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代巴蜀地区乐舞图像审美探究

2023-02-18 14:12王云龙张群
新楚文化 2023年31期
关键词:汉画像石审美特征

王云龙 张群

【摘要】汉代巴蜀地区出土的乐舞俑是研究汉代音乐文化重要的实证材料,为构建区域史料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汉代画像石、乐舞俑、乐舞图像美学丰富,栩栩如生地描绘了音乐器乐配合舞蹈表演的各种场景,展现了汉代时期乐舞艺术,反映了汉代社会思想、生活场景、历史背景,对汉代图像、乐舞、汉代古典舞的研究具有重要意义。从乐舞图像的外部静态结构入手,深入内部的动态形态、乐舞形式和表演艺术等,通过“以图证史”的研究方法去佐证辨识。音乐和舞蹈相互配合,在丝竹之乐的伴奏背景下,展现出“中庸平和、恢宏气势、诙谐自然”之美。风格不同的乐舞形象特征从凝固的乐舞图像中得以解析,据此以观汉代社会的精神风貌。

【关键词】乐舞俑;汉画像石;审美特征;乐舞图像

【中图分类号】K875.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7-2261(2023)31-0056-03

【DOI】10.20133/j.cnki.CN42-1932/G1.2023.31.017

一、引言

东汉巴蜀地区乐舞俑以其独特的艺术形态体现了汉代审美特点,乐舞俑“诙谐、憨态可掬”的笑容惟妙惟肖,反映了汉代巴蜀地区人们富足的生活水平和积极的精神状态。乐舞俑多以不同组合进行排列,其丰富的舞姿、不同形式的错位演奏、加以乐队进行声乐器乐伴奏给人以深刻印象,歌舞乐相互配合,体现了“中庸平和、和谐自然、形式多样、恢宏气势”融为一体的审美特征。由于三峡大坝的建设,巴蜀地区出土了数量众多的汉代乐舞俑,各种组合形态赋有特色,其自信、诙谐的表现力,给人以无限遐想。

巴蜀地区从出土的乐舞俑来看,时间晚于江苏、陕西等地区出土的西汉早期,最早见于王莽至东汉早期。这一时期是雅乐向俗乐转变的重要阶段,而西汉早期数量巨大的演奏组乐的伎乐俑销声匿迹,而民间的击鼓俑、吹笛俑、俳优俑、舞俑、抚耳俑等在随葬陶俑中成为主要,巴蜀地区乐舞俑的类型符合时代的这一演变情况。重庆地区出土的乐舞俑很多为红陶、普通的陶俑,无釉。出土的乐舞俑多以不同组合排列出现,如抚琴俑、舞俑和抚耳俑组合,也有击鼓俑、抚琴俑、舞俑和吹箫俑等,多以组合出现,体现了歌舞乐为一体的场景,表达了当时人们对音乐的喜爱。

乐舞俑在汉代随葬俑中比较特殊,反映了墓主人生前生活的写照。乐舞俑的组合、变化等特征,体现了雅乐向俗乐的变化。乐舞俑与相关文献相呼应,提供了重要的实物资料。汉代乐和舞密不可分,汉代乐舞继承了先秦时期的一些特点,同时也发展了一些独特的美学色彩。汉代乐舞的典型代表有“雅乐(礼乐)、俗乐舞、百戏、四夷之乐”等。雅乐一般是宗庙朝之乐,主要作品有《巴渝舞》《大风歌》等;而民间俗乐有长袖舞、歌舞等;百戏,有各种竞技式的表演形式,有《盘鼓舞》等;四夷之舞包括中外各民族乐舞如胡乐舞、四夷之乐等。

二、汉代乐舞俑图像具有中庸平和之美

乐舞俑中抚琴俑、歌唱俑、吹笛俑等,大多神态安详。乐由心而生,感动于外物,进而影响到人的情绪,欢快的神态反映出人们身心愉悦。乐舞展现的面貌体现了情感的中庸平和。汉代“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儒家的“中庸”在汉代乐舞中有所体现,旋律往往乐而不淫,哀而不伤,有着平和的曲调,旋律悠扬,体现了平和的思想。

同时,中国传统美学讲究“形神兼备”,这在乐舞俑的舞俑中也可见一斑。其舞蹈动作,形与神相互统一,同时气与韵相辅相成。在歌舞乐中也有“气”的场,古代艺术讲究“天人合一”,即人的气场应与天相对应。“气”在哲学上是构成万物的本质,不论是器乐的演奏还是舞蹈,通过内在的气与外在的力相融合,韵是内在的气体现在外在的形表上面。在汉画像的长袖舞、汉乐舞俑的广袖舞等舞姿,其气韵等体现生命之气,袖舞展现了舞者柔美的身段,兼具气韵的神态,赋有动律。

三、汉代乐舞图像具有质朴的自然美

汉代乐舞有教化人之作用,遵从自己内心,乐舞的情感也发自于真实的自然本心,乐舞体现的音乐与人产生共鸣,乐舞俑的面部微笑,憨态可掬,遵从每个人的生命体验。乐舞俑的乐器所奏音乐与舞蹈相互配合、节奏韵律相协调、舞蹈身段和造型和谐唯美、乐人和舞蹈者的气韵身形协调等,都是表演需要考虑的。乐队和舞者的表演,展现了自然纯真的面貌,舞者的体态律动、呼吸节奏、力度等与音乐节点相配合,形成了美好自然的乐舞画面。乐舞俑虽然为静态的实物,也体现了汉代乐舞气韵的生动。

器乐演奏有吹笛、抚琴、击鼓等,乐器常以不同组合演奏,不同组合又可以演奏不同的音乐作品类型,多把乐器亦可奏出合奏或其他多种形式,演奏形式风格等引人遐想,如琴与箫、笛等,汉代丝竹之乐的组合是其常见的形式;又如,在鼓的击打节拍韵律下,丝竹之乐、舞者更有节拍、韵律地合作,如“诙谐的说唱俑”,乐者与击鼓的表现自然;同时,音乐与舞蹈的组合,配合默契且自然,舞蹈中的长袖舞、宽袖舞、建鼓舞等都是优秀的传统舞蹈,音乐的节奏与舞蹈的体态律动相呼應,形式自然。结合巴蜀地区出土的乐舞俑的组合规律,乐俑有单独出现的,而舞蹈没有单独出现,一般和乐俑一起排列,可想象音乐与舞蹈相配合的场景,那提冲的舞姿、抑扬顿挫的律动节奏、欢快的面部表情,都体现了一种向上的精神,饱满的生命力、精神和强烈的节奏美,反映了汉代巴蜀地区歌舞盛行的民风习俗。

乐舞俑的各种组合体现了不同艺术形式的自然美,艺术表演根据器乐、舞蹈形式不同可以变化出多种表现手法。琴与箫笛所奏的丝竹之乐可奏出绵延悠长之音,或高山流水,或悠扬致远。舞蹈结合宽袖、长袖,亦可舞出各种变化的舞姿,乐与舞的结合,使动静的画面与婉转的音乐相契合,同时舞蹈的节奏韵律会有直观、唯美的画面感,如建鼓舞,舞蹈与鼓结合一起,这充分表明舞蹈者的节奏律动高超,能够很好地与音乐节拍相融合,具有自然淳朴的艺术表现。

四、汉代乐舞图像艺术表现的形式美

汉代民间歌舞艺术,有简单的“徒歌”,即没有伴奏的“清唱”。汉代各地区有自己的诗歌、童谣。后配以丝竹之乐作为伴奏,如运用琴、笛、鼓、笙、筝等乐器伴奏,即“丝竹更相和,执节者歌”的相和歌。其中,汉代琴曲的创作是高峰期,曲风有情节的叙事性。春秋战国时期,古琴的演奏已具有丰富的表现水平,乐者演奏时有着丰富的面部表情,琴常成为相和歌、舞蹈等重要的伴奏乐器,在巴蜀地区汉代画像砖、乐舞俑中都有大量的抚琴形象,体现了琴在三峡地区民间音乐中的重要作用。

(一)乐舞俑组合的艺术形式美

乐舞俑以其独特的艺术魅力彰显在历史长河中,抚琴俑的抚动洒脱、吹笛俑的怡然自得、说唱俑的诙谐可爱,都有着鲜明的时代烙印。抚琴俑一般通过拨动琴弦进行演奏,乐器形制简单,琴身短,以跪坐形式演奏。吹笛俑往往是正跪坐,神态喜悦,双手执笛进行竖吹。说唱俑以表演乐舞说唱为主,表情较为夸张,袒胸赤脚,给人以欢乐之感。还有一类说唱俑身着服饰,是以讲故事为主要,配合以鼓打节奏并兼歌唱,来增强艺术的感染力。乐舞俑的各种俑形态各异,演奏形式具有独特的风格,形式美跃然纸上。

(二)舞蹈图像体现丰富的形式美

汉画像石体现了舞者飞舞流转时的姿势,并能够体现舞者的运动轨迹图示和身体造型,“翘首折腰”的高度技巧则反映了舞者的身体线条美以及舞蹈延伸出来的动作,体现了中国艺术的一种向上、有气势的强大生命力。

如在出土的建鼓舞图像中,有的鼓静止在中间,周围环绕跳动的人,表演精湛,极具动态美;单人舞动后是多人的鼓舞,她们依次序登鼓而跳舞,舞蹈动作整齐,步伐行动整齐。舞者根据节拍踏在鼓上不停跳舞,忽而中断,忽而开始,音乐也随之而变,节奏欢快之际,舞者做出翻腾之状。这些不仅体现了汉代乐舞音乐的节奏律动和舞动的造型体态律动,而且也体现了音乐与舞蹈的密切配合,舞蹈和音乐浑然一体的自然美。又如在四川内江出土的画像砖中,左边为四位演奏者,右边为长袖舞者,舞者头戴高冠,动作优美轻盈,双手挥动似飘带的水袖,乐者为舞者伴奏,长袖飘在空中,形态喜悦。还有四川彭州出土的画像砖所展现的盘鼓舞,舞者穿着长袖舞衣,与杂技相结合,脚踏盘鼓,舞动长袖进行表演,画面上舞者正在从一个鼓跳到另外一个鼓,动作轻盈连贯,展示清晰。而在出土的“巴渝舞”图像中,舞者手牵手,边歌唱边舞蹈,舞态欢快。

这些舞蹈通过画像砖、画像石的平面图像,可观察到各种舞与乐的组合情况,汉画图像为独立不全的乐舞俑提供了乐舞表演相关的画面,给出了一定的参考价值。如有的画像砖展示了有抚琴、有伴唱、有击鼓人、有举袖起舞、有观众席地而坐,这种艺伎组合可看出歌舞乐相互配合的家庭宴饮的表演场景。也有宾客观舞,舞蹈演员三人或多人,以歌舞管弦表演为家庭宴饮助乐,表现了舞蹈的娱乐性和观赏性。

巴蜀地区出土的乐舞俑,反映了该地区的人文历史背景、当时的风俗习惯、社会生活的丧葬制度等,展示了当时真实、翔实的形象资料,具有重要的价值。乐舞俑形态生动,反映了当时社会生活的真实场景,代表了巴蜀地区社会生活的演艺水平,这种歌舞乐、说唱等形式完整的家庭娱乐演艺成为一种习俗。随葬的大量各式陶俑,不仅体现了丧葬文化的突出特点,也体现了那时期人们对已去世之人的人文主义关怀,注重精神层面的情感关怀。乐舞俑和其他随葬品一起构成一个微型的场景,像是还在对主人进行服务,舞蹈俑优美轻松的舞姿所营造的欢乐气氛,为主人减少了一些未知的恐惧。

五、汉代巴蜀地区乐舞图像的审美特征

巴蜀地区的乐舞俑,其舞蹈动作婀娜多姿,结合汉画像展示的舞蹈形态及文人乐赋所阐释的舞蹈美学,体现了自然、和谐之美。舞蹈动作前后衔接,有时快有时慢,有时落有时起,舞蹈动作与情感表达相一致,饱满向上的舞感,动静结合、刚柔并济的舞姿融汇一体,表现了汉代舞蹈形式“有气势、积极向上”的境界。汉代是大一统时期,其政治、经济、文化的大发展,引领这一时期恢宏壮美的气势,一些文人对乐舞百戏的“画地成川”“高朋满座”“乐歌相和”运用各种夸张手法来描绘宏大的乐舞场景。同时,与宏大的审美特征相对应的,是真实朴素的审美特征。艺术的真实,打动人的便是“真情实感”,发于天性,以真实的情感作为创作的基础,保证了艺术的真善美这一纯真价值。

乐舞在汉代有了空前的发展,雅俗共赏、百戏的发展、四方的交流,体现了汉代大一统时期的美学特点,东汉较西汉时期的金石之乐不同,出土文物多以丝竹之乐为主,雅乐与民间俗乐相互交融。礼乐制度下的汉代雅乐舞与民间俗乐相得益彰,中庸平和自然、恢宏有气势而不失真的美学思想,体现了汉代博大精神而独特的审美气质。

巴蜀地区画像石常以概括外形轮廓为主,以简代繁,线条流畅以描绘表演者的动作。工匠雕刻时,并未具体描绘人物表情细节,而是通过演出的实时动作姿态借以传达人物情绪,注重人物姿态及表演时的道具和形式,并以展示表演出色的技术,注重整体形象的惟妙惟肖。而巴蜀地区出土的乐舞俑,由于陶俑做工复杂,不能记录诸如画像石般复杂的成编制歌舞乐队的样式,反而是单个人物表情栩栩如生,很多面带微笑,生动刻画了人物的情绪,与画像石相辅相成。汉画砖的成编制歌舞乐队表演也与乐舞俑单人演奏互为补充,使人们更清晰、更全面地了解了人物形象、乐队结构、演出形式、歌舞场面等,具有重要的音乐文化价值。

乐舞百戏是多种艺术形式的组合,描绘的艺术场景具有“礼”的观念。汉代乐舞百戏通过审美表达礼仪观念,以图像达意,通过乐舞百戏的艺术形式表达人物内在的情感,审美本体和乐舞表演互为媒介,实现体验感和社会教化的结合,这种结合本身也是乐舞百戏发展的基本要素,这种结合推动了乐舞百戏的发展。“乐、舞、礼”融为一体,体现了汉代审美精神。汉代乐舞百戏的繁荣,体现了汉代人们审美意识的独立与发展。舞蹈构建了多元的时间与空间意象,这意象就如同生命形式之间的转化,从传统的礼教文化到审美意境的提升,進而到生命体验境界提升。舞者通过身心的全情投入,把生命本体中的真情表现出来,在其舞动身姿中,世间万物的形象仿佛由无形到有形,像在天地间来回游动,“虚实相和”的流动,由感知到达无穷的境界,而观者的审美能力与天地达。这样的乐舞表演,通过舞蹈与音乐的默契配合,体现了极高的韵律、理性的秩序、稳定的节奏,力图创造“天地与我”同在之感,从而达到了自然与人的和谐统一。

六、结语

汉代巴蜀地区的乐舞图像反映了汉代重视现实生活,以人为本,把乐舞视作“天地之物”的自然精神之存在,乐舞与天地相关联,人与天地构成整体,是汉代时代精神的象征。而乐舞图像中展现的乐舞组合所具有的美学特征,反映了当时人们对精神家园的美好向往。对汉代巴蜀地区乐舞的美学开展研究,对构建地方音乐史料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由此可见,汉代乐舞的发展本身就是时代发展的缩影,是具有地区特色和时代精神的优秀文化传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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