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语动词概念隐喻的认知运作分析

2022-12-07 04:09彭玉海
外国语文 2022年4期
关键词:喻体图式本体

彭玉海

(四川大学 外国语学院,四川 成都 610208;黑龙江大学 俄罗斯语言文学与文化研究中心,黑龙江 哈尔滨 150080)

0 引言

动词概念隐喻既有内聚性,也有发散性,一方面它是向心的,具有突出的认知向心性,另一方面它更是离心的,具有强大的语义衍射性,两方面都通过概念性、系统性得以实现,并使隐喻认知的内涵属性(意向利己性)和语义张力得以推高、强化。动词概念隐喻代表的是一个动态的意义增值过程,它能将动词认知理解同其语义生成扎实地统一起来,并通过各个环节的协同运作,整体性地推进有效解读动词语句及命题构式语义。动词概念隐喻认知运作主要涉及外延内涵传承、范畴错置、意象图式以及意象映射等方面内容,其中外延内涵传承参与概念蕴义特征的沟通和转换,范畴错置建立构式(命题)或其参项语义逻辑错合与消解,意象图式滤取、加载和存储隐喻运作中的动作事件核心意涵,意象映射达成动作意象的认知桥接和跨域输传。它们相互协同,有序推动动词喻义衍变的认知隐喻进程:外延内涵传承、范畴错置侧重于动词概念隐喻的语义逻辑关系和语义识解的认知处理过程,反映概念隐喻的认知逻辑和心智意向性特点;意象图式、意象映射关注的则是动词概念隐喻的语义认知运作过程,为概念隐喻提供动作事象信息及概念范畴(概念域)语义互动的认知手段和路径。动词概念隐喻的很大特点是动作概念结构的义象(共现)关系和意向利己性,二者贯穿于认知隐喻的不同阶段,在其认知操作的各个层面都有清晰体现,并且对于理解、掌握动词喻义内部形式的语义规则至关重要。该研究有助于打破传统词汇隐喻的宏观描述局限性,增强其具象化表征的析因性、揭示性,进而从概念隐喻维度切实推进动词认知语义研究由现象学解释向语义认知运作分析的实质迈进,可为动词语义衍变、动词隐喻实质的历时考察和共时识解提供有力分析手段和可靠路径,对于深入挖掘概念隐喻在语义机制和人类语言概念系统中的认知融通性、构建性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和价值。

1 关于动词概念隐喻

隐喻本身是一种概念性、关系性的认识内容,通过类比、象似关系和相应概念结构特征建立起不同认知范畴的事物(包括行为、现象、状态等)之间的联系,“把本属于别的事物、现象的名称赋予其他某一类事物、现象”(Арутюнова, 1999: 348; 2002: 296),“达成不同事物之间的转换性理解”(Evans, 2007: 142-145)。之所以能够做到这一点,就是因为人的概念化能力(包括概念理解、证同、联类、想象、衍推、统合能力等)和事物客体本身所具备的概念性特征。可见隐喻自产生之时已然打上“概念化”烙印,隐喻构成人的概念系统的一部分①从隐喻认知理论出发,“概念系统是由结构性的概念组织和一套认知操作机制构成”(彭志斌,2021:157)。,具有概念化的性质,“由隐喻激活的人类概念系统本质上构建着我们的直觉、思维和行动”(Lakoff et al., 1980: 4),并成为语言认知思维、语义认知识解及语义衍生的核心方式和机制,相应“在对世界进行概念化的进程中,隐喻扮演不可或缺的角色”(Lakoff, 1993: 202-251),“隐喻不仅是语言现象,具有经验基础上的概念性……是组织和构造概念的重要手段”(杨明天,2004:55)。从认知对世界的反映关系和表达层面看,人的思维往往以有形喻指无形、以具象表征抽象,这一点前定着它需要以意象化、概念化的联想、移转方式来实现动作、事物等的跨域表现,相应包蕴着概念隐喻的本体特性,体现出隐喻的概念化功能、概念本质。将这一概念化功能、特质用于体验和组织、表现动作之间的理解、感知和构建关系时,就产生了相应的隐喻认知模型、认知布局效应。

动词认知隐喻是语言人本原则和具身性动作体验在抽象动作行为认知系统中的体现,人们对抽象动作概念的建立依赖于他对客观物质世界和实体行为的主观体验,人的身体经验、物象感知和心智活动、图式联想等意识行为帮助他形成对于非身体动作经验的概念化理解和语义认知表达,反映在思想表现实际及相应词汇-语义关系中,“人的概念、推理、意义和语言都是基于身体体验和认知加工形成的,词义的变化也是如此”(马永田,2021:18)。对于动词隐喻义变来讲,施喻者透过自身积极主动的认知观察、体验和思考作用于认知客体和对象,并把这一心智经验方式内容转化为影响语义构建的一种认知成果即概念化的语义描写内容,使动词的认知语义衍变和新创意义在动作喻体和本体的概念化关系中得以展现。从喻体方面讲,概念化方式、内容拓展了对物质经验的识解,从本体方面看,则丰富和细化了对心智、情感等内在经验的体悟和描述。动词新的事件语义产出之中,动作原型或事件原型语义特征(格式塔)以概念化语义方式,将事件框架中的物理行为原型图式和心理认知意象映射到心智、情感等抽象的动作范畴认知域当中,形成二者之间的概念化心理认知象似链接,同时依据所建立的意象图式、概念结构来构建、表征动作本体的认知概念化语义和相应特征,这就构成相关范畴动词的概念隐喻。

概念隐喻在语言认知体系中异常活跃,具有高度能产性,被视为是“普遍性的隐喻(генерализирующая метафора)”(Арутюнова, 1999: 366)和“语词意义概念化”观点(Langacker, 2008: 30)在词义关系和语义认知系统中的体现,投射到动词范畴中,概念隐喻则成为扩大其语义半径的强有力手段和核心机制。对于语言认知语义来讲,动词概念隐喻好比动词进行语义衍变的一个内在、固有的概念模型——人的动作经验、身体经验的基本情景模型,是实现动词喻义产出的概念化“经验格式塔(experience gestalt)”(Lakoff, 1987: 490)。动词概念隐喻目的在于更为细致地区分、刻画和表现新的动作事件特征,其中有一点十分重要,那就是本体动作的概念隐喻输出需要符合认知主体对该动作的主观体验、想象和评价方式、目标,这既是隐喻行为的认知基础和理据,也是隐喻运作新创意义的基本要求,体现出认知者的“意向利己性”“心智利己原则”——动词喻义生成、表达和理解中的贴己性、自我性。在施喻者意识深处,动作本体与喻体之间存在某种内蕴、交叉、象似的关系特性,他不但发现了这一特性,而且还会根据自己的施喻意向,刻意凸显、放大这一特性,同时相应淡化、抹杀其他次要的或不相适应的特性——“概念隐喻同时具有突出与掩盖这一系统特征”(文旭 等,2003:4),使新的语义事象和概念结构关系得以协调和建立,这正是贯穿于动词概念隐喻的“意向利己性”的突出表现。

2 俄语动词概念隐喻认知运作

动词概念隐喻对应于动作认知关系的概念化形式和过程、机制,它需要建立起本体、喻体动作事件关系的范畴逻辑连通和情景语义的范畴性对接,这一连通、对接行为同时也构成相关动词概念隐喻的事件认知范畴化过程和情景心理认知链接,并参与到概念隐喻的认知处理和操作程序。俄语动词概念隐喻的认知运作步骤和环节主要包括外延内涵传承、范畴错置、意象图式和意象映射,它们相互配合,协同运作,共同构建起动作隐喻表现的工作模式。其中外延内涵传承对应于隐喻认知创意基础的语义逻辑本体功能;范畴错置负责(概念成素)范畴化逻辑关联铺垫功能;意象图式实现语义(信息)加载功能;意象映射完成动作认知域的转化-迁移功能,在动词喻义生成过程中进行信息输传。此外,它们一方面是动词概念隐喻的功能性要素,发挥着动词隐喻构建的功能,另一方面又以各自的功能身份参与隐喻认知,成为概念隐喻过程运作手段,由此共同构成俄语动词概念隐喻认知运作结构体。

2.1 外延内涵传承

隐喻意义是基于认知完形结构所开展的语义逻辑铺垫、概念特征转陈和动态语义推导的结果,因此动词概念隐喻首先反映在动作概念意识的经验功能和逻辑-意向功能的接应、承转之中,这直接对动词事件(动作喻体、本体)义位成分关系的灵活、恰当处理提出了要求。对于认知观来讲,语义源自语言单位的运用,“词义关系不是词汇之间的固定关系,而是在特定语境下的动态识解”(吴淑琼,2019:20),词围环境以及语义成分之间的互动就显得尤为重要,动词喻义衍生涉及的外延内涵传承即是这一认知语义现实的体现。

外延内涵传承(denotation-connotation inheritance)是动词进行概念隐喻的要件,正是借助外延内涵传承,认知语义操作可以在动作本体和喻体之间建立起动作事象、动作意涵的输传和转化,构成新的动作事件语义的核心元素。所谓“外延内涵传承”是指经过特定认知加工和信息筛选、配置、转化,将原有动作即喻体动作事件语义的外延内涵处理并确定为新的事件即本体动作事件语义的内涵特征,本体动作以此内涵为基点,同时纳入相关的认知意象元素、认知联想内容,构建起动作新的语义关系和事象结构,相应为动词喻义的产出奠定概念意义基础。该认知加工的核心思想是以动作喻体的某(些)方面典型特征为依据和参照①这(些)方面典型特征许多时候也存在于本体动作中,但往往需要以抽象的概念识解方式剥离、甄选、提取出来,因此一开始或未被发现或未受到重视,尤其在联类性不够清晰、直观的本体动作动词概念结构中更是如此。,来思考、审视本体动作并对其进行相应认知创意。因此,发生外延内涵传承的往往是动作喻体的区分性语义成素——它与施喻者语义意识中的(基础)经验成分联系最为密切,“隐喻过程中,区分性特征比泛化的类属特征发挥更为重要的作用:意义易于跨越范畴类属的障碍”(Арутюнова, 1999: 346)。此时,喻体动作本身是动作上位事象(上位概念语义)①动作喻体所处的上位动作事象有助于在“更高层次或者更为抽象的联系”之中识解和表现动作本体含义(Way, 1991: 187),使本体动作对应的动词喻义分析更为扎实、牢靠。的外延部分(该类动作类属成员中的一个代表或典型),带有该类上位动作类属成员的本质内涵属性和典型特征,当本体动作借由它来表现自己时,会将这一典型属性和特征作为认知取象焦点加以内涵化,把它当作衍生动词新义所需的内涵特征加以吸纳,从而使其渗透、进入到本体动作的认知语义内涵。这一认知加工过程一方面包含概念属性和语义特征的主次分化操作(外延、内涵内容、特征的分解),另一方面也使由喻体动作外延内涵转化而来的新的内涵特征在本体动作中获得认知凸显,并且该内涵特征也构成动作本体和喻体之间的概念特征联结点和心理意象维系点,这也反映出动作本体同喻体之间在概念特征属性方面的相互映照和呼应关系。这样,“y(喻体——引注)和 x(本体——引注)成为临时的同类并具有某一(些)共同的内涵内容”(徐盛桓,2008:6)。从该认知操作的下向因果力和客观语义结果来讲,即是喻体动作所属的外延内涵(上位)特征被内涵化之后或者以内涵内容方式向外输传以后,在本体动作情景事件语义中得以承继、转化,并为动词喻义的产出提供语义支点。因此,其实质是透过喻体动作整体语义框架及其动作语义成素在本体动作框架之中具有的功能特征、地位,对二者互动所获新创特征进行的选择性凸显,本体、喻体动作之间借此也获得某种能够引起象似联想的共同点。进一步可将“外延内涵传承”简化描述为是指动作喻体的外延内涵语义成分加工、转化为动作本体的内涵内容成素②需要强调的是,动作喻体中的外延将汇同于上位动作概念的核心内涵特征(基本属性和特征)一起参与到这一传承过程,并且正是通过该内涵属性和特征的某一或某些方面同本体动作在概念特征方面建立起沟通和联系,从而最终在本体动作中实现外延内涵的传与承。,这一转化的实质所反映的是概念隐喻过程中动作事件意义成分由类化、泛化(抽象、概括)向细化、实化、典型化的转变和动词认知语义的意义成分互动作用关系,本质上都离不开本体和喻体动作事件之间在概念内涵层面的实质关联和因应。

由此观之,外延内涵传承是动词构式中语言成分单位意义共现关系在隐喻认知层面的概念成素作用方式映现,它既是对动词概念隐喻内部基本语义关系行为的描述,又是对动词事件参项语义行为所作的认知关联和概念化思考、处理,构成动词概念隐喻运作中的一个基本环节。此外,外延内涵传承过程中,施喻者的先设经验和动词语义预设的约定性、体现性以及它们对动词语义成分关系的描述性发挥至关重要的作用。从实际操作层面看,动词概念隐喻中的外延内涵传承具体还会涉及认知的同质重合选择和异质同化选择(桂永霞,2013),它们都借助动词构式语义及相应语义成分关系作用于动词喻义的衍生。

2.2 范畴错置

“从本质上看,隐喻是人类认知与解释周围世界的一种重要手段”(董莉,2000:31),动词概念隐喻的范畴错置正是人通过动作事件及事体的逻辑错合、概念跨接,来认识和规划动作行为、解构新的动作事件及其与“人的世界”(мир человека)之间的关系时,所特有的思维方式和认知策略。它侧重于隐喻构式中语义范畴逻辑和话语关系内容的分析和理解,旨在消弭话语隐喻思维中有意而为的“逻辑欠缺”“范畴误接”,并从反方向推动施喻者重新审视和建立语义认知逻辑关系,相应成为“发现逻辑的动力和手段”(谢之君,2000:12)。动词概念隐喻的范畴性思维分三条线路推进:一是本体与喻体动作的彼此观照,它把隐喻思维同事件整体关系联系起来;二是动作本体、喻体所涉事体(情景参项)的对应比照,它把隐喻思维同动词事件的下向事物或其概念结构蕴含体联系起来;三是本体动作构式中动作成分同事体成分之间的意义关联比较,它把隐喻思维同动作主体、客体参项背后的词汇分布特点、语义组配性能联系起来。而它们分别对应于动词概念隐喻范畴错置的两个层面:其中前两条路向指向动词概念隐喻的隐性错置层,后一路向关联于动词概念隐喻的显性错置层。

动词概念隐喻的“隐性错置”属于表层关系上无直接体现的“(认知)后台错置”(backstage violation),系“认知无意识性与思维隐喻性”(Lakoff et al., 1999: 73)的典型反映。它具体包括本体动作同喻体动作的语义矛盾和本体动作事件、喻体动作事件参项即题元名词之间的交叉对应矛盾,即“本体动作主体是喻体动作主体”“本体动作客体是喻体动作客体”。前者的事件逻辑范畴错置记为“X IS Y”①这里逻辑系词IS实际是对认知者概念化意识的表征,所体现的是概念特征经验集的简化。,后者的题元参项语义错置分别记为“Sub. IS A”和“Ob. IS B”——“将属于他物的特征移用于句中的事体(动作所关联的情景参项——引注)”(Басилая, 1971: 52)。隐性范畴错置帮助建立起本体、喻体动觉经验的统一性、完整性和动作事件彼此概念置换,是认知完形心理的一种事件概念关系表现形式,本质上即是基于语义逻辑的概念意识沟通或者事件、事体概念范畴的心理转换,以重构动作本体事象,赋予其以新的主观形象化、个体化特征,同时也是将认知主体的概念化意识附着于目标域事件、实现施喻者在动作语义认知中的“意向利己性”。因此,“这种范畴误置不是别的,正是概念意义创造的一种方式,也是语言创造的一种方式”(谢之君 等,2002:51)。相比之下,“显性错置”是从动词句子结构的语义表象上可以观察出来的错置,属于动词隐喻句子语义关系上直接体现出来的动词基原义同其事件参项之间的语义冲突②正是在这一意义上,尼娜·戴维多夫娜·阿鲁丘诺娃(Нина Давидовна Арутюнова)认为,“对句子语义正确性问题的讨论及强调各种规则的偏移使现代语言学对隐喻产生了兴趣”(Арутюнова, 1999: 346)。,“隐喻过程中,动词字面意义与上下文、语境条件不相协调或相矛盾,形成语义上的冲突即动词隐喻的语义错置”(彭玉海,2012:39),它反映动词语义分布关系上的特殊逻辑范畴关系,这一隐喻错置可能存在“局部错置”,即“错置”并不全部体现,只反映在主体或客体题元同动词的单向语义冲突中,而且这在隐性错置层会引起连锁反应,即引发隐性错置中的题元交叉矛盾自然消解,因为本体动作中某一事件参项(题元名词)同动词语义协调就意味着它同喻体动作事件的对应参项不相抵触。不难看出,这些表面上的语义冲突和操作同时也是动词概念隐喻建构的基本条件,它从“语义反常”(表层上的非常规语义表现)这一独特视角为动作人本化主观表现、“意向利己性”贴上了鲜明的认知个性标签。

总体而言,不同层次范畴错置均由施喻者的认知语义意识及语言的认知功能交互作用下形成。借助人的潜意识中“有意而为”的范畴错接操作,动作原域的行为意象获得新生,同时目标域中新的动作认知意象关系得以构拟和创建,动词事件语义关系的错合性调整和概念语义的认知整合得以实现。对于动词概念隐喻来讲,范畴错置之所以重要,是因为它所反映的不仅仅是本体和喻体动作的某一点或某一方面的联系和比照,而是动词整个命题构式和动作事件认知框架及其要素之间的系统性联系,从概念范畴化和范畴逻辑、认知完形的角度帮助搭建并支撑着动词新的概念结构语义关系。就范畴错置而言,它直接所需的不是客观逻辑标准,而是基于认知原则的概念(语义)组构联系方式,以及动作本体和喻体的语义逻辑适配机制和特殊对应协调方式。

值得注意的是,动词概念隐喻包含认知主体对外部世界现实情景和事体的认知扫描,以及他对主观内在情景(体验)和事体的能动认知识解(cognitive construal),这一特点预示着动作事件认知处理中的隐性、显性范畴错置几乎并行激活、同步运行,共同构成动词隐喻语义操作的特殊识解、运作环节,同时也成为“隐喻形象性”“隐喻语义张力”(孙毅,2013:16)的重要来源。

2.3 意象图式

概念隐喻同认知主体(人本原则)的心理运作和建构、心理意象能力存在积极互动,这在“概念”范畴本身同人之间的能动关系之中便可见一斑,“概念范畴是人经过客观体验自然范畴(natural category)而在大脑中形成的映象”(谢之君,2002:34)。概念化、概念方式和手段具有强大的物质知觉基础,同时同人的概念结构思维和心理想象、意识勾画、领悟能力密不可分,这些因素的联动能够使人的动觉运动、感知互动经验向稳定的动态结构意识转化并一再复现,进而在其心理意象经验上形成一种结构性、连贯性的信息读解内容,后者所涉及的即为概念隐喻意象图式及其认知加载问题。

“意象图式(image schema)是人们从预存的经验范畴或已知的概念系统中获取意义的手段,也是语言组织概念内容的一种特有认知方式。”(彭玉海,2012:69)意象图式在动作事件语义的概念隐喻中十分重要,从二者之间关系来讲,“先有意象,后有语义,语义是对意象的体现”(林正军 等,2011:13),意象图式构成概念隐喻认知操作的对象和核心内容。许多时候,人与世界之间是一个连续统,二者之间的接触、互动和依存所产生的物质感知和空间经验往往以结构性、图像化的意识模拟和心理形象保存下来,并引导认知想象构建各种抽象性质的概念内容,这些概念化的关系、形象和联觉信息直接融入认知隐喻所倚重的意象图式。因此,意象图式也表现为人的知觉空间和心理空间相互作用所产生的概念结构或心理意象结构,包含稳定的动觉意识思考和心智模式内容,是人基于形体、物质经验对事物、现象、行为等进行意识主观感受和能动处理的结果——有关于客观物质世界和经验感知的主观心理成像,是人类理解、识察、体会情感、意志、精神等抽象概念的重要基础和手段。意象图式常常表现为一种心理形态、心理结构方式内容,既有范畴化、概念化特点,又有事件心理扫描的完形性特征,作为认知概念化和概念组织系统的基本构成和重要操作形式,它成为基于观察、思考、记忆、识解等认知手段进行动觉知识、动作语义事象有效推导的立足点和核心操作项,“构成概念系统的基石之一”(高航,2011:1)。

总体而言,俄语动词概念隐喻的意象图式主要包括重力图式及其各种变体如重力-结果、重力-性质、重力-方向、重力-方式等图式,以及路径-方向图式、形象-感知图式、存在-过程图式、中心-边缘图式、容器图示、连接图式、线性顺序图式、方位图式、状态图式等。

2.4 意象映射

动词概念隐喻本体、喻体事件关系的语义加工、关联是通过意象图式和概念(结构)范畴域的互动联结、映射来实现的,“即将两个不同范畴的事物加以类比,从而实现特征的转移”(王松亭,1999:15)。认知主体会在心理空间中对本体、喻体动作图式内容进行概念整合,将喻体动觉经验的心理图式和概念结构映现到本体动作认知域,实现动词概念隐喻的语义信息转移和语义跨域表征,“源域的连贯经验组织和语义特征系统性地映射到目标域”(Ansah, 2010: 6)。

动词概念隐喻意象映射是由外在特性向内在特性的迁移、拓展以及基于动作内在关联而实现的心理意象映射,是达成动作本体和喻体之间心智联系和概念(相互)构造关系的核心环节。动词概念隐喻的一个很大特点是具有经验连贯性、结构稳定性和概念系统性,这些特点赋予了意象图式以稳定而可靠的动作认知信息和内容,保障了意象转移和映射的顺利开展和实施。本体、喻体认知域及相关的概念结构相互作用关系中,“认知主体会按自己的认知模式去观察外部世界,在自己的经验世界里重组相应的图式以在不同认知域之间进行意象投射”(仇伟,2010:34),同时也确立起人的内在-外在世界、身体-社会经验之间的认知心理关联映像和动作语义意识关系。其间非常重要的一点是,心智、情感等隐喻框架动作事件的语义条件和认知语境促发施喻者产生一种联类、比照的认知冲动①联类、比照等类同思考、想象能力是语言认知能力的重要体现,“对于思维和语言来讲,没有什么比我们的类同直觉更为重要的了”(Quine, 1977: 157),这在认知概念隐喻中同样极有价值。,下意识地激活实体动作意象图式,并通过认知联想建立起目标动作意涵的心理预期或者内部知觉的期待值,引导和促发相应心理意象完形特征、内容实现焦点转移和投射,达成意象图式(特征)的彼此映合、呈现新的事件语义关系,使有形实体动作和无形的精神、意志活动或心智、情感动作之间建立起图式化认知关联和经验性、概念性的意象切换和理解,动词概念隐喻的衍生语义由此而生。

动词概念隐喻主要是以物质行为概念图式、概念化的实体动作意象运作来实现语义延伸的积极认知模型。正是基于意象图式特征的系统性关联和跨域映射,不同类型物理动作衍变出有序的心智、情感等抽象活动事件语义,物理域与非物理域之间搭建起彼此概念通达的认知桥梁①“人的认知总是以自己熟悉的事物或概念为基础、模板或原型来理解自己不熟悉的事物或概念,在两者之间建立一种‘桥梁’。”(张可 等,2013:1),不同动作的心理意象、概念意象之间建立起认知“桥接关系”(bridging relation)(Blasko et al., 2006)。俄语动词概念隐喻意象映射总体上有四种方式,即由具体动作域向抽象动作域的映射、由一具体动作域向另一具体动作域的映射、由具体动作域向带有抽象性质的具体动作域的映射以及由一个抽象动作域向另一抽象认知域的映射。正是借助衍射而来的“新”的动作意象②该映射并非局限于由喻体向本体的单向映射,而是辅以本体向喻体的能动性反向映射,由此构建而成的是动作概念化形象彼此之间的互动映射“新”意象。以及与之相伴的人的语义意识积极能动作用,语言认知促成了相关物理行为动词新的意义关系的确立。

非常重要的是,上述四个方面的概念隐喻环节不是单方面起作用,同时也不是孤立地发挥某一方面的功能,而是相互配合、协同作用,共同构建起动词概念隐喻的运作机制和体系。其中,外延内涵传承通过动作本体和喻体的概念语义成分整合,形成动作本体的内涵属性和特征,使动词喻义有了概念逻辑意义成分的支点和语义来源,并为动词隐喻新创意义发掘出个性化的语义表现特征;范畴错置以特有的动词命题情景的逻辑性错接关系来体现动作本体和喻体之间的事件语义关联性,通过不同事件认知域的语义错合和交织赋予本体动作事件以新的范畴属性认识,为动词概念隐喻的语义输出创造出积极而独特的认知想象空间;意象图式勾勒出新的动作事象的图式化特点,在动作本体和喻体行为之间建立起动作意象的认知心理空间和概念整合性结构,它打破动作概念成像的静态单一性,而将认知概念框架导入“实时心理在线加工”操作路向,构成动词概念隐喻认知语义表现的核心内容操作点;意象映射依托于心理实体化的意象图式,将具体认知概念域的概念—事理内容和相关动作认知意象转移、投射到抽象的动作意象概念域或者具有抽象特质的具体动作域,真正落实隐喻互动中的“经验相关性”(the experiential correlations)(彭志斌,2021:156),帮助最终实现本体动作事象的完整建构,形成动词新创隐喻意义。

3 结语

“人类所形成的隐喻概念体系(metaphorical concept system)是人类赖以生存的东西”(王寅,2001:312),动词概念隐喻从不同维度生动、形象地呈现本体行为和动作事象,为人们从多方面深入认识、理解和表达动作事件内容提供概念化手段和思想进路。认知过程中,认知者与物质、社会、文化、环境等因素产生经验性的作用关系,进而上升为概念性、结构性、体验性的动觉经验认识和内容,并把它输送到有关动作意象的认知构念关系体(包括概念结构、认知框架和概念整合、理想化认知模型等),形成新的动作事象的概念化表现机制。俄语动词概念隐喻认知运作机制主要由外延内涵传承、范畴错置、意象图式以及意象映射等方面构成。外延内涵传承是对本体动作和喻体动作进行的概念意识语义成分融汇和认知加工处理,负责动词认知语义概念义子的识别、类化和转换、因承,同时也为动词概念隐喻提供语义操作的内容实质条件;范畴错置将本体、喻体动作域进行认知意识交叉和逻辑语义关联、错合,从而在看似矛盾的事件范畴和认知域的对立统一关系中求得新生,为动词概念隐喻创造范畴化的认知语义孳生点,同时也为概念隐喻的认知拓扑意象提供功能性的语义识别窗口和认知结构性条件;意象图式对关联动作事象语义和结构内容进行择分、蕴聚和加载、存储,以图式组织方式呈现本体、喻体动作概念整合所释出的心理空间及认知意象;意象映射是动词概念隐喻的核心运作环节,主要表现为由具体物理作用概念域向抽象动作域的映射、具体动作域向抽象性质的具体动作域的映射,反映出喻体动作同本体动作特征之间的规律性意象联系特点以及动词喻义认知操作的心智关联特性,从而以心智模式化(心智模型)的意象移觉方式帮助实现动词喻义衍生。还想指出的是,俄语动词概念隐喻具有强大的下向因果力,那就是它会驱动动词(事件)相关参项即题元名词的二性隐喻,形成这一认知构造中十分独特的“联动隐喻”(彭玉海,2021:58-59),并且该联动隐喻是由动词概念隐喻切入到其文化认知层面的重要端口和分析路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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