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熹对《大学》中《诗经》引文的阐释

2023-03-12 17:17陆建华
合肥学院学报(综合版) 2023年6期
关键词:郑玄文王明德

罗 超,陆建华

(安徽大学哲学学院,合肥 230039)

《大学》原是《礼记》中的一篇文章,相传为曾子所作。《大学》在中国哲学当中具有非常重要的地位。董仲舒、孔颖达、韩愈等都非常推崇《大学》所阐发的义理。《大学》中有很多引文目的在于论证作者的观点。这些引文来源于《诗经》《尚书》等古书,其中所引《诗经》占比较大。《大学》中引《诗经》一共十三句,这些引文分散在《大学》全文中,但也有所侧重,主要围绕着阐释周的天命、止于至善以及絜矩之道三个方面。《大学》对这些引文进行了阐释,阐发出先秦儒学的相关思想。通过郑玄、孔颖达等人的努力,《大学》所阐发思想更加具有哲学思辨性。在宋明时期,儒学通过吸收佛道两家的部分思想,取得了长足的发展。朱熹将《大学》从《礼记》中挑出,并作章句,其内容包含了他丰富的理学思想。总体来看,朱熹对《诗经》引文的再次阐发,使得具有具体指向的《诗经》原文从记事、祭祀、咏叹、叙史的框架中抽象出来,变成具有普遍性的儒家义理。本文通过与引文原意的比较,挖掘朱熹对于《大学》中《诗经》引文的理学义理的发挥和阐释。①

1 关于“其命惟新”的讨论

《大学》传第二章中说:“诗曰:‘周虽旧邦,其命惟新。’”这句诗的前后文如下:“文王在上,於昭与天。周虽旧邦,其命维新。有周不显,帝命不时。文王陟降,在帝左右。”周振甫说:“文王的神在民上,赞美它明显在天上。周虽然是旧邦,它的天命是新上。周朝是光明的,上帝的命令是新上。文王神的升降,在上帝的左右两旁。”[1]郑玄对其笺云:“文王初为西伯,有功於民,其德著见於天,故天命之以为王,使君天下也……至文王而受命,言新者,美之也。周之德不光明乎?光明矣。”[2]353从他们的注释中可以窥出这句诗的原意是在夸奖周文王,说他得到了天命,振兴了周朝。天命是如何得来的呢?因为其“功”“德”“顺天意”。但是对于周的光明之“德”是什么他们并没有仔细阐述。朱熹对此注曰:“言周国虽旧,至于文王,能新其德以及于民,而始受天命也。”[3]6在朱熹的逻辑关系中,他也认为文王承受天命的原因是因为他新德于民。至于“新德”为何,可回归于《大学》文本中探查。《大学》开篇中说:“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从“在亲民”入手,探寻“新”的含义。朱熹对“新”注曰:“程子曰:‘亲,当做新’。新者,革其旧之谓也,言既自明其明德,又当推以及人,使之亦有以去其旧染之污。”[3]4“新”在此处是一个动词,而不是一个形容词。“新”不是自新,而是使民“新”,“新”的主体发生了变化。“新”是将自己已明之德推向还未明此德之人,将如何“明明德”的方法扩充出去。“明明德”是内圣的方面,而“新”则是外王的层面。

至于此“德”,还需回归前一句进行探查。“明德者,人之所得乎天,而虚灵不昧,以具众理而应万事者。但为气禀所拘。人欲所弊,则有时而昏;然其本体之明,则有未尝息者”。《大甲》中也说:“顾諟天之明命。”朱熹注曰:“顾,谓常目在之也。是,犹此也,或曰审也。天之明命,即天之所与我,而我之所以为德者也。常目在之,则无时不明也。”[3]5这里含藏着朱熹关于人所禀之性以及修养的一种方式。在理学之前的学者,对“明明德”着重阐发它的字面意思。如郑玄注曰:“明明德,谓显明其至德也”;孔颖达疏曰:“在明明德者,言大学之道,在于彰明己之光明之德。谓身有明德,而更彰显之”[4]1592。“而朱熹却在此处将儒家的心性论以及工夫论阐发出来了”[5]。所以在此处,我们从心性论、工夫论两个个层面来讨论“德”。

首先,从心性论层面上来说。“人之所得乎天”“天之所与我”说明了“明德”的来源。即“明德”是由天所赋予的,具有形而上的性质。而形而上的“明德”落实到贯通的层面,便是“虚灵不昧,以具众理而应万事”的“心”了。“心”本来就是指人的认识器官及人的认识功能。“虚灵不昧,以具众理而应万事”便是指的此心。此后随着儒学的发展,“心”成为了一种和主体相对的客观存在,即人的道德意识,一种道德理性范畴。在此处,“心”如何同“明德”联系起来呢?我们借助“性”这个概念。在理学家看来,“性”是主体存在及其价值范畴。对于“性”的来源,朱熹认为“性”来源于理(天)。他认为天是理气之合,天命流行产生人与万物。人和物得到天的气以各成形状,得到理则各得其性。结合此段一开始所说,“明德”是人所得乎天的,可以得出“明德”和“性”之间具有一定的关联性。关于“心”与“性”关系,有这样一段对话可以进行说明。朱熹门人余大雅问:“‘天之付与人物者为命,人物之受于天者为性,主于身者为心,有得于天而光明正大者为明徳’否?”朱熹答:“心与性如何分别?……此两个说着一个则一个随到,元不可相离,亦自难与分别。舍心则无以见性,舍性又无以见心。”[6]222也就是说,从形而上的层面来讲“性”是一个道德本体,从形下层面来讲,“心”是气之精爽,“心”所具之理也是形而上者之“性”。即“心”在形而上的层面上也可以说为“性”。“心”“性”其实是二而一的。②朱熹将“心”“性”统一起来,赋予了“心”很高的地位,它既是主体也是本体。“从本体上来说,它就是性,就是‘明德’”[7]。所以从心性论的层面上来说,“明德”指的就是天所赋予人的“性”,同时这个“性”在形而下的层面还指虚灵不昧的“心”。

其次,从工夫论的层面来说。在形上本体层面,朱熹认为此“明德”本身是澄明的,能“具众理而应万事”。但在现实的层面,却并不是所有个体的“心”都是明的。朱熹认为原因在于“为气禀所拘,人欲所蔽,则有时而昏。”[3]4所以君子应该做工夫,“以复其初”。关于这个工夫的具体内容,也无须向外过多探查,在《大学》中已经给出了非常明确的为学次第,即“八条目”。对于此,朱熹说到:“所谓明之者,致知、格物、诚意、正心、修身,皆明之之事,五者不可缺一。若缺一,则明德有所不明。盖致知、格物,是要知得分明;诚意、正心、修身,是要行得分明。……惟知无不尽,物无不格,意无不诚,心无不正,身无不修,即是尽明明德之功夫也。”[6]438朱熹从知行两方面入手,引导学者从格物开始做为学工夫以达到“明德”的境界。同时,回归此节一开始所说的“新其德”,在此处又有了对应。朱熹教导人如何明“明德”,便是他“新”的功夫的体现。所以到此处,整个“诗云:‘周虽旧邦,其命惟新’”,在朱熹的阐述中多了很多理学义理内涵。

小结:《诗经·大雅》之篇皆为庙堂祭祀乐章,这篇《文王》功用在于赞美周文王的品德,强调他的丰功伟绩。虽说有告诫说教的意味在里面,但其劝诫的主体是统治者,是天子诸侯。朱熹借用“周虽旧邦,其命惟新”这句话论述了他所代表的儒学体系当中的工夫论和方法论。关于明明德,朱熹给出了“明”的具体方法,即按照“八条目”的顺序,从格物走到修身,做好这五项工夫便可“明之”。其中又将格物、致知划为知的层面;将诚意、正心和修身作为具体的行的方面。如此一来,朱熹就将原本各自独立的“八条目”给串联了起来。“八条目”前五个为儒家内圣的工夫,即明己之德的具体方法。后三个齐家、治国、平天下是儒家外王的工夫,即本文所提到的“新”。朱熹更大的贡献在于,他结合理学心性论给出了“明德”的具体内涵。即本体意义上的心,也就是性,就是“明德”。所以“明德”不必向外探求,只需剥落人欲,澄清浊气。这就为人“明明德”提供了清楚的方向和方法。

2 关于“止”的阐释

《大学》传第三章中引用了三句关于“止”的诗句:“诗云:‘邦畿千里,惟民所止’。”“诗云:‘缗蛮黄鸟,止于丘隅’。”“诗云:‘穆穆文王,于缉熙敬止’。”先将他们放归原来的语境中,寻找原本的意思。

“龙旂十乘,大糦是承。邦畿千里,维民所止。肇域彼四海,四海来假,来假祁祁。”出自《诗经·商颂》玄鸟之篇。郑玄笺曰:“交龙为旂。糦,黍稷也。高宗之孙子,有武功有王德於天下者,无所不胜服……止,犹居也。肇当做兆。王畿千里之内,其民居安,乃后兆域正天下之经界。言其为政,自内及外。”[2]495高亨注中说:“此指武丁架着十辆插着龙旗的车来祭祀祖先,供奉上祭祀的酒食。王国的边境非常广泛,犹为百姓所居住。四海都来朝拜,来的国家非常的多。”[8]585同时认为这是一首简单的史诗。从郑玄和高亨的注可以看出,此处“惟民所止”的“止”是指居住的意思。

“缗蛮黄鸟,止于丘阿。道之云远,我劳如何;缗蛮黄鸟,止于丘隅。岂敢惮行,畏不能趋。缗蛮黄鸟,止于丘侧。岂敢惮行,畏不能极。”这三句后面都跟了一句:“饮之食之,教之诲之,命彼后车,谓之载之。”这段诗出自《诗经·小雅》缗蛮之篇。这其实是一首对唱的诗,后“饮之食之”一段乃对答的内容。高亨说:“这首诗叙写了一个行役之人,疲劳不堪,又饥又渴,路上遇到阔人的车,这个阔人给他饮食,教训他,让他坐上车子。”[8]393《诗经注析》中说:“行役者在长途跋涉中劳瘁……竟羡慕起郊外的麻雀,能自在的停息在小丘上。”[9]559由此可以得知,单从字面意思上来看,这里的“止”指的是停止、休息的意思。郑玄的分析相比于来说多了些义理的味道。他说:“止,谓飞行所止讬也……小鸟知止于丘之曲阿静安之处而讬息焉,喻小臣择卿大夫有仁厚之德者而依属焉”。[2]347也就是说小鸟知道找一个能好好休息的地方,人也要寻找一个仁厚的“德者”进行依附。

“穆穆文王,於缉熙敬止。假哉天命,有商孙子。商之孙子,其丽不亿。上帝既命,候于周服”。此乃《诗经·大雅》文王之篇。《诗经注析》说:“穆穆,睦睦的假借,庄严和善貌。缉熙,光明,形容文王品德之美。敬,恭敬负责。止,语气词。”[9]569高亨说:“穆穆,仪表美好,容止端正恭敬。缉熙,奋发前进。止,语气词。”[8]405郑玄笺云:“穆穆乎,文王有天子之容,於美乎,又能敬其光明之德。”[2]354从他们的注释中,可以得出,在《诗经》的本义中,此处的“止”没有实际的含义,是作为一个语气词来使用。

再看朱熹的注解。对于“惟民所止”,他说“止,居也,言物各有所当止之处也”[3]6;对于“止于丘隅”,他说:“言人知所当止之处”[3]6;对于“於缉熙敬止”,他说:“敬止,言其无不敬而安所止也。引此而言圣人之止,无非至善”[3]6。从中可以看出,朱熹对“止”字含义的阐发相比《诗经》的本义来说,多了许多义理的含义在其中。

关于“止于至善”,朱熹认为是修养达到最高的善后继续保养它。“朱熹对‘止’的解释是‘至于是而不迁’,包含两层意思:‘至于’和‘不迁’,‘至善’是最圆满、最高的善。‘止于至善’即达到至善且永不动摇。”[10]至于如何修养以达到最高的善,朱熹认为需要通过道学和自修的工夫:“引诗而释之,以明明明德者之止于至善。道学自修,言其所以得之之由”[3]7。他说:“道,言也。学,谓讲习讨论之事。自修者,省察克治之功”[3]7。如此看来,止于至善的两种方法是讲学讨论以及省察克治。再往下深挖,道学则是“如切如磋”,自修则是“如琢如磨”。“切磋”是为了“裁物使成形质”,“琢磨”是为了“治物使其滑泽”。“道学”和“自修”是工夫的两个方面,“道学”倾向于打磨,掌握了大方向;“自修”则是在细处用工,使修养工夫更加完美。“言其治之有绪,而益致其精也。”[3]7

“止”还体现出朱熹的“理一分殊”思想。“物各有所当止之处”正是“理一分殊”的完美体现。“各有”两字说明因物所禀之理各有差异,所以物与物的当止之处并不一样。也就是说止于至善,此至善对于不同的角色则有不同的内容。“为人君,止于仁;为人臣,止于敬;为人子,止于孝;为人父,止于慈;与国人交,止于信。”仁、敬、孝、慈、信都是当止之处,但不是所有的人的当止之处都在于此。所以说,理一分殊不仅仅在宇宙论本体论方面如此,在人性论方面也是如此。从本体论上来看“本只是一太极,而万物各有禀受,又自各全具一太极尔”[6]3167-3168。从个体的人上看“合天地万物而言,只是一个理;及在人,则又各自有一个理。”[11]2虽说万物对理的禀受各不相同,但最终其实都归本于太极上去。因为每个人都各自有一个理,所以每个人的当止之处应该存在差异性,朱熹讲“理一分殊”就肯定了这种差异性。但从理一的角度出发,理应是天地万物的本原,“未有天地之先,毕竟也只是理。由此理,便有此天地;若无此理,便亦无天地,无人无物,都无该载了!”[11]1这种具有差异性的“当止之处”也应当被“理一”所统辖,这种“理一”便可称其为至善。此时所说的至善不单具有仁、慈、信等具体的品质,而更应当是形而上的具有统辖意义的至善。

小结:将以上三句诗放入《诗经》原文中,力图窥探其本来面目。“止”所代表的意思有居住,有停止,也可能仅代表语气没有实义。放到《大学》的语境中来,则平添了几分义理的味道。比如上文说郑玄在注《诗经》时,把“止”比喻为人应当找德行仁厚的君子作为依靠。他在注《大学》的时候,也说:“就而观之,知其所止,知鸟择岑蔚安闲而止处耳。言人亦当择礼义乐土而自止处。”[4]1594虽说有了些许发挥,但在逻辑上,在哲学的层面还是略显单薄。朱熹在先儒的基础上,继承和发扬了“止”这个哲学范畴。首先,将“止”解释为达到和涵养两个层面的意思。在朱熹看来,想要达到至善的境界,需要做道学的工夫,即进行切磋,使至善成型。要想保养此至善,则需要自修,即进行琢磨,使至善光滑圆润。其次,朱熹肯定了至善的差异性,运用理一分殊的理论使寻求至善的道路变得明确也更加规范。先儒在解释止于至善的时候,并未对至善进行抽象概括。只是简单的认为至善之处就是仁义光明的地方。朱熹认为人因为承担的角色不同,所以要达到的“止”处也不完全同一。仁义当然是一种至善,只是不能涵盖所有的至善。仁、义、礼、智、信等所有能叫的出来的优秀品德都不是最高的善,最高的善应该包括这些所有的美德。所以这种至善应该是一种善的理,这种理和朱熹所说的天理一样,在天地产生之前就有了。在人产生以后,由气带给每一个个体。就像“月映万川”的比喻一样,每一个个体不同的善,归根结底到最后,还是那个纯粹至高的至善。

3 关于“絜矩”的说明

《大学》传第十章中引诗三段:“诗云:‘乐只君子,民之父母’”。“诗云:‘节彼南山,维石岩岩,赫赫师尹,民具尔瞻’。”“诗云:‘殷之未丧师,克配上帝;仪监于殷,峻命不易’。”

“南山有杞,北山有李。乐只君子,民之父母。乐只君子,德音不已。”出自《诗经·小雅》南山有台之篇。《诗经注析》中认为,“民之父母”是此诗作者对周王的阿谀之词,并认为这可能是当时媚上的习语。[9]373郑玄说:“已,止也。不止者,言长见称颂也。”[2]229这首诗本来的意思只是为了称赞统治者,为统治者颂德祝寿。“节彼南山,维石岩岩,赫赫师尹,民具尔瞻。忧心如惔,不敢细谈。国即卒斩,何用不监?”出自《诗经·小雅》节南山之篇。郑玄笺曰:“此言尹氏,女居三公之位。天下之民俱视女之所为,皆忧心如火灼烂之矣,又谓女之危,不敢相戏而言语……天下之诸侯日相侵伐,其国已尽绝灭,女何用为职,不监察之。”[2]261此诗是在批判尹氏在其位不谋其政。“无念尔祖,聿修厥德。永言配命,自求多福。殷之未丧师,克配上帝;宜监于殷,峻命不易。”出自《诗经·大雅》文王之篇。此篇是在告诫周朝的统治者,不要再眷念自己的祖先,要借鉴殷商兴亡的教训,保养周朝的天命。由此可见,此三句诗在《诗经》中多为告诫劝诫的含义。《大学》引此三句阐发絜矩之道,朱熹在《大学》的基础上,更加详细地说明了如何治国平天下。

《大学》中认为,君子要平天下应该有絜矩之道。所谓絜矩之道就是:“上老老而民与孝;上长长而民与弟;上恤孤而民不倍”。至于如何做到絜矩之道,《大学》中说:“所恶于上,毋以使下;所恶于下,毋以事上;所恶于前,毋以先后;所恶于后,毋以从前;所恶于右,毋以交于左;所恶于左,毋以交于右”。郑玄认为:“絜,犹结也,挈也。矩,法也。君子有挈法之道,谓当执而行之,动作不失之……絜矩之道,善持其所有,已恕于人耳。”[4]1600孔颖达认为:“能持其所有,以待于人。恕己接物,即‘絜矩之道’也。”[4]1608郑玄,孔颖达都是从孔子的仁,忠恕之道来说明絜矩之道的。朱熹说:“絜,度也。矩,所以为方也。言此三者,上行下效,捷于影响,所谓家齐而国治也。”[3]11絜矩之道在朱子看来就是坚行一种法则,此法则对己对人同样适用。

此处所引三句诗,代表了平天下的絜矩之道的三个方面。第一:“民之所好好之,民之所恶恶之”。这是一种以民为本的思想,体现出儒家一贯的政治主张。朱熹说:“能絜矩而以民心为己心,则是爱民如子”。若君能以百姓的好恶为自己的好恶,那便是做到了“絜”,便能“使彼我之间各有分愿,则上下四旁均其方正”。第二,朱熹用周太师尹氏的例子,来告诫统治者要正言行,“在上者,人所瞻仰,不可不谨”。正如解释絜矩时所说,上行下效。如果统治者身居高位不注重言行举止,不能慎其独,那么百姓也会学习统治者的做法,此时絜矩反而会产生不好的效果。第三,朱熹利用“诗”文王之篇,告诫统治者应该吸收前朝的经验教训。从文意来看,此句还是在说以百姓之心为心的重要性,但在此处,它的告诫之意更加明显。第一句的民之父母只是一种称赞,而殷之丧师,导致的可是一个朝代的灭亡。最后,朱熹说:“有天下者,能存此心不失,则所以絜矩而与民同欲者,自不能已矣”[3]12。此处朱熹运用了“心”这个理学范畴,结合本文第一部分关于“心”的论述,这个“心”包含了体与用两个方面。在体的方面,此“心”为“性”,是一种明德,朱熹将平天下的絜矩之道放入“心”这个范畴当中,将絜矩之道放在了一个非常高的逻辑高度。同时,朱熹认为,“心”之用为“情”,絜矩之道作为一种外王的工夫,作为一种方法,更现实的任务还是去实行,去践行。

小结:此三句诗在原语境当中,有的承担的是赞扬,有的表现出的是劝诫,本身并无絜矩之道的含义在其中。《大学》引其来说明絜矩之道,经过郑玄,孔颖达等人的阐发,其中已经含有儒家所崇尚的仁义、民本、忠恕之道的思想。朱熹通过对其深入分析,挖出平天下的外王工夫。“所操者约,而所及者广,此平天下之要道。”[3]11他借用《诗经》的话,将理学的思想阐发出来。并运用“心”这个范畴,从逻辑层面以及现实层面给予了絜矩之道重要性以及必要性。

4 结语

朱熹在《大学章句》序中说:“大学之书,古之大学所以教人之法也。”[3]1在对《大学》义理的阐发过程中,朱熹也更加强调可操作性。教人如何“明明德”,如何做到“止于至善”,如何“平天下”都给出了具体的做法。朱子在注《大学》的过程中,对文本的调整以及“掺杂私货”式的注解难免受到学者的诟病和非议。“朱子注《大学》,既改窜原文,强分经传,又以原文首章为孔子之言而曾子述之,传十章为曾子之意而门人记之。这种杜撰作者的做法曾遭到后世学者的诟病。”[12]从上文的分析可以看出朱熹对《大学》所引《诗经》的解释带有非常明显的理学意蕴。通过对这些语句的分析,找到朱熹想要表达的思想,能够增强对《大学》这篇儒学经典的理解。朱熹的注解虽改变了《诗经》的原意,但是他通过这些注解构建了一个落地的理学系统。《大学》未曾说明明德为何物,至善之处到底为何,如何才能达到,平天下的政治抱负如何才能实现。朱熹通过对《诗经》的阐发解决了这些问题。明德就是天之所与我之“性”,“性”为“心”之体,剥落私欲发用此“心”,便是做明明德的工夫。但因气禀所拘,所以光发明本心又是不够的,还需要做格物致知的工夫,克服气禀所带来的不足。对于缥缈的至善,朱熹将它落实了下来,根据每个人的角色定位,有不同的至善。将至善放到仁义礼智等具体品德上来,使其有了可接触性,增强了其现实性。最后通过“心”将絜矩之道提高到心性论层面,赋予方法论以本体论,强调了絜矩之道的重要性。总而言之,朱熹虽对《诗经》原意有所更改变化,但其通过更具体的论述,使《大学》这部教人之法更加具有实践性,推动了宋明理学的发展。

注释:

①若无特殊说明,本文所用《大学》文本皆出自朱熹《四书章句集注》,所用《诗经》原文皆选自《毛诗传笺》,后引《大学》《诗经》文本不单独标明出处。

②实际上关于心、性、情三者的关系,学界已经研究得非常清晰了。“心统性情”的命题是由张载提出的,但是将此命题的含义说清楚的是朱熹。“心统性情”中的“统”具有两层含义,一是“兼”,二是“主宰”。“兼”字体现出“心”应该具有形上形下两个层面。形上为性,形下为体。“主宰”则是强调“心”对“性”“情”二者的统领作用。“‘性是体,情是用,性情皆出于心’。这是以性情分体用,但根据‘心统性情’说,性体也就是心体,并不是心以性为体。”也就是说“心”和“性”本身是二而一的。该观点参考自蒙培元先生所著《理学范畴系统》,人民出版社1989年版,208-210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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