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燕
摘要:芭拉迪·穆克吉是美国少数族裔文坛上颇具影响力的印度裔女作家,小说《茉莉花》是她的代表作之一,讲述了女主人公茉莉花(Jasmine)从印度到美国的移民历程。《茉莉花》表面是一个关于主人公名字的故事,实际上隐藏着关于女性主义旅行话语的书写,折射女主人公在新环境中重塑自我的信念。该文从旅行书写中时间、地域空间的转换和由此引发的精神体验两个层面,讨论旅行书写中的女性主义,分析主人公在时空流动转换中的女性身份建构,以及探讨主人公流动身份建构在其名字改变中的体现,阐述旅行书写视域下《茉莉花》主人公实现女性主体建构的历程。
关键词:芭拉迪·穆克吉;旅行书写;《茉莉花》;时空转换;女性主义;女性身份建构
中图分类号:I712.07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4110(2023)05(a)-0001-06
The Construction of Female Identity in Travel Writing
—Jasmine by Bharati Mukherjee
Abstract: Bharati Mukherjee is an influential Indian woman writer in the American minority literary world. Her representative work Jasmine tells the migration process of Jasmine, the protagonist, from India to the United States. Jasmine seems to be a story about the heroine's name, however, it reflects the heroine's belief in reshaping herself in the new environment written by and for feminist travel discourse. From the transformation of time and space in travel writing and the spiritual experience caused by the traspormation, the paper will expound the journy of the protagonist's realization of the female subject construction by discussing the feminism in travel writing, analyzing the female identity construction in the transformation of time and space mobility and the embodiment of the mobile identity construction in the change of the protagonist's name.
Key words: Bharati Mukherjee; Travel writing; Jasmine; Transformation of time and space; Feminism; Female identity construction
芭拉迪·穆克吉(Bharati Mukherjee)是美国少数族裔文坛上颇具影响力的印度裔女作家。她出生于印度,童年随父母到英国旅居,后回到印度,20岁到美国求学,26岁前往加拿大,40岁移民定居美国。1989年出版的小说《茉莉花》(Jasmine)是她的代表作之一。
《茉莉花》讲述了女主人公茉莉花(Jasmine)从印度到美国的移民历程。茉莉花出生在印度乡村,少女时期遇到了自己的爱人——第一任丈夫。可是新婚不久丈夫就因宗教冲突惨遭杀害,她独自踏上前往美国的偷渡之路,完成亡夫和自己的美国梦想。在美国,她经历了被侵犯,被当地人救助的过程;为了能在美国生存,她到大学教师家里做保姆;为了能融入新的环境,她做了银行家的情妇;银行家死后,为了在爱情中追寻自我实现,并成为独立自主的美国新女性,她回到了大学教授和其养女身边,希望组成一个幸福的家庭。
《茉莉花》从表面看是一部关于主人公名字的故事,实际上隐藏着关于女性主义旅行话语的书写,折射女主人公在新环境中重塑自我的信念。
1 旅行书写中的女性主义
“旅行写作”(Travel Writing)和“旅行文学”(Travel Literature)在西方文论界指涉同一种文学现象。20世纪80年代以来,随着文化研究的兴起和深入,旅行文学成为学界普遍关注的重要文本场域,后殖民主义、女性主义、人类学、地理学的研究者都将学术兴趣转向旅行书写。旅行文学既承载了地缘和文化元素,又具有跨种族、跨语言和跨学科的动态特质。
旅行通常与空间跨越、文化碰撞、语言转化、逃跑反抗、寻找艺术灵感、探求理解世界和自我等话题有关。旅行者/作家将行程中的所见所闻诉诸文字,统称为“旅行书写”或是“旅行文学”,是“一个混合形式,包括不同文类和话语,产生于不同历史时期的地缘文化语境”[1]。
旅行兼具实际与想象、真实与虚构的意义,含有隐喻的各种生命活动,如生命的旅程、认知的历程等。邓肯(James Duncan)和格里格雷(Ereck Gregory)主张关注旅行书写的“再现实在性”(physicality of representation),就是“旅行书写产生的地点(sites)和再现的空间性”,以此论述旅行文學中的文化再现,有“多种因素、零散碎片和空间建构”特点[2],旅行书写在某种程度上隐喻和显示了文化身份的形成。
艾瑞克·李德(Eric Leed)指出,“旅行或流动不仅提供关于世界的信息,还提供关于乘客自我的信息”[3]。有了这些新知识,旅行者获得了新的力量、新的见解、技能和智慧。旅行的真理之一就是它改变了旅行中的自我,通过空间运动和与不同民族和地方的接触,打破了静态的自我认同。女性的旅行也为她们提供了关于人和地方的新知识,以女性视角记录了她们所遇到的一切。无论女性是以游客的身份旅行,只是想看看她们读过或听说过的地方,还是移民到新家或逃离封闭的地方,她们的旅行都会影响自我认同,因为这些女性会重新定义自我,以适应新的环境。她们看到或经历了新事物,并适应这些经历。
英国学者萨拉·米尔斯(Sara Mills)在《差异的话语:女性旅行写作与殖民主义分析》(Discourse of Difference: An Analysis of Women Travl Writing and Colonialism)中使用福柯理论、萨义德殖民话语分析及女性主义理论作为支撑和阐释框架,认为女性旅行书写文本的建构是建立在一系列權力之上的女性话语,比如作用于她们身上的殖民权力和作用于中产阶级女性身上的父权权力,这两种权力体系的交融和矛盾冲突决定了女性旅行书写的风格和内容,并且具有女性个体差异[4]。
正如米歇尔·德塞托(Michel de Certeau)所阐释的那样,“每个故事都是一个旅行故事”,女性的自传和小说也是旅行故事,因为它们讲述了映射自我和理解经验的空间实践,为我们提供了一种方式来审视女性如何看待她们在世界上的流动性和地位。这类叙事扩展了旅行写作,超越了传统的关于前往异国他乡,前往欧洲、非洲、亚洲或新家的旅行叙事,同时也拓宽了我们对女性旅行者及其流动性的视野[5]。
2 茉莉花在时空流动和转换中的女性身份建构
如前所述,“旅行” 不仅是指从出发地到目的地的跨越,而且被视为对某种历程的经历,例如,它可以象征性地指代个人的成长,或是对某种信仰的追寻,是勇气和冒险精神的体现。探讨旅行书写时,需要涉及3个关键词:时间、空间和流动/移动性。当把这3个关键词以历史文化、社会政治视域进一步衍生,就会和“流散”“移民”联系到一起。在此基础上,再讨论女性身份建构,就是女性旅行书写的主题探讨视角。在20世纪后期,“在路上”已经成为女性文学作品中的一个共同主题,这些叙事通常有几个显著的特点:旅行叙事通常作为一种回忆录作品;外部景观会让位于内部心理地理,而女性叙述者通常会寻找更大的家庭联系。笔者认为,这也是一种时空流动和转换中的女性身份建构历程。《茉莉花》主人公茉莉花在不同时间、不同地域空间,通过流动/移动,因“时变境迁”穿梭于不同的自我身份。同时,因时空地域的转化及身份的改变对其自我和世界认知产生不同的作用和影响,从而实现主人公茉莉花的女性身份建构历程。
故事开篇第一句话,七岁的茉莉花便被星相师预言她注定“丧夫寡居和流亡一生”。虽然小茉莉花反驳:“你根本不知道我的未来!”但是她之后的人生道路似乎在朝着这个诅咒般的预言发展。茉莉花出生在印度的一个小山村,她所感受到的是周遭文化对女孩的轻视和压迫:女儿是诅咒;女儿必须出嫁才能进入天堂,讨嫁妆的风俗世代延续……女孩是因在其他转世中犯下的罪行而需要受到惩罚的孩子。同时,在她童年时期还从父母遭遇中体会到被排挤和流离的感受:
上帝是残酷的,他要把这个国家分割开来,把我们的家人从我们生活了几个世纪的拉合尔(Lahore)这样的城市里赶出来,把我们扔到一个由稀泥建造的屋子组成的村庄……在我们的家族传说中,拉合尔是魔法,拉合尔是混乱。……生活不应该变成这样!我从未去过拉合尔,但这一损失在家庭故事的瞬间重演中得以延续:拉合尔永远烟雾弥漫,我的父母永远逃离。
茉莉花在14岁时遇到了她的丈夫普拉卡什(Prakash),给她带来了人生之旅的重要转折。一方面,对茉莉花来说,他对男女平等观念的坚持和对印度封建男权社会的憎恶开启了对女性身份的新认知和自信;另一方面,普拉卡什为茉莉花开启了一扇窥探印度城市的窗口,让茉莉花了解到除自己生活的闭塞小山村外还有一个丰富多彩的世界,那里的女性美丽、自由、快乐。当茉莉花随丈夫到城市生活后,丈夫的求学经历让她了解到一个更广阔和充满梦想的地方:美国。这是他们未来的人生蓝图的终极目标。但是新婚不久,她深爱的丈夫就因宗教冲突惨遭杀害,茉莉花短暂的幸福戛然而止。她得像之前自己反抗包办婚姻、拒绝嫁妆那样,再次为自己的命运做出选择:是像她母亲那样的传统印度妇女在丈夫死后守寡殉葬,还是开启一条不同的人生道路。茉莉花最终鼓足勇气独自踏上前往美国的偷渡之路,以完成亡夫和自己的美国梦想。
交通工具是旅行书写中空间流动性的重要媒介,而且该元素在不同的作品中有不同的意象表征。评论家西多尼·史密斯(Sidonie Smith)在《移动的生活:20世纪女性的旅行写作》(Moving Lives: 20th-Century Women's Travel Writing)一书中声称,汽车成为超越的载体。罗纳德·普雷莫(Ronald Primeau)在《道路的浪漫:美国公路文学》(The Romance of the Road: The Literature of the Ameircan Highway)中指出,汽车旅行代表了一种新的英雄之旅,一种追求某种目标并最终经历心理转变的追求[6]。《茉莉花》中,也提及主人公美国之旅的流动媒介:船只。以此作为开启远离母国印度,踏入旅行新世界的美国的个人英雄之旅。笔者认为,之所以称之为“英雄之旅”,一方面,是因为需要有抛弃过去、探寻未来的勇气;另一方面,也预示这样的旅程有极大未知危险。茉莉花刚走出偷渡船就被偷渡船的船长半边脸(Half-Face)诱骗到汽车旅馆,遭到性侵。茉莉花没有因屈辱而自杀,而是选择勇敢自救,杀死了侵害她的人。小说中穆克吉借茉莉花之口,讲述了道路上女性旅行面临的性风险:“我们中谁是一个半脸怪物的未被发现的凶手,我们中谁有一个垂死的丈夫,我们中谁在船上、汽车上和汽车旅馆房间里被强奸、强奸、强奸。”与此同时小说也叙述了道路对女主人公的人生之旅的重要象征意义:“随着黎明的第一道曙光,我在美国的第一个完整的一天,我从旅馆的汽车入口走出汽车旅馆,来到高速公路,开始了我的旅程,轻装上阵。”
茉莉花在离开汽车旅馆后的绝望关头,在法拉盛(Flushing)遇到了莉莉安(Lillian),莉莉安既帮助她度过美国之旅的最艰难时刻,又引导她正式踏入美国的社会文化。莉莉安给茉莉花必要的生活必需品,指导她如何通过观察和当地美国人交流,帮助她通过语言测试。莉莉安如导游一般让茉莉花领略到在印度从未见过的旋转门和电梯,茉莉花对此发表了具有旅行流动性寓意的感受:“一个东西怎么可能总是开着,同时又总是关着呢?…… 一个东西怎么会一直在动,又总是不动?”茉莉花为了能继续实现她美国之旅的目标——到纽约完成亡夫的遗愿,接受了莉莉安的建议,前往曼哈顿找莉莉安的女儿帮助她完成该愿望。在莉莉安女儿的帮助下,茉莉花步入了她到美国的第3个阶段,和泰勒(Tyyor)一家一起生活。
茉莉花在泰勒家的经历是她从印度到美国历程的重要转折点,在这里她产生了能融入新环境的希望:在美国社会找到自己的独立主体身份和位置。她在大学教授泰勒的家里做他们家收养的孩子迪夫(Duff)的保姆。她逐渐意识到:“在美国,没有一成不变,没有永恒……能做的就是迫切地去學习,去调整,去适应。”与泰勒一家的生活使茉莉花重新审视自己身份,同时思考如何融入美国的新生活。她意识到经济独立的重要性,所以她通过自学有机会到学校做文职兼职,实现物质的独立,从而有条件提升精神层面的独立感。在此期间,茉莉花和泰勒一家相处融洽:性情温和的泰勒非常感激茉莉花对家人的照顾,不知不觉爱上了茉莉花。茉莉花也顺利完成了祭奠亡夫的愿望,把丈夫的遗物焚烧在他梦寐以求的美国大学。
茉莉花和泰勒一起生活了将近两年,谋杀她丈夫的凶手再次出现。她逃离泰勒一家到了艾奥瓦州(Iowa)的巴登(Baden),作为当地银行行长巴德·里波梅耶(Bud Ripplemeyer)的情妇定居下来。但这个角色需要“旧世界的责任感”,因为“这里的农民就像是和我一起长大的农民”。这让茉莉花回忆起印度的故乡,但是仅是对父母亲人的眷恋,而非想回归母国的渴望;同时,巴德对她身上所蕴含的有关印度文化的一切都采取回避态度,这让茉莉花对母国文化及其身处过去的自我身份越来越隔离。茉莉花的美国探索之旅和自我身份追寻的历程似乎就此停滞。可是经济和地位上的稳定并没有终结故事开篇的预言,巴德被贷款的农户绑架杀害,越南养子杜(Du)也离开她和他在美国的姐姐团聚。茉莉花又孑然一身,但是此时的她已经变得更为独立和成熟,对巴德的死亡平静释怀。
不少学者提及穆克吉在《茉莉花》中采用时空错置的频繁变换、流动性的叙事方法[7]。笔者认为,从读者视角,这种时空错置策略呼应了女性旅行书写中流动性女性身份建构的主题,同时形成了旅行书写特有的对未知或设想的情景的一种探寻和冒险感受。《茉莉花》共26章,几乎每个章节都提及茉莉花和巴德的生活细节,同时把主人公的各个人生阶段的经历和故事穿插其中。作为读者,会认为主人公是在经历了各个阶段安定下来,回顾和讲述自己的人生故事,故而给读者造成错觉:这应该是主人公茉莉花的最终归宿和最终流动性女性身份建构的结果,实则不然。
故事的结尾,泰勒带着女儿一起找到茉莉花,茉莉花也再次勇敢选择泰勒,那个曾经第一次见面就被他的幽默风趣、善解人意、尊重包容所吸引的男人。“我并不是在男人中选择,我只是在美国的希望和旧世界的责任中进行选择……我并不感到耻辱,而是解放。”至此,读者才恍然大悟,主人公茉莉花的流动性女性身份建构实际上是开放性的,并没有停止,还在继续。当茉莉花一看到泰勒出现在她的门口,她就知道她的爱属于谁,她决定再次搬家,拥抱冒险,再次成为爱冒险的贾斯。贾斯肯定是这个主题的不同版本。笔者认为,和美国其他少数裔女性作家比较,这是穆克吉该部作品的独特之处。
茉莉花从印度到美国的跌宕旅程中,从出生地印度的童年和少年时期过渡到勇敢面对新世界美国的青年和中年期,她穿越了地理上的空间,度过了人生的不同阶段,人生之路上遇到了不同的人和事,穿梭于不同的身份角色,努力实现作为独立女性的身份建构。
小说名称《茉莉花》,一方面是主人公的名字,另一方面也是主人公流动女性身份建构的重要符号体现。下文探讨茉莉花流动性女性身份建构在名字转变中的体现。
3 茉莉花在名字转变中的女性身份建构
《茉莉花》以第一人称为叙述视角,打破时间和空间的顺序,在回忆与现实、原生地印度与移民地美国的交错中讲述主人公茉莉花从童年到中年的人生故事。“茉莉花”既是小说的书名,也是故事中主人公的名字,奠定了“茉莉花”在小说中的非常重要的隐喻:它是女主人公流动性身份建构的重要表征,主人公的每个重要人生历程的转折点都体现在她基于“茉莉花”这个名字的改变。
故事第一章开头,占星师预言茉莉花将成为寡妇和流亡者,但是当她的人生轨迹貌似朝着预言方向一步步印证的时候,茉莉花勇敢地反抗命运,带着亡夫的遗物和共同的愿望,在美国这样一个新世界里努力实现独立女性身份的建构:“在生存过程中,‘我已经变成了简(Jane),一个战士,一个适应者。”第一章也通过“第三只眼”的描写:“通过那只眼睛,圣人们可以窥透一个无形的世界。现在我就是一个圣人。”隐喻预示茉莉花在年少时期就有反抗现实,洞察现实的意识觉醒。
主人公童年的名字是吉欧蒂(Jyoti),出生在重男轻女思想严重的印度,在屈服于男性权威的环境中,印度女性从小就要求扮演社会和文化所定义的性别角色,“从小被教育去关心他人,不要有自己的想法。乡村女孩就像牛一样,你往哪里牵引她们,她们就往哪里走”。随着年龄增长,在接受的少许初等学校教育中获得的知识帮助她摆脱愚昧无知,逐渐独立思考,并努力表达自己的思想。
主人公女性意识的觉醒体现在她的第一次婚姻中,《茉莉花》的书名也来自于此。女主人勇敢拒绝了父辈安排的婚姻,选择自己喜欢的人普拉卡什——一个具有西方男女平等思想的男性做丈夫。婚后,他给新婚妻子取名茉莉花,以此表达对女主人公作为女性的美丽纯洁的欣赏和爱慕,并通过名字的改变鼓励妻子与“男尊女卑”的封建思想决裂。在其丈夫的爱情和思想滋润下,她逐渐意识到印度乡村传统女性在思想和地位上与城市独立新女性的区别。丈夫意外身亡后,她没有像印度传统文化中的丧夫妇女那样为夫殉葬,而是选择带着丈夫的遗物只身前往美国实现丈夫和自己的梦想,以美国的移民之旅完成从吉欧蒂到茉莉花的身份转变。
在这段人生历程中,茉莉花的意象出现了3次。第六章中,女主人公提到父亲虽是一个无财、权的普通印度男性,但是他在村子里受人尊重的体面“权威”,“除了必需的种植和收获的农忙节气,他(父亲)就会躺在一棵开满茉莉花的树下的吊床上。即使不甚富有,但他总是衣着得体”,这可能是女主人公把少有的正面印度男性形象和茉莉花联系在一起,让读者看到的是一幅现实男性形象和茉莉花的女性特质意象和谐共处的画面。第十章,主人公父亲去世后,“在茉莉花树下,我点燃了我的书。在这书的篝火中书虫和红蚁也付之一炬”。在此主人公既没有选择父亲生前订立的婚约,同时也没有如学校老师的建议那样继续她的学业,因为她遇到了她爱的人,之后成为她丈夫的普拉卡什。他有学识,有教养,又风趣幽默,同时充满活力,有努力脱离现状的远大理想。茉莉花树下焚书的行为使主人公向“茉莉花”的身份往前迈进了一大步。第十二章,主人公如愿成为普拉卡什的妻子。“我穿上妈妈的红色、金色相间的婚礼纱丽……我发髻别了芬芳四溢的茉莉花。”发髻间的茉莉花成为主人公身份的象征。婚后,普拉卡什把主人公的名字改为茉莉花。“他想让我和哈斯纳帕的吉欧蒂一刀两断,使我成为一个新兴城市女性。为了斩断过去,他给我起了新名字:茉莉花”,普拉卡什说:“你娇小、甜美又有激情,我的茉莉花。你用你的香气加速了世界的运转。”至此,主人公完成了从吉欧蒂到茉莉花的身份过渡和生活环境的转变。
主人公4个名字中,作者选用“茉莉花”(Jasmine)作为故事的标题,首先,因为这个名字是她在印度生活时她的印度丈夫给她取的名字,包含了她在印度生活的印记;其次,如前所述茉莉花的意象在主人公的印度生活经历中也出现了数次,在不同场景中的出现都有对主人公人生转变的一定隐喻;最后,Jasmine拼写形式和发音是女主人公后来到达美国经历的名字的基础,从Jase到Jane。所以故事的名字Jasmine是将女主人公从印度到美国的个体建构之旅完美结合的名字,也体现主人公在美国身份建构的艰辛历程。
在遇到泰勒前,对侵犯茉莉花的强奸犯而言,茉莉花成为复仇女神迦梨(Kali);在她绝望无助时伸出援手的莉莉安称呼她为Jazzy,意味着理想主义生活的Jase[8]。以上名字的命名都折射出茉莉花在不同情景下的身份特征:面对危及自己生命的境地要努力反抗,消灭侵害者,而不是自我毁灭;面对友善的帮助者要努力调整,完善自我,为目标继续前进。
与泰勒一家的生活让她体会到“那个带着伪造移民证件的我从不自信的异类绽放为充满冒险精神的贾斯(Jase)”。Jase从发音和形式上看更具有美国人名的特点,同时从拼写方式上看,像从Jasmine到Jane的过渡。从名字不难看出茉莉花在泰勒家的经历是她从印度的Jasmine到最终成为美国的Jane的一个转折点。在茉莉花离开泰勒之后遇到了银行家巴德,成为简(Jane)。
巴德给茉莉花取了新的名字,“巴德叫我简。我巴德,你简”,一个更具美国特色和更具西方文化色彩的名字。有趣的是当地人否认她与众不同,“在巴登,农民们不敢暗示我与众不同”,“所以她必须在安全的范围内行事,没有过去的恐怖故事。呼吁她承担照顾者责任的男人并不真正了解她,因為她的外国身份让他感到害怕,他从来没有问过印度”。在这段时间里,她有了她的越南裔养子杜(Du)。她观察了杜的转变,这是另一个痛苦的亚洲侨民移民的故事。“曾几何时,他和我一样是另一个人。我们有过许多自我。我们在可怕的时代幸存了下来”“我的转变是遗传的;杜氏是连字号的”。茉莉花否认她与杜等越南人中有相同民族和语言血统的移民的联系。作为简·里波梅耶(Jane Ripplemeyer),她传递了佛罗里达州救援者的善意意愿,直截了当地告诉杜,将他送走,并祝他一切顺利。但杜的离开让她失去了“在明亮的灯光下,在爱荷华州圆润和蔼的风景中”的同盟。一个具有美国特色的名字符号Jane并没有让茉莉花自然而然地融入美国文化,成为其中一个独立自主的个体成员。
穆克吉认为名字的改变代表重生:
“作为印度教徒,我相信轮回,即人有多重生命,我在我的大部分小说里都传达了这个信仰……改换名字就像在一生的区间里经历轮回一样,当你尝试用不同的方法去解决问题时,你就是在尝试不同的身份……所有孟加拉男孩和女孩都有许多名字,比如有在大学注册簿、婚姻证明和护照上使用的正式名字,通常取自某个天神或是圣山的名字,非常圣神、高洁。然后还有一个完全无厘头的名字,什么含义也没有,是在家中使用的乳名……每个人允许做两个不同的人。”[9]
因此,穆克吉用主人公名字的改变来表现其生活经历与精神历程的改变。从印度乡村到城市,从印度城市到美国佛罗里达,从美国佛罗里达到美国纽约,从美国纽约到美国艾奥瓦,每到一个地方她的身份和名字就会发生相应的变化:从印度乡村女孩吉欧蒂到城市已婚妇女茉莉花;从纽约泰勒家的保姆贾斯到艾奥瓦银行家巴德的情人简。每一次地点和名字的改变,表明茉莉花重新适应了自己的新角色,商讨并确立了自己在新的文化环境中的女性身份和地位,她一步步从印度乡村女孩成长为独立、成熟,敢于追求幸福和梦想的世界性的新女性。“我的祖母给我取名吉欧蒂,意为快乐的光,但是在我为生存而斗争的过程中,我已经脱胎换骨为简,一个女战士,一个改写者。”[10]
4 结语
穆克吉作为女性作家以自己的生活经历为基础,透过女性的双眼塑造了真实鲜活的人物形象茉莉花,挖掘作者和女主人公的女性自我价值,促进女性的觉醒和解放,阐释了新时代美国少数族裔女性在旅行书写场域中的女性独立身份构建。女性旅行写作重新审视了文化传统,质疑男性文化传统,将女性话语推上主流地位,成为女性走向独立、实现自我价值的最佳途径。《茉莉花》的主人公在流离中奋斗,为生存做出各种阐释和努力,自由表达自己的真实思想,她认识到经济独立的重要性,反抗迫害,达到主体独立的状态;反之,女主人公对物质和精神上的身份追寻也印证和诠释了文学作品中女性旅行书写的主题。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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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MUKHERJEE B. Jasmine[M].New York: Fawcett Crest, 199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