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音节合成词中合成词素的判定

高 崇

（中国海洋大学 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 山东 青岛 266100）

现代汉语中存在大量的三音节合成词，如 “正能量” “高射炮” “无公害” “火烧云” “燕尾服” 等等。这些词在形式上都是由三音节构成的合成词，但其在内部结构、造词方法上却存在较大差异。如： “正能量” 相比 “高射炮” ，内部结构更具层次性，是由单纯词素 “正” 与类似于合成词的成分 “能量” 组合而成，葛先生将像 “能量” 这样类似于合成词的部分命名为合成词素。而构成 “高射炮” 的词素， “高” “射” “炮” 三个词素之间并不存在构词上的联系，而是单纯词素因造词需要进行的组合，即单纯词素组合， “高” 和 “射” 对应着 “高射炮” 区别于其他炮类的独特性，用于修饰限定 “炮” 。关于合成词素与单纯词素组合的区别与判断有时存在一定的困难，但绝大多数的语言现象都存在一定的规律性，三音节合成词中合成词素的判定同样有迹可循，从构词、造词和词义三个角度判定合成词素与单纯词素组合具有一定的可靠性。但因含有合成词素的三音节合成词在构词、造词方式上是极不均衡的，故这种规律性的总结不能涵盖所有的研究对象。因此，构词、造词和词义的分析并不能解决所有的合成词素的判定问题，只能对绝大多数有规律可循的情况进行分析和总结。

一、从构词的角度分析判定

“构词是词的内部结构问题。”［1］从三音节合成词的组成结构入手，是判定合成词素的有效手段。常见的三音节合成词的构词有以下三种组合形式：合成词素+词素型，词素+合成词素型，词素+词素+词素型（单纯词素组合）。如： “商品房” “咖啡厅” “电子琴” “密码锁” 属于合成词素+词素这一类型， “多功能” “半自动” “大学生” “俗文学” 属于词素+合成词素这一类型， “电冰箱” “电热毯” “高射炮” “手电筒” 则是属于词素+词素+词素的单纯词素组合。 “凡是合成词都存在内部结构问题”［2］，合成词都是可分析的，合成词素是由合成词发展演变而来，自然就具备了合成词的性质和功能。因此，从构词的角度判定构成合成词的成分是合成词素还是单纯词素组合的方法就是对合成词进行层次分析，能够进行层次分析的成分便是合成词素。若构成三音节词的各个成分之间不存在直接联系，那么则是简单的词素组合，即单纯词素组合。含合成词素的三音节合成词的构词方式是极不均衡的，但绝大多数的三音节合成词属于偏正结构。因此，无论是合成词素+词素型还是词素+合成词素型，下面都将以具有偏正结构关系的合成词为例进行分析。

（一）合成词素+词素

“教育家” 是合成词素+词素型合成词，对其进行结构层次分析会发现， “教育家” 一词的层次关系是 “教育” + “家” ，合成词素 “教育” 和词素 “家” 通过偏正关系形成合成词 “教育家” ，用 “教育” 这一合成词素来修饰限定 “家” 这一词素，以区别于 “思想家” “革命家” “军事家” “艺术家” “科学家” 等。同样， “太空服” “面包服” “羽绒服” 是用 “太空” “面包” “羽绒” 等一系列合成词素修饰限定 “服” ，以实现对不同服饰类别的区分； “教师节” “劳动节” “建军节” “重阳节” 是用 “教师” “劳动” “建军” “重阳” 等合成词素修饰限定 “节” ，以达到对不同节日进行精准概括的目的。由此可见，在结构关系是偏正关系的合成词素+词素型合成词中，起修饰作用的成分大多是合成词素，而该合成词中的单纯词素作为被修饰的对象往往具有属的概念。

（二）词素+合成词素

词素+合成词素型与合成词素+词素型两种组合形式的不同可从形式上得出，其关键在于合成词素所处的位置不同，即修饰与被修饰关系的不同，故词素+合成词素型与合成词素+词素型采用同样的研究方法。如，对 “半自动” 进行结构层次分析，会得出单纯词素 “半” 修饰限定 “自动” 这一合成词素的结论。与 “半自动” 相对的 “全自动” 同样如此，合成词素 “自动” 是前提，通过 “半” 和 “全” 这两个单纯词素区分出同一类事物的不同属性。同样的还有 “多功能” 与 “多用途” 、 “正能量” 与 “负能量” 等，它们大多存在与之相对的语义关系。由此可见，在结构关系是偏正关系的词素+合成词素型合成词中，起修饰作用的成分大多是合成词素，合成词素作为被单纯词素修饰的对象，往往也具有属的概念。

（三）词素+词素+词素

词素+词素+词素型的三音节合成词是单纯词素的临时组合，词素与词素之间不存在任何结构层次，无法进行结构层次分析。如： “高射炮” 并不能划分成高射/炮或是高/射炮，任意两个相邻的词素之间不存在层次关系，只是三个单纯词素因词义或造词需要而进行组合以表示某一特定的事物。类似的词还有 “电热毯” “电冰箱” “手电筒” 等等，这一类词在一定程度上具有共性，大多与工业生产有着紧密联系。

由此得出，多数合成词素+词素类型的合成词和词素+合成词素类型的合成词都是偏正结构，也有一小部分的联合、附加等结构，但大多无法总结出一致规律，故在构词部分暂不做研究。因此，当分析一个三音节合成词中是否存在合成词素时，分析词的结构类型是有效的手段，一旦确定是偏正结构且由两个词素构成的部分是约定俗成的，那么大多数情况下该词存在合成词素，具体是合成词素+词素型还是词素+合成词素型，就要根据结构层次分析的划分情况进行判定。当任意两个相邻的构词成分不存在结构层次关系时，该合成词就是单纯词素组合。

二、从造词的角度分析判定

“造词就是指创制新词。”［1］造词不同于构词，造词的过程是对事物进行命名的过程。汉语三音节合成词是形成较晚的词汇类型，它的形成前提是单音节词、双音节词已无法满足现实中准确表达的需要， “人们在追求表义明确性的同时，总是力求形式的经济简便”［3］。三音节词甚至是多音节词相较于单音节词、双音节词，在造词上其实更为简明、易懂，它们不需要采用音义任意结合的造词方法来赋予新事物任意的音节和对应意义，新词的创造只需根据词义需要对原有的音义结合体进行随机组合。因此，三音节合成词在造词时似乎不需要音义任意结合的方法。即便是前面谈到的从构词的角度来看，单纯词素组合型的三音节合成词的相邻语素之间不存在层次关系，但从造词的角度来看也不是任意性的。单纯词素组合不同于早期 “山” “人” “雨” “徘徊” “蝴蝶” 等所采用的音义任意结合法，其构成词素一定程度上起到修饰词根的作用，如 “高射炮” 。第七版《现代汉语词典》对 “高射炮” 的定义是这样的： “地面上或舰艇上防空用的火炮，用于射击飞机、空降兵和其他空中目标。”［4］由此可见， “高射炮” 是 “炮” 的一种，位于词根前的 “高” “射” 两个词素分别描述了 “高射炮” 区别于其他种类 “炮” 的特有属性，是运用说明法进行的造词活动。合成词素造词同样如此，合成词素是由合成词转变而来，自然就不是音义任意的结合。汉语三音节合成词最常用的造词法有说明法、摹声法、比拟法等，其中摹声法大多存在于单纯词素组合型合成词中，比拟法存在于合成词素型合成词中，说明法相对来说更为复杂。

（一）比拟法

合成词素型三音节合成词包括合成词素+词素、词素+合成词素两种类型，从造词角度进行判定时不再分开研究。通过比拟的方式创制新词是合成词素型三音节合成词的重要造词方法。 “纸老虎” “狮子狗” “鸡冠花” “笑面虎” 等都是通过比喻、拟人等手段创制的词。 “纸老虎” 中的 “老虎” 、 “狮子狗” 中的 “狮子” 、 “鸡冠花” 中的 “鸡冠” 、 “笑面虎” 中的 “笑面” 都是由合成词转化而来的合成词素，这些合成词素作为喻体，通过对作为单纯词素的本体进行比拟以区别于其他同类事物，同时起到赋予客观事物极具形象性表达的效果。通过比拟法造词的三音节合成词多数存在合成词素现象，因此，在判断合成词中是否存在合成词素时，也可以运用逆向思维，通过造词方法进行推理判断。

（二）摹声法

摹声法造词的实质是对听到的声音通过人类语言的语音形式加以模仿和改造，从而实现语言化的过程。由于是对声音的客观模拟，故在造词上不存在组合的问题，也就不存在合成词素的问题。那么，通过摹声法创制的词汇就是单纯词素组合，如 “轰隆隆” “哗啦啦” 等。

（三）说明法

说明法是三音节造词最常用的方法，它是通过现有的语言材料对新的事物进行命名。说明法进行造词的角度是多样性的，可以从事物的情状、性质方面进行说明，也可以从事物的用途方面、领属方面等进行说明。运用说明法进行造词的三音节合成词有很多，因此，通过说明法判定合成词素和单纯词素组合要比比拟法和摹声法复杂得多。合成词素和单纯词素组合零散分布于各个说明角度中，为合成词素的判定造成一定的困难，其中从事物领属方面进行说明的三音节合成词中存在大量的合成词素，如 “橘子皮” “丝瓜瓤” “棉花种” “牡丹花” 等。将包裹橘子的外皮命名为 “橘子皮” ，将现有的合成词 “橘子” 转化为合成词素，与词素 “皮” 进行结合，通过说明的方法创造新词，实现对 “橘子皮” 这一事物的命名。在现代汉语中，通过说明法创制的新词大多是合成词素+词素的组合，因此，可以作为一条合成词素的判定规律。

由比拟法创制的三音节合成词中大多含有合成词语素，摹声法创制的大多是单纯词素组合，说明法较为复杂，但从领属方面进行说明的大多也含有合成词素。造字的方法并不局限于以上三种，仅仅说明法就含有更多不同的造词角度，但大多没有统一的规律。因此，对于合成词素和单纯词素组合的判定只依靠造词和构词是远远不够的，以上总结的规律无法对所有的合成词素和单纯词素组合进行判别。对于更多不在规律内的词汇需要从词义着手，逐一进行分析。

三、从词义的角度分析判定

词义是指词所表示的意义内容，一个词的词义与其所包含的词素的意义之间有着紧密联系。因此，从词义的角度便于理清词的内部各个词素成分之间的关系，从而判定词的内部组成部分中是否存在合成词素。一般来说，词义常常包括词汇意义、色彩意义、语法意义等，但是 “词的概念意义是词义的核心”［5］，因此，为了实现判定的简易化，在判定合成词素时，暂时只考虑词汇意义。合成词素区别于单纯词素组合的一个突出特点是不可分割性。合成词素是部分合成词在使用的过程中逐渐具有了词素的性质、特点和功能的一种特殊的语言现象，因此，合成词素本身具有不可分割的整体意义。葛本仪先生在《论合成词素》中曾对不可分割性作出明确说明， “不可分割是指一个成分是一个音义结合的整体，如果对它进行分割，则失去了整体的意义和价值”［2］。合成词素在新的合成词中作为整体存在，所表达的意义是不容分割的。例如，在 “音乐家” “军事家” “思想家” “革命家” “艺术家” 等词中， “音乐” “军事” “思想” “革命” “艺术” 等成分最早是作为双音节词单独存在，只因与单纯词素 “家” 组合，实现了由原本的合成词向合成词素的转化，最终由合成词转化而来的合成词素在与单纯词素组成的新的合成词中作为整体意义参与词义的概括。

从词义的角度对合成词素进行判定在标志性、规律性不强，层次结构不易分析的合成词中尤为重要。从词义角度分析的关键在于，在三音节合成词中，两两相邻的词素间是否存在能与这个合成词分割开来还能独立成词的部分。若存在，这两个词素的组合便是合成词素；若不存在，此三音节合成词便是由三个词素组合而成，如 “热乎乎” 。第七版《现代汉语词典》中对 “热乎” 和 “热乎乎” 分别做了词条解释。 “热乎” ：热和； “热乎乎” ：形容热和。［4］由此可见，在三音节合成词 “热乎乎” 中， “乎” 没有任何实在的词汇意义，是 “热乎” 一词通过词缀再重叠构成的新词。因此，在三音节合成词 “热乎乎” 中 “热乎” 可以作为合成词素存在。再如 “蘸水笔” 中的 “蘸水” 便不是合成词素，因为合成词素是由合成词转化而来， “蘸水” 不是合成词转化而来的，因此只能看作是 “蘸” 和 “水” 两个单纯词素的组合，不具备不可分割的整体意义，不能被当作合成词素。另外，从词义角度判定合成词素时，还要考虑合成词被创制的先后问题，如： “电冰箱” 中的 “冰箱” 本身为合成词，却不能作为合成词素处理，因为新词的创制存在先后问题， “冰箱” 是 “电冰箱” 的简称，二者从本质上是同一事物的同一命名，因此在分析 “电冰箱” 时，即便 “冰箱” 具有不可分割的整体意义，对于 “冰箱” 是否是一个整体也不作考虑。 “电冰箱” 只能是 “电” “冰” “箱” 这三个单纯词素的组合，用来说明电冰箱的特有属性和用途。

四、结语

本文是在对葛先生的论合成词素的理解和接受下完成的，分别从构词、造词、词义的角度探究如何判定具体的三音节合成词中是否存在合成词素。合成词素具有能产性，利用合成词素造词是创制新词的重要手段，同时，合成词素造词更方便理解和记忆，便于汉语学习和汉语推广。因此，对合成词素的研究具有重要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