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余钢
[摘要]贵州苗族题材电影作为新中国电影史上一道亮丽的景观,现在越来越受到人们的关注。这种题材的电影追求原生态之本真美,苗寨民俗、风情之奇观美,神灵、图腾崇拜之神秘美等,再现了苗族人原初性和本真性的生活方式,突出了人与自然、人与社会和谐栖居的生态观念。在全球化的语境中,贵州苗族题材电影必须以新的眼光审视自己的文化传统,同时吸收外来文化的合理因素,积极走市场化的道路。
[关键词]苗族题材电影;审美特征;本真美;神秘美;奇观美
一、贵州苗族题材电影的概述
新中国成立后电影事业发展如火如荼,少数民族题材电影也随着发展起来,成为新中国电影史上一道亮丽的景观。贵州苗族题材电影以自身独特的文化蕴涵和特殊的民族风俗,成了少数民族题材电影中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苗族是贵州世居的少数民族之一,苗族居民大多居住在较封闭的、与世隔绝的环境中,较好地保留了原生态异域景观和文化习俗,这些原生态文化作为原苗族居民“诗意栖居”的母体,不仅为苗族人提供了弥足珍贵的、亟待开发的资源,而且也为苗族题材电影的创作提供了丰富的文化资源和创作源泉,开拓了新的审美领域。
贵州苗族题材电影是指以反映贵州苗族的风土人情、神话传说、历史事件和人物、民族生活、民族心理等为题材的,发生在苗族地区,以苗族人物形象为主角的电影作品。
新中国成立后的“十七年”时期(1949年—1966年),贵州只出现了少量电影,比如《蔓萝花》(1961)以及之后的京剧《苗岭风雷》(1977),这些影片对于之后贵州苗族题材电影的创作发展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新世纪伊始,少数民族题材电影纷纷打着“原生态”的旗帜而受到更多的关注,成为电影艺术家挖掘的一个新领域。近年来贵州苗族题材的电影如雨后春笋般出现,先后出现了胡庶的《开水要烫,姑娘要壮》(2006),丑丑导演的《阿娜依》(2006)、《云上太阳》(2012),宁敬武导演的《鸟巢》(2008)、《滚拉拉的枪》(2008)等一批在国内外享有一定声誉的影片。
这些影片的编剧、导演中既有少数民族导演丑丑,也有汉族导演胡庶、宁敬武。即使是汉族身份的导演,他们也都能深入贵州苗族地区体验生活,了解苗族历史和文化的发展脉络,时常关注苗族的民族文化及生存状态。正是这些不同身份、不同成长环境的导演立足不同的“视点”聚焦于贵州苗族题材电影,才使得这类影片呈现出多元化的景观。
本文主要结合这几部贵州苗族题材电影进行文本分析,探讨其所具有的审美特征,并进一步对贵州少数民族题材电影在全球化的语境中如何生存和发展的问题进行思考。
二、新世纪贵州苗族题材电影的审美特征
贵州苗族题材电影以苗族风土人情、神话传说、历史事件和人物、民族生活、民族心理等为题材,带着苗族独特的审美意蕴,同时具有原生态之本真美,苗家风情、风光之奇观美,神灵、图腾崇拜之神秘美等美学特征。
(一)原生态之本真美
进入新世纪,在全球化的冲击下,贵州苗族题材电影主要表现苗族尚未或较少受现代文明影响的习俗和生活方式,这一时期出现了丑丑的《阿娜依》《云上太阳》、胡庶的独立制片《开水要烫,姑娘要壮》、宁敬武的岜沙系列《鸟巢》《滚拉拉的枪》等影片,这些影片为贵州少数民族题材电影的创作带来了一股清新的空气,它们大多采用原生态叙事,深入挖掘和表现苗族原汁原味的生活状态。
原生态电影是“一些少数民族题材的电影采用非专业的本土演员,说民族语言和地方方言,用真实的视角来展示民族文化,在视觉上让观众获得了一种纪录片的真实感受,在形式上又感受到由虚构的电影故事的艺术性带来的视觉冲击,从而对影片中展示的民族文化元素印象深刻,并发出一种对民族文化热爱和保护的自觉意识。”[1]贵州苗族题材电影的原生态之美具体表现为通过苗族非职业演员的本色演出、苗语对白以及叙事的日常化再现苗族人原初性和本真性的生活方式,它们多运用自然音响、自然光效、同期录音等,采用自然素材进行实景拍摄。
宁敬武的《鸟巢》《滚拉拉的枪》把目光投向中国最后一个枪手部落,这两部作品以岜沙苗族原生态生活为基础,呈现了原汁原味的苗族岜沙寨子的风貌。丑丑的《阿娜依》中将参加苗族姊妹节游方的身着苗族盛装、佩戴华丽银饰的一千多个苗族姑娘的宏大场面淋漓尽致地在银幕上呈现出来,让观众感受到贵州苗族文化的异域情调和多彩魅力。胡庶的《开水要烫,姑娘要壮》用苗语贯穿整部片子,演员都是居住在月亮山苗寨的苗族居民,影片透过他们真实的生活细节,展现了苗家人淳朴的民风和苗家少女具有的“羞涩美”、苗族人性格中的某种执拗。影片追求苗族生活的原初面貌,使它也成为人类学的一部珍贵纪录片。
贵州苗族题材电影往往并不刻意设置曲折离奇的情节,叙事呈现出日常化的色彩,影像叙事的重点是苗族人原初的生活方式。
《开水要烫,姑娘要壮》《阿娜依》等影片采用纪实性的叙述手法、散文式的叙事结构,真实地展示了苗族人原生态的本真生活。如《开水要烫,姑娘要壮》再现了苗族人在火塘边吃饭、聚会、休憩、接待宾客、做手工活等家居生活,导演胡庶还采用中景镜头展现主人公小片编织花带和刺绣的场景。《云上太阳》中导演刻意展示了麻鸟一家上山砍树枝、削树皮、踩树泥、在手工作坊造纸等生活细节和琐事。
贵州苗族题材电影正是通过对苗族原生态本真之美的展示,使观众在享受审美愉悦的过程中身心得到解放,达到自由和谐的审美境界。
(二)苗寨民俗、风情之奇观美
贵州苗族地区有着独特的异域景观和民情风俗,向世人展示着一种独特的奇观美,吸引着导演们纷纷把镜头对准了这一美轮美奂的景观。这种具有原始质感特色的陌生化的景观对汉族和其他少数民族观众构成一种“他者”的视觉,从而引起他们强烈的观影兴趣。
影片《滚拉拉的枪》通过一个岜沙苗族少年滚拉拉的叙事视角,展现了岜沙苗族人的淳朴善良及苗寨古朴的民风民俗,如成人礼仪式、树葬以及制枪、纺纱织布、蜡染等风情。《鸟巢》将岜沙文化原汁原味地展现给观众,始终出现在影片中的是苗寨的风光,青山秀水,峰峦叠翠,绿色的山野、金色的稻田、美丽的竹林。
影片《阿娜依》运用了淡化的叙事结构和有意净化的影像空间,刻意营造了一个“本真”的文化生态,在这个纯净的、与世无争的空间中,苗族少女阿娜依在刺绣、唱歌、跳舞中长大,青山绿水、苗寨木楼是她全部的生活空间。影片对苗侗两个民族原生态的生活方式与民俗进行了文化展演。
影片《云上太阳》营造了一片诗意的氛围,贵州山区那云遮雾绕的山峰,层层叠叠的梯田,清泉相伴的苗寨,吊脚楼前的锦鸡舞……这些原生态自然风光和人文风情让观众陶醉其中,仿佛置身于世外桃源。影片中还展现了芦笙舞、锦鸡舞、苗族医疗术、寨老投石决事等民俗,以及苗族古法造纸的工艺流程等。
上述这些电影以其陌生的苗族异域文化满足了观众的猎奇心理,造成一种视觉上别样的新鲜感。一方面,这些苗寨风景、风光、风情作为“异域空间”吸引着观众的眼球,另一方面贵州苗族赖以生存的空间是展现苗族民族性格必不可少的元素,它作为隐形的叙事者与贵州苗族的人物共同塑造着苗族的精神实质,展现出贵州苗族“天人合一”的生存状态。
(三)神灵、图腾崇拜之神秘美
原始社会时期,苗族先民在尚未形成明确的超自然观念之时,对大自然的许多现象无法理解,本能地对这些自然现象产生了神秘和敬畏的心理,也逐渐将自然物和自然现象向未知神明转化,在脑海中虚构出许多怪诞的形象,将其生存的希望寄托于这些神灵身上。这些将自然物和自然现象神化了的形式造就了苗族先民最初的自然崇拜。
《滚拉拉的枪》就表现了岜沙苗族部落的自然崇拜,他们相信万物有灵论,崇尚“人树同体”的树葬文化,他们认为人与树共生,生命是不断循环的过程,岜沙苗族的男子在他的小孩儿出生时为其种下一棵生命树,等到年老病逝时,人们就砍下这棵树做成棺材,死者被掩埋后,在密林深处死者的坟上再种上一棵树,生命便以另一种形式重新开始。
影片一开头展现了岜沙人拜祭树神的习俗:在一片原始森林里,一个父亲请求树神认下自己的孩子做儿子,就让生命树做孩子的父亲,消灾树当他的母亲,保佑他快快长大,一生平安顺利,有出息就褒奖他,犯了错就惩罚他,当孩子对着自己的生命树喊一声“爸爸”时,苗寨里的男人一齐朝天鸣枪,拜祭结束后,寨子里的男子一起吹起芦笙,女子跳起了欢快的舞蹈。
岜沙人崇拜树,认为树是生命和灵魂的象征,对树神有一种敬畏心理,认为它们具有人格意识,岜沙人代代相承着爱林护林的生态保护观。他们砍树也是有节制的,比如滚拉拉想通过卖柴攒钱买一支猎枪,当他抄起路边的独轮车推柴时,耳边响起了寨老的训诫:“柴是不能用车推的,必须用肩背……砍的柴够用就行,不能太贪,一树一木都是神灵……”滚拉拉寻父离家出走之前祭拜树神,以祈求保佑。影片中这些细节为我们生动地展示了神秘古朴的苗族岜沙文化,体现了人与自然和谐一体的自然观。
在人类历史上,图腾崇拜是最古老的原始宗教信仰,“在当时差不多每个氏族都以某种自然物(主要是动植物)作为自己的标志物,视作同自己有亲属或其他特殊关系,认为它是本氏族的保护者和象征,对之进行崇拜,并禁杀、禁食或禁止触摸。”[2]贵州苗族题材电影也表现了苗族人的图腾崇拜及图腾崇拜所带来的神秘力量。
生活在贵州黔东南丹寨的苗族人以锦鸡作为他们的图腾崇拜,他们认为锦鸡是庇护苗族人的神鸟,是他们的神灵,锦鸡的传说和对锦鸡的图腾崇拜包含着苗族人对祖先的共同记忆和信仰,关乎这一支苗族的文化之根。[3]丑丑拍摄的《云上太阳》中上万苗族村民齐跳“锦鸡舞”的恢宏场面颇为壮观,给观众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苗族人普遍相信灵魂的存在,死去的亲人还能在梦中见到他们,于是认为灵魂就是鬼魂,所以巫术在贵州苗族中很盛行。一些电影中也表现了招魂、驱鬼魂等仪式。如《云上太阳》中波琳病了,一个穿着苗族服装的老者站在送波琳去医院的路上为她招魂,他朝着四个方向分别用苗语讲了一些话,整个过程充满了苗族特有的民俗的神秘感和仪式感。《开水要烫,姑娘要壮》中小片为了减肥参加苗舞比赛不吃不喝,母亲以为她的魂丢了,到山上去喊魂。这种原始的自然崇拜和图腾崇拜对于以汉文化为主的观众来讲非常神秘,是电影中“异域奇观”的主要内容,也是贵州苗族题材电影中最显著的民族元素。
三、新世纪贵州苗族题材电影的
现实困境及发展前景贵州苗族题材电影作为我国少数民族题材电影中的一部分,有其独特的地位和审美价值。这些影片通过展示贵州苗族原汁原味的原生态文化的原初性与本真状态,突出了人与自然、人与社会和谐栖居的生态美。在全球化语境下,贵州苗族题材电影虽然面临着各方面的压力及严峻的挑战,却以其特有的魅力而一直活跃于影视舞台,并不断走出国门,获得了世界文化的认同,如丑丑的作品《阿娜依》在法国产生轰动性效应,《云上太阳》在美国塞多纳国际电影节上获奖,《滚拉拉的枪》入围第59届柏林电影节新世纪竞赛单元等。
然而也应当看到,在国内这类电影进入到主流商业院线的少之又少,尚处于电影市场的边缘,资金的缺乏迫使这类题材电影只能走小成本制作的艺术片之路,即使是有些经过商业运作的影片,聘请明星参演,但依然无法得到很好的商业效果,这其中存在一些深层次的问题,诸如资金投入的匮乏、创作队伍的缺乏、情节设计的模式化等。
在全球化的语境中,贵州苗族题材电影必须以新的眼光审视自己的文化传统,同时吸收外来文化的合理因素,积极走市场化的道路。新世纪以来,越来越多的少数民族电影导演开始关注反映“原生态”生活的影片,这对苗族题材电影而言是一个好的发展机遇,相信在未来的日子里,贵州苗族题材电影将会以新颖的创意、鲜活的苗族风情、独特的人文原生态及其现代美学风采,显现出历史与现实的别样光彩。
[课题项目] 本文系黔南民族师范学院2013—2014年度中央财政专项“中国古典文献重点学科及汉语言文学教学创新团队”建设项目“贵州苗族题材电影的审美特征及其叙事文化研究”(项目编号:2013zczw26)阶段性研究成果。
[参考文献]
[1] 梁黎.民族题材的“原生态电影”——全球化时代下的另一种人类学记录[J].中国民族,2008(03).
[2] 张永国.关于苗族的图腾崇拜问题[J].贵州民族研究,1980(07).
[3] 胡谱忠.中国少数民族题材电影研究[M].北京:中国国际广播出版社,2013:7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