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晓伟 闵维方,2
(1.北京大学 教育学院,北京 100871;2.北京大学 教育经济研究所,北京 100871)
教育不仅可以给个人带来巨大的经济收益,而且在推动国家长期宏观经济增长方面也发挥着重要的作用。通过教育形成的各种知识和能力为个人和社会带来的经济价值和社会价值比以往任何时代都要大得多。(1)闵维方.教育促进经济增长的作用机制研究 [J].北京大学教育评论, 2017,(3): 123-136+90-91.在“十四五”规划开局之年,我国在应对新的国际国内发展环境,构建经济发展新格局的过程中,面对着诸多新的问题和挑战,需要更加迫切地建设高质量的教育体系。通过优质公平的教育提高劳动者的综合素质,为提高经济发展质量和效益奠定人力资本基础。因此,教育投入的需求持续增大。然而,近年来经济下行压力加大,叠加减税降费等一系列政策的实施,客观上要求在增加教育投入的同时,更加精细化集约化地使用有限的教育资源。早在2018年,国务院就印发了《关于进一步调整优化结构提高教育经费使用效益的意见》,强调各级教育在经费等资源上投入要有根据。因此,分析各级教育的特征,以及各级教育对于经济增长的贡献,就成为合理制定各级教育经费分配与使用政策的重要依据之一,对于教育资源使用的科学化合理化具有重要意义。其中,如何将有限的资源合理配置到不同层级的教育中,成为了在我国经济发展“新格局”下非常重要的问题之一。(2)闵维方,马陆亭.新发展格局中的教育使命 [N].中国教育报,2021-03-18(04).目前,虽有一些关于各级教育对经济增长贡献率的初步论证,但是受限于理论、数据、研究方法等原因,使得这一领域的研究缺乏一致性的结论,需要在已有研究基础上进一步总结、分析和深化。
本研究将教育体系划分为小学、初中、高中和高等教育四级,使用教育经费、在学规模和教师资源三个指标刻画教育投入水平,通过双向固定效应模型和滞后模型对于各级教育和经济增长之间的关系进行分析。以期为教育和经济发展政策的制定提供参考依据。
教育投入具有长期投资和扩大消费的双重属性,而教育投入对经济增长的影响途径也可以分为投资和消费两种路径。因此,分析各级教育对经济增长贡献,需要厘清这两种路径产生影响的机制。
近几十年来,教育投入作为一种投资,越来越被认为是促进技术进步和经济增长的重要因素。根据人力资本理论,教育可以提高劳动者个人的人力资本,进而提高劳动生产率,促进经济增长。新经济增长理论揭示了经济能够不依赖外力推动实现持续增长,以人力资本为基础的内生技术进步是保证经济持续增长的决定因素。罗默(3)Paul M.Romer,“Increasing Returns and Long-Run Growth,”The Journal of Political Economy 94,no.5(1986): 1002-1037.和卢卡斯(4)Robert E.Lucas Jr,“On the Mechanics of Economic Development,”Journal of Monetary Economics 22,no.1(1988): 3-42.等,将人力资本与技术进步、经济增长联系起来,认为人力资本会影响知识创新能力、模仿和吸收应用新技术能力,进而能够影响生产中的技术进步,从而促进经济增长,进一步阐释了人力资本在经济增长中的作用。纳尔逊和费尔普斯认为,教育和新技术的应用联系紧密,受过良好教育的劳动者能够更快地采用新技术。(5)Richard R.Nelson and Edmund S. Phelps,“Investment in Humans, Technological Diffusion, and Economic Growth,”The American Economic Review 56,no.1/2(1966): 69-75.还有研究指出,创新是经济增长的更重要的驱动力。格罗斯曼和赫尔普曼的研究表明,劳动者的技能构成与经济中创新程度有关,他们发现熟练工人的增加可以促进增长,而非熟练工人的增加会抑制增长。(6)Gene M.Grossman and Elhanan Helpman, Innovation and Growth in the Global Economy(Cambridge: MIT Press, 1991),56-68.阿西莫格鲁、阿格依奥和齐利博蒂认为,企业既从事技术创新又接受世界前沿技术,创新和模仿是生产力增长的两个来源。(7)Daron Acemoglu et al.,“Distance to Frontier, Selection, and Economic Growth,”Journal of the European Economic Association 4,no.1(2006): 37-74.范登布斯切、阿格依奥和梅格希尔同样认为技术进步有双重源头,经济增长不仅是学习和模仿现有技术的结果,也是创新的结果,特别是在技术先进的经济体中,创新的作用更为重要。(8)Jérme Vandenbussche et al.,“Growth, Distance to Frontier and Composition of Human Capital,”Journal of Economic Growth 11,no.2(2006): 97-127.事实上,模仿和创新需要不同类型的人力资本,非技能型人力资本更适合模仿而不是创新。考虑到这两类活动的内在劳动力分配,每种类型的人力资本对增长的影响取决于一个国家的技术发展水平。不同层级劳动者的数量和质量,很大程度是由教育结构和教育层级决定的。这些理论实际上将各级教育与经济增长关联起来了。各级教育对经济增长的促进作用主要是通过提高劳动者人力资本这一途径实现的,而这一途径对于经济增长的积极影响应该是长期的。与其他类型的投资一样,通过发展教育对人力资本的投资同样具有机会成本(9)乔治·沙卡罗普洛斯, 张湘.作为一种投资的教育[J].比较教育研究,1985,(5):8-11.,即更多劳动者接受更高层级的教育,使得短期内参与生产活动的劳动者减少,从这一角度来看,教育规模的扩大可能会对短期经济增长产生迟滞影响。综合以上研究,以教育规模为代表的人力资本数量在长期会促进经济增长,而在短期内未必会有明显作用。
除了人力资本数量,人力资本质量同样会对经济增长具有意义。拥有更优质人力资本的劳动者无疑会对经济增长作出更大的贡献,而教育质量的高低直接决定着人力资本质量的优劣。在众多影响教育质量的因素当中,教师资源往往是最重要的影响因素之一。教师因素深刻地影响着教育质量和学生发展。(10)张咏梅等.教师因素、学生因素对学生学业成绩影响的实证研究——基于大规模测验数据的多层线性模型分析 [J].教师教育研究,2012,(4):56-62;赵必华.影响学生学业成绩的家庭与学校因素分析[J].教育研究,2013,(3):88-97.而且与教育规模的影响类似,教师资源投入提高人力资本质量这一机制的影响同样是长期的。
除了作为人力资本的投资方式,教育的消费属性也可以直接拉动经济增长。(11)闵维方等.教育在扩大内需拉动经济增长中的作用[J].教育研究,2021,(5):12-22.凯恩斯主义财政支出理论认为,政府应当通过实行扩张性财政政策,扩大财政支出,从而提高社会总需求,刺激消费,拉动经济增长。而教育财政是公共财政的重要组成部分,我国教育支出是公共财政领域的第一大支出。根据凯恩斯主义经济理论,政府教育财政支出也可以扩大需求,刺激消费,从而拉动经济增长。总体而言,国外有研究发现政府支出对私人消费,既具有挤出效应,也有互补性。(12)陈平路等.政府教育支出的挤入挤出效应分析[J].教育与经济,2013,(4):16-20.不过,由于经济发展阶段的不同,中国的一些研究发现政府支出与居民消费存在正相关关系(13)刘溶沧,马拴友. 赤字, 国债与经济增长关系的实证分析[J].经济研究,2001,(2):13-19+28;胡书东.我国财政支出和民间消费需求之间的关系[J].中国社会科学,2002,(6):26-32+204.,国家积极财政政策对于城镇居民的消费拉动作用更明显(14)李广众.政府支出与居民消费: 替代还是互补[J].世界经济,2005,(5):38-45.。政府财政支农支出对农村居民消费具有显著的正向影响(15)储德银,闫伟.地方政府支出与农村居民消费需求——基于1998-2007年省级面板数据的经验分析[J].统计研究,2009,(8):38-44.。从结构来看,政府消费性支出项目对居民消费是挤出的,而政府投资性支出对居民消费是挤入的。(16)洪源,肖海翔.政府民生消费性支出对居民消费的影响——基于中国居民消费行为的视角[J].财贸研究,2009,(4):69-76;石柱鲜等.我国政府支出对居民消费的挤出效应分析[J].学习与探索,2005,(6):249-252.根据凯恩斯主义财政支出理论,教育财政投入可以扩大社会总需求。一方面,举办学校所使用的教育经费,本身就构成了社会消费的一部分,直接增加了国内的消费需求;另一方面,根据凯恩斯的绝对收入理论,支付教师的薪酬会作为教师的收入,影响教师的消费,从而形成居民个人消费。此外,我国政府教育财政支出与一般居民消费可能会呈现正相关关系,也就是存在挤入效应。因此,我国各级教育财政支出通过增加消费,扩大社会总需求,从而拉动经济增长。当然,由于各级教育特征具有一定差异,各级教育通过增加需求对经济产生影响的程度也不尽相同,这就需要通过实证研究进行进一步的检验。
综上所述,教育投入具有长期投资和扩大消费的双重属性,因此对于经济增长的影响路径也与这两种属性相关。由于人力资本的形成是一个长期的过程,贯穿于劳动者受教育的各个阶段,因此教育的投资属性对于经济增长发挥作用的时间是相对更漫长的,而教育投入的消费属性则使得消费需求可以在短时间形成,从而直接带动经济增长。所以,教育的投资属性导致教育对于经济增长具有长期效应,也就是存在滞后效应,同时消费属性使得教育具有促进经济增长的短期效应。具体而言,可以从教育经费、在学规模和教师资源三方面进行分析。
第一,教育经费会从短期和长期两个方面影响经济增长。一方面,教育经费的使用会在当下形成现实的需求,教师和学生所带来的消费需求、学校固定资产建设、教学设备材料和易耗物品的购买等都会拉动经济增长。另一方面,教育经费投入可以提高教育质量,优质的教育更有利于高质量人力资本的形成和积累,从而影响到经济增长。此外,教育经费投入还影响着在学规模和教师资源等因素,教育经费越充足,各级教育可以覆盖更大的人群,在学规模也就更大。因此,教育经费投入同时对于增加教师资源也有重要作用。
第二,在学规模一定程度上可以代表人力资本的增量,而人力资本的增加有助于经济增长。相对于教育经费,在学规模对于经济增长的作用是长期的。而在学规模的扩大短期内可能会降低劳动力的供给,存在影响短期经济增长的机会成本。
第三,教师资源的投入一定程度上可以代表人力资本的质量。教师资源往往是用来衡量学校办学水平的重要指标,教师短缺会对学生的学业产生负面影响(17)李勉等.教师因素对学生发展的影响:国际大型教育质量监测项目的数据结果与启示[J].中国考试,2018,(9):54-60.。生师比越小,教师可能为每个学生提供的教育服务就越多,学生的学业成绩就越有可能得到提高(18)冯芳.从生师比和平均班额看我国中小学教育现状——从我国与部分OECD国家的比较角度 [J].教学与管理,2014,(30):35-37.,也就越有利于积累高质量的人力资本。
针对各级教育与经济增长相关问题,众多学者进行了广泛的探索。在我国的研究文献中,有学者认为高等教育对于经济增长的贡献更大(19)叶茂林等.教育对经济增长贡献的计量分析[J].数量经济技术经济研究,2003,(1):89-92;杭永宝.中国教育对经济增长贡献率分类测算及其相关分析 [J].教育研究,2007,(2):38-47;Wei Chi,“The Role of Human Capital in China’s Economic Development: Review and New Evidence,”China Economic Review 19,no.3(2008): 421-436.。不过,也有学者认为基础教育的影响更大。周国富和李时兴在卢卡斯和M-R-W模型基础上,通过动态面板模型对全国各省份进行实证分析,发现基础教育投入对经济增长的作用大于中等职业教育和高等教育(20)周国富, 李时兴. 基于教育阶段性特征的内生增长模型及其检验 [J]. 统计与决策, 2012,(9): 84-88.。这两类研究的一个差别在于前者使用不同受教育程度劳动力作为自变量,而后者使用各级教育投入作为自变量。国外学者对于其他国家教育水平对经济增长的影响也进行了大量的分析。明加特和谭吉平以113个国家为样本,发现高等教育仅在发达国家组有显著的正向影响,而小学教育和中等教育在欠发达国家组有正向影响。(21)Alain Mingat and Jee-Peng Tan, The Full Social Returns to Education: Estimates Based on Countries’Economic Growth Performance(Washington: The World Bank, 1996), 3.格默尔对经合组织国家的研究结论是,小学教育对欠发达国家的影响最大,而中等和高等教育对发达国家的影响最大。(22)Norman Gemmell,“Evaluating the Impacts of Human Capital Stocks and Accumulation on Economic Growth: Some New Evidence,”Oxford Bulletin of Economics and Statistics 58,no.1(1996): 9-28.以亚洲国家为样本则发现小学和中学教育水平对经济增长有显著的正向影响,而高等教育水平对经济增长有显著的负向影响。(23)Simel Esim, Contribution of Secondary Education to Economic Development in S.Korea, Malaysia and Thailand(Washington: The World Bank, 1994), 1-2;Walter McMahon,“Education and Growth in East Asia,”Economics of Education Review 17,no.2(1998): 159-172.而部分案例研究也发现,对于印度(24)Sharmistha Self and Richard Grabowski,“Does Education at All Levels Cause Growth? India, a Case Study,”Economics of Education Review 23,no.1(2004): 47-55.、危地马拉(25)Josef Loening et al.,“Effects of Schooling Levels on Economic Growth: Time-Series Evidence from Guatemala,”MPRA Paper 5,(2010): 1-36.等发展中国家更受益于初等和中等教育,而意大利(26)Stefania Villa,“Determinants of Growth in Italy. A Time Series Analysis,”Quaderni pubblicati dall’ex Dipartimento di Scienze Economiche, Matematiche e Statistiche Università di Foggia, no.24(2005): 1-44.、希腊(27)Theocharoula Magoula and Kyprianos P. Prodromidis,“Education and Economic Growth in Greece,”DEOS Working Papers 1,no.1(1999).等发达国家更受益于高等教育。综合以上国际研究结果可以发现,各级教育对于经济增长的作用取决于经济发展水平:经济发展水平越高,高等教育对于经济增长的影响越大。而考虑到我国属于发展中国家,使用过去几十年数据分析所获得的高等教育影响更大的结论可能存在结果高估的问题。
由此可见,教育对于经济增长的影响路径是比较复杂的。根据相关的理论与现有研究,本研究构建了各级教育对经济增长的影响机制图,如图1所示。
有关各级教育对经济增长贡献的研究之间存在着一定的差异。首先,选取教育指标不同。对于各级教育的衡量,不同研究使用了不同指标,这可能会对于最终结论产生一定影响。教育和人力资本的代理变量是实证研究中的关键问题,许多研究人员试图使用相关的增量或者存量指标来接近人力资本。比如,国外研究有使用希腊的各级教育入学率(28)Dimitrious Asteriou and Myron Agiomirgianakis,“Human Capital and Economic Growth: Time Series Evidence from Greece,”Journal of Policy Modeling 23,no.5(2001): 481-489;Panagiotis Pegkas and Constantinos Tsamadias,“Does Formal Education at All Levels Cause Economic Growth? Evidence from Greece,”Review of Economic and Business Studies 8,no.1(2015): 9-32.,美国和德国的教育公共支出(29)Gang Gong et al.,“The Uzawa-Lucas Model without Scale Effects: Theory and Empirical Evidence,”Structural Change and Economic Dynamics 15,no.4(2004): 401-420.,印度的教育公共支出和小学入学率(30)Sushil Kumar Haldar and Girijasankar Mallik,“Does Human Capital Cause Economic Growth? A Case Study of India,”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Economic Sciences & Applied Research 3,no.1(2010): 7-25.,等等。而国内的一些研究选取指标包括各级教育劳动力(人力资本)存量(31)安雪慧.中国三级教育对经济增长的贡献率差异分析 [J].天津市教科院学报,2002,(2):26-31;王云多.教育人力资本结构对经济增长的贡献研究——基于东中西三大地区的比较 [J].南京审计学院学报,2015,(5):37-44.、各级教育在学或者毕业人数(32)冯银虎.我国不同层次在校生人数与经济增长关系初探 [J].内蒙古师范大学学报(教育科学版),2010,(1):26-28;汪行东.教育层次结构与经济增长关系研究——基于安徽2005-2015年面板数据的分析 [J].安徽行政学院学报,2018,(2):68-73.、各级教育经费(33)李汝.我国财政性教育投入与经济增长关系的实证分析 [J].辽宁教育研究,2007,(11):36-39.等教育相关指标。而事实上,不同指标所代表的含义不同,所能衡量各级教育与经济增长的关系也就不同。使用劳动力存量作为指标实际衡量的是最高接受某一层级教育的劳动力,这不仅包含所接受最高层级教育的贡献,也包括更低层级教育的贡献;而各级教育投入所衡量的是每个教育层级投入对经济增长的贡献。由于数据更容易获得,目前很多国内研究对于各级教育的研究是通过研究各级教育水平劳动力进行的,但是这类研究并不能回答各级教育对经济增长发挥多大的作用这一问题。因为不同受教育程度的劳动者,其人力资本的积累来源于多个层级的教育。如果仅以不同教育程度劳动力数量作为衡量各级教育对于经济增长贡献的指标,既无法将各级教育单独的影响剥离干净,又会高估高层级教育的贡献,低估低层级教育的贡献。特别是随着教育事业发展,只接受低层级教育的劳动者越来越少,而接受高层级教育的劳动者越来越多,如果使用不同教育程度劳动者对于各级教育对经济增长贡献进行估计的话,偏差会越来越大。而目前一些使用在读或毕业人数作为指标的研究往往使用的是当期数据,但是实际上低层级教育的学生人数与经济增长更可能存在滞后关系,应当使用滞后项数据。其次,使用的模型和方法不同。虽然大部分研究都使用的是柯布-道格拉斯生产函数形式,但是该模型基础上,不同学者出于各自的研究需要对于模型进行了不同的改进,发展出了卢卡斯模型、M-R-W模型、两部门模型等用于处理各级教育与经济增长的相关问题。最后,由于变量、指标、模型、方法等方面的不同,各级教育对经济增长贡献的研究结论也不尽相同。因此,对于这一问题的进一步深入系统分析,可以帮助廓清差异产生的原因,获得对于各级教育对经济增长贡献的更准确估计。
此外,本研究认为,当前形势下研究各级教育对经济增长的贡献,其根本目的在于研究教育资源投入产出效率,优化教育经费配置结构,推动教育体系科学合理发展,更好地服务我国发展新格局下的经济可持续增长。
本研究参考M-R-W模型(34)Gregory Mankiw et al.,“A Contribution to the Empirics of Economic Growth,”The Quarterly Journal of Economics 107,no.2(1992): 407-437.和周国富、李时兴(35)周国富,李时兴.基于教育阶段性特征的内生增长模型及其检验 [J].统计与决策, 2012,(9):84-88.的做法,在柯布-道格拉斯生产函数的基础上加入人力资本这一要素,建立基础研究模型:
Yit=AKitβ1Litβ2Hitβ3
(1)
其中Yit代表i地区t年的经济发展总量,Kit代表i地区t年的资本投入总量,Lit代表i地区t年的劳动力投入总量,Hit代表i地区t年的人力资本总量。加入各级教育相关变量,并且取人均指标,以及进行对数化处理后,得到式(2):
lnyit=β1lnkit+β2lnhit+α1lnpit+α2lnjit+α3lnsit+α4lnuit+ci+νt+μit
(2)
其中,yit代表i地区t年的人均经济发展水平,kit代表i地区t年的人均资本投入,hit代表i地区t年的人均人力资本水平。pit代表人均小学教育投入,jit代表人均初中教育投入,sit代表人均高中教育投入,uit代表人均高等教育投入。α1、α2、α3和α4分别表示小学、初中、高中和高等教育投入与经济增长的关系。当以上变量同时加入到模型之中时,可以表示在控制了其他各级教育的情况下,某一级教育投入与经济增长的关系。当然,以上变量之间可能存在很强的相关性,会导致模型出现多重共线性问题,影响到估计结果。数据使用人均数值也可以减小多重共线性,因此本研究对变量指标取人均值。此外,本研究在模型中加入了地区个体固定效应ci和时间固定效应νt的双向固定效应,μit为随机误差项。
一般来说,教育投入对人力资本的贡献存在一定的滞后效应,因此教育通过形成人力资本对经济产生的影响往往不会立刻显现(36)杨超,吴蓓莅.义务教育投入对人力资本贡献的时滞性与实证检验 [J].财政研究, 2008,(5):46-48.,对此可以使用滞后项进行解决。而实际中,不同层级的教育对于经济增长的影响滞后期并不一样。对此,本研究参照处理滞后效应的经验加权估计法,对不同教育层级滞后不同时期,使得各个教育层级的指标可以更准确地对齐到所应当对应的年份,从而得以研究各级教育对经济增长的长期影响。考虑到分布滞后模型当中的经验加权法具有简单易行、不损失自由度、避免多重共线性干扰及参数估计具有一致性等特点。为了获得较为简明的结果,本研究将经过计算的滞后期数据权重设置为1,其他设置为0。对于滞后期计算公式化的表达如下:
其中,m代表各级教育,其中,小学教育为1,初中教育为2,高中教育为3,高等教育为4;n为各级教育中在将来获得不同最高受教育程度的劳动者群体,同样小学教育为1,初中教育为2,高中教育为3,高等教育为4;Lm表示各级教育指标的滞后期;Wmn表示各级教育内不同最高层级教育劳动者群体占比;Emn表示各级教育到最高受教育程度的年限。
Wmn=Pn/Qm
其中,Pn为各级教育毕业后直接工作的劳动者数量;Qm为各级教育毕业劳动者数量。当然,由于数据限制,对于以上指标根据可获得的数据进行了类似替代。各级教育毕业劳动者数量Qm使用各级教育平均每年级学生数替代,由各级教育在读学生数除以该层级教育年限;各级教育毕业后直接工作的劳动者数量Pn使用各级教育平均每年级人数去减更高一级教育平均每年级人数。
本研究的各级教育包括小学教育、初中教育、高中教育和高等教育四个阶段。(38)由于我国学前教育不属于义务教育,对于学前教育没有强制入学的要求,而且不同地区对于学前教育的要求不一样,不同家庭对于学前教育的需求和选择差别巨大。此外,我国改革开放以后学前教育的私人投资占比较高,而公共财政投入相对不高。以上诸多原因导致我国学前教育内部差异极大,情况较为复杂,难以和其他层级教育进行比较。因此,本研究的各级教育当中不包含学前教育。根据模型进行变量设定,对于每一个变量主要选取人均数值(如人均GDP)进行了刻画,而且使用人均数值可以减小变量的多重共线性问题。
选取指标如下: (1)衡量各省经济发展水平的指标是人均国内生产总值(人均GDP),并进行对数化处理。(2)衡量各省各级教育教育经费、在学规模和教师资源的变量分别为生均教育经费、每十万人在学人数和师生比。(39)各级生均教育经费根据各级教育经费和在学人数计算得出,各级教育每十万人在学人数根据各级在学人数和总人口数计算得出,师生比根据各级教育专任教师数和在学人数计算得出。考虑到教育投入对经济增长存在滞后效应,同时使用经过加权计算的滞后项,对在学人数、教育经费投入和师生比进行滞后处理,作为衡量教育发展水平的指标,并对以上指标进行对数化处理。(3)以各省人均固定资本作为资本投入的代理变量,采用永续盘存法计算资本存量,并进行对数化处理。(4)以各省人均受教育年限(40)人均受教育年限计算方法为:小学以下记为0,小学6年,初中9年,高中及中职12年,大专及本科16年、研究生19年,然后除以6岁人口总数。作为人力资本水平的代理变量。
本研究从国家统计局、中国教育统计年鉴、中国人口和就业统计年鉴等数据库中采集并处理获得了2001-2019年省级面板数据,其中对于部分缺失数据予以剔除。而滞后期模型会根据不同的滞后期数删掉若干年份的数据。关于各级教育当期相关指标的数据如表1所示。
根据表2滞后一期模型结果可以发现,基础教育各级生均教育经费对于当期的人均GDP都具有正向作用。在控制了其他层级教育投入以及控制变量后,小学教育经费每提高1%,人均GDP提高0.129%;而初中教育经费为0.0491%,高中教育经费为0.0487%,以上结果均显著。高等教育经费每提高1%,人均GDP提高0.0374%,但是结果不显著。综合以上结果可以发现,生均教育经费对促进当期人均GDP的提高具有积极作用,而且教育层级越低,生均教育经费的作用越明显,小学生均教育经费与当期经济增长的关系大于高等教育。各级教育每十万人在学人数对于当期的人均GDP具有负面作用,小学教育每十万人在学人数提高1%,人均GDP降低0.0923%;初中教育降低0.0175%;高中教育降低0.0486%;高等教育降低0.0825%,其中小学教育和高等教育的影响是显著的。这说明教育具有机会成本,在学规模的扩大短期内可能减少劳动力供给。而各级教育师生比不具有显著影响。综合以上结果可以发现,各级教育的指标当中只有教育经费具有显著正向关系。根据相关理论可以认为,短期内教育经费作为公共财政的一部分,直接带动总消费的提高,对于经济增长具有积极作用。
①所有回归结果均加入控制变量和双向固定效应。
表3滞后多期模型的分析结果反映出,生均教育经费对于长期人均GDP增长的直接作用并不明显,只有高中生均教育经费滞后项和人均GDP的关系具有微弱的显著性。由此可见,教育经费投入对于经济增长的短期效应更加明显。当然,这并不能说明教育经费投入对于长期经济发展没有作用,考虑到增加教育经费投入可以扩大各级教育在学规模,增加教师资源,如果在学规模和教师资源对于长期经济增长具有正面影响,那么就可以认为教育经费投入对于长期经济增长具有间接作用。各级教育每十万人在学人数作为一个教育规模变量,可以代表人力资本水平的高低,它的滞后项对于人均GDP的提高具有很大的促进作用,说明了人力资本对于经济增长具有长期作用。特别是高等教育阶段,高等教育每十万人在学人数提高1%,人均GDP提高0.221%,表明高等教育对长期经济增长具有积极作用。上述结果对比可知,高等教育阶段对于经济发展具有重要作用,应该进一步提高高等教育水平,全面提高教育质量,基本实现高等教育均衡发展。而以师生比为代表的教师资源投入对长期经济发展水平提高具有一定作用,其中以高中和高等教育对于人均GDP的积极作用最为明显。根据滞后多期结果显示,高中教育师生比滞后项减小1%,人均GDP提高0.0417%;高等教育师生比滞后项减小1%,人均GDP提高0.183%。同时,小学和初中师生比则不具有正面结果。这也说明了教师资源等教育投入质量对于提高人力资本水平,促进经济增长也具有重要作用。而且相对于义务教育阶段,这种作用对于高层级教育更加明显。综合以上结果可以发现,各级教育投入带来的人力资本数量和质量的提高会带动经济的长期增长,特别是高层级教育具有明显的人力资本投资的特征。
综合以上结果可以发现,由于刻画各级教育的指标不同,其反映了教育投入的不同方面,因此与经济增长的关系也就不尽相同,而且各指标存在明显的短期和长期作用差异。教育经费投入对于当期的经济增长作用明显,而对于长期经济增长的直接作用相对较弱,而在学规模和教育质量的作用更多体现在长期经济发展上,其中在学规模的扩大在短期内会带来一定机会成本,迟滞经济增长。从教育阶段来看,低层级教育的教育经费对于经济增长作用更加明显,而高层级教育的在学规模和教师资源投入作为表征高水平人力资本的指标,对经济增长呈现显著正向影响。
教育经费作为政府对于教育主要的资源投入,不仅促进教育事业的进步,还直接转化为社会总需求,带动了GDP增长,推动了经济发展。而增加教育经费可以扩大各级教育规模,提高各级教育入学率,增加各级教育人力资本增量,提升劳动者素质,促进经济长期高水平发展;同时教育经费投入增加教师资源,提高教育水平,优化人力资本质量,同样对于经济优质均衡增长具有重要作用。本研究发现,教育经费对于经济增长的短期作用突出,而长期作用并不明显,但是依赖教育经费投入的在学规模扩大和教师资源投入则具有明显的长期作用,说明教育经费对于长期经济增长的作用不是直接的,而是通过增加教育投入,提高教育质量实现的。而且基础教育学生数量和教师数量庞大,教育经费更容易通过在学规模和教师队伍的增加,扩大社会总需求,促进短期经济增长;而高等教育对于经济增长的长期作用更加明显,高质量的教育投入代表着高水平人力资本的增量,而更多高素质劳动者对于经济长期发展具有深远影响。教育投入的双重属性使得教育投入既可以在短期拉动经济增长,又可以通过人力资本积累,促进长期经济发展,对于经济增长具有双重积极作用。
因此,本研究建议如下:进一步加大对于各级教育的财政投入,充分发挥教育对于经济增长的促进作用。对于不同教育层级,应该更有针对性地实施政策,注意教育财政经费的结构性优化。其中,教育投入应该加大对于低层级教育倾斜,对于基础教育应该进一步增加生均教育经费投入。基础教育加大投入既带动了消费,促进相关产业发展,更能保证基础教育质量,全面提高基础教育水平,基本实现区域内均衡发展,确保适龄少年儿童接受良好教育,促进基础教育优质均衡发展。对于高等教育应该进一步扩大规模,并且着重提升高等教育质量,加强高等教育教师队伍建设,从而培养更多高素质劳动者,将人口红利转化为人才红利,推动新格局下我国经济发展取得新成效,在质量效益明显提升的基础上实现经济长期可持续增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