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态翻译学视域下《温疫论》英译研究

2023-01-05 16:54刘帅帅李卓瑾
亚太传统医药 2022年7期
关键词:英译译者译文

刘帅帅,李卓瑾

(1.广州中医药大学 外国语学院,广东 广州 510006;2.暨南大学 外国语学院,广东 广州 510632)

《温疫论》成书于明朝瘟疫连年时期,是世界上第一部传染病学专著,其中丰富的疫病理论和诊治经验对于中医学临床防治疫病具有重要指导意义[1],为后世温病学派的出现打下了基础,也为中国医学开启了新的篇章[2]。随着中医国际化的不断发展,《温疫论》的英译在全球新冠疫情持续蔓延期间愈发凸显其重要性。

由中国学者胡庚申教授提出的生态翻译学是一门新兴的翻译学,近年来得到了蓬勃发展。该学说蕴含以“天人合一”为特点的生态智慧[3],与中医文化有着极为密切的联系,因此比较适合于分析中医典籍的英译。本研究从生态翻译学的角度出发,对《温疫论》的英译进行分析,以期推动中医的对外传播。

1 《温疫论》简介

明朝崇祯年间,瘟疫连年,尤其是辛巳(1641)年,大疫几乎遍及全国。次年,吴又可在总结诸多临床经验教训的基础上,写成《温疫论》一书[4]。吴又可在《温疫论》中强调温疫与伤寒完全不同,明确指出“夫温疫之为病,非风、非寒、非暑、非湿,乃天地间别有一种异气所感”,创立了“戾气”病因学说和表里九传辨证论治思维模式,创制了达原饮等治疗温疫的有效方剂。《温疫论》是吴又可的传世著作,对后世温病学的形成与发展产生了深远影响。

2 《温疫论》英译及其译者介绍

目前《温疫论》的英译仅有一份节译版,该节译刊载于《The Lantern》期刊2020年3月第17卷第2a期,译者共翻译了《瘟疫论》中6篇文章,其中上卷4篇,分别为《瘟疫初起》(Early stages of a warm epidemic)、《传变不常》(Usual and unusual changes with epidemic pathogens)、《急证急攻》(Urgent patterns need urgent purging)、《表里分传》(Separate and simultaneous transmission to the exterior and interior),下卷2篇,以及《行邪伏邪之别》(The difference between passing and lurking pathogens)和《妊娠时疫》(Epidemic while pregnant)[5]。该节译本出版之际恰逢新冠肺炎肆虐全球,译文的发行旨在寻找中医抗疫智慧,为全球新冠肺炎防治提供借鉴。《The Lantern》是在澳大利亚公开发行的知名英文中医期刊,每年出版3期,出版对象为中医专业人士。该期刊重视中医的传统观念以及临床应用,致力于通过发表古代中医典籍的英译版本和总结现代社会中医临床经验,鼓励中医从业者不断探索博大精深的中医文化和医学实践[5]。

《温疫论》的译者为Steve Clavey,是《The Lantern》期刊主编和澳大利注册中医师[6]。20世纪70年代末,Clavey在台湾师范大学学习现代汉语和古汉语,80年代中期,分别在台湾和浙江中医学院(现浙江中医药大学)接受了七年的系统中医学临床教育,并于1986年开始在澳大利亚墨尔本开展中医临床执业,擅长不孕不育和子宫内膜异位等妇科疾病的诊治[7]。其代表著作为Fluid Physiology and Pathology in Chinese Medicine(《中医津液生理学与病理学》,2002年出版)、Chinese Herbal Medicine:Materia Medica,Formula &Strategies(《方剂学》、2009年出版)和Chinese Herbal Medicine:Materia Medica(《中药学》,2004出版),以上英文著作均由美国知名中医类图书出版社之一的Eastland Press在海外公开发行出版[8]。该译者通晓英、汉两种语言,系统接受过中医学历教育,具有30余年的临床执业以及丰富的中医英文教材编写和出版经历,为其中医典籍英译工作奠定了良好的基础。

3 生态翻译学

3.1 生态翻译学概念

生态翻译学是在翻译跨学科研究和生态文化思想蓬勃发展的背景下产生的,是在清华大学胡庚申教授于2001年提出的翻译适应选择论的基础上丰富和发展而来的[9]。该学说提供了一种具有跨学科性质的翻译研究途径,是一种从生态学视角对翻译学进行综合探讨的整合性研究理论[10]。生态翻译学以翻译生态与自然生态的类似性和同构性为基础,以生态学的整体观为方法论,以中华传统文化中的生态智慧为支点,以译者与翻译生态环境的相互关系为研究对象,研究各种翻译问题[11]。

3.2 生态翻译学基本理论

生态翻译学以达尔文生物进化论中的“适应/选择”学说为哲学理论依据,将翻译定义为“译者适应翻译生态环境的选择活动”[12]。生态翻译学的三大理论,分别是译者为中心(translator-centeredness)、适应性选择与选择性适应(adaptive selection and selective adaptation)和翻译生态环境(translational eco-environment)。生态翻译学强调译者在翻译过程中处于中心地位,起主导作用,认为“翻译即译者适应翻译生态环境而对文本进行移植的选择”[11],是一种以译者为出发点解释翻译活动的学说。基于“适者生存”的自然法则,该学说提出译者应当调整自己从而适应生态环境,并在一定程度上对生态环境进行改造。生态翻译学认为翻译过程就是译者适应翻译生态环境与译者对译文进行选择的交替循环过程[12]。适应选择理论强调译者应当在语言、文化和交际三个维度适应翻译生态环境,也就是对原语言和目标语言的语言形式、文化内涵和交际意图进行适应性选择与转换,从而得到整合适应选择度更高的翻译[13]。翻译生态环境是指“原文、源语和译语所构成的世界,即语言、交际、文化、社会,以及作者、读者、委托者等互联互动的整体”[14]。翻译生态环境是制约译者最佳适应和最优选择的多种因素的集合,也是译者多维度适应与适应性选择的前提和依据[3]。

4 生态翻译学视域下《温疫论》英译实例分析

4.1 “译者为中心”理论指导下的译例分析

《温疫论》的译者Clavey与很多海外中医译者有类似的学术背景和工作经历,先是出于对汉语和中医的兴趣而学习汉语,学习中医理论和治疗方法,然后进行临床实践,并积累了丰富的临床经验,之后开始从事中医书籍或期刊文章的翻译、撰写和编辑等工作。译者的学术背景和工作经历会对他们对原文的理解和对译文的把握产生重要的影响。生态翻译学挣脱了“对等”“忠实”等传统的翻译标准的束缚,为翻译研究提供了更加广阔的理论视野。任何翻译方法和翻译策略都是处于翻译活动中心的译者为适应翻译生态环境所做出的选择[13]。

例1:三味协力,直达其巢穴,使邪气溃败,速离膜原,是以为达原也(《温疫论·温疫初起》)[4]。

译文:The power of the three combined can penetrate directly into the hidden nest to defeat the pathogenic qi and vent it rapidly out of the membrane source (膜原mó yuán)[15].

“膜原”是《温疫论》中的重要概念,清代何秀山《重订通俗伤寒论》有言:“膜者横膈之膜,原者空隙之处,外通肌膜,内近胃腑,即三焦之关键,为内外交界之地,实一身之半表半里也。”膜原也泛指伏邪在人体内潜伏的部位。本句中译者采用了直译加注的方法翻译“膜原”,译者根据自己的理解,将其直译为“membrane source”,由于这一概念比较深奥,对于西方读者来说更是难以理解,故译者在后面注明了相应的中文和汉语拼音,这样读者就可以根据需要进一步查阅资料、理解原文。

例2:至其发也,邪毒渐张,内侵于腑,外淫于经,营卫受伤,诸证渐显,然后可得而治之(《温疫论·行邪伏邪之别》)[4]。

译文:Once it emerges,the pathogenic toxin gradually builds,internally invading thefu-organs,externally seeping into the channels,and with this damage to the nutritive and defensive qi all the symptoms gradually become manifest.After this point one can get a grip on the different patterns and treat it[15].

“腑”和“营卫”是中医独有概念,在西医中没有能够与之完全对应的词汇。译者选择采用音译加意译的方法将“腑”翻译为“fu-organs”,采用直译加音译的方法将“营卫”翻译为“nutritive and defensive qi”。“organ”的本意为器官,在前面加上“腑”的汉语拼音就体现出了中医的独特性,这种译法也便于西方读者理解中医特有概念。“营卫”即营气和卫气,译者将“气”的作用进行了直译,将“气”这一概念进行了音译,这样既可以保留中医的文化特征,又有利于读者理解。采用音译法翻译中医术语可以有效反映中医文化特色,同时弥补英语中缺少对应词的缺陷[16]。

4.2 “选择与适应”理论指导下的译例分析

生态翻译学运用“适者生存”的自然法则,提出译者应在多维度进行适应性选择,注重语言维、文化维和交际维三维转换,这样译文才能适应翻译生态环境,进而生存下去。

4.2.1 语言维适应性选择转换 中医语言具有文学性、人文性和抽象性等特点,文本中存在大量的比喻、对偶、反问和夸张等文学文本中经常出现的修辞手法,多使用虚数、省略,而且文字简练、概括性强,《温疫论》也是如此。译者在翻译过程中需要对词语、句子等不同层次的语言形式做出适应性选择转换。

例3:热伤津液,加知母以滋阴;热伤荣气,加白芍以和血(《温疫论·温疫初起》)[4]。

译文:Fever damages the body fluids so Zhi Mu (Anemarrhenae Rhizoma) is added to nourish yin.Heat damages the nutritive qi so Bai Shao (Paeoniae Radix alba) is added to harmonise the blood[15].

中医翻译归属于科技翻译,应具有语言简练、结构严谨、表达客观、逻辑性强等特点。本例中的两个句子句式相同,译者也选择用同样的句式进行翻译,在形式上与原文保持一致。译者还选用了被动语态,被动语态的作用在于不带感情色彩,比较客观,符合科技翻译的特点。此外,译者用表示因果关系的连词“so”将原文的逻辑关系显现出来,体现了英语注重形合的特点。

例4:若腹痛如锥,腰痛如折,此时未堕欲堕之候,服药亦无及矣(《温疫论·妊娠时疫》)[4]。

译文:For example if [in the context of epidemic] there is stabbing abdominal pain and splitting lower back ache,these are signs of impending miscarriage and the usual herbs haven’t helped[15].

本句中的“腹痛如锥”和“腰痛如折”两个词组结构相同,而且运用了比喻修辞,译者分别翻译为“stabbing abdominal pain”和“splitting lower back ache”,译文同样是并列结构,句式整齐。此外,译文的用词也十分恰当,“stabbing”意为刀刺似的、突然而剧烈的,“splitting”意为欲裂的,与原文的含义相对应。译者在译文中没有使用明喻,而是选择将其转换为形容词加名词的结构,同样能让读者体会出比喻的意味。

4.2.2 文化维适应性选择转换 翻译中医文本就是要将中医语码中所承载的文化信息用另一种语码表达出来[17]。译者在翻译过程中应注重传递与阐释两种语言的文化内涵,关注原语文化和译语文化的差异,避免在译语文化背景下曲解原文,译者在进行原语语言转换的同时,还要关注和适应该语言所属的整个文化系统[18]。语言与文化密不可分,译者可以根据需要通过某些翻译方法保留原语文化。《温疫论》》和其他中医典籍一样,包含大量中医体系特有的概念以及体现中国传统文化的词语,译者应充分考虑文化因素,在译文中传递出这些内容。

例5:昼夜发热,日哺益甚,头疼身痛(《温疫论·温疫初起》)[4]。

译文:Fever will continue day and night,but the evening will be worse with headaches and body aches[15].

“日哺”表示一日之中的哺时,哺时又称申时,是十二时辰之一。十二时辰表时独特、历史悠久,是灿烂的中华文化瑰宝之一。“日哺”对外国读者来说是一个较为陌生的概念,将其蕴含的中国文化内涵恰当地翻译出来比较困难,译者选择避而不译,只译出字面含义,这种翻译方式是可行的。但是哺时指的是下午3时至5时这个时辰,译文中的“evening”在词义上与原文并不对应,翻译为“afternoon”比较合适。

例6:有胃气壅郁,必用下乃得战汗而解者(《温疫论·传变不常》)[4]。

译文:In some cases the Intestines are clogged and pent up,and only after using a purge will the shuddering sweat occur that allows the illness to resolve[15].

原文中的“胃气壅郁”意为胃气被壅滞、堵塞,译者将其译为了“Intestines are clogged and pent up”,也就是“肠堵塞”。“气”是中医体系中的一个重要内容,也承载了深厚的文化内涵,“胃”和“胃气”是两个不同的概念,“胃气壅郁”和“肠堵塞”更是相去甚远。译文没有有效传递中医文化,应改为“Stomach qi stagnation”。

4.2.3 交际维适应性选择转换 交际维适应性选择转换要求译者在转换语言信息和文化内涵以外,还要注重交际层面的转换,关注译文中是否能体现原文中的交际意图。《温疫论》的重要性在于其将中医理论和临床治疗方法相结合,为后世温病学的发展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因此该书的交际功能主要为指导临床治疗。

例7:其时邪在夹脊之前,肠胃之后,虽有头疼身痛,此邪热浮越于经,不可认为伤寒表证(《温疫论·温疫初起》)[4]。

译文:At this time the pathogen is occupying the space in front of the spine but behind the Stomach and Intestines,and despite the aching of the head and body,the pathogenic heat has leapt over the channels (浮越於經 fú yuè yú jïng) and cannot be regarded as a cold damage exterior pattern[15].

中医的大部分用语在西方各国语言中都没有对应语[19],本句中的“肠胃”也是如此。中医的“肠胃”概念,和西医人体解剖学意义上的肠和胃有所不同。译者将中医的概念和西医进行对应,将“肠胃”译为“Stomach and Intestines”,虽然译文和原文的含义不完全一致,但是读者在一定程度上也能够理解原文的内容。这种译法可以在交际层面带给读者更直观的理解,进而直接指导临床实践。此外,译者还将“stomach”和“intestines”的首字母改为大写,这样做也是在提示读者该词语和西医体系中的词汇是有区别的。

例8:舌根渐黄至中央,乃邪渐入胃(《温疫论·表里分传》)[4]。

译文:When the root of the tongue gradually turns yellow and reaches the middle of the tongue,this is the pathogen gradually entering the Intestines[15].

本句中的“舌根”是指舌根部的舌苔,原文语言简练,省略了舌苔。译者没有察觉到原文的省略,将原文理解为舌根变黄,传递了错误的信息,会令读者感到困惑,影响了原文的交际意图在译文中的体现,建议译为“the coating of the root of tongue”。

4.3 “翻译生态环境”理论指导下的译例分析

翻译生态环境是指译者和译文生存状态的总体环境,读者是其中最重要的组成部分[13]。译者在进行翻译时,会受到其所处的翻译生态环境的制约和影响。中医典籍有着独特的结构形式与表达方式,李照国认为译者应“译古如古,文不加饰”[20]。不过为了构建和谐的翻译生态环境,译者也需要充分发挥创造力,运用各种翻译策略与技巧,做出最佳适应和优化选择[21]。翻译的整个过程就是译者对翻译生态环境的适应与选择[22]。

例9:设此证不服药,或投缓剂羁迟,二三日必死(《温疫论·急症急攻》)[4]。

译文:If in this situation the patient takes no herbs or the herbs are too mild,the patient would be lucky to survive for two or three days[15].

原文的语气十分强烈,意在强调一定要及时用药。译者没有将“二三日必死”直译,而是意译为“the patient would be lucky to survive for two or three days”,有意将语气有所弱化,表达比较委婉,有利于读者接受译文。这体现出翻译主体(译者)不仅做到了适应翻译的生态环境,也实现了与翻译生态场的其他主体(读者)和谐共存。

5 结语

总的来说,《温疫论》的英译体现出了译者在翻译活动中的中心地位,对翻译生态环境的适应与选择,以及在语言维度做出的适应性选择转换。不过,部分译文与原文的内容并不对应,对中医文化的有效传递有所影响,译者的一些理解错误也限制了原文的交际意图在译文中的体现。

运用生态翻译学分析《温疫论》的英译,不仅丰富了生态翻译学的具体应用,也为中医典籍的英译研究提供了一个全新的视角。生态翻译学与中医文化一脉相承,还在不断发展当中,能够在理论与实践的角度对中医英译活动起到导向作用,从而扩大中医的国际影响力,为中医“走出去”助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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