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中多义词“/花”的隐喻义对比分析

张婉莹 马今善

作者简介：张婉莹（1999-），女，河南南阳人，硕士（研究生）在读，研究方向：朝汉对比。

摘要：该文试图运用认知语言学隐喻理论，将韩中多义词“■/花”词典义项中由基本义派生的隐喻义结合语料进行对比，发现韩中两国人民在对“花”的认知方式上既有相同点，又因语言环境、社会历史的影响而产生不同。通过了解多义词词义的派生情况，以期为两国语言学习者在词汇的把握及使用上提供帮助。

关键词：韩中对比；多义词；花；隐喻

中图分类号：H0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4110（2023）02（c）-0034-04

A Comparison of the Metaphorical Meanings of Polysemy

"■/Hua" in Korean and Chinese

ZHANG Wanying， MA Jinshan

（College of Korean Studies， Yanbian University， Yanji Jilin， 133002， China）

Abstract： This article attempts to use the metaphor theory of cognitive linguistics to compare the metaphorical meanings derived from the basic meanings of the polysemous words "■/花" in Korean and Chinese dictionaries with the corpus. It is found that the cognitive styles of "Hua" in the two countries have both similarities and differences due to the influence of linguistic environment and social history. By understanding the derivation of polysemous words， we hope to provide assistance to language learners in both countries in mastering and using vocabulary.

Key words： Comparison between Korean and Chinese; Polysemy; Hua;  Metaphor

“花”作為一种客观自然物，自古以来便陪伴在人们身边，给人们带来美的享受。韩中两国作为长期友好交往的邻国，在文化、语言等方面虽多有相似，但也各具特点。从形态学的构词观点来看，“花”是能承载词汇意义的核心语素；从词汇学的名词分类来看，“花”在使用范围上指称的是某种物质，属于普通名词；从实际语言使用来看，“花”具备很强的造词能力，能与其他语素结合创造新词，故其为基础词汇的一员。同时“花”也是一个多义词，多义词各义项通常经本义派生而成，产生派生义的方式是引申，引申大致分为隐喻和转喻两种方式。本文从认知语言学“隐喻理论”的视角着手，以北京大学CCL语料库、延世大学20世纪韩国语语料库和韩中词典中的语料为例，探讨多义词“■/花”由基本义各特征引申出的隐喻义异同。

1 韩中“■/花”的词典义项

汉语“花”在韩语中对应固有词“■”和汉字词“■”两个词。韩国《标准国语大词典》中，固有词“■”义项共有7项：①■， ■ ■  ■，■ ■ ■；②■■■■；③■■■■；④■ ■ ■ ■■；⑤ ■  ■  ■■；⑥■ ■ ■ ■ ■■ ■ ■；⑦（（■ ■  ■  ■）） ‘■■■ ■ ■[1]。汉字词“■”作为同形异义词，对应汉语有“火，畫，禍，花”等多个词义。以“-■（花）”词义使用时，与固有词“■”的义项⑦用法相同，为合成词词素，作名词后的接尾词，表示“花的意思”，在词典中无其他义项。

汉语“花”在《现代汉语词典》中有动词和名词两种词性。动词“花”义为：用，耗费。是名词“花”的同音词，相互之间在意义上没有联系。因此，本文只讨论名词“花”多义词隐喻义。名词“花”义项共有18项：①种子植物的有性繁殖器官，由花瓣、花萼、花托、花蕊组成，有各种颜色，有的很艳丽，有香味；②可供观赏的植物；③形状像花朵的东西；④烟火的一种，以黑色火药加其他化学物质制成，在夜间燃放，能喷出许多火花，供人观赏；⑤花纹；⑥颜色或种类错杂的；⑦（眼睛）模糊迷乱；⑧衣服磨损或要破没破的样子；⑨用来迷惑人的，不真实或不真诚的；⑩比喻事业的精华；{11}比喻年轻漂亮的女子；{12}指妓女；{13}指棉花；{14}指某些小的像花的东西；{15}〈方〉指某些幼小动物；{16}天花；{17}作战时受的外伤；{18}姓[2]。

综上所述，汉语“花”义项比韩语“■”多出一倍有余。由义项①可得，两国“■/花”的基本义是相同的，均指种子植物的繁殖器官。《标准国语大词典》中第⑦项及《现代汉语词典》中第{15}{18}项，为3种特殊情况，不作本文的研究对象。本文将主要对韩语固有词“■”及与其对应的汉语名词“花”词典义项中的隐喻义进行对比。

2 韩中“■/花”的隐喻义

隐喻不仅是一种语言上的修辞现象，更是一种认知现象，是建立在两个事物相似性基础上的引申义，能帮助我们借已知事物理解未知事物。莫伊（Mooij，1967年）把传统的隐喻理论分为两大类，其中一类是“单指论”。“单指论”的主张之一为：隐喻词的意义可以在字面意义其他特征的基础上得到解释[3]。由基本义得，“花”作为种子植物的有性繁殖器官，具有外形特点、颜色特点、繁殖特点等。同时，又因“花”可以经感官或联想上给人美感，故也具备观赏特点。本节以“花”的4个特点为分类原则，对韩中多义词“■/花”由基本义特点映射出的隐喻义进行分类，并探究其异同。

2.1 “■/花”共有隐喻

（1）以颜色特点，“■/花”代指天花、麻疹一类的皮肤病。

例1：他个子高大而笨拙，大圆脸上布满了患天花后留下的瘢痕。

例2：■■.

自然界中，花的颜色大多偏紅色。以花的红色特点映射，“■/花”可以指由病毒引起，在人体皮肤上泛起红点的传染性皮肤病。如例1“天花”、例2“■”，均指皮肤病。

（2）以繁殖特点，“■/花”指事业的精华或重要核心的存在。

例3：我们有理由相信，鲜艳的少数民族文艺之花必将在整个国家和民族生机勃勃向前发展的历史进程中，越来越璀璨夺目。

例4：■ ■ ■.

花在植株中担任繁殖的角色，起到延续生命的关键作用。同时，开花时需要大量吸收植物精华和养分。由此，映射的目标域也可以为整体范围内“重要核心的存在”或“事业的精华”。如例3“文艺之花”指各民族的文艺节目都是文艺界的精华，例4“■ ■”指该导演的影视作品在电影行业中占据重要地位。

（3）以观赏特点，“■/花”隐喻义可以分为以下两种。

a.“■/花”指人气高或年轻美丽的人。

例5：苏女士天生丽质，虽然已经三十多岁了，仍能算得上花容月貌。

例6：■ ■ ■ ■ ■ ■ ■ ■ ■ ■.

花的形态靓丽，如女子曼妙的身姿。漂亮的女子和盛开的花一样都能给观赏者带来美的享受。故“年轻美丽的人”也是花隐喻的目标域。例5“花容月貌”指女子的容貌像花一样娇艳，明月一样皎洁[4]。例6以“■”指花丛中所有年轻女子。值得一提的是，韩语“■”的这一隐喻并没有将目标域限定为“女性”。回顾历史，旧时新罗国有挑选达官贵人家相貌俊美的青年子弟，敷粉装扮并对他们进行培养的风俗。这些青年子弟外表形象好，人气高，故用“花”取名，称作“花郎”。近年来，韩国网络上也出现了“■ ■（走花路）”，指演艺明星事业顺利，拥有较高的人气。“■（花样男子）”指长相俊美的男子。这些都是隐喻现象。

b.“■/花”指烟火的一种。

例7：此时，无数烟花升腾，把夜空装扮得更加壮丽。

例8：■■.

烟火通过在制作过程添加不同的金属粉末，能在天空中像花一样绽放出五彩缤纷的颜色，形成一派繁荣的景象。自发明后便常在盛大的典礼中燃放，以供人们欣赏。因此，以“花”作喻，称为“烟花”。如例7“烟花”、例8“■”。

2.2 韩语“■”特有隐喻

花娇艳美丽，盛开时姹紫嫣红。以此颜色特点进行映射，韩语“■”又指“华丽多彩的岁月”这一目标域。

例9：■ ■ ■■.

例10：■， ■ ■ ■.

例9中将美好的青春年华比作花，例10将人生命中的某一重要的年龄阶段比作花，均体现了以花多彩的颜色进行映射的特点。此外，韩语中还有“■”“■”等表达。

2.3 汉语“花”特有隐喻

2.3.1 外形特点

（1）“花”指大小或形状像花的东西。

例11：喝完了酒，吃完了菜，又端上玉米面窝窝、杂面汤，还有葱花儿炸辣椒。

例12：雪花的形状与它形成时的水汽条件有密切关系。

花在整株植物中显得体形小且零散。例11中“葱花儿”指以调味为目的切碎的葱段粒。葱段作为调味料在整个菜品中具备形态小、零散的特点，故以花作喻。同时，一朵花由多片花瓣组成，盛放时花瓣张开，有向四周发散的特点[5]。例12“雪”本为天空中水汽经凝华而形成的固态降水，因多呈六角形发散形状，故称为“雪花”。另外，还有“蛋花”“灯花”“浪花”等词，均具备“＋发散”这一义素。

（2）“花”指物体上的图案或者纹样。

例13：金鱼黄织锦上衣，粉红软缎长裤，只是加了一条白底蓝花围裙。

例14：金凤蝶花纹艳丽，两翅宽阔，后翅有明显的尾突，非常美丽。

各类品种的花瓣自然形成，导致形状、轮廓不一，如同物体上形态各异的纹路。例13“白底蓝花”指围裙的布料上印着蓝色花状的纹样。例14“花纹”一词已不受语境的影响，可以称之为“死喻”。

2.3.2 颜色特点

（1）“花”指颜色或种类错杂的。

例15：此后，小萝卜头的练习本，变得花花绿绿地涂满了各种颜色。

例16：小花猫舌头舔舔右前爪，不停地刷洗它那毛茸茸的虎头脸。

花的种类多，同一株开花植物上也能开出多色花。以花多色的特点，可以引申为指其他颜色或种类错杂的事物。例15“花花绿绿”原指花草树木鲜艳多彩，现用来形容物体色彩艳丽纷繁。例16“花猫”则说明猫的毛色是混色。

（2）“花”指（眼睛）模糊迷乱。

例17：这时候，呼啸而来的救火车晃动着令人眼花缭乱的光线疾驶而来。

例18：写啊写啊，不停地写作，一直写到两眼昏花。

花开颜色繁多且耀眼，人们赏花时容易形成视觉上的模糊不清。因此，汉语中有“眼花缭乱”“两眼昏花”等成语，形容眼睛看到复杂纷繁的东西如看到花团锦簇的花一样，感到迷乱。

（3）“花”指衣服磨损的样子。

例19：随身背一个人造革的黑挎包，破旧不堪，依稀可见上面磨花的三个白字：大富豪。

例20：袖子都磨花了。

衣服、物件如果穿戴时间久或与硬物反复接触后，表面会因磨损形成不规则的绒毛，使人看不出其本来的面貌，造成视觉上的不清晰。与花颜色繁多导致的视觉模糊相似，故称之为“磨花”。

（4）“花”指迷惑人，不真实或不真诚的 。

例 21：今天会上，要你表示态度，别再耍花招。

例 22：不要再花言巧语的了，老老实实地解决问题吧。

花朵层层叠叠，光怪陆离，给人一种混乱、不真实的感觉。如同受人欺骗似的，让人分不清虚实。例 21“耍花招”指实施欺诈手段，玩弄他人。例 22“花言巧语”则暗指对方说的话虚情假意，动听却不真诚。另外，汉语中还有“花花肠子”“花拳绣腿”等成语。

（5）“花”指作战时受的外伤。

例23：他看到一战士从他身上跳过去，喊：“四三号挂花了！同志们听我指挥！”

例24：“挂花了？”小王、刘胜同时跑上来问他，小王忙从自己衬衣上，撕下一块布条，给他裹伤。

“挂花”并不指战士身上挂着花朵，而是表示在战场上负伤流血。因花多为红色，与血色相近，佩戴红花的通常是英雄。故用“花”隐喻战士身上的流血，以诙谐的语气代指战士负伤。

另外，多义词“花”义项中同时存在转喻现象。转喻与隐喻的区别为：转喻只涉及一个概念系统，两个事物之间的映射或联系在同一个领域里[6]。换而言之，隐喻以事物之间的相似性为基础，而转喻以事物内部或事物之间的关系为基础。

由对比可知，韩中“■/花”共有转喻为“代指所有可供观赏的植物”，如，俗话说：猪圈里养不出千里马，花盆里种不出万年松。■。花的本义原是种子植物的繁殖器官，转喻为所有可供观赏的植物，则体现了由部分到整体的转喻关系。上述例句中“花盆”指各类观赏植物用的器皿。“■”也不特指某一朵花，而是泛指具备观赏性的开花植物。对此项以“植物属”进行联想后，汉语“花”有代指锦葵科棉属植物的果实“棉花”这一特有转喻，而韩语固有词“■”无该义，需使用“■（綿花）/■（木花）/■”等词表示。同时，汉语中以观赏特点映射的“指人气高或年轻美丽的人”隐喻还可以进一步地延伸，委婉地代指封建社会里的行业“妓女”。先由植物映射到像花一样具备美丽动人的形态，可供欣赏的女子，此为第一步。再由女子延伸到妓女，为第二步。同属于隐喻后的“领属转喻”，如“花魁”“寻花问柳”“花街柳巷”均体现了这一隐喻的延伸现象。

3 韩中“■/花”隐喻义对比

综上所述，同属东亚文化圈的韩中两国在“■/花”基本义特征引申出的隐喻义方面各有异同。

3.1 相同点

对自然的热爱和美好事物的向往是全人类的共识。韩中两国一衣带水，中华文化在潜移默化中对韩国产生深远影响，以致两国人民在认知方式上有许多相近之处[7]。体现在对“花”认知上，相同点有以下几方面。

（1）“花”作為一种客观自然物，在韩汉语中的基本义是一致的，均指种子植物的繁殖器官。

（2）以花的颜色特点映射，“■/花”都可以代指天花、麻疹一类的皮肤病；以花的繁殖特点映射，“■/花”都可以指事业的精华、重要核心的存在；以花的观赏特点映射，“■/花”可以引申出：①指人气高或年轻美丽的人；②烟火两种隐喻，“可供观赏的植物”一种转喻。

3.2 不同点

因各民族的语言环境、社会历史不同，“花”词义在不同的语言中产生了各具特色的派生情况。不同点有以下几方面。

（1）汉语作为表意文字，单音节语素具有很强的造词能力[8]。因此，含“花”语素的词汇数量及隐喻义数量也较韩语多。

（2）韩语中，以花颜色艳丽且繁多的特点，“■”可映射到“华丽多彩的岁月”这一目标域，是特有的花隐喻。

（3）汉语中，以花的外形特点可引申出：①大小或形状像花的东西；②物体上的图案或者纹样。两种隐喻。以颜色特点可引申出：①颜色或种类错杂的；②（眼睛）模糊迷乱；③物件磨损的样子；④指迷惑人，不真实或不真诚的；⑤作战时受的外伤。5种隐喻。存在①指棉花；②委婉地代指封建社会里的行业“妓女”两种特有的“领属转喻”。

4 结语

综上所述，隐喻可以帮助人们借用熟悉的事物来了解某一新概念或描述某种抽象的状态，发挥简练的优势创造许多成语或新词，委婉幽默地表达一些消极的事物。此外，隐喻作为一种认知现象必然会受到社会心理、语言环境等多方面因素的影响，与各民族历史文化和思维方式息息相关。因此，把握多义词的隐喻义，有助于两国语言学习者更准确地把握词义并使用词汇。另外，本文对“转隐喻链接式义项”未做详细讨论，有待后续研究。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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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词典编辑室.现代汉语词典：第7版[M].北京：商务印书馆，2016：555.

[3] 束定芳，隐喻学研究[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0：13.

[4] 叶蜚声，徐通锵，王洪君，等.语言学纲要：修订版[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3：127-129.

[5] 刘雪丽.汉语“花”隐喻性词义的生成与演变[J].现代语文（语言研究版），2016（1）：92-94.

[6] 束定芳.隐喻和换喻的差别与联系[J].外国语（上海外国语大学学报），2004（3）：26-34.

[7] 殷隽.从隐喻和转喻的认知角度看一词多义现象：以一词多义“花”的义项分析为例[J].长春理工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3（10）：120-122.

[8] 褚天青.从隐喻看“花”族词的多义现象[J].山东理工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20（4）：56-6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