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定型语言障碍儿童新词习得加工的研究进展

盛凤 金星

特定型语言障碍(specific language impairment，SLI)又称单纯性儿童语言障碍、儿童语言障碍、发展性儿童语言障碍等。国外幼儿园SLI的发生率为7%～8%[1]；2013年姚晓菊对国内普通幼儿园3～6岁儿童抽样调查中发现SLI的平均发生率为2.1%[2]。SLI儿童常常存在各种各样的语言问题，其中，新词习得困难是其突出特征之一。国外近年来在该方面的研究较多，且对新词习得的认知加工过程已经做出了大量的研究，但国内研究却很欠缺。因此，本文对SLI儿童新词习得领域的研究进行系统综述，分析SLI儿童新词习得的认知加工特征，了解其新词习得困难的内在原因，为SLI儿童的诊治研究提供参考。

1 儿童新词习得的加工流程

儿童的新词习得过程包括“听觉加工”、“词汇分割”、“语音短时储存”、“快速映射与扩展映射”几个紧密联系的环节。首先，在听觉加工环节，儿童将双耳捕捉到的语音信息分析成特定的声学特征；接着，通过统计学习将大量的语音流分割，有效识别出单词的边界音和内部音；然后，被识别出的新词语音被语音回路进行短时储存，为后续加工提供持续的语音信息；再接着，“快速映射”阶段开始处理新词中的语音信息，并在语境中快速捕捉相关的语言和非语言线索，再将新词的语义信息与语音信息配对后储存进陈述性记忆中的心理词典中去[3]，新词的意义和形式会以语义和音韵表征的状态被储存；最后，扩展映射阶段会在一个较长的时期内不断扩充细化单词的相关表征，最终形成有秩序的语义特征网络和音韵网络。研究表明，SLI儿童和正常儿童新词习得有着相似的加工过程[4]，但是，在上述环节，SLI儿童几乎都会出现问题，从而使其词汇习得埋下隐患。

2 SLI儿童的新词加工特征

2.1SLI儿童新词习得中的听觉加工缺陷 针对语音信息的听觉加工，1973年Tallal发现SLI儿童区分两个或多个不同频率的音调序列的时间间隔明显差于正常儿童， 因此，提出“RAP”(rapid auditory processing)假说，认为SLI儿童在听觉时域处理中存在知觉缺陷，在处理快速呈现的听觉信息或短暂的声学信号方面表现出困难[5]。但是该理论将语音信息的加工局限于一个短的时间窗口中，并未得到大部分研究者的认同[6]。2008年Poeppel提出的皮层语音处理的多时域分辨率模型[7](multi-time resolution models)解决了这个问题，是目前被广泛认可的一个语音信息听觉加工模型。该模型认为，虽然语音输入过程稍纵即逝，但大脑可同时在多个时间窗口上分析双耳接收到的语音信息，从而保证这个过程中各声学特征的采集；这些时间窗口包括 “短窗口”(20～50毫秒)，主要对语音的音段音位进行声学处理，比如快速共振峰转换、语音起始时间等；“长窗口”(150～300毫秒)，对语音的音节、超音段音位进行分析；两个窗口的分析同步进行，形成特定语音信息的声学特征。但SLI儿童大多存在听觉时域处理缺陷[8]，会使其在这个采集过程中丢失关键的声学线索，最后无法得到语音信息完整的声学特征。

多时间分辨率模型被提出后，越来越多的研究认为，SLI儿童的听觉时域处理能力落后于正常儿童，难以在多个时间窗口上进行声学分析，使得他们难以处理迅速变化的声学信息，从而影响后续的语音加工[9,10]。

2.2SLI儿童新词习得中的词汇分割困难 词汇分割(phonological segmentation)是指将新词的语音边界从语流中分割出来，是新词习得的重要环节。儿童在早期词汇习得过程中，能迅速学会分割词汇边界，研究者普遍用统计学习中的语音敏感性(sensitivity of phonotatics probabilities)[11]来解释这一现象；儿童在婴儿早期就开始发展出一种语音敏感性，使其能够正确判断单词的边界音和内部音，从而分割出词汇[12]。

研究表明，SLI儿童的词汇分割存在困难，统计学习缺陷是其重要原因之一。2005年有研究提出了SLI儿童的程序性记忆缺陷假说，认为SLI是控制程序记忆系统的大脑结构功能异常的结果[13]，而程序性记忆缺陷可能会导致统计学习缺陷，进一步影响SLI儿童的语音表征加工[14]。由于程序性记忆的缺陷导致SLI儿童统计学习能力的下降(目前尚不清楚具体的机制，但是有人认为源于两者同属于内隐学习[15])，使得SLI儿童的词汇分割能力受损，没有被正确分割好的单词在快速映射中难以更快更准确地形成牢固的语音语义表征，进一步影响新词的习得。

除了统计学习缺陷外，近来许多对婴儿的相关研究表明，重音在词汇分割中提供了重要的线索，它让婴儿能够将语音流分割成有意义的单元，而SLI儿童对重音的辨别与处理存在问题，无法有效地将语音分割成词汇单元，大大降低了语音解码的效率和准确性[16]。

2.3SLI儿童新词习得中的语音短时储存缺陷 被分割后的新词语音会被短暂地储存在工作记忆中的语音回路内，以进行后续加工。语音回路由“语音储存装置”和“语音复述装置”两部分组成[17]，前者将输入的新词语音信息迅速进行短时编码储存，后者则在之后的快速映射阶段，通过不断地重复语音信息来维持短时语音记忆，防止它在快速映射形成过程中消退。

因此，如果儿童的工作记忆受损，其新词习得必然受影响。研究发现，许多SLI儿童的工作记忆可能都存在问题，其一个典型表现就是SLI儿童在非词重复测验中落后于正常对照组[18]；研究者认为造成此现象的原因在于SLI儿童的语音回路缺陷，其不但会限制SLI儿童语音信息的容纳能力，也会限制其语音复述能力，使得SLI儿童语音信息的消退速度比正常儿童更快[19]。在新词习得的整个加工过程中，SLI儿童的语音回路缺陷会导致新词语音的储存难以支持后续的语音加工过程，从而使得整个过程的语音信息极不稳定，解析形成的音韵特征微弱甚至缺失，语音和语义的映射不牢固，在日后的语言环境中，这个新词可能难以被识别出来。

2.4SLI儿童新词习得中的映射困难 1978年Carey等[20]提出词汇习得应当包括两个不同但可能有重叠的阶段。一是快速映射，发生在第一次或少数几次遇到新单词时，加工形成的语义和音韵表征进行配对映射并储存进陈述性记忆中去[21]。但是，这个映射并不完整，只包括了词汇的一小部分信息。二是扩展映射，在一个较长的时期内，词的语义和音韵表征会不断被扩充完善，最后形成庞大的语义特征网络及音韵网络[22]。有研究者认为工作记忆支配着扩展映射阶段扩充细化表征的过程，帮助语义、语音表征更好的连接成网络，并编码进陈述性记忆中去[23]。目前，研究者们普遍认为快速映射和扩展映射困难是SLI儿童新词习得落后的重要原因。

在快速映射阶段，Rice等[24]发现，SLI儿童的快速映射缺陷使得他们即使在反复暴露新词的语境中也无法保留和理解新的名词。Leonard等[25]认为在快速映射过程中，SLI儿童会过滤掉很多相关意义，使得新词的语义特征单一。而关于SLI儿童快速映射缺陷的成因，一方面可能与前述的听觉时域处理缺陷、词汇分割以及语音短时储存缺陷有关，这些缺陷使SLI儿童快速映射阶段获得的新词的语音信息缺失甚至错误，使解析形成的音韵表征弱且难以被激活，最终无法形成完整的音韵表征。另一方面则是SLI儿童在捕捉语义表征时，存在消歧困难(disambiguation difficulties)，即排除不相关语义选项的过程[26]。在学龄前和学龄期的SLI儿童都观察到了消歧困难，这种困难会导致新词语音在映射到具体语义时，难以排除相关干扰因素，使快速映射形成的语义表征存在偏差[26]。另外，Alt等[27]发现已有的词汇知识也与快速映射相关，SLI儿童的词汇知识网络相对于TD(typical developing children)儿童来说量少且表征薄弱，且未能建立有序分类，因而无法为新词映射提供强大的参考网络，从而快速建立表征。Montgomery等[28]的研究也发现SLI儿童的快速映射表现得不如正常儿童高效，认为已经习得的词汇知识有助于更快速地建立新的音韵形式。

在扩展映射阶段，SLI儿童同样存在落后的情况[29]，其原因可能在于其缺乏有效组织语义特征网络的能力，这又与SLI儿童的工作记忆中的口语中央执行系统受损有关。根据工作记忆的模型以及Vugs 2015年的研究[30]，将工作记忆细化为相互独立却又彼此联系的四块，分别是“语音回路(口语储存器)”、“口语中央执行系统(言语CE)”“视觉空间储存器”、“视觉空间中央执行系统(视觉CE)”。Blumenfeld等[23]认为工作记忆可以帮助大量表征进行有序的排列，而其中的“口语中央执行系统”不仅在接触新词初期提供分析的平台，同时在词汇表征的后期积累过程中，也承担了扩大并有序排列整个语义网络的任务。而SLI儿童工作记忆的这四大部分在不同程度上受到了损害，其中，以口语中央执行系统的损伤最为严重，这对于词汇习得和句法发展将产生非常不利的影响。

2.5SLI儿童的执行功能障碍对新词习得的影响 除了上述新词习得加工过程中各环节的损伤外，目前研究者普遍认为，SLI儿童存在的一些通用认知能力缺陷，也可能影响着其新词习得，其中影响最大的是执行功能(excutive functions，EF)缺陷。执行功能是用来优化认知程度，解决复杂的或者新出现的各种情况的机制的统称，它又包括“工作记忆、抑制、转移”以及一个潜在的“注意”部分[31]。与正常儿童相比，SLI儿童在执行功能模型的四个部分均明显较差[32]。首先，SLI儿童的工作记忆存在缺陷已被公认；其次，SLI儿童的抑制控制表现比正常儿童要差，在视觉抑制和听觉抑制方面均有体现。Spaulding[33]的研究指出，4～5岁的SLI儿童在言语干扰中忽略干扰词而专注于目标词的能力较差；转移方面，部分研究认为SLI没有缺陷，而最近的一些研究则认为在注意力的转移方面存在落后；而在注意力方面，Ebert等[34]根据17项研究进行Meta分析发现， SLI儿童在持续的选择性注意任务方面表现很差，包括视觉和听觉注意。而执行功能中的注意力和工作记忆等在映射等新词加工阶段都起到重要作用，由此可见，上述SLI儿童存在的这些执行功能缺陷可能对其新词习得产生不利影响[35]。

3 总结与展望

综上所述，SLI儿童虽然与正常儿童有着相似的新词习得加工过程，但其在新词习得的加工过程的各个环节都可能存在问题，从而导致他们的词汇学习能力较差。早期新词习得时，由于听觉加工、统计学习、工作记忆、映射等方面的薄弱，陈述性记忆中特定词的语义和语音表征不稳定，音韵和语义特征网络连接薄弱，聚类少且凌乱，扩散与联想困难，导致新词的习得落后；而后期词汇习得需要在此基础之上为整个网络添砖加瓦，最初的基础薄弱，会直接导致后期的词汇习得同样缓慢。词汇习得是语言障碍儿童干预的基础环节之一，目前的各类词汇习得干预方法很少考虑儿童的词汇习得加工特征，未来如能从这方面出发，开发出基于加工机制的词汇干预策略，可能能取得更好的效果。

在研究方面，以上的各种理论机制大多数是建立在以英文为母语的SLI儿童的研究上，以汉语为母语进行的相关研究极少，但是从语音学和音韵学的角度而言，在SLI儿童词汇习得过程中，特别是针对语音表征网络建立以及词汇识别中的语音解码部分，中英文的构造方式上存在着许多的不同。语音传入后，根据英文的语音特点会进行分割，那么汉语作为不同的形式，其分割模式是否相似呢？一旦无法形成正确的语音表征，那么后续的语义映射也会受到影响。因此，对于汉语语音表征在SLI儿童新词习得过程中的解码，可能也是一个值得研究的方向。另外，SLI儿童表现出的执行功能各方面的缺陷或许暗示着执行功能的其他方面与词汇习得之间的关联，如：SLI儿童听觉抑制控制的薄弱是否对不同语境中更好地注意到快速映射过的词有作用等也值得进一步探讨。而在执行功能的内部，注意力、工作记忆、转移、抑制这四个部分的联系也需要进一步的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