歌唱式的斗智斗勇,在歌圩或对歌中用于展示歌手的即兴创作和词汇运用能力。在仫佬族的歌唱文化中,单一的曲调和形式是不足以满足歌手和听众的。歌手们在赛歌的过程中会随机编排多种曲调,以展现其才艺和创新性,这也使他们在音乐表达上具有很高的灵活性和多样性。这种丰富的主题和形式不仅体现了仫佬族音乐的多样性,也成为研究该族群音乐文化的重要窗口。
仫佬族的音乐文化丰富多彩,其特点在多个方面都得到了体现。其中,音乐调式的特点尤为引人注目。主要以五声音阶徵调式为基础,这一调式的骨干音包括徵、羽、宫、商、角五音,这就使仫佬族民歌在音乐性和表现力方面具有独特的魅力。与此同时,偏音fa 和si 则相对少用,这也显示出该族群在音乐创作中对于音阶选择的特定偏好。除了音阶结构,仫佬族民歌的曲式结构也与其唱词的结构存在直接关系。歌曲可以按照句数或字数进行分类,如三句腔、四句腔、五句腔、十一字腔、三十字腔、三十一字腔等。这些不同的曲式结构为仫佬族民歌提供了丰富的表现形式,使其旋律和节奏与歌词内容紧密相连。仫佬族的诗歌韵律也有其独特之处,例如全部押尾韵,没有头韵、腰韵和腰尾韵,以及对押韵声调的特定要求。这些特点进一步丰富了仫佬族音乐的节奏感和表现力。
综上所述,仫佬族的音乐调式不仅在音阶和韵律方面具有独到之处,还在曲式结构与歌词之间建立了紧密的联系。这一系列特点共同构成了仫佬族音乐独特的审美风格和文化内涵。
古条歌是仫佬族特有的一种民歌形式,极具文化和社会价值。“古条”中的“古”通“故”,即指歌曲中常包含关于历史人物、民间故事和传说的内容。每“条”(每个故事)的篇幅通常都比较长,少则十几首,多则几百首。一般来说,古条歌采用一曲多唱或一曲变唱的形式,具有固定的唱词和较长的篇幅。这种歌曲形式主要在特定的社会场合如婚娶、生日和迁新居等喜庆活动中被广泛演唱。古条歌通常只在晚上演唱,这时是一天当中忙完休息的时候,男女老少聚在一起互相对歌。这不仅是一种社交娱乐活动,也具有重要的教育和文化传承功能。通过歌唱,古条歌可以帮助族群成员更深入地了解和认同他们的文化和历史。同时,晚上的这一聚会时刻也被视为一个教育和传承民族历史、传统和文化的重要场合。这种独特的安排不仅强化了族内不同年龄和性别群体之间的社会联系,也使古条歌成为维系仫佬族群认同和文化传承的重要纽带。
古条歌在旋律特点和应用场合上与仫佬族的其他音乐传统,特别是山歌,有着密切的相似性。古条歌和仫佬族山歌音乐都倾向于采用高声部的五度结构和低声部仅有的两个音。五度结构在音乐中常被视为稳定与和谐的元素,这在两种音乐形式中都被用来增强旋律的动态和节奏。同时,低声部在这两种音乐形式中通常仅使用两个主要音符作为基础,有效地支撑着高声部的五度结构。这种简单但有效的低声部设置为高声部的复杂性提供了平衡,并强调了旋律的核心主题。这样不仅使这些音乐形式容易被口耳相传,还能在没有乐器伴奏的情况下表达出深刻的情感。
在古条歌中,同声二重唱的高低宛转不仅增加了音乐的层次感,也为表达更丰富的情感提供了空间。这一特点源于仫佬族的山歌音乐,如走坡、婚俗歌谣等。这种同声二重唱都有效地引导了听众的情感,使他们能够更加清晰地感受到音乐在情感和节奏上的起伏。
最后,古条歌的持续音式衬腔织体来源于仫佬族山歌音乐传统,在持续音式衬腔织体方面展现了显著的相似性。这一特点使两者都缺乏乐器伴奏,而仅依靠二声部高低宛转的音乐形式。在古条歌中,这种衬腔织体是一种持续的、贯穿整首作品的音乐元素,它不仅增强了作品的结构性,而且丰富了音乐的深度。在仫佬族音乐中,持续音式的衬腔织体同样是一种重要的音乐特征。它不仅在形式上与古条歌相似,在情感上也有相似的效应。
古条歌和仫佬族音乐在旋律特点上主要有三方面的差异:(1)韵律的规则和自由度;(2)乐句的构造和节奏变化;(3)衬音的使用。
仫佬族的音乐主要是用“土拐话”和“仫佬话”来演唱,由于其在语素、前缀和后缀等方面存在特殊性,为歌曲提供了更加丰富和戏剧化的旋律特点。衬音如“呵”“依嘛的”“啰”“呀喂”等常用于加强歌曲的情感深度和节奏感,而这些衬音在方言的润腔中更能体现其生动和多样性。相对而言,古条歌虽然是仫佬族音乐中的一种,但更多地的是使用汉语演唱,缺乏方言的特殊性和丰富性。例如,在《古今对唱》中:二十五年嘉庆皇,接位北京是道光,道光皇帝登九五,五湖四海来朝皇。道光皇帝北京坐,因我不知才问哥,他坐北京有几久,日后谁人管中国?歌曲没有使用任何衬音,而是专注于歌词和旋律的交织。这不仅在衬音的使用上与仫佬族音乐有着显著差异,而且在语言选择上也有所不同。这种侧重于汉语和缺乏方言特色的特点,意味着古条歌在传达情感、节奏和文化内涵上有着不同的方式和焦点。
同时,仫佬族音乐传统和古条歌在旋律构造和韵律特点上有着明显的差异。首先,仫佬族音乐拥有独特的韵律结构,如全部押尾韵,没有头韵、腰韵和腰尾韵,且最后一句必须押韵。与之相对,古条歌允许每节歌段更换韵脚,这就增加了其旋律的多样性和复杂性。在乐句的架构方面,仫佬族音乐有自己的特殊规律。例如,三字句通常从强拍开始,中间速度逐渐加快,并在最后一个字上稍作延长。而在古条歌中,由于其源于古老的故事和传说,更注重叙事性和诗性,因此在乐句的选择和变化上更为灵活,不受严格的节奏和拍子的约束。仫佬族音乐通常使用方言进行演唱,这一特点在旋律和节奏上也有所体现。例如,方言中前缀和后缀的使用使歌曲更具有戏剧性和幽默感。古条歌则主要使用汉语,更侧重于文化传承和历史故事的讲述。
在探索古条歌旋律特点与仫佬族音乐传统关联的过程中,可以明显看出两者之间的密切联系和互相影响。古条歌不仅继承了仫佬族音乐中高声部的五度结构和低声部仅有的两个音,还借鉴了其特有的持续音式衬腔织体。这些旋律和结构特点在古条歌的演唱中得到了全新的诠释和发挥,也为仫佬族音乐传统添加了新的元素和内涵。同时,古条歌与仫佬族音乐虽然有诸多相似之处,但由于各自的社会功能和文化背景不同,也呈现出各自独特的韵律规则、节奏变化和衬音使用等方面的差异。这些差异不仅丰富了仫佬族音乐的内涵,也进一步证明了音乐作为一种文化现象,其形态和功能总是在不断地变化和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