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意地栖居”视角下苏轼的诗性精神

2023-02-07 04:43刘嘉俊许贤旺
文学艺术周刊 2023年21期
关键词:诗性海德格尔诗意

刘嘉俊 许贤旺

海德格尔的“诗意地栖居”给出了一种在 社会生存压力之下的生活方案和人与自然相处 的良好模式,是对“诗人”及其乐观、豁达的 诗性精神的理论表达。苏轼的作品蕴含着深刻 的出世理想与入世精神交融的诗性精神。其诗、 词、文中的诗性精神,蕴含着当代中国人“诗 意地栖居”的一种途径。

一、海德格尔与苏轼在“诗意”上的异同

海德格尔的“诗意地栖居”建立在对战争、 人生、现代生活与技术的思考之上,其核心是 对“此在(Dasein)”理想状态的“存在论”表达。 苏轼将自己置于天地、家国和百姓中,思考人 生价值和人生态度,从而在认识和价值上形成  了独特的“诗意”。一个是理性的哲学家,一 个是豪放与婉约兼具并且意识到人的局限性的  洒脱诗人,二者的“诗意”有很多相似之处, 又有思维对象上的区别。

(一)“诗意”思维品质的同质性

海德格尔和苏轼都在“天人合一”的体验  中生成“诗意”。海德格尔认为, “诗意”产  生于“人自身的存在整个儿融入”[1] 自然风物时。 苏轼的诗、词、文中也体现了这种“天人合一” 精神。例如,苏轼的《定州到任谢执政启》中  写“燮和天人,方遂万物之性”[2],追求天人合一, 顺应本性。苏轼在《临江仙·夜归临皋》中表  达了一种忘我的“天人合一”。但苏轼不是没有意识到自身的存在,而是在“夜饮东坡醒复醉” 后反思“何时忘却营营”,而以“江海寄余生”  宽慰自己, 是一种意识到自我又“忘我”的诗意。

同时,两者都在“真善美”的统一中表达   “诗意”。“诗人愈富诗性, 其言说就愈自由。” 海德格尔认为诗人的诗性受其所面向、敞开的   广度和深度限制。“诗意”必须脱离简单的价   值判断,要体现内心和灵魂深处的“真善美”  的统一,因为“诗之道就是对现实闭上双眼”。

苏轼一系列关心百姓的上表文书都反映其敢言 的性格。例如,苏轼在《湖州谢上表》中说: “知其愚不适时,难以追陪新近;察其老不生 事,或能牧养小民……上以广朝廷之仁,下以  慰父老之望!”苏轼为了百姓反对王安石变法,  坚持内心的正义与价值。其不只关心自身利益,  更关心“人生”——自身的人生体验和百姓的 人生、生活。这是更深层的“诗意”,是追求“真 善”的具体体现。苏轼以“诗意”追求生活之美, 有很多描写食物的诗、词、文, 如《猪肉颂》《竹 颂》,将“诗意”融入生活之中。

[1]   出自海德格尔《人, 诗意地安居》, 郜元宝译, 张 汝伦校,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2000 年出版。

[2]   出自张志烈、马德富、周裕锴《苏轼全集校注》, 河北人民出版社 2010 年出版。本文所引用苏轼文 字均出自此书,后文不再重复注释。

(二)“诗意”思维对象的异构性

思维品质上的同质性体现了二者“诗意”中深厚的人生哲学意蕴,但二者“诗意”的表  达对象上却存在异构性。首先, 海德格尔的“诗  意”强调了“神性”,苏轼则突出“自然之性  和人性”。海德格尔主张的“诗意”是“天地  人神”的“合一”[1]。苏轼的“人”与“神” 则与海德格尔有差异。苏轼重亲友之情,主要  不是谈论海德格尔所说的“神性”,而是“天  人合一”的崇高感和“人在天地中”的渺小感  融合成的“自然之性”,更强调天地自然规律  和在人生命的局限性下突显的人的“诗意追求”。

其次,因时空不同,海德格尔的“诗意”  是对“现代枯燥麻木的生活”的反叛, 反对“人   在生活中迷失自己”。苏轼则以“生活本身入诗” 而超脱于生活。蘇轼的《纵笔三首·其一》写道:

“寂寂东坡一病翁 , 白须萧散满霜风。小儿误 喜朱颜在 , 一笑那知是酒红。”在《超然台记》 中苏轼写道:“凡物皆有可观。苟有可观,皆 有可乐,非必怪奇伟丽者也。”可以看出,苏 轼极为重视生活中的趣味。苏轼明白“人生到 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所以他敢于真 实地表达自己,又在对待人生时真正做到“去 蔽”,显示其诗人的特色,越发认识到其与所 处地民众之联系,越发认识到他与世界、万物 的联系,对其在自然和社会环境中的定位也就 越清晰。

二、苏轼的“居所”“诗意”与诗性精神

海德格尔的“诗意地栖居”观点,论证了“诗   意”与“安居”两个看似不相容的话题本质上   的共通之处。从苏轼诗、词、文来看, 其“诗意” 是建立在安居之上的,为官一方时追求造福百   姓,个人独处时不断追求内心的安宁和生活的   “诗意”。

(一)诗性存在:追求“诗意”居所

现实的居住条件是“诗意地栖居”的物质前提。“做一个人,就是作为一个必死的凡人   是在大地之上的。这也就是说安居于大地之上。” 海德格尔意识到自己是“必死的凡人”和“安   居于大地之上”,并且以“诗意”的形式存在,

就是“诗意地栖居”。“建筑并不仅仅是通向 安居的一种手段和道路——建筑本身就是安 居。”苏轼认识到了人的生命有局限性,并保 持乐观的态度:在关于“居所”的诗文中表达 其对于人生和命运的“诗意”感受,即“诗意 地栖居”。“东坡”成为其“诗意”人生的展 开之所。苏轼多次把“东坡”“雪堂”写入诗 词中,如“莫嫌荦确坡头路, 自爱铿然曳杖声(《东 坡》)”,表达其认真生活、报困苦以歌的人生 态度。

诗性的“存在”在“还乡”和“离乡”的 人生矛盾中完成“诗意”升华。海德尔格认为:“诗 人的天职是还乡,还乡使故土成为亲近本源之 处。”苏轼对于“居所”是具有复杂的情感的,  他并不是简单的乐天派。一方面, 苏轼认可“此 心安处, 便是吾乡”。但另一方面, 苏轼又在《临  江仙·送王缄》中说: “此身如传舍 , 何处是 吾乡。”即苏轼深深眷念故乡的“居所”,求  归不得后, 又在做官处建造栖息的“诗意”之所。

[1]   出自王海滨《何以抵制虚无侵袭 : 马克思与海德格尔》,《中共中央党校学报》2013 年第 5 期。

(二)“诗意”建筑:构筑“诗意”生活

“那让我们安居的诗的创造,就是一种建  筑。”苏轼的作品,共同“建筑”起面对苦难  的乐观态度和“诗意”情怀:面对困难唱“也  无风雨也无晴”,而不畏惧;面对羁旅歌“小  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而不沉溺悲伤;面  对衰老吟“门前流水尚能西, 休将白发唱黄鸡”, 而非捶胸顿足。苏轼自号东坡居士, “东坡” 是地点, 入了诗词, 便成为一个精神符号。于是, 苏轼以诗人身份、“诗意地栖居”的方式来思考人生。苏轼的诗、词、文是其“诗意地栖居” 的目的与结果的统一,也成为观者进入自身“诗  意地栖居”的“索骥”,其中的“诗意语言” 和“诗意居所”中的诗性精神更是引起了后世  读者长久而广泛的共鸣。

三、在人生理想与社会现实的统一中“诗意地 栖居”

苏轼的“诗意地栖居”是出世理想和入世 精神的交融。李白是超脱的诗仙,杜甫是崇高 的诗圣。“仙”“圣”对于普通人都遥不可及, 而如果在海德格尔“诗意地栖居”视角下,苏 轼是“诗意地栖居”的存在,是领悟到“被抛 入世间”的洒脱的“诗意”栖居着的诗人。

(一)“诗意地栖居”与社会存在:出世理想 与入世精神交融的现实价值

苏轼在人生理想与社会现实中感受到了  “天地人合一”的融洽感。苏轼爱好广泛,有  生活情趣, 写了很多关于“颂竹、猪肉”的诗词, 也能在务农中找到乐趣,在“万物皆备于我” 的境界中认识自我。

死与生、为官与归隐实现了统一,万事万 物皆可入诗、词、文,反而让苏轼自然而然做 到了“大隐隐于市”。苏轼是有才华的诗人, 做到了“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洒 脱而不超然物外。

苏轼留给我们的诗、词、文,以及杭州、 眉山、黄州、惠州、海南等地有关苏轼的景点, 是今天传承优秀传统文化和挖掘中国诗性精神 的重要资源,是我们在人生理想与社会现实的 统一中“诗意地栖居”的宝贵途径。例如,苏 轼治理西湖后挖出淤泥修筑“苏堤”,后世之 人因而能看见“杨柳满长堤,花明路不迷”的 美丽景色;苏轼的“淡妆浓抹总相宜”给予我 们一个欣赏西湖的“诗意”角度。

(二)“诗意地栖居”与精神家园:诗性精神 与精神文明社会的建构

苏轼“以诗为词”,但重要的是以“诗意”, 以天地万物、黎明苍生的交感之情为词,蘊于 其中的人生态度是乐观、豁达的,但这种乐观 融入了悲伤、彷徨和忧郁,并且以其诗性精神 实现了超脱。复杂、充沛的情感与人生体验都 被苏轼“诗意”地融入作品中, 感慨而又豁达、  自嘲而又自勉、赏宏大世界而又体生活细节。  苏轼“知难而不畏难,敬天而不畏命”的乐观 精神深刻影响了中国文人和百姓的人生境界和 追求。

四、结语

“正是在此一领会中,每个人都将替自己   找到适合自身的还乡之路。”有关苏轼“诗意   地栖居”的人生历程、诗文,契合中国如今对   精神文明建设的重视,是“人的自由而全面发展” 的诗性诠释,体现了中国传统诗歌精神,反映   了中国传统文化对“天人合一”的深入求索。

苏轼关于人生、故乡、亲人的诗、词、文蕴含 着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诗性智慧。以“诗意地 栖居”视角观照苏轼诗性精神及其当代价值, 在推动发掘中华文化诗性精神的基础上,为社 会主义精神文明建设添砖加瓦,对于探索新时 代“安居乐业”的理论与实践逻辑大有裨益, 并且能够促进人生观教育的有效落实,增强文 化自觉,坚定文化自信。

[ 作者简介 ] 刘嘉俊,男,汉族,四川达州人, 新疆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硕士研究生在读,研 究方向为苏轼人生哲学。许贤旺,男,汉族, 湖南株洲人,新疆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硕士研 究生在读,研究方向为苏轼人生哲学、徐霞客 科学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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