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雨阳 郑艳
摘要:目的:乡村公共空间作为维系人际交往及传承乡土文化的重要空间,一直在乡村中扮演着重要角色。然而,在城镇化进程加速推进的当下,乡村公共空间不断受到挤压,逐渐被边缘化,原本承载的乡村文化也逐渐消逝。在乡村建设过程中,乡村公共空间成为形式化的载体,丧失了文化的本土性内涵,已经无法支撑和满足乡村基础设施建设和村民的精神需求,逐渐走向衰败。文章研究设计伦理学视域下乡村公共空间的发展进程,以及如今乡村公共空间建设中存在的问题,借维克多·帕帕奈克的设计伦理思想,指导乡村公共空间的多方重构。方法:文章通过田野調研、文献研究、案例分析等方法,结合维克多·帕帕奈克在《为真实的世界设计》中提出的生态、环境、社会等公共性问题,探究目前乡村公共空间建设中存在的生态性缺失、功能性缺失、人性化缺失这三个伦理性问题。结果:在当今的乡村重建工作中,需要考量问题的多维度、多主体,文章围绕此方面提出以人居环境系统重构为基础、社会交往系统重构为手段、多方协作重构为模式的乡村公共空间重构方式。结论:重视人、自然与社会的关系,通过新的设计伦理视角审视乡村,更能为实现乡村振兴提供新的思路,弥补乡村公共空间建设中的不足。
关键词:设计伦理;乡村公共空间;乡村建设;空间重构
中图分类号:TU982.2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9436(2023)24-0-04
近年来,我国高度重视乡村建设,党的二十大报告基于十九大的乡村振兴战略“二十字”方针,提出“统筹乡村基础设施和公共服务布局,建设宜居宜业和美乡村”。而要实现上述目标,建设好乡村公共空间是重中之重。乡村公共空间不仅是村民活动的场所,而且具备美化乡村环境、健全服务设施、促进邻里交往、带动乡风和谐等功能。目前,乡村公共空间呈现出衰败趋势,无论是传统村落还是欣欣向荣的新农村,都缺乏一个促进村民有效沟通且环境宜人的公共空间,大而空泛的广场由于无法支撑和满足村民的物质与精神需求,所以成为形式化的载体。
美国设计伦理家维克多·帕帕奈克在《为真实世界的设计》中提出,“设计师的介入必须是适度的、最小限度的和敏感的”。设计师作为代言者,面对乡村建设问题,需明确设计的伦理价值[1]。反观当今乡村的建设过程,设计师介入乡村后,对乡村公共空间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造,引发了一系列伦理问题。基于此,本文以设计伦理学为落脚点,对伦理学视角下的乡村公共空间重构进行研究,以达到塑造正确的伦理价值观的目的,这对活化乡村公共空间具有一定的指导意义。
1 设计伦理学的内涵
20世纪70年代,维克多·帕帕奈克(Victor Papanek)在自己的著作《为真实世界的设计》中首次明确提出了设计伦理学,该理论对设计界产生了极为深刻的影响。他以一个三角形阐述设计的问题,认为在设计过程中,设计师往往只关注最顶端的一小部分,而忽略了真正的需求[2]。笔者认为,若将该主题换成乡村,这个三角形仍然适用,治标不治本的介入方式往往会引发更深层次的环境、生态、社会等公共性问题。诚如帕帕奈克所述:这就是在设计过程中普遍缺乏的“社会承诺”。围绕帕帕奈克的设计伦理思想,应从环境、生态、道德责任及多方协作等维度重构乡村公共空间。
2 乡村公共空间的概念
2.1 乡村公共空间的演变
空间形态的变化受社会变迁的影响,不同历史时期的乡村公共空间形态在地理环境、政治制度、文化习惯及社会风俗等因素的影响下会发生分化,它所承担的社会功能也不尽相同,具有自身的时代特色,是乡村文化的显性体现。结合特定历史时期的背景,将乡村公共空间形态演化分为传统时期(1949年之前)、变革时期(1949—2002年)、城镇化时期(2002—2017年)以及乡村振兴时期(2017年至今)四个阶段[3],并着重分析现阶段乡村公共空间建设中存在的问题及其成因。
2.1.1 传统时期(1949年之前)
在传统时期,村民依靠血缘和地缘关系就能维持内在秩序与社会组织关系,乡村内部较为闭塞,乡村治理并不完全依靠国家法规,更多受制于乡规民俗、长老统治。封闭而同质的聚落生活让村民对乡村公共空间具有特殊的归属感与认同感。在这一时期,村民休闲娱乐空间包括临屋空地的边角、休闲广场等。乡村中有名望的士绅常通过公共权威空间,如寺庙、宗祠等场所,主持家族重大活动。乡村活动仍旧围绕生产与生活性空间开展,水井、洗衣码头、沟渠、晒场、街巷、庙宇、祠堂、集市等公共性空间自成规模。乡村公共空间功能多样、形态分明,并且发挥着维系社会秩序与人际关系的重要作用。
2.1.2 变革时期(1949—2002年)
在变革时期,中国乡村社会受国家行政干预与市场力量的影响,原来的熟人社会和自主性乡村社会秩序逐渐瓦解,具有传统文化特质与宗教信仰性质的空间逐渐被取缔,如祠堂、寺庙、戏台等;部分重要的生产生活空间如院落、田间坝头、门前菜园被保留下来[4]。村民普遍认同的乡规民俗被质疑,人们的沟通交流形式也发生了巨大变化,生产性空间的作用逐渐弱化,而生活性空间得到进一步发展。在市场刺激之下,小卖部、茶馆、街巷、十字交叉路口等成为与村民联系较为紧密的公共性空间。
2.1.3 城镇化时期(2002—2017年)
在城镇化的推动下,城乡差距拉大,劳动力外流,乡村空心化严重。土地、房屋闲置导致了大量的资源浪费。社会的进步与科技的发展使村民生活出行方式更加便捷,也使得村民逐渐个体化、相对隔绝化。村落的生产生活空间界限逐渐模糊,生活性空间的使用频率降低,村落之间的凝聚力与集体认同感也随之弱化。由于市场新生力量进入乡村,大量商铺霸占了村头巷尾,乡村生态环境遭到巨大破坏。
2.1.4 乡村振兴时期(2017年至今)
在乡村振兴的大背景下,一大批设计师来到乡村,以城市公共空间为范例进行设计。受外来文化的冲击,乡村公共空间愈发难以满足村民日常的生产生活需求,空间多样性消失,传统资源受到一定影响。
2.2 乡村公共空间的现状
笔者在田野调研过程中发现,目前乡村建设主要受三种力量主导,并产生了不同程度的发展问题。
2.2.1 政府力量主导下的乡村公共空间
在乡村中,公共空间是村民娱乐消遣议事的场所,具有公益性,难以产生盈利,往往需要政府提供。政府通过提供特定场所,给予村民开展公共活动及行使基本职能的空间,达到维护社会稳定的目的,政治意味较强。一些场所往往参照城市公共空间的设计方法,流于形式,没有实际效用,与乡村格格不入。由此可见,政府力量主导下的乡村公共空间暴露出公共空间与乡村实际需求脱节的问题。
2.2.2 村民力量主导下的乡村公共空间
村民根据自身需求自主形成的公共空间,如自家开设的茶馆,增加了村民的额外收入,同时满足了村中大量中老年人的社交娱乐需求,成了村民的聚集地和信息的集散地。村民力量主导下的乡村公共空间更加贴近村民需求,比政府建设的乡村公共空间更有活力,但存在空间组织规划混乱、无序等问题。
2.2.3 社会力量主导下的乡村公共空间
在社会力量的主导下,乡村中出现了大量私人经营的商业空间和服务设施,如小卖部、农家乐等,还有自家住宅改造的私人诊所及民宿等空间。小卖部与私人诊所往往能成为村民的聚集地。小卖部除了售卖产品的功能外,还具备娱乐社交属性。因为其是当地村民设置的商业性空间,村民可以通过赊账的方式购买物品,所以小卖部在维系熟人社会方面起到了十分重要的作用。私人诊所也常常成为村民问候闲聊的重要社交场所。在社会力量的主导下,新的活跃的公共空间出现。但外来商业空间的进入,也会导致一些生态空间及传统资源遭到破坏。
3 乡村公共空间的伦理问题及重构策略
3.1 乡村公共空间的伦理问题
3.1.1 生态性缺失
维克多·帕帕奈克在《为真实的世界设计》一书中提到,“设计应该认真考虑地球有限资源使用问题,设计应该为保护人类所居住的地球的有限资源服务”。
在乡村公共空间设计中,绿色生态的伦理诉求日益凸显。在政治化与市场化的导向下,乡村公共空间建设更加注重空间建设所带来的政治反映及经济效益,追求空间环境的审美性及带给人的视觉感受,却忽略自然环境背景,打破了人与自然的平衡[5]。
3.1.2 功能性缺失
设计应该围绕人的需求,而非围绕人的欲求开展。目前,许多艺术家、设计师介入了如火如荼的新农村建设,但新农村建设却呈现出与乡村公共空间的功能与形式脱节的现象。
随着社会的发展,人们的谋生、社交、交通等方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乡村公共空间也不断改变。一些传统的公共空间(如洗衣河畔、码头、寺庙、戏台等)面临着消失、闲置、改造的命运,与此同时,新的公共空间活跃起来[6]。许多设计师在介入乡村建设时,都带着先入为主的惯性思维,照搬城市案例,导致乡村公共空间同质化严重,缺乏文化内涵,功能多样性消失,一些公共空间甚至出现了供不对求、供不应求的状况。
3.1.3 人性化缺失
设计应该为人服务,不仅包括身强体健的人,还包括老年人、幼儿等弱势群体。设计师应该承担起道德伦理责任,充分考虑乡村实际情况后再进行介入设计。这里的人性化缺失,首先表现在功能分区上,仅从设计学这一学科出发进行规划,视角单一,且已有的公共性空间往往不能充分满足村民的日常交往需求。其次是服务设施,目前大多数乡村的年轻劳动力都外出务工或迁入城市,乡村空心化问题日益严峻。村里大多是留守老人,公共空间的服务设施不健全导致村民参与程度较低。
3.2 设计伦理学视域下乡村公共空间的重构策略
乡村公共空间是一个有序的系统,自然环境作为原始背景,公共空间作为承载活动的场所,围绕以人为核心,两者与公共空间中发生的活动构成了一个有机整体。针对乡村公共空间中的伦理缺失问题,本文提出以人居环境系统的重构为基础,以社会交往系统的重构为手段,以多元协作系统重构为模式展开研究。
3.2.1 以人居环境系统重构为基础
乡村公共空间的生态环境问题,在乡村建设过程中日益突出。对环境的破坏主要包括生态环境的污染及居住环境的老化衰败。因此,在重构乡村公共空间的过程中,首先要考虑乡村的自然生态环境。一是大多数乡村在改造之初,应注重结合当地自然资源,选择适宜的主导产业,振兴经济。二是由于乡村空心化严重以及乡村旅游业发展,所以村内的民居聚落形态发生转变,传统民居建筑与人居生活方式经历逐渐衰败又再次更新的过程。在乡村振兴的背景下,要关注整体乡村规划格局,注重保护山体、水体、植被,整合生态要素。总之,重构人居环境系统是打造乡村和美公共空间环境的重要基础。
3.2.2 以社会交往系统重构为路径
乡村公共空间作为乡村人际交往的重要空间,本身具有社会价值。它促使村民之间产生更多的交流联系,让村民在经历一天的生产劳作之后可以聚集闲谈,开展娱乐休闲活动。乡村公共空间在一定程度上增强了村民之间的联系,有利于建立和谐的乡村秩序。
围绕乡村社会的改变重构村民交往系统,一方面要保证功能与形式的统一,通过增加公共空间的公共服务设施,提高空间的实用性。在公共空间建设中,保证尺度适宜、形式多样,同时具有一定的开放性与包容性,能够重新吸引村民使用。另一方面是功能的复合性,积极拓展公共空间新功能,满足各年龄段的需求,增强空间层次性与丰富性。目前,大多数传统公共空间承载的社会功能已经消失或发生轉变,因此要赋予空间新的功能,提高使用效率。例如,修葺寺庙、祠堂等公共传统空间,在发展文化旅游的同时,弘扬传统文化;在人群聚集的空间,如茶馆、麻将馆设置书架,使空间不仅具备娱乐社交功能,同时具备文化传播功能。综上所述,要以现代乡村社会为背景,实现公共空间功能的最大化,重构村民的生活交往系统,激发乡村公共空间的活力。
3.2.3 以多元协作系统重构为模式
乡村建设是一个“抗解性问题”,其本身是不完整的、矛盾的、不断变化且难以识别定义的。因此需要多学科交叉协作来解决已有的问题,并发现潜在的、需要重新思考的问题,进而更加全面地介入乡村、服务乡村。
在多方协作的模式下,介入过程应考虑当地村落的整体风貌、原始环境、历史文化并兼顾当地的传统文化习俗,充分展现当地的地域特色。要通过把握乡村整体空间氛围,唤醒村民对乡土的回忆,增强他们对乡村的认同感与归属感。具体而言,要形成政府宏观引导,结合村民自主管理力量运行的公共空间。村民世代生活在这片土地上,与公共空间里产生的公共活动关系密切,以村民视角介入,激活村民自主意识,使其通过自身实践改变公共空间的形态,能提高村民对活动的参与度和空间的使用率。此外,還要借助以往的乡村建设经验,结合村民诉求,联合教育研学专家、非营利性组织、社交媒体、社会精英等,从专业视角评估乡村公共空间建设,分析其中存在的矛盾,从而更加有效地推进乡村建设工作。
4 结语
随着社会的发展,在乡村公共空间的建设中,人、自然与社会的矛盾日益凸显。“以人为本”“绿色设计”“可持续设计”等词在设计中不断被强调,可见设计伦理已成为现代设计的重要属性之一。目前,设计伦理研究集中在城市公共空间,对乡村公共空间的伦理性研究屈指可数,因此以设计伦理学视角介入乡村公共空间研究具有一定的必要性。本文立足设计伦理学理论,探究乡村公共空间重构的新思路,旨在让乡村公共空间设计走上良性发展的道路,弥补历来有关乡村公共空间设计的不足。由于研究方法与深度有限,许多问题仍旧有深入探讨的可能。
参考文献:
[1] 李砚祖.设计之仁:对设计伦理观的思考[J].装饰,2007(9):8-10.
[2] 维克多·帕帕奈克.为真实的世界设计[M].周博,译.
北京:中信出版社,2013:61-62.
[3] 刘毅.川西地区乡村公共空间的演变与重构研究[D].成都:西南交通大学,2017:48-49.
[4] 魏璐瑶,陆玉麒,靳诚.论中国乡村公共空间治理[J].地理研究,2021,40(10):2707-2721.
[5] 渠岩.青田范式:一种基于生活样式重建的乡土伦理与设计实践[J].装饰,2019(12):96-99.
[6] 张诚.城市化进程中乡村公共空间的流变与重构[J].城市发展研究,2021,28(10):58-64.
作者简介:田雨阳(1997—),女,安徽合肥人,硕士,研究方向:环境艺术设计。
郑艳(1998—),女,四川泸州人,硕士,研究方向:设计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