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剃头匠

颜怡选

剃头匠，寻常巷陌里的谋生行当，章法取舍间，刀锋游走于发丝上，虽为毫末技艺，却是顶上功夫。

在旧时，剃头匠是三教九流中的下九流行当，从事这个行业的人大多是穷苦人家出身。旧时没有理发店，剃头匠们挑着剃头担子走街串巷，为人剃头。剃头担子的一头是一个木制的窄长屉凳，既可用于主顾落座，也可以放置剪刀、梳子、剃刀等工具，另一头是生火的炉子和脸盆等。“剃头挑子——一头热”的歇后语，就是这么来的。

上高二时，因家庭变故，我高三没有读便辍学在家，纵然有万般的不舍，奈何也抵不过这世事无常。

家中三兄妹，我排行老大，小我一岁的妹妹小学毕业后就辍学了，为了减轻家里的负担，把上学的机会留给我和弟弟，毅然选择外出务工。妹妹的这一决定，能让我继续读完初中，并上了两年的高中。每每想起此事，总觉得亏欠命运多舛的妹妹太多。弟弟排行老幺，从小品学兼优，一直是我们家庭的希望。弟弟上大学时选择读医，毕业后当了一名牙医。

父亲见我辍学赋闲在家，整日情绪消沉，既愧疚又无奈，说，学门手艺吧，好歹也能讨个生活。

我默默地点头答应。

父亲托人去镇上帮忙打听哪位剃头师傅要带徒弟。不久，熟人便捎来消息，说找到剃头师傅了。

翌日，天刚蒙蒙亮，父亲便带着我去镇上置办猪肉、长寿面等拜师礼。

在路上，父亲叮嘱教诲我一些为人处世之道，在师傅家该如何尊敬师长，以及饭桌上的礼节等等。时至今日，父亲那天的叮咛一直铭记在我心中，并且深深地影响着我。

我见过了师傅，行了叩拜礼，双手奉上拜师红包，算是正式进入剃头这个行业。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每一行都有每一行的门道，剃头匠要掌握梳、剃、刮、捏、拿、捶、按、掏、剪等技艺，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

这十八般武艺里面，最显功夫的便是刮胡修面了。

剃头师傅先用热毛巾或剃须膏将客人的胡子软化，然后拿出剃刀在荡刀布上来回荡几下，接着用手将皮肤绷紧，剃刀与皮肤的夹角呈15°—45°左右，然后顺着皮肤轻轻刮过去。手法娴熟，一气呵成，如行云流水。刀锋所过之处，噼里啪啦，犹如过年的爆竹声，十分清脆悦耳。

刮胡子一般附带修面、采耳、头部按摩等项目，一套流程下来，主顾躺在椅子上仰头闭目，早已鼾声大作，十分惬意。

事毕，师傅轻拍顾客肩膀将其唤醒，顾客缓缓睁开眼眸，慵懒地伸了个懒腰，双手搓揉脸庞，似乎还沉醉其中，意犹未尽。

来时乌头宰相，去时白面书生。顾客经剃头师傅之手一收拾，顿时容光焕发，自信感油然而生。

学徒没到一定的功底，是不能在顾客头上动刀子的，平時只能拿自己手臂上和腿上的毛发练练手感，久而久之，此处的皮肤被刮得是毛孔变大，细毛变粗毛。但此处毛发有刀子刮不尽，春风吹又生的优势，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深受初学者喜爱。

刚学理发那会儿，是不能上手给顾客剪头发的，要先跟在师傅后面看，俗话说百看不如一练，看多了之后就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想一展身手。

不久，机会来了。

某日，师傅外出不在，有个小朋友要理发，我暗自窃喜，按捺住心中的忐忑，赶紧招呼他落座，围上围布准备上手剪发。由于是第一次拿电剪，我的手还不习惯电剪马达的振作频率，导致手颤抖不止。我强装镇定，毅然大胆地举起像患有帕金森症的手，为小孩子剪头。结果可想而知，头发被我剪得像一座座山峰一样，此起彼伏。

还好，师傅此时及时出现，风卷残云般，替我收拾了残局。

在实践了几个小孩子头之后，我的手也渐渐适应了电剪的振动频率，手感渐入佳境。由于小朋友们的无私奉献，以及自己的勤奋练习，我的基本功日益精进。

渐渐地，伴随着日益精进的技术，店里的小孩子头已远远满足不了我，于是乎，我决定效仿前人，骑着自行车，手提工具箱，穿梭于各个村子之间，下乡为人剃头。由于收费公道，技术还算凑合，久而久之，也积累了一些老主顾。

原本这么好的实践活动，会给我的技术带来相当大的帮助，但接下来的事情，迫使事情的轨迹发生了转变。

某天帮一位老奶奶剪头发时，因一时分神再加上学艺不精，失手将她的头发剪成清朝时期的发型款式。我见状，心中一惊，见势不妙忙不迭地提起工具箱，抛下孔方兄和操着扫帚在后面追赶我的老奶奶，溜之大吉，颇有“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之范。

经此一事，我愈发觉得剃头技术的博大精深，也深知自己的技术尚缺火候，于是在日后的学徒生涯中，愈发地勤奋苦练。

转眼，我已从事美发行业二十载，时常怀念当初和师兄弟一起学艺的日子，师傅手把手教我们手艺的情景仍历历在目。

在我人生最无助的时刻，是美发行业收留了我，让我掌握了这门今后赖以糊口的技艺，我无悔当初的选择。

先谋生，再谋爱！

责任编辑：黄艳秋

美术插图：吴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