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斯坦尼表演方法20 世纪后的延伸——以乌塔·哈根为例

徐雪菲 苏静（山东艺术学院）

一、斯坦尼斯拉夫斯基体系

斯坦尼斯拉夫斯基从出版第一部著作《我的艺术生活》开始到后来的《演员的自我修养》和《一个角色的塑造》逐步形成了斯坦尼斯拉夫斯基体系。形成时间约在1906—1909 年。而后又在表演和积累中形成了更加完善的体系。乌塔·哈根是20 世纪后期坦尼斯拉夫斯基表演体系中的一个突出分支。在了解乌塔·哈根表演技巧之前，我们首先要大致了解斯坦尼的体系内容。

（一）斯坦尼斯拉夫斯基

斯坦尼斯拉夫斯基表演体系初露锋芒是在契诃夫的话剧《海鸥》的演出中，这部剧也是契诃夫的一次转型，最开始《海鸥》的表演是失败的。在《海鸥》中，契诃夫把最平常的吃饭、喝酒、打牌写在了戏剧里，没有明显的戏剧冲突。这让那时看习惯了佳构剧的观众十分不习惯，而契诃夫也备受打击“除非活到七百岁，否则我再也不写戏了”。而在1898年斯坦尼斯拉夫斯基与俄国另一位现实主义大师聂米耀维奇—丹钦科（Vladimir Nemirovich—Danchenko）共同创建了著名的莫斯科艺术剧院（Moscow Art Theater，MAT），并以契诃夫的《海鸥》轰动了俄国剧坛，也使《海鸥》在失败两年后大获成功。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理论拯救了《海鸥》。此时的斯坦尼斯拉夫斯基非常注重演员的内心体验，他把契诃夫戏剧中对演员内心的复杂的心理分析表现给了观众。

斯坦尼斯拉夫斯基体系作为一个已经存在近一个世纪的表演体系，对导演的作用和用处是毋庸置疑的。与表演、导演、舞美、影视、舞台、教学等等息息相关。在接下来的几十年中出现的各路表演理论家对斯坦尼斯拉夫斯基体系的改良以及演变使得斯坦尼斯拉夫斯基体系愈发强大。

斯坦尼斯拉夫斯基体系对当代戏剧艺术的发展产生了尤为深远的影响，在戏剧表演理论中占据“主流”地位。我们在学习中常把斯坦尼斯拉夫斯基表演体系奉为现实戏剧主义的典范。斯坦尼也指出：只有现实主义戏剧才是表演艺术真正意义上的阳关大道。

（二）从斯坦尼斯拉夫斯基表演体系到乌塔·哈根

斯坦尼斯拉夫斯基表演体系大体分为前期和后期两个时间段来进行发展，前期斯坦尼对演员的要求更注重于体验，可以称之为内心的感受。运用演员最本身的反应来激发出演员自己的潜力，在舞台上表演出来最真实的反映给观众，在舞台上“生活”起来。在这一时期的斯坦尼斯拉夫斯基体系被称为“体验派”。

体系前期的其中一位代表人物就是乌塔·哈根（Uta Hagen）。她运用的表演方法是斯坦尼斯拉夫斯基体系的延伸或者说是一个分支，教学方法也是偏重于斯坦尼体系的前期时间注重“体验”。斯坦尼的前期体验中要求演员的在舞台上要在现实生活中一样自然，把他想象成是自己真实发生过的，当你塑造角色的时候要去会体验。在前期的创作中，斯坦尼倾向于内心创作，最重要的是感情记忆、创造想象。但在1906 年《斯多克芒医生》的第50 次演出的时候，斯坦尼忽然发现多次的汇演当自己已经“体验”不出来时，他在机械地表演。固定的场景、台词，让他对自己的演出进入了一种麻木的状态。在演出时，他没有全身心地投入其中。自此，他开始有所改变。进入苏联以后，他认识到了体验与体现的关系，并提出动作对演员的重要性。在斯坦尼的前期与后期都有不同的人物去延伸，而此论文着重前期。

在《尊重表演艺术》的开头中，举了莎拉·伯恩哈特（Sarah Bernhart）和爱丽娜拉·杜斯（Eleanora Duse）两位女演员的例子。伯恩哈特被称为表象的形式主义演员，而杜斯则是现实主义。乌塔·哈根叫作它写实主义。

形式主义（表现主义）的表演方法使用一种几乎是成模式的表演方法来表演，该是什么样的就是什么样的。而现实主义（直觉主义）使用自己的内心去在舞台上感受而剖露人性最深处的情感，用极致的真诚去感受对方。伯恩哈特和杜斯都出演过当时很受欢迎的戏剧，剧中的最大冲突是丈夫怀疑自己的妻子出轨，伯恩哈特是以非常怒吼的声音说着：“我发誓！我发誓！我发誓！”当时，观看的观众起立为她鼓掌表达他们受到共情。这是最规范的演法，我们在遇到这种受委屈的事件中通常都会下意识的生气回应。而在杜斯的表演中，我们看到了一位妻子也是一位母亲的真切流露，她只轻轻地说出了前两句，抚摸着儿子的头，与丈夫坚定地对视着。当天晚上，看过杜斯演出的观众都流泪下来。而乌塔·哈根显然是与杜斯站在一边的，但是乌塔·哈根也不完全排斥表现主义，她把她的时间全留给了现实主义（直觉主义）。

乌塔·哈根的表演体系是斯坦尼体系的一个分支。她把演员“应该做的事”分成了概念、正身、替换、情绪记忆、感官记忆、五种感官，走动和思考，即兴排演和真相。

与此同时，你需要接受不同的训练，不同历史文化的渲染，这都仅仅是你能否成为一个好演员的初步条件。而谈到一个演员是不是应该长得漂亮，乌塔·哈根的《尊重表演艺术》一书中写道，作为一个演员，你在舞台上给观众表达情感，无论长得漂不漂亮，你都可以给观众带来美感。当然，不漂亮的必须去打动观众，从内心深处达到共鸣，才会迎来更高的赞美。

二、乌塔·哈根表演技术

（一）乌塔·哈根的“目标训练”练习

乌塔·哈根共创造了十种对于演员训练的练习。在此论文中，笔者挑其中的五种来讲述。分别是基本目标训练、直接性、第四面墙、自言自语、剧中人的行动。

1.基本目标训练

乌塔·哈根把它解释为：重新创造行为，以完成一个简单的目的。看你是否能在两分钟之内把你生活中曾所经历的一个片段去把它生动地再现出来。比如，你出差一周刚回到家，你感到很疲倦，那么你现在所需要做的就是让自己放松舒服下来。你把行李扔到地上，脱下鞋，摊在沙发上，此时你觉得舒服多了。当然你也不要忽略你所处的天气以及环境。比如，当时是八月份，天气很闷热，那么就需要打开空调或者到冰箱里拿瓶饮料。这就是在表演前的做什么、为什么做、怎么做。乌塔·哈根继承了斯坦尼的体验角色的方法，即从你的真实生活中去找到在规定情境中自然的反应。斯坦尼在他前期的体系中所表达了相同的观点。斯坦尼认为一个演员要诠释好一个角色要去把角色所处的规定情境理解透，角色的个性以至于角色为什么要做出这种举动都要切身体会。乌塔·哈根把这种理念给演员提供了八个问题以便演员更清楚地挖掘角色的规定情境。当思考完这些问题，会有助于演员在舞台上自然而有条理地去做出行动，这对场上没有台词而且需要向观众传达规定情境的片段是十分重要的。这就是被我们称作演员的“信念感”的来源。剧本规定了我要说什么，也在舞台提示里标明了我应该做什么，但是没有告诉你为什么要做出这些。回答上面的问题去找“为什么做”的过程就是挖掘人物的规定情境的过程。这些问题，不同角色都有不同的回答，自然而然在演戏的时候不会有形式主义的“模仿模式”。

2.直接性

我们在演出之前，会进行无数次的练习、彩排。这不可避免地就会造成我们在演出的时候已经知道我下一句话应该说什么，会发生什么。但我们要做到的是我们要避免这种失误，不要在对话时，对手还没有说完话就把下一句的内容说了。演员已经做出预定的状态，这就是我们常说的演员在表演的过程中没有判断。

在这种状态下，乌塔·哈根建议演员们去做一种叫找寻失物的练习。通过找一件你根本不知道放在哪的东西来记住你的当下的状态并应用到表演中。通过此练习，我们会习惯在舞台上表现出最真实的自己，做到真听、真看、真感觉。练习次数多了，你会发现你的即兴能力大大增强了。当然你在表演之前必须反复研磨剧本并且准确的记住了台词、对手的台词，规定的调度和情绪。在表演时不要让自己先入为主的情绪去带动你的表演。

其实，在斯坦尼的体系中他对于直接性的表达也是有的，然而乌塔·哈根把这一部分用作直接性来命名且给他形成了训练方式并做出了延伸。每一次上台练习时，在不更改规定情境下的基础上去做一些微调来让演员去适应环境更容易地去找寻直接性。比如，一把椅子摆到了相反的方向等。我们所有的调度，台词都是为了去诠释好情节、主题。有人说：一个好的演员才能“忘记”下一步是什么。

3.第四面墙

在演员演戏的过程中，其实是很容易被下面的观众所影响的，因为你能体会到观众的喜怒哀乐。当观众被“你”所逗笑时，你也有可能会被他们的氛围所感染，随之而来的就是跳戏、笑场。

乌塔·哈根认为，将布景延伸到观众席而形成第四面墙，置于观众席的后方、两旁和走道上，这样无论观众如何都不会干扰你的信念。但是你也要记住，第四面墙它只是辅助你更好地进行表演的次要物品，主要角色永远都是你自己。让你的注意力可以自然地移动开，而不是脑子里想着第四堵墙忽略了对手以及规定情境。乌塔·哈根提出：如果你要在你的演出中表现出户外的景象，你可以试着把云朵、一棵树想象成第四堵墙范围内；但是，是在观众席的后方，把视线聚焦在一个栏杆、一扇大门上，这样观众就不会影响到你的注意力。当你看到你假象的东西后，也不要去证实你看清楚了，因为这样你或许会认为他们是重要的角色。

4.自言自语

乌塔·哈根在这里的自言自语指的是独白。独白是一个角色在规定情境下跟自己对话或者跟不在场的人对话的语言状态。乌塔·哈根的自言自语的练习是她希望演员们可以在独处时自己跟自己说话，把当下的状态记住搬到舞台上。在独白开始之前你要先知道你该在舞台上做些什么不要漫无目的开始你的独白。你的身体一旦清楚，你的独白也就随之而来了。

乌塔·哈根继承了斯坦尼对独白是角色“内心的真实”的理解并延伸了她自己的想法。观众可以看到在斯坦尼创作《海鸥》的过程中演员的换景、调灯光，在此期间演员就在旁边并且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从而面对角色的内心而沉浸在独白中。

（二）乌塔·哈根对于斯坦尼的继承与延伸

以上的五点训练方式其实都是对于斯坦尼体系的继承。乌塔·哈根作为斯坦尼的前期代表，她与斯坦尼的很多观点是相同的。比如，在此之前其实是没有一个体系去训练演员的。乌塔·哈根也曾说：表演是直觉的，是没有办法教的。（Uta Hagen，1987.09）但是，如果我们下苦功夫是可以把这种天赋培养起来的。这印证了斯坦尼的观点：如果我们不是天才，那么“体系”就是天资中庸的演员靠近天才的最好方式。乌塔·哈根的训练方式也是根据斯坦尼的注意力集中，内在真实的观点是呼应的。

乌塔·哈根绝大部分继承了斯坦尼的表演体系，在斯坦尼原有的脉络上进行了梳理和延伸。

第一点是，斯坦尼的理论更加倾向的是给演员一种有意识地、自觉表演方法。而乌塔·哈根在继承斯坦尼的基础上，她训练演员去做出一种无意识的、潜意识的表演。她带给演员的训练方法是让演员学会如何使用自己内心真实感受去探索自己可能没有过的情绪，甚至是无意识地展现出来。比如，“第四面墙”的训练，乌塔·哈根在斯坦尼创作第四面墙的概念中，她提倡把第四面墙延伸到观众席的后方，便于演员在想象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事物时不受观众情绪的影响。不要想象把真实存在的东西变成你的假象事物，而是要把你的假象事物覆盖在原来真实存在的事物之上。这样的训练结束，演员在舞台上会更自如地运用好第四面墙且不会受观众的影响。

其次是斯坦尼认为演员从找寻角色的情绪开始，从自身开始挖掘你可能本身不会存在的情绪而套用在角色的身上，这在完成角色完成演出中是很重要的一环。乌塔·哈根对此也进行了说明和延伸，“有时候直接替换而来的情绪记忆无法达到最好的效果，那么就需要从更深一层的记忆中寻找曾有过的去找更大的情绪起伏。”像剧中人行动的练习，我们需要通过扮演对手的角色来更深入地了解此时对方在想什么。而我作为他的对手应该有什么样的情绪变化，我的对手有什么样的情绪特征、性格特征。把对话的情绪、态度变得更合理化，能“接上”戏。如果觉得平时练习的情绪放在场景中不合理，就需要通过了解你对手的情绪来了解你自己，要学会站在对手的角度考虑问题，从而唤醒你更深一层的情绪记忆。

三、乌塔·哈根表演价值观及影响

（一）乌塔·哈根的表演价值观

乌塔·哈根认为，从你成为一个演员开始，你所经历的一切演出你都必须全身心投入，演员要完全融入角色，用自己的理解去带动角色，给予它生命力。这种融入不是形式主义地以一种模式来塑造，而是用你的真情实感去带给观众，与观众零距离。乌塔·哈根要求要摒弃掉那些传统演出的模式。她在《尊重表演艺术》一书中写道：为什么每个宫女的动作都像是在跳芭蕾舞？为什么每个卫士都像硬纸板一样僵直地站着？为什么每个国王与王后说起话来都像没有音乐伴奏的差劲歌剧演员？这些剧中的真实人物都到哪里去了？他们都在现成的假象后面消失了。这何尝不是一种形式主义的表演方法呢？没有特色、没有真情流露，所以我们会发现古典剧被埋没了。

（二）乌塔·哈根表演方法的影响

乌塔·哈根是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在20 世纪后的一个分支也是他表演方法的延伸。乌塔·哈根的直觉主义继承了斯坦尼斯拉夫斯基表演体系。乌塔·哈根反对美国过去的形式主义的表演方法，教演员要从角色中找寻自我。她利用个人的经历来帮助演员对自身角色的环境做出自然的反应。在她的教学生涯中，她培养出了如西格妮·韦佛、杰克莱蒙等诸多知名演员。

笔者在学习电影方面的知识中了解了意大利新现实主义的电影热潮。比如，德西卡拍摄的《擦鞋童》和《偷自行车的人》都是著名作品。拍摄过程中致力于“把摄像机搬到大街上”的方式来创作。乌塔·哈根也是受此影响，认为真实的表演不应该只是塑造了人物性格，准确表达了故事情节；而是应该把文学想向人们所传达的故事内涵、主题思想表现出来。在此后的很多年中，她也逐渐认识到我们的表演已经不是传统意义上的“表现”而是“再现”。

1945 年，乌塔·哈根在曼哈顿一座三层高的公寓里帮助她的先生建起了一座名叫Herbert Bergh of Studio 的戏剧学院（简称HB 工作室，是纽约的专业剧场表演学院，在纽约百老汇地位崇高、历史悠久，培养出了无数的优秀演员）。她1973 年写出的《尊重表演艺术》一书被纽约HB 工作室被奉为“圣经”，这是一本非常具有实用意义的手册。而乌塔·哈根表演体系也是在斯坦尼体系20世纪后延伸被大多数人运用最频繁的一个体系。她深刻教导了演员应该如何运用自己的肢体、声音来表演；帮助演员分析剧本，用直觉主义的方法为演员建立起信念；用演员最本真的感受与观众建立起交流，使观众坐在台下感同身受与之共鸣。

在余下的几年中，乌塔·哈根又写下了《演员的挑战》（Challenge for the Actor）。在此书中，她更深入的探索了人类行为、目的。更准确地突出了演员的目标，来据此做出练习，更靠近演员最直观的感受、身体和心理。乌塔·哈根的表演方法到现如今仍旧在美国好莱坞训练营中大范围应用，包括在国内很多学院派，影视方面也在实际运用。

四、结语

接触到乌塔·哈根的表演方法以来，我发现在我们表演排练的时候我们运用很多的方法都是：让演员如何进入角色，怎样处理与对手之间的关系再把角色个人的特征表达出来等等。在表演中：你要想好你上场之前在做什么，有着充分的准备，想好你自己要做什么，你的最高任务是什么。在乌塔·哈根的表演方法中更简单易懂的去完成表演，她的十种训练方式在此文中我只举例了其中的五种，但是读完她的十种训练方式你会发现这十种都是作为一个演员是必要的且最基础的。在斯坦尼体系之前，演员没有系统的方法，无法统一。每一个演员都只能自己探索，自己想办法去发掘表演。在斯坦尼后，有了一个系统的方式、模式帮助演员成长起来。乌塔·哈根表演方法是斯坦尼体系的一个分支，是对斯坦尼表演体系百年后的继承与延伸。乌塔·哈根的思想继承了斯坦尼思想，她的思想中还充分吸收了心理学、精神分析理论等等。其实，在斯坦尼的前期和后期有很多的艺术家对斯坦尼进行了诠释、继承和延伸。比如：裘芭克、理查德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