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坡诗中词”本事的史实钩沉

2022-12-04 13:01饶学刚
乐山师范学院学报 2022年9期
关键词:词牌竹枝乐府

饶学刚

(黄冈师范学院,湖北 黄冈 438000)

提起“东坡诗中词”,不能不忆起2005年《乐山师范学院学报》(以下简称《学报》)所发起的文案,即开展“东坡诗中词”的大讨论。一方是青年学者饶晓明为代表的认定“东坡诗中词”的存在并有新发现,《学报》2005年第6期发表《新近发现东坡诗中词考辨补正》;一方是古籍教授曾枣庄为代表的否定“东坡诗中词”的存在并讽刺攻击饶晓明,《学报》同年第10期发表《需“提倡一些文体学”——评〈新近发现东坡诗中词考辨补正〉》。

《学报》刊发了8篇争鸣文章。12年过去了。《学报》2017年第10期发表饶晓明《“东坡诗中词说”的前世今生》以结束这场空前意义的大论战。辩论出真理,澄清了“东坡诗中词”的历史是非,恢复了饶晓明坚持“东坡诗中词说”的学术良知,推动了海内外东坡文化研究的深入发展。

时至今日,“东坡诗中词”,尚有许多本事原委未彻底亮开,依然值得进一步钩沉、解读、梳理和研究。

一、“东坡体”形成的文学渊源

“诗体”,诗的样式和风格。古代诗人特别追求诗的自成一格的“诗体”和“诗派”。南宋学者严羽《沧浪诗话》认为:“凡创作上有共同倾向或个性特色的,都专立为一体。如以时而论,则有建安体、永明体、齐梁体、元和体、晚唐体、江西诗派体;以人而论,则有少陵体、太白体、王右丞体、韩昌黎体、东坡体、杨诚斋体;还有以一部总集或专集为中心的选体,西昆体、香奁体、宫体等。”

“东坡体”是如何形成的呢?

纵观我国三千年的诗歌发展史,便是几次诗歌变体的传承与创新相结合的演变史。诗,本义是把心中的思想表达出来的语言,东汉文字学家许慎《说文解字》将“诗”界定为“心志”;后引喻为“通过有节奏韵律语言反映美妙而富于生活情趣或能引发人强烈感情的事物”。最初,“诗”可以咏唱,如《诗经》《离骚》。南朝文学理论家刘勰《文心雕龙》推定:“凡乐辞曰‘诗’,咏声曰‘歌’,声来被辞(配上歌词)。”就是说,“诗”指的是“歌词”,“歌”指的是“乐曲”,以“诗”合“乐”就称为“乐府辞”。“诗”后来逐渐衍化为“徒歌”。

词,初名“曲子词”,又名“诗余、乐府、近体乐府、长短句、琴趣、乐章、遗音”。它们是“词”的别体,导源于“远古说、《诗经》《楚辞》说、汉魏乐府说、六朝杂言说、隋唐配唱燕乐说、唐诗说、五代说、贵族酒令说、民歌小调说、大曲歌头说、二十八调音乐系统说”,等等。历来多数学者认为:词,一是隋唐之际,从西域传入的各民族音乐与中原旧乐渐次融合,以胡乐为主而产生的燕乐;一是由唐代五、七言诗或民间歌谣发展而成的词调。由于整齐的五、七言诗不大适应抒情,文人依照乐谱而写新词,叫做“依曲填词”,成为字句不齐、形式活泼的长短句。正如宋代学者王灼所指出:“宋词之沿革,盖三百篇之余音,至汉而变为乐府,至唐而变为歌诗。及其中叶,词亦萌芽。至宋而歌诗之法渐绝,词乃大盛。”[1]

北宋词体之形成,达到峰巅,确与苏东坡词体革命有关。东坡开创词的“诗化”,是北宋词的主流创作倾向。在东坡前,诗人柳永(七郎)把长短句的新体诗完全音乐化了,词为“艳科”“媚体”,音乐附庸。东坡大唱反调,不遵守这正统的理论与因袭的词风,提出“以诗为词”[2]的创作主张,让词从音乐附庸的层面解脱出来,处于与诗并驾齐驱的正宗地位,大大开拓了词的题材境界,成为“自是一家”的独立文体——“东坡体”。

二、东坡新词体及其词学观

东坡新词体是如何诞生的呢?

现代学者朱靖华精辟揭示:“当北宋音乐发达的日趋多样化时刻,能不能使词的步伐赶上客观现实发展的需要?”苏东坡“毅然担负起了重塑词体艺术的历史重任”,“举凡人类的言志、阐理、讽谕、诙谐乃至喜怒哀乐等一切情感皆可入词,为词创立了新范式”—“东坡新词体”。[3]它们存在于东坡著作中,只是一般研究者视而不识而已。

(一)东坡词学观之一:词,乃诗之裔

苏东坡《祭张子野文》云:“词乃诗裔,好词如诗”,“微词宛转,盖《诗》之裔。”

“微词”是诗的持续、后嗣。东坡承接宋代词人张子野(先)词风的诗化倾向,破除了“诗尊词卑”观念。“诗”不可能尽写一切,“词”正好弥补其不足,不妨称为“诗之裔”。

苏东坡之所以把“词”视为“诗之裔”,就在于“诗”之所能即“词”之所求,以自由酣畅的抒情言志为旨归,呈现着诸多新形式、新称谓。如“词、曲、歌、吟、行、引、操、阕、新阕、歌词、歌辞、歌曲、新唱、新韵、新曲、新词、琴曲、琴趣、楚词、长短句、诗余、乐府”等,即在《黄泥坂词》(出临皋而东鹜兮)中称“词”,在《阳关曲》(暮云收尽溢清寒)中称“曲”,在《竹枝歌》(苍梧山高湘水深)中称“歌”,在《白鹤吟》(白鹤声可怜)中称“吟”,在《老人行》(有一老翁老无齿)中称“行”,在《归来引》(送王子立归筠州)中称“引”,在《履霜操》(桓山之上,维石嵯峨兮)中称“操”,在《浣溪沙》(风压轻云贴水飞)中称“阕”,在《与陈季常书》中称“新阕”,在《满庭芳》(昵昵儿女语)中称“歌词”,在《导引歌辞》(帝城父老)中称“歌辞”,在《归朝欢》(我梦扁舟浮震泽)中称“新唱”,在《鹊桥仙》(乘槎归去)中称“新韵”,在《河满子》(见说岷峨凄怆)中称“新曲”,在《归朝欢》(和苏坚伯固)中称“新词”,在《瑶池燕》(飞花成阵)中称“琴曲”,在《醉翁琴趣外编序》中称“琴趣”,在《醉翁操》(琅然)中称“楚词”,在《江城子》(梦中了了醉中醒)中称“长短句”,在《东坡诗余》词集上称“诗余”,在《薄薄酒》单篇中和《东坡乐府》词集上称“乐府”,等等,大大拓展了东坡新词体。

(二)东坡词学观之二:词,长短句诗

苏东坡《与蔡景繁书》云:“颁示新词,此古人长短句诗也。”

“新词”之所以采用“长短句”形式,是为适应人们抒发情感而配乐的需要。现代学者施蛰存认为:“‘长短句’,在宋代以后,可以说是词的别名,北宋时期就成为词的本名。词的产生和辨识与‘长短句’有关。”[4]同样,“东坡诗中词”的产生和辨识也与“长短句”有关,如《白鹤吟》《薄薄酒》《老人行》《辘轳歌》等“诗中词”的认定也因为它们是“长短句”。甚至东坡与宋词人的词集,更以“长短句”命名之,如东坡的《东坡长短句》、秦观的《淮海居士长短句》、辛弃疾的《稼轩长短句》等。

“长短句”的涵义,历来存在两种说法。

一说,唐人以七言句为长句,五言句为短句。诚如南宋学者胡仔所指出:“唐初歌辞,多是五言诗,或七言诗,初无‘长短句’。自中叶以后,至五代,渐变‘长短句’。及本朝,则尽为此体。”于是《汉语大词典》就称“长短句”为“词曲的别称”。[5]

二说,元明人称按平仄韵律排列而作的参差不齐句子的诗为“长短句”。

这两种“长短句”理念,苏东坡早就实践过了。

1.表现为“调近绝句,借其声律以歌之”[6]的五、七言诗,即齐言歌辞。词,从律绝中分离出来,标以各种词牌,且一调多名,如〔阳关曲〕(又名〔小秦王〕)、〔竹枝词〕、〔瑞鹧鸪〕、〔玉楼春〕、〔木兰花令〕、〔清平调引〕、(又名〔陌上花〕)等。

2.表现为参差不齐的句式。当代学者诸葛忆兵指出:“音乐,就其本质而言,其实也就是人的生命节奏、客观事物的节奏的外在显示与共鸣”;“音乐,它催化了词这一新的诗体形式的诞生”。以词的韵律高下给苏东坡词定词体、词性、词位,就非常科学,它正符合“人的生命与客观事物千变万化,构成了音乐的旋律与节奏”[7]这一本质特征。如南歌子(师唱谁家曲)就是典型的“长短句”。

(三)东坡词学观之三:词,无柳七郎风味

苏东坡《与鲜于子骏书》云:“近却颇作小词,虽无柳七郎风味,亦自是一家。呵呵。数日前,猎于郊外,所获颇多。作得一阕,令东州壮士抵掌顿足而歌之,吹笛击鼓以为节,颇壮观也。”

这是一种轻松愉悦、自由豪放的新词体。不仅反映了苏东坡与以宋代诗人柳七郎为代表的妩媚词风之相对抗,而且体现了以东坡“狩猎词”为碑志的豪放词风之新开创。从题材、内容、意境等方面看,小词,承担着更多的社会生活反映,抒情言志,唱出“自是一家”的壮士心声,将词的思想价值和艺术价值抬高到与诗同等的地位。如南宋学者王灼《碧鸡漫志》所评点那样:“东坡先生非醉心于音律者,偶尔作歌,指出向上一路,新天下耳目,弄笔者始知自振。”

(四)东坡词学观之四:词,诗之余技

苏东坡《题张子野诗集后》云:“张子野诗笔老妙,歌词乃其余技耳。”

苏东坡词体革命的一种副产品就是把“词”视为文人的一种诗之“余技”,一种翰墨游戏,一种理事之余的娱乐品,一种修养德行的深层次体验。东坡在黄州,“与数客饮江上,夜归,江面际天,风露浩然,有当其意,乃作歌辞,所谓‘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者”。宋代学者叶梦得《避暑录话》这段描叙,点破了东坡诗之“余技”《临江仙》词类的生命信息与娱乐价值。

苏东坡采用“集句、回文、隐括、自制腔”等体式作词,如集古句《辘轳歌》、回文《记梦回文二首》、隐括《瑞鹧鸪》(乌啼鹊噪昏乔木)、自制腔《白鹤吟》等。它们体现了词这一诗之“余技”的创作多元化,寄托自己复杂微妙的思想情感,自由“取其言之足以寄吾意者,而为之歌,知所以自乐”之贬谪闲适人生。[8]不过,它们在东坡词作中所占比例极小。

除了令“壮士抵掌顿足而歌之”外,苏东坡还创造了词的多种表现方式,或“微吟”,或“吟啸”,或与朋友“大歌”,或“使家僮歌之”,或自身“释耒而和之,扣牛角而为之节”,用以突破诗的字句、平仄、韵律的束缚。这种表达观念的变革大大促成词的风格多样化,如《鸣泉思》《老人行》《辘轳歌》等。可惜,它们都淹没在《苏轼诗集》中。

由上论得出:乐府是词,歌词是词,新阕是词,琴曲是词,楚词是词,自撰腔是词等,这些观点颇为含糊,不敢轻易认同采纳。但是,具体词人具体分析。苏东坡的乐府是词,歌词是词,新阕是词,琴曲是词,楚词是词,自撰腔是词等,是诗中的词,诗化的词。毫无疑义。

三、“东坡诗中词”的历史展示

“东坡诗中词”与“诗”有关,与“音乐”有关,与“歌辞(词)”有关。

唐代诗人元稹将“歌辞”分为两类:一是“操、引、谣、讴、歌、曲、词、调”等八名,它们是“备曲度”的歌辞,采用“因声以度词,审调以节唱”的配乐方式;二是“诗、行、咏、吟、题、怨、叹、章、篇”等九名,它们是“诗”的名份,而又可采用“选词以配乐”,“非由乐定词”的配乐方式。(《乐府古题序》)“东坡诗中词”《醉翁操》《归来引》《竹枝歌》《辘轳歌》《瑶池燕》《太白词》《老人行》《白鹤吟》等,没有哪一首脱离了元稹所界定的“操、引、歌、谣、曲、词、行、吟”等歌辞内涵的,且是“入乐可歌”的新体词。

本文所认定的“东坡诗中词”,是从《苏轼诗集》《苏轼文集》《东坡志林》《仇池笔记》中析出的,非旧本所固有。依据“史有表态,入乐可歌,又属长短句”的认定原则,进行钩沉和梳理,来龙去脉,一清二楚。“东坡诗中词”蕴涵着鲜明的东坡词个性特色,呈现为八大杂体式状态。

(一)“调近绝句”体式

词,出自唐代的近体诗,从律绝诗中变化出来。苏东坡〔竹枝歌〕〔阳关曲〕〔瑞鹧鸪〕〔玉楼春〕〔木兰花令〕〔清平调引〕等曲调所配唱的词,即“调近绝句,借其声律以歌之”的“以诗为词”“亦诗亦词”的“东坡诗中词”;只是常常被人们误读误判。

1.《竹枝歌》(苍梧山高湘水深)九首,龙舟竞渡词。载孔凡礼先生校注《苏轼诗集》(中华书局,1982)卷一第24页中,诗题名《竹枝歌并序》。作于仁宗嘉祐四年(1059)十月,忠州。

以“歌”名题,当属歌词。历代学者认定《竹枝歌》为“七言歌词”“迎送神词”“里中儿歌”“巴渝民歌”。

唐代诗人刘禹锡据以改作新词《竹枝词九首》,歌咏三峡风光和男女恋情。

其序曰:“岁正月,余来建平,里中儿联歌〔竹枝〕,吹短笛,击鼓以赴节。歌者扬袂睢舞,以曲多为贤。聆其音,中黄钟之羽,其卒章激讦如吴声,虽伧儜不可分,而含思宛转,有〔淇奥〕之艳音。昔屈原居沅湘间,其民迎神,词多鄙陋,乃为作《九歌》,到于今荆楚鼓舞之。故余亦作《竹枝词》九篇,俾善歌者飏之,附于末,后之聆巴歈,知变风之自焉。”

宋代诗人苏东坡《竹枝歌九首》引曰:“《竹枝歌》本楚声,幽怨恻怛,若有所深悲者,岂亦往者之所见有足怨者与?夫伤二妃而哀屈原,思怀王而怜项羽,此亦楚人之意相传而然者。且其山川风俗鄙野勤苦之态,固已见于前人之作与今子由之诗,故特缘楚人畴昔之意,为一篇九章,以补其所未道者。”

明代学者胡震亨《唐音癸签》曰:“〔竹枝〕本出〔巴渝〕,其音协黄钟羽,末如吴声。有和声,七字为句。破四字,和云〔竹枝〕;破三字,又和云〔女儿〕。后元和中,刘禹锡谪其地,为新词,更盛行焉。”

清代学者张德瀛《词徵》曰:竹枝“词多以相和成曲。《巴渝词》之〔竹枝〕〔女儿〕,《采莲曲》之〔举棹〕〔年少〕,其遗响也。”冯应榴曰:“《唐书·刘禹锡传》载:(刘)为朗州司马。诸夷风俗喜巫鬼,每祠,歌〔竹枝〕。禹锡谓屈原作《九歌》,使楚人以迎送神,乃依其声,作《竹枝》十余篇。”[9]

现代学者朱靖华曰:“据史料考证,《竹枝歌》可入东坡词,而非曾(枣庄)文所说的‘楚声即楚辞’的纯诗。因为早在唐代〔竹枝〕即为教坊曲名,后用为词牌。刘禹锡已有了《竹枝新辞》‘倚声填词’词作,五代或宋初的词总集《尊前集》中也有〔竹枝〕词调,宋人和苏轼自己也认为《竹枝》是词。清代万树《词律》和王奕清等《钦定词谱》都在卷一首列了〔竹枝〕词牌,因而可确认东坡《竹枝歌》应属词作。”[10]刘尚荣曰:“〔竹枝〕原是巴歈民歌,经刘禹锡改造后盛传于晚唐五代,并成为教坊曲,演化为词牌名。《花间集》《尊前集》《全唐五代词》均收《竹枝》;《词律》《词谱》开卷即见〔竹枝〕。”“今人重编苏、黄等人词集时,不妨也收《竹枝》歌词,这有助于从音乐角度鉴赏作品。《竹枝》是诗也是词,无论编入诗集或词集,均不影响作品自身的美学价值。”[11]

商务印书馆1958年4月版《苏东坡集》“续集”卷十载“歌辞”19首,其中就列有《竹枝歌》。中国书店1986年版《苏东坡全集》(明代学者程宗镌刻的《苏文忠公全集》,即明万历刊重编《东坡先生外集》,通称“七集本”),以“东坡七集本”为底本,世界书局1936年版影印本1995第5次印刷的“续集”卷三载“歌辞”27首,其中就列有《竹枝歌》。

2.《竹枝词》(自过鬼门关外天),人生咏叹词。载《苏轼诗集》卷五十“他集互见古今体诗”第2766页中,诗题名《竹枝词》。约作于仁宗嘉祐五年(1060),归州。

以“词”名题,当属词作。历代学者将“竹枝词”列入“乐府”“新唱”类。

在杭州、九江、奉节,苏东坡还写过“竹枝词”。《竹枝自题》写道:“云阳友旧最善墨竹,与仆别几岁月矣。余在钱唐,邀于长青阁小饮,作此竹枝奉赠,不知云阳以为何如也。”《归朝欢》(和苏坚伯固)写道:“竹枝词,莫徭(澧阳徭族)新唱,谁谓古今隔。”《白帝庙》写道:“破甑蒸山麦,长歌唱〔竹枝〕。”

南宋学者王十朋《百家注分类东坡先生诗》,即后世称的“王本”,将《竹枝词》归入“乐府”类。

〔竹枝词〕,唐教坊曲名,后用为词牌。《钦定词谱》,将〔竹枝歌〕录为词牌。《词律》卷一的首列词牌就是〔竹枝〕;其中又以〔竹枝词〕〔竹枝歌〕〔巴渝词〕等词牌名并称列举,且视为最短的“词”。

3.《瑞鹧鸪》(城头月落尚啼乌),游湖词。载《苏轼诗集》卷九第442页中,诗题名《寒食未明至湖上,太守未来,两县令先在》。作于神宗熙宁六年(1073)三月,杭州。

历代学者视“城头月落尚啼乌”为“调近绝句”的“瑞鹧鸪”词。

宋代学者胡仔《苕溪渔隐丛话后集》认为:“唐初歌辞,多是五言诗或七言诗,初无长短句。自中叶以后至五代,渐变成长短句。及本朝,则尽为此体。今所存者止《瑞鹧鸪》《小秦王》二阕是七言八句诗,并七言绝句诗而已。”

清代诗人王文诰注明:“考本集《瑞鹧鸪》词凡二首,此其一也。王注(南宋学者王十朋《百家注分类东坡先生诗》)、施注(南宋学者施元之父子、顾禧合编《注东坡先生诗》)强以为诗,今姑仍其旧耳。”“此二句定是词体,必非诗体,宋人有谓公词似诗者,当由此词牵误。”[12]

现代学者孔凡礼在《苏轼诗集》卷一《古今体诗四十首》按语说明:“施注倅杭卷内之《寒食未明至湖上》一首,本集为《瑞鹧鸪词》,而强作七律”;“《瑞鹧鸪词》可指为七律者,词类尚有”;“今此二首,姑仍其旧”。

上述学者所说“强以为诗”,“强作七律”,“姑仍其旧”的两首作品,是指《瑞鹧鸪》的“城头月落尚啼乌”与“碧山影里小红旗”。

〔瑞鹧鸪〕,词牌名。又名〔舞春风〕〔桃花落〕〔鹧鸪词〕等。原本为七言律诗,由唐人谱曲而成词调。

4.《清平调引》(陌上花开蝴蝶飞)三首,感旧词。载《苏轼诗集》卷十第493页中,诗题名《陌上花三首并引》。作于神宗熙宁六年(1073)三月,杭州。

历代学者视《清平调引》为“里中儿歌”“吴歌”“新词”。

苏东坡《陌上花》序曰:“游九仙山,闻里中儿歌《陌上花》。父老云:吴越王妃,每岁春必归临安,王以书遗妃曰:‘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吴人用其语为歌,含思宛转,听之凄然。而其词鄙野,为易之云。”又,东坡《江城子·玉人家在凤凰山》序曰:“陈直方妾嵇,钱塘人也。求新词,为作此。钱塘人好唱《陌上花缓缓曲》,余尝作数绝以纪其事。”

清代诗人王文诰注明:“癸丑八月,苏东坡“游玲珑山观九折岩登三休亭,夜宿九仙无量院,闻山中歌钱王〔陌上花〕曲,为易《陌上花》词。”

〔清平调〕,词牌名,又名〔清平调辞〕〔清平词〕〔清平调引〕等。

5.《阳关》(暮云收尽溢清寒),载《苏轼文集》卷六十八第2150页中,文题名《书彭城观月诗》。作于元丰元年(1078),徐州。

历代学者视《阳关》为“乐府”“歌词”。

苏东坡《书彭城观月诗》文曰:“(诗略)余十八年前中秋夜,与子由观月彭城,作此诗,以〔阳关〕歌之。”

宋代诗人陆游《东坡事类》评曰:“晁以道谓绍圣初,与东坡别于汴上。东坡酒酣,自歌古〔阳关〕。则公非不能歌,但豪放不善剪裁以就声律耳。试取东坡诸词歌之,曲终,觉天风海雨逼人。”

〔阳关〕,词牌名,已入《词律》和《词谱》。

6.《阳关词》(受降城下紫髯郎)三首,赠友词。载《苏轼诗集》卷十五第751页中,诗题名《阳关词三首》。又载上海古籍出版社1979年版《东坡乐府》第86页中。作于神宗熙宁十年(1077)一月,济南;元丰元年(1078),徐州。

词序曰:“中秋作,本名〔小秦王〕,入腔即〔阳关曲〕。”

以“词”名题,当属词作。借〔阳关曲〕而歌唱的七绝三首,所采用的就是“唱诗”之法。

7.《木兰花令》(春云阴阴雪欲落)四首,风光词。原载《苏轼诗集》卷二十一第1092页中,诗题名《四时词四首》。作于神宗元丰四年(1081)十二月,黄州。

以“词”名题,当属词作。历代学者视《四时词》为〔诗余〕,类〔子夜〕〔白纻〕,以〔木兰花令〕或〔玉楼春〕词牌命名之。

清代学者翁方纲《石洲诗话》(卷三)曰:“《四时词》,闺情之作也。当与《四时子夜》《四时白纻》为类。”清代学者纪昀《评点苏文忠公诗集》曰:“《四时词》纯是〔诗余〕,似稗官中才子佳人语。”

现代学者薛瑞生考证:“此首及以下三首,各本均不载。因《诗集》载此四首原题《四时词四首》,故录出并以〔玉楼春〕名之。”[13]

〔木兰花令〕,唐教坊曲名,后用为词牌。《太和正音谱》注为〔高平调〕,押词韵第六部。

此外,《古缠头曲》(鹍弦铁拨世无有),亦属于“调近绝句”“亦诗亦词”的“东坡诗中词”。

(二)乐语(歌)体式

“乐语”,曲子词。宋人填词配乐,因声度词。《汉语大词典》释“乐语”:“宋宫廷演剧,命词臣作乐语,使伶人歌唱。”现代学者任二北认为:〔竹枝子〕〔渔歌子〕〔归去来〕,原为唐代宗教寺庙曲调,载入《敦煌曲子词》。由于它们属于有词者,后来便转为词调。[14]

苏东坡的“子夜歌、迎送神词、行吟词、伶人乐语、生活小令”等,都是付诸歌喉的“唱诗”“乐语”“曲子词”。

1.《襄阳古乐府》(野鹰来)三首。六朝楚乐语,怀古词。原载《苏轼诗集》卷二第72页中,诗题名《襄阳古乐府三首》。作于仁宗嘉祐五年(1060)一月,襄阳。

以“古乐府”名题,无疑是词作。“古乐府”是指汉、魏、晋、南北朝的乐府诗。仿古乐府旧题的作品,统称“乐府”。苏东坡以曲牌作词牌用;袭用旧题作词,即采用〔襄阳乐〕作词。它早已进入《词律》《词谱》中。

清代学者赵克宜《角山楼苏诗评注汇钞》指出:“‘我悲亦何苦’数句绝妙,古乐府词气。”

清代诗人冯应榴将其列入“歌辞”类。商务印书馆1958年4月版《苏东坡集》“续集”卷十载“歌辞”19首,其中就列有《襄阳古乐府三首》。中国书店 1986年版《苏东坡全集》,以明成化“东坡七集”本为底本,世界书局1936年版影印本1995年第5次印刷的“续集”卷三载“歌辞27首,其中就列有《襄阳古乐府三首》。

2.《太白词》(雷阗阗)五首,祭祀乐语,迎送神词。原载《苏轼诗集》卷四第152页中,诗题名《太白词并叙》。作于仁宗嘉祐七年(1061)九月,凤翔。

其叙曰:“岐下频年大旱,祷于太白山辄应,故作《迎送神辞》一篇五章。”

以“词”名题,当属词作。历代学者视《太白词》为“迎送神辞”“郊祀歌”。

清代诗人王文诰注明:东坡《太白词》“此五章,从〔有駜〕化出,晓岚谓仿汉〔郊祀〕诸歌之作。”

〔郊祀歌〕进入《词律》《词谱》中;还进入《全宋词词牌》中,置于〔淡黄柳〕词牌之前、〔倒垂柳〕词牌之后。〔太白词〕,由曲牌转为词牌。

清代诗人冯应榴《苏文忠诗合注》、明成化《东坡七集》“续集”将《太白词》列入“歌辞”类。中国书店《苏东坡集》“续集”,将其列入“歌辞”类。上海商务印书馆版“国学基本丛书”《苏东坡集》“前集”卷四载“词”13首,其中就列有《太白词五首》。明刊一百十五卷版本《东坡集》(集后含补遗及附录)卷三十二载词9首,其中当头就排《太白词五首》。

3.《履霜操》(桓山之上,维石嵯峨兮),琴曲乐语,感旧词。录自孔凡礼先生校注《苏轼文集》(中华书局,1986)卷十一第370页《游桓山记》。作于神宗元丰二年(1079)正月,泗水。

以“操”名题,亦是词作。历代学者视《履霜操》为“琴曲”,由曲牌转为词牌。

清代诗人查慎行注明:“本集《游桓山记》云:元丰二年正月己亥晦,春服既成,从二三子游于泗之上。登桓山,入石室。使道士戴日祥鼓雷氏之琴,操〔履霜〕之遗音,曰:‘噫嘻悲夫,此宋司马桓魋之墓也。’。”[15]

东汉学者蔡邕《琴操》云:“《履霜操》,尹吉甫之子伯奇所作也。”

北宋文学家范仲淹一生只弹奏此曲,故后人称为“范履霜”。

类似“东坡文中词”的还有:《放鹤亭记》(鹤飞去兮,西山之缺)、《雪堂记》(雪堂之前后兮春草齐)、《赤壁赋》(桂棹兮蘭浆)、《服胡麻赋》(我梦羽人,颀而长兮)、《伤春词》(佳人与岁皆逝兮)、《记天心正法咒》(汝是已死我)、《广利王召》(天地虽虚廓)、《白鹤新居上梁文》(儿郎伟,抛梁东)、《海会殿上梁文》(儿郎伟,抛梁东)等等。

4.《导引歌辞》(帝城父老),祭祀乐语,祝福词。原载《苏轼文集》卷四十四第1298页中,文题名《奉安神宗皇帝御容赴景灵宫导引歌辞》。作于哲宗元祐二年(1087)三月,京师。

5.《导引歌辞》(经文纬武),禅祀乐语,祝福词。原载《苏轼文集》卷四十四第1298页中,文题名《迎奉神宗皇帝御容赴西京会圣宫应天禅院奉安导引歌辞》。作于哲宗元祐二年(1087)十月,京师。

《导引歌辞》,此调为古代“郊祀、藉田、明堂”之皇室庆典与祭祀出入活动所奏乐曲之“导引辞”。按宋“鼓吹”四曲,悉用教坊新声,车驾出入奏〔导引〕,此调是也。与其他词牌不同,此名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调名,不含初始时与词之内容有直接关系的寓意。在宋代,此词与乐曲同用,故成为词牌传世。

以“歌辞”命题,无疑是“词”。清代学者纪晓岚谓《导引歌辞》系仿汉〔郊祀〕诸歌之作。〔导引〕,词牌名。

6.《瑶池燕》(飞花成阵),琴曲乐语,闺怨词。原载《苏轼文集》卷七十一第2248页中,文题名《杂书琴曲十二首·赠陈季常·瑶池燕》。(东坡词古籍版本标题为《瑶池燕·闺怨·寄陈季常》)作于神宗元丰四年(1081)六月,黄州。

元丰四年六月二十三日,歧亭处士陈季常第三次来黄州访苏东坡。东坡当面赠《杂书琴曲十二首》《杂书琴事十首》和琵琶词《虞美人·定场贺老今何在》给陈季常,并代陈妻柳秀英作琴曲《瑶池燕》(飞花成阵)。其《瑶池燕》就躲藏在《杂书琴曲十二首》一文内:“琴曲有《瑶池燕》,其词既不甚佳,而声亦呜咽。或改其词作《闺怨》云:(词略)此曲奇妙,季常勿妄以与人。”

〔瑶池燕〕,由曲牌转为词牌。又名〔琴调宴瑶池〕〔宴瑶池〕〔瑶池宴〕〔秋风叹〕〔越江吟〕。入《全宋词词牌》。

7.《醉翁操》(琅然),琴曲乐语,追思词。原载《苏轼诗集》卷四十八第2648页中,诗题名《醉翁操并引》。作于神宗元丰五年(1082)十二月,黄州。

以“操”名题,亦是词作。历代学者认定《醉翁操》(琅然)为“乐府”“琴曲”“楚词”。

《醉翁操》引曰:“琅琊幽谷,山水奇丽,泉鸣空涧,若中音会。醉翁喜之,把酒临听,辄欣然忘归。既去十余年,而好奇之士沈遵闻之,往游焉。以琴写其声,曰〔醉翁操〕,节奏疏宕而音指华畅,知琴者以为绝伦。然有其声而无其辞。翁虽为作歌,而与琴声不合。又依《楚辞》作〔醉翁引〕,好事者亦倚其辞以制曲。虽粗合韵度而琴声为词所绳约,非天成也。后三十余年,翁既捐馆舍,而遵亦殁久矣。有庐山玉涧道人崔闲,特妙于琴,恨此曲之无词,乃谱其声,而请于东坡居士以补之云。”

宋代学者王辟之《渑水燕谈》曰:“东坡居士方补词,崔闲为弦其声,居士词顷刻而就,无所点窜。操,本琴曲名。《后汉书》卷三五《曹褒传》有‘歌诗曲操’语,故苏轼也有〔醉翁操〕。”

清代学者翁方纲《石洲诗话》曰:“文公《琴操》,前人以入七言古,盖〔琴操〕琴声也。至苏文忠〔醉翁操〕,则非特琴声,乃水声矣。故不近诗而近词。”

清代学者纪昀《纪晓岚文集》曰:“此首,前人收入词谱,‘醉翁’以下是后半阕,乃双调也。入之诗集,非是。”

〔醉翁操〕,由曲牌转为词牌。调属正宫。与〔醉翁引〕〔醉翁吟〕并立为词牌,进入《词律》和《词谱》中。

清代诗人冯应榴注明:《醉翁操》,“王本在乐府类,七集则载后集中,与赋颂词同卷。”明刊一百十五卷版本《东坡集》(集后含补遗及附录)卷三十二载词9首,其中就列有《琴操一首醉翁操》。

8.《六言乐语》(桃园未必无杏),鼓吹乐语,乐工赞词。原载《苏轼诗集》卷四十八第2633页中,诗题名《六言乐语》。作于哲宗元祐七年(1092)春,扬州。

历代学者视《六言乐语》为“乐府”“吴歌”,“仿〔子夜歌〕意”。

清代诗人查慎行注明:“《春渚纪闻》云:薳于扬州,得先生手画古乐工,复作乐语‘桃园未必无杏’云云。”

清代诗人冯应榴注明:《六言乐语》“此仿〔子夜歌〕意”。

《汉语大词典》载:“〔子夜歌〕,乐府吴声歌曲名。”“〔子夜歌〕,词牌,〔菩萨蛮〕的别名,有南唐李煜词;〔忆秦娥〕的别名,见宋贺铸词。”

〔子夜歌〕入录《全宋词词牌》,置于〔啄木儿〕词牌之后、〔紫萸香慢〕词牌之前。

9.《六言乐语》(太真妃裙带词):

百迭漪漪风(水)皱,六铢縰縰(纵纵)云轻。

植(直、独)立含风广殿,微闻环珮(佩)摇(来)声。

梦幻乐语,裙带词。有5个版本存世。

第一个版本:诗题名《梦中赋裙带》(又名《宫女裙铭》),原载《苏轼诗集》卷四十八补编古今体诗第2632页中,作于仁宗嘉祐元年(1056),扶风。

第二个版本:文题名《书梦中靴铭》(又名《梦中作靴铭》),原载《苏轼文集》卷六十六第2081页中,作于神宗熙宁七年(1074),密州。

第三个版本:文题名《裙靴铭并序》,原载《苏集文集》卷十九第563页中,作于神宗元丰四年(1081),黄州。

第四个版本:文题名《记梦赋诗》,原载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1983年版《东坡志林》卷一第29页中,作于神宗元丰五年(1082),黄州。

第五个版本:文题名《东坡梦红靴铭》,原载上海古籍出版社2000年版[宋]释惠洪《冷斋夜话》中,作于元祐五年(1090),杭州。

乐语,虽属六言绝句,因是教坊演出程序中的六言组诗,所以不列入绝句而归入乐语。属于典型的“东坡诗中词”“东坡文中词”。

10. 乐语(贴子词、乐语、教坊词、致语口号、导引歌辞),宫廷乐语,礼仪词。原载《苏轼诗集》卷四十六第2473—2510页中,诗题名《贴子词口号六十五首》;又载《苏轼文集》卷四十五第1299—1321页中,文题名《贴子词乐语》。分别作于神宗熙宁九年(1076)、元丰元年(1078)、哲宗元祐二年(1087)、三年、四年,绍圣三年(1096),密州,徐州,京师,惠州。

历代学者将乐语视为“乐府”“词曲”“教坊俗乐”。

近代学者王国维《人间词话》认为:“宋人遇令节、朝贺、宴会、落成等事,有‘致语’一种。宋子京(祁)、欧阳永叔(修)、苏子瞻(东坡)、陈后山(师道)、文宋瑞(天祥)集中皆有之。《啸馀谱》列之于词曲之间。”

清代诗人王文诰注明:“乐语乃翰林之文,而敷奏则教坊之口”,“致语皆以下采民言讴谣击壤等意为指归。又口号虽似七言律,而在乐府,为〔瑞鹧鸪曲〕,自有声调节奏,与诗不同。”又按:“本集乐语,有勾放各作者,统谓之教坊词。无勾放各作者,谓之致语口号。”

当代学者燕筠认为:“宋代文人对教坊俗乐逐渐持开放态度。其中,苏轼创作的‘乐语’颇具代表性,在其文集、诗集中的《紫宸殿正旦教坊词》《集英殿春宴教坊词》《集英殿秋宴教坊词》《兴龙节集英殿宴教坊词》《坤成节集英殿宴教坊词》均是应大宴之制而作的乐语。”[16]即“帝生日也,避嬉祖忌辰”。

鼓吹词《乐语》已进入《词律》《词谱》中;还进入《全宋词词牌》,编在〔浪淘沙慢〕词牌之后、〔离别难〕词牌之前。

11.《鸣泉思》(鸣泉鸣泉),琴曲乐语,感旧词。原载《苏轼诗集》卷四十八第2628页中,诗题名《〈鸣泉思〉,思君子也。……》。作于徽宗建中靖国元年(1101),大庾岭。

〔鸣泉思〕,古琴曲名。又名〔玉涧鸣泉〕(〔石上流泉〕)。由曲牌转为词牌。

清代诗人冯应榴注明:《鸣泉思》,“‘王本’载第六卷寓兴类中,‘七集本’亦载续集歌词卷中。”商务印书馆1958年4月版《苏东坡集》“续集”卷十载“歌辞”19首,其中就列有《鸣泉思》。中国书店1986年版《苏东坡全集》,以“东坡七集本”为底本,世界书局1936年版影印本1995年第5次印刷的“续集”卷三载“歌辞”27首,其中就列有《鸣泉思》。

此外,《忆江南寄纯如五首》《自题金山画像》《惠崇芦雁》《戏题》(道得徵章郑赵)等“六言乐语”,亦是“东坡诗中词”。

(三)小令体式

小令是词调体式之一,指篇幅短小的“长短句”。通常以58字以内的短词为小令,59至90字为中调,91字以上为长调。词的结构分片或阕,不分片的称“单调”,分二片的称“双调”,分三片的称“三叠”。音乐,又有“令、引、近、慢”之别。“令”一般较短,古今文人填词多填小令,如《如梦令》《十六字令》《捣练子令》等。

清代学者蔡嵩云指出:“东坡小令,清丽纡徐,雅人深致,另辟一境。设非胸襟高旷,焉能有此吐属。”[17]

1.《月兔茶》(环非环),品茶词。原载《苏轼诗集》卷九第445页中,诗题名《月兔茶》。作于神宗熙宁六年(1073年)春,杭州。

《月兔茶》,传闻为苏东坡写给属兔的王朝云的。

百度App的几家赏析者认为《月兔茶》是“长短句”而不是“诗”。

《月兔茶》纯系“小令”。所采用三三七、七七七、十二和九句式,十二句三韵,是借鉴佛家曲调和船子之词“七七三三七”体,为变调。无疑属于“东坡诗中词”。

2.《绿筠轩》(可使食无肉),题壁生态词。原载《苏轼诗集》卷九第448页中,诗题名《于潜僧绿筠轩》。作于神宗熙宁六年(1073)春,于潜县。

据史料记载,神宗熙宁六年春,苏东坡出任杭州通判,进入于潜县境(现浙江临安)视察,下榻镇东南的金鹅山“绿筠轩”里。被眼前的绿竹景色所倾倒,于是题词《于潜僧绿筠轩》。五六五五、五五五五、七七句式,十句换三韵。可见不是诗,而是描写生活情趣的“绕口令”式的“小令”。

清代诗人冯应榴注明:“此仿〔子夜歌〕意。”〔子夜歌〕为词牌。

3.《五禽言》(使君向蕲州)五首,时政歌谣。原载《苏轼诗集》卷二十第1045页中,诗题名《五禽言五首并叙》。作于神宗元丰三年(1080)三月,黄州。

历代学者视《五禽言》为“乐府”“歌谣”。

清代学者纪昀《纪晓岚文集》认为:“此种题目,初作犹是乐府变体,歌谣遗意,再作则陈陈相因,转入窠臼,何效之者至今不已也。”翁方纲《复初斋文集》认为《五禽言》“亦近〔竹枝〕之神致”。“汉语在线论坛”亦视《五禽言》为“异诗怪词”。采用“五五五五七七”体,无疑属于“童谣”式的“小令”。

4.《猪肉颂》(净洗锅),生活谐词。原载明万历刊重编《东坡先生外集》,文题名《煮猪肉羹颂》;载《苏轼文集》卷二十第597页中,文题名《猪肉颂》;又载《仇池笔记》卷下第249页中,文题名《煮猪头颂》。作于神宗元丰四年(1081)四月,黄州。

吟咏其词,非颂非诗,而是描写生活情趣的“顺口溜”式的“小令”。采用“三三七七七、五五五五七七”体,是借鉴佛家曲调和船子之词“七七三三七”体,为变调。无疑属于“东坡诗中词”。

5.《二虫》(君不见),戏乐人生词。原载《苏轼诗集》卷二十一第1109页中,诗题名《二虫》。作于神宗元丰五年(1082)二月,黄州。

鷃滥堆,亦名“阿滥堆”,禽名,笛名。

明代学者俞弁《逸老堂诗话》序认为:“张祜题骊山有禽名阿滥堆,明篁御玉笛,将其声翻为曲,左右皆能传唱。故(张)祜有诗曰:‘红叶萧萧合半开,明皇曾幸此宫来。至今风俗骊山下,村笛犹吹〔阿滥堆〕’。”

《二虫》(君不见)属古曲二部节律加尾声的歌词。所采用“三三五七七、三三五七七、七七”体,是借鉴佛家曲调和船子之词“七七三三七”体,为变调。无疑属于“东坡诗中词”。

6.《渔父》(渔父饮)四首,渔歌词。原载《苏轼诗集》卷二十五第1329页中,诗题名《渔父四首》。作于神宗元丰五年(1082)三月,黄州。

历代学者视《渔父四首》为“琴曲”“渔父破子”。

清代诗人王文诰注明:“《渔父词》起于三闾,诰向能以七弦道之。公又尝改张志和词为《鹧鸪天》。此四章亦其遗意,皆可谱入琴声也。”

近代词人朱彊邨认为:“按张志和、戴复古皆有《渔父词》,字句各异。恭案《三希堂帖》载:公书此词前二首,题作〔渔父破子〕,是确为长短句。而《词律》未收,前人亦无之,或公自度曲也。”

现代诗人陈迩冬《苏轼词选》认为:“《渔父词》自唐、五代以来,如张志和的‘西塞山前白鹭飞’,李煌的‘浪花有意千重雪’,都是七七三三七的句法,声虽异而词同。”

当代学者沈玉成认为:“船子禅师之渔父词三十九首中,只有开头三首用了‘七七七七’体,其他全部用了‘七七三三七’体,属于变调。而苏东坡《渔父四首》则用了‘三三七七七’体。二者同属‘三七七七’体的变调。苏东坡所采用‘三三七七七’体是借鉴了佛家曲调和船子之词。”[19]

〔渔父〕,由曲牌转为词牌。又名〔渔歌子〕〔渔父乐〕〔渔父词〕〔秋日田父辞〕等。《全宋词词牌》将〔渔父〕〔渔歌子〕〔渔夫舞〕并排录入其中。

7.《虚飘飘》(虚飘飘,画檐蛛结网),嬉戏人生词。原载《苏轼诗集》卷三十第1587页中,诗题名《虚飘飘》。作于哲宗元祐四年(1089)七月,杭州。

〔虚飘飘〕,拟词牌名。历代学者视为“乐府”“歌词”。

清代诗人查慎行注明:“周紫芝《太仓稊米集》和此题诗序云:元祐间,山谷作《虚飘飘》,盖乐府之余,当时诸公皆有和篇。”王文诰注明:“短篇皆以三五七相间,李太白有此体,此但变末句耳。”

东坡所采用三五五五五七七和三七句式,是借鉴了佛家曲调和船子之词“七七三三七”体,为变调。无疑属于“东坡诗中词”。

清代诗人冯应榴将《虚飘飘》列入“歌辞”类。商务印书馆1958年4月版《苏东坡集》“续集”卷十载“歌辞”19首,其中就列有《虚飘飘》。中国书店1986年版《苏东坡全集》,以“东坡七集”本为底本,世界书局1936年版影印本1995年第5次印刷的“续集”卷三载“歌辞”27首,其中就列有《虚飘飘》。

(四)楚词体式

近代学者王国维《人间词话》认为:“四言敝而有《楚辞》,《楚辞》敝而有五言,五言敝而有七言,古诗敝而有律绝,律绝敝而有词。盖文体通行既久,染指遂多,自成俗套。”现代词人施蛰存《词学名词释义》认为:“‘辞’为文体专名,而‘词’则为通名。”“宋元以后,有人把‘楚辞’写成‘楚词’。”夏承焘《楚辞与宋词》认为:“词体接受‘楚辞’的影响,原是有其先天的因素的。”[20]当代学者诸葛忆兵《北宋词史》认为:“词的这一新兴文体,正是由‘诗骚’一步步演变而来的。”

楚词,楚声,楚歌,楚音,楚调,南音,均是同一概念,楚地的音乐歌词。

当代艺术家黄中骏认为:“〔竹枝词〕和〔杨柳枝〕和声的起源与《楚辞》中‘兮’字比较固定出现的模式有关,因为《楚辞》中出现于句中的‘兮’和出现于句末的‘兮’,分别与〔竹枝词〕出现于句中的和声和〔杨柳枝〕出现于句末的和声相符。”[21]“楚辞(词)”对后世诗词最大贡献在于提供了“兮”“些”词和三、五、七奇言句,用以填词。

〔楚词〕,词牌。“终身学习网”“文学天地”“词牌格律”栏,把〔楚词〕列入词牌中,放在〔长相思〕词牌之后、〔翠楼怨〕词牌之前。

1.《楚词》(南山之幽。“上清词”),谒神宫词。原载《苏轼诗集》卷四十八第2644页中,诗题名《上清词》。作于仁宗嘉祐八年(1063)冬,凤翔。

以“词”名题,当属词作。历代诗注本将其编入“乐府”“歌词”类。

苏东坡《书上清词后》云:“嘉祐八年冬,轼佐凤翔幕,以事□留上清太平宫,屡霭真君,敬撰此词。仍邀家弟辙(游谒太平宫)同赋。其后二十四年,承事郎薛君诏彭为(上清太平宫)监宫,请书此(《上清词》)二篇,将刻之石。元祐二年二月廿八日记。”

清代诗人查慎行注明:“黄泥坂在黄州。以下诸篇(指《上清词》《醉翁操》《归来引·送王子立归筠州》《黄泥坂词》《清溪词》《山坡陀行》《和陶归去来辞》——笔者),诸刻本俱不收入诗类。先生《和归去来辞》,施氏原注既附和陶卷中,此亦有韵之词也,何独遗之。故与《清溪词》《上清词》三章,并采录。”

下面不再分别重复引用查慎行注语以论证上面诸“楚词”篇为“东坡诗中词”。无疑它们是富有个性的东坡新词体,典型的楚词体长调,且多进入了《词律》和《词谱》。

清代诗人冯应榴注明:《上清词》,“‘王本’在乐府类,并非失载也。‘七集本’载前集词赋卷中。”中国书店《苏东坡集》“续集”将其列入“歌辞”类。上海商务印书馆1958年版“国学基本丛书”《苏东坡集》“前集”卷四载“词”13首,其中就列有《上清词》。明刊一百十五卷版本《东坡集》(集后含补遗及附录)卷三十二载词9首,其中就列有《上清词》。

2.《归来引》(归去来兮),感旧词。原载《苏轼诗集》卷四十八第2642页中,诗题名《归来引·送王子立归筠州》。作于神宗元丰五年(1082)五月,黄州。

〔归来引〕,词牌名。历代诗注本视《送王子立归筠州》为“乐府”“歌词”。

苏东坡《陶骥子骏佚老堂二首》唱道:“渊明吾说师,夫子乃其后。桂冠不待年,亦岂为五斗。我歌〔归来引〕,千载信尚友。”[词后公自注]:“余增损渊明〔归去来〕,以就声律,谓之〔归来引〕。”[词后南宋学者施氏父子、顾禧注]:“东坡〔归来引〕,世歌之,曲名〔哨遍〕是也。”

苏东坡《书林次中所得李伯时〔归去来〕〔阳关〕二图后》(其二)唱道:“两本新图宝墨香,樽前独唱〔小秦王〕,为君翻作〔归来引〕,不学〔阳关〕空断肠。”[词后王注次公曰]:“小秦王曲,即〔阳关〕遗声,世传先生〔哨遍〕,即此〔归去来引〕也。”

元丰五年五月,苏东坡侄婿王适,徐州解试不利,返筠州,再次看望东坡。东坡赠与《归来引》。东坡《与子明兄一首》道:“记得应举时,见兄能讴歌,甚妙。弟虽不会,然常令人唱,为作词。近作得《归来引》一首,寄呈,请歌之。”这段话有两层意思:一是说他早在22岁应举时,开始学习子明兄填词;二是说自己现在按词谱〔归来引〕填了一首词,即《送王子立归筠州》,寄子明兄歌之。足见《归来引》是词而不是诗。

日本学者内山精也认为:“《归来引·送王子立归筠州》,是给苏辙的女婿王适科举落第而归筠州的送行诗。虽然不是直接从《归去来兮辞》改编而来,但此诗全部奇数句都以‘兮’字结尾,也是《离骚》型的楚辞体歌行作品。”[22]

《钦定词谱》认为:“〔归去来〕调见《乐章集》词二首,因词有‘歌筵舞,且归去,休惆怅,好归去’句,取以为名。”它进入了《词律》《词谱》《全宋词词牌》中,分别称为〔归去来〕〔归去难〕〔归去曲〕〔归去来兮〕〔归去来兮引〕〔归来引〕〔归田乐〕〔归田〕。

清代诗人冯应榴注明:《送王子立归筠州》,“‘王本’在乐府类,非失载也。‘七集本’载前集词赋卷中。”中国书店《苏东坡集》“续集”将其列入“歌辞”类。商务印书馆版“国学基本丛书”《苏东坡集》“前集”卷四载词13首,其中就列有《归来引·送王子立归筠州》。明刊一百十五卷版本《东坡集》(集后含补遗及附录)卷三十二载词9首,其中就列有《归来引·送王子立归筠州》。

3.《楚词》(翳赣江之南下兮。“徐志愍圹铭”),悼友词。原载 [清]同治方志《义宁州志》,孔凡礼《三苏年谱》(北京古籍出版社2004年版)卷三十二第1348页中,文题名《徐志愍圹铭》。作于神宗元丰五年(1082)十月,黄州。

以“圹铭”名题,显然属墓志。读其“兮”语,纯属“楚词”。

苏东坡《吊徐德占》引曰:“余初不识德占,但闻其初为吕惠卿所荐,以处士用。元丰五年三月,偶以事至蕲水。德占闻余在传舍,惠然见访,与之语,有过人者。是岁十月,闻其遇祸,作诗吊之。”

《楚词》(翳赣江之南下兮)是继《吊徐德占》诗后的另一篇悼词。

4.《楚词》(出临皋而东骛兮),纪游词。原载《苏轼诗集》卷四十八第2643页中,诗题名《黄泥坂词》。作于神宗元丰五年(1082)十二月,黄州。

以“词”名题,当属词作。历代诗注本早已将它归入“乐府”“歌词”类。

现代文学家林语堂《苏东坡传》曰:“苏东坡在农舍雪堂和城中临皋亭两处住,每天两处往返,那不过是一里三分之一的一段脏泥路,却大概变成了文学史上最出名的一条路。……有一天,他喝醉之后,写出了一首流浪汉狂想曲,名之为《黄泥坂词》。”

南宋学者施元之、顾禧曰:《黄泥坂词》,“附和陶卷中,此亦有韵之词也。”

清代诗人冯应榴注明:《黄泥坂词》,“‘王本’在乐府类,非不收也。‘七集本’载前集词赋卷中。”上海商务印书馆版“国学基本丛书”《苏东坡集》“前集”卷四载“词”13首,其中就列有《黄泥坂词》。明刊一百十五卷版本《东坡集》(集后含补遗及附录)卷三十二载词9首,其中就列有《黄泥坂词》。

5.《楚词》(大江南兮九华西),纪游词。原载《苏轼诗集》卷四十八第2644页中,诗题名《清溪词》。约作于神宗元丰七年(1084)秋,池州。

以“词”命题,当属词作。历代诗注本早已将它归入“乐府”“歌词”类。

苏东坡《与王文玉书》:“寓白沙,须接人而行,会后未可期,临书惘惘,见张公翊,出《清溪图》甚佳。……曾与公翊作《清溪词》”。

南宋学者施元之父子、顾禧注明:“附和陶卷中,此亦有韵之词也。”

清代诗人冯应榴注明:《清溪词》,“‘王本’在乐府类,非不载也,‘七集本’载前集词赋卷中。”中国书店《苏东坡集》“续集”将其列入“歌辞”类。上海商务印书馆版“国学基本丛书”《苏东坡集》“前集”卷四载“词”13首,其中就列有《清溪词》。明刊一百十五卷版本《东坡集》(集后含补遗及附录)卷三十二载词9首,其中就列有《清溪词》。

6.《归去来》(归去来兮,吾方南迁安得归),归思词。原载《苏轼诗集》卷四十七第2560页中,诗题名《和陶归去来兮辞并引》。作于徽宗绍圣五年(元符元年1098),儋州。

《归去来辞卷》,纸本,纵32厘米,横181.8厘米,现藏台北故宫博物院。

《归去来》引云:“子瞻谪居昌化,追和渊明《归去来辞》,盖以无何有之乡为家,虽在海外,未尝不归云尔。”

细察词题,显然属依陶渊明的〔归去来〕曲填词,属〔归来〕〔清引〕类。清代诗人查慎行注明:“先生《和归去来词》,施氏原注,今既附和陶卷中,此亦有韵之词也,何独遗之。”

清代诗人冯应榴注明:《和陶归去来兮辞并引》,“‘王本’载和陶卷末,施氏原本载和陶卷末《桃花源》之前,七集本‘前集’将其列入‘词赋’或‘歌词’类”。商务印书馆《苏东坡集》“前集”将其列入“词”类,中国书店《苏东坡集》“续集”将其列入“歌辞”类。

7.《山坡陀行》(山坡陀兮下属江),感旧词。原载《苏轼诗集》卷四十八第2646页中,诗题名《山坡陀行》。约作于徽宗建中靖国元年(1101)正月。北归途中,大庾岭。

“行”,“歌化”词名,为诗体,亦为词体。历代学者早已把《山坡陀行》编入“歌词”内。

清代诗人查慎行注明:“歌词诸篇皆载,而独遗此,何也?”

清代诗人冯应榴注明:《山坡陀行》,“‘王本’载寓兴类,‘七集本’载续集歌词卷中。”商务印书馆1958年4月版《苏东坡集》“续集”卷十载“歌辞”19首,其中就列有《山坡陀行》。中国书店1986年版《苏东坡全集》,以“东坡七集”本为底本,世界书局1936年版影印本1995年第5次印刷的“续集”卷三载“歌辞”27首,其中就列有《山坡陀行》。

类似“楚词体式”的“东坡诗中词”还有:《屈原庙赋》(浮扁舟以适楚兮)、《钱君倚哀词》(大江之南兮)、《苏世美哀词》(有一美人,长而髯兮)等。

(五)集句体式

集句词,一般集篇幅短小的唐人五、七言诗句为词。这就是一种特定的诗之“余技”。

现代词人罗忼烈《宋词杂体》指出:“在《全宋词》里,集句词的数量相当多,全用小令。因为集句的来源以唐人五、七言近体诗为主,而小令有些是以五、七言为主的,句式和字声易于将就。”

《辘轳歌》(新系青丝百尺绳),集唐代诗人顾况《悲歌四首》等诗作而成。

相思曲。原载《苏轼诗集》卷四十九第2732页中,诗题名《辘轳歌》。约作于神宗熙宁五年(1072),杭州。

以“歌”命题,亦为词作。历代诗注本视《辘轳歌》为“民歌”“歌词”。

中国ISBN中心1997年版《中国民间歌曲集成》视“辘轳歌”为民歌、山歌、秧歌和儿歌。它们流行于河北、陕南、陇南及长江以南。

清代诗人冯应榴注明:《辘轳歌》,“‘王本’载咏物类,‘七集本’载入续集歌词卷中。”商务印书馆1958年4月版《苏东坡集》“续集”卷十载“歌辞”19首,其中就列有《辘轳歌》。中国书店1986年版《苏东坡全集》,以“东坡七集”本为底本,世界书局1936年版影印本1995年第5次印刷的“续集”卷三载“歌辞”27首,其中就列有《辘轳歌》。

(六)回文体式

回文词,又叫 “回环词”,谓顺读倒读皆成词也。中国古典诗词中一种特殊艺术形式。

在与滕达道的信中,苏东坡公开自己的新词体观:“回文比来甚奇,尝恨其主不称。若归吾人,真可喜,可谓得其所哉,亦须出也。”

苏东坡回文词,由两种构体组成。

1.已成词的倒读形式:从句尾倒读到句首的形式,又成了另一首词。

《东坡乐府》卷下第41—46页,载有《菩萨蛮·回文》(落花闲院春衫薄、火云凝汗挥珠颗、峤南江浅红梅小、翠鬟斜慢云垂耳、柳庭风静风人眠昼、井桐双照新妆冷、雪花飞暖融香颊)等7首。中华书局《全宋词·苏轼词》,载有《西江月·回文》(马趁香微路远)一首。

2.“调近绝句”“亦诗亦词”的倒读形式。

(1)从词尾倒读到词首,又成了另一首词。

1)《回文》(潮随暗浪雪山倾),咏寺观词。原载《苏轼诗集》卷四十八第2650页中,诗题名《题金山寺回文体》。作于神宗熙宁四年(1071)十一月,金山。2)《回文》(空花落尽酒倾缸)二首,咏茶词。原载《苏轼诗集》卷二十一第1102页中,诗题名《记梦回文二首》。作于神宗元丰四年(1081)十二月,黄州。3)《回文》(春机满织回文锦)三首,情爱词。原载《苏轼诗集》卷四十七第2530页中,诗题名《次韵回文三首》。作于神宗元丰四年(1081)十二月,黄州。4)《回文》(宛转回文锦),书跋词。原载《苏轼诗集》卷三十二第1685页中,诗题名《书刘景文所藏宗少文〈一笔画〉》。作于哲宗元祐五年(1090)三月,杭州。5)《回文》(红窗小泣低声怨)五首(为孔平仲作),唱和词。原载《苏轼诗集》卷四十九他集互见古今体诗第2699页中,诗题名《和人回文五首》。

(2)顶真回环,用前一句词的结尾四字或三字作为下句词的句头。

《回文》(赏花归去马如飞)。赏花词。原载孔凡礼《三苏年谱》卷三十八第1767页中,题名《东坡问答录·东坡叠字诗》。作于哲宗元祐元年十二月,京师。《苏轼诗集》未收。民间传为苏东坡回复秦少游、苏小妹游湖作《叠字回文词》。秦少游、苏小妹的词略。东坡词:“赏花归去马如飞,去马如飞酒力微。酒力微醒时已暮,醒时已暮赏花归。”

(七)隐括体式

所谓隐括者,原指矫正弯木的一种工具。引申到文学的“隐括”,是指改诗为词,二次加工,使之成为合乐可歌的词。

现代词人夏承焘《东坡乐府签》(序言)认为:“东坡词有四大特色,追杜韩以言论为诗为词,好用典故,隐括前人诗文入词,多用长序。”他又指出:“汤衡序《于湖词》,谓元祐诸公,嬉弄乐府,寓以诗人句法,发自坡公;此殆指《水调歌头》之隐括韩诗,《定风波》之裁成杜句,他如以《归去来辞》谐《哨遍》,以《山海经》协《戚氏》,合文入乐,尤坡之创制。”

日本学者内山精也《两宋隐括词考》,称苏东坡为“隐括词的创始人”,开辟了一种新词体。

1.《归去来》(命驾欲何向)十首,隐括陶渊明《归去来辞》诗。田园词。原载《苏轼诗集》卷四十三第2356页中,诗题名《归去来集字十首并引》。作于哲宗元符三年(1100)春,儋州。其《归去来集字十首并引》之前六首,则作于神宗元丰四年(1081)九月,黄州。

清代诗人王文诰注明:公谓朱康叔云:“旧好诵陶潜《归去来》,近辄微加增损,作《般涉调·哨遍》。虽微改其词,而不改其意,请以《文选》及本传考之,方知字字皆非创入也。此六首亦同时在齐安作。可见其致力于斯文者久矣。”“齐安”,“黄州”古称 。

清代诗人冯应榴注明:“《金石粹编》载东坡《集归去来字六首》行书石刻,一‘命驾’云云,……六‘富贵’云云。前刻眉山轼书,后刻元丰四年九月二十二日。”其内容与作年跟《归去来集字六首(石刻)》完全融合。

2.《瑞鹧鸪》(乌啼鹊噪昏乔木),隐括唐代诗人白居易《寒食野望吟》。清明祭词。原载《苏轼诗集》卷四十八第2618页中,诗题名《与郭生游寒溪,主簿吴亮置酒,郭生喜作挽歌……》。作于神宗元丰六年(1083)三月,黄州。

题为“挽歌”,亦属词作。历代学者将“挽歌”视为〔玉楼春〕。

明代学者陈文耀《花草粹编》,将“挽歌”录入卷六,调作〔玉楼春〕(亦谓〔瑞鹧鸪〕)。改变“诗”的形式来歌唱,宋人谓之“以诗度曲”,或“以诗为词”,或“隐括”。采用“填词”的方式,把五七言诗改为七言八句。

此外,隐括欧阳修《醉翁亭记》文为《醉翁操》(琅然)、隐括李白《夜坐吟》诗为《临江仙》(冬夜夜寒冰合井)、隐括自己《红梅》为《定风波》(好睡慵开莫厌迟)等,亦为“东坡诗中词”。

(八)自撰腔体式

“自撰腔”,顾名思义,通晓音律的词人,既自作新词,又自谱新曲者称“自撰腔”。宋代词人张先《劝金船》词序云:“流杯堂唱和。翰林主人元素自撰腔。”苏东坡和作之序亦云:“和元素韵,自撰腔命名。”

“自撰腔”,又名“自度曲”。当代学者吴熊和《唐宋词通论》认为:“宋代词人,有些是精通音律的,他们的集中就多自度曲,度曲与填词往往同出一人之手。”[23]苏东坡兼通音乐,他集作曲撰词于一身,拥有双重著作权。

1.《白鹤吟》(白鹤声可怜),释家祈祷词。原载《苏轼诗集》卷四十九第2733页中,诗题名《白鹤吟留钟山觉海》。约作于神宗熙宁八年(1075),密州。

“吟”为诗体,亦为词体。历代学者视《白鹤吟》为“乐语”“歌词”。

〔白鹤吟〕,古序曲名。当代学者巴莫曲布嫫认为:“《白鹤吟》,又作《婚歌》或《媒歌》。作品以‘江水日夜流,条条有源头,婚歌代代传,古谱作开头’为引子,导出远古男女众神的婚配。”[24]

清代诗人冯应榴注明:《白鹤吟》,“‘王本’载仙释类,‘七集本’载续集歌词卷中。”商务印书馆1958年4月版《苏东坡集》“续集”卷十载“歌辞”19首,其中就列有《白鹤吟》。中国书店1986年版《苏东坡全集》,以“东坡七集本”为底本,世界书局1936年版影印本1995年第5次印刷的“续集”卷三载“歌辞”27首,其中就列有《白鹤吟》。

2.《薄薄酒》(薄薄酒,胜茶汤)二首,人生咏叹词。原载《苏轼诗集》卷十四第687页中,诗题名《薄薄酒二首》。作于神宗熙宁九年(1076),密州。

引言曰:“胶西先生赵明叔,家贫,好饮,不择酒而醉。常云:薄薄酒,胜茶汤,丑丑妇,胜空房。其言虽俚,而近乎达,故推而广之以补东州之乐府……”。

既称《薄薄酒》为“乐府”,自然是属于“入乐可歌”的“长短句”;既称“东州之乐府”,自然是属于密州地方的曲种;既称“补”,自然是指增添一个“其言虽俚,而近乎达”的地方曲子词。现代学者朱靖华认为《薄薄酒》,“从其形体看来,它更像古代的民间曲子。”[25]

3.《美哉》(美哉水),送别词。原载《苏轼诗集》卷四十七第2553页中,诗题名《美哉一首送韦城主簿欧阳君》。作于哲宗元祐六年(1091)八月,颍州。

〔美哉〕,拟词牌名。历代诗注本将《美哉》编入“歌词”类。

朱靖华、饶学刚、王文龙、饶晓明《苏轼词新释辑评》认为:“全诗《诗经》遗韵甚浓,亦当属‘还将旧曲,重赓新韵’者,为东坡词中的创新之作。”

清代诗人冯应榴注明:《美哉水》,“王本载送别类,旧王本缺,七集本载续集歌词卷内。”商务印书馆1958年4月版《苏东坡集》“续集”卷十载“歌辞”19首,其中就列有《美哉一首》。中国书店1986年版《苏东坡全集》,以“东坡七集本”为底本,世界书局1936年版影印本1995年第5次印刷的“续集”卷三载“歌辞”27首,其中就列有《美哉一首》。

4.《老人行》(有一老翁老无齿),感怀词。原载《苏轼诗集》卷四十九“他集互见古今体诗”第2713页中,诗题名《老人行》。

“行”为诗体,亦为词体。历代学者视《老人行》为“题壁乐语”“歌词”。

当代学者孟娟认为:“苏轼的《眉山集》刚问世,辽国便有了翻刻本。张芸叟使辽,亲眼所见幽州馆中,‘有题子瞻《老人行》于壁者,闻范阳书肆亦刻子瞻数十篇’。”[26]

清代诗人查慎行注明:“《老人行》为子由作。此与上述之见抵牾。《老人行》不应入‘东坡存疑词’。”

清代诗人冯应榴注明:《老人行》,“‘王本’载寓兴类,‘七集本’载续集歌辞卷中。”商务印书馆1958年4月版《苏东坡集》“续集”卷十载“歌辞”19首,其中就列有《老人行》。中国书店1986年版《苏东坡全集》,以“东坡七集本”为底本,世界书局1936年版影印本1995年第5次印刷的“续集”卷三载“歌辞”27首,其中就列有《老人行》。

此外,东坡词中的“自度曲”,也早已是“东坡诗中词”。根据词中出现的人名、物名,有已自定词牌、标“自撰腔”者,有或后人命名为词牌者。绝大多数已进入了清人万树《词律》、王奕清等《钦定词谱》,进入了《东坡乐府》词集。

四、富有学术价值的结论

通过“东坡体”的考察、“东坡词学观”的披露、“东坡诗中词”的展示,充分表明了“东坡诗中词”确实存在,并不断有新发现。南宋诗人陆游发现《阳关·暮云收尽溢清寒》东坡诗中词,将它们录入“东坡事类”。辛弃疾发现《醉翁操》(琅然)东坡诗中词,并仿作《醉翁操》(长松,之风,如公)。傅幹发现《阳关曲》(受降城下紫髯郎)东坡诗中词,将它录入《注坡词》。王十朋、施元之父子、顾禧发现“城头月落尚啼乌”和“碧山影里小红旗”等东坡诗中词,并定词牌为〔瑞鹧鸪〕。明代学者陈文耀发现“乌啼鹊噪昏乔木”东坡诗中词,并定词牌为〔玉楼春〕。清代诗人查慎行、冯应榴、王文诰发现本文中所列大量的“东坡诗中词”,并一一在“诗注”中注明。近代词人朱彊邨发现《渔父》《调笑令》等东坡诗中词,将它们录入《东坡乐府》。龙榆生发现《瑶池燕》(飞花成阵)东坡诗中词,将它录入《东坡乐府签》。现代词人唐圭璋发现《导引歌词》东坡文中词,将它录入《全宋词·苏轼词》。夏承焘发现《戚氏》(玉龟山)、《定风波》(与客携壶上翠微)等东坡诗中词,将它们录入《东坡乐府签》。曹树铭发现《履霜操》(桓山之上,维石嵯峨兮)东坡文中词,将它录入《苏东坡词》。学部委员李国平发现大量东坡诗中词,将它们编成《苏东坡诗中词百首》。薛瑞生发现《四时词》《陌上花》等东坡诗中词,并分别定词牌为〔玉楼春〕〔清平调引〕。朱靖华、刘尚荣发现《竹枝词》(苍梧山高湘水深)东坡诗中词,将它录入各自著作中。当代学者饶晓明发现小令《五禽言》《二虫》等几十首东坡诗中词,将它们录入《苏轼词新释辑评》。它们大多进入了《词律》《词谱》。铁证如山。你无法否定“东坡诗中词”的客观存在。

曾枣庄在其文《需“提倡一些文体学”——评〈新近发现东坡诗中词考辨补正〉》中说:(1)“竹枝歌”“是诗而不是词”,“它们连词都算不上,当然更不会有人为它们定词牌”。(2)“乐府”不是词,故东坡乐府体“诗中词”也不是词。(3)“词是歌词,但不是所有歌词都是唐诗宋词之词。”“《(东坡)续集》中的歌辞就是歌曲中的文辞,并非指唐诗宋词之词。”(4)“《哨遍》是词,《归来引》是引,引是汉乐府体”,“东坡《归来引·送王子立归筠州》不是词”,“我反复看也看不出它是词”。(5)《和陶归去来兮辞》“是辞赋之辞,不是诗,更不是词。”(6)“操”“引”既不是诗,《醉翁操》更不是词。(7)“不了解词与楚词的区别”,“不知《乐语》为何物”,“不知《子夜歌》为何物”。(8)入了“词牌”的才能算是“词”。这些观点有失偏颇,文章发表后也先后受到了孔凡礼、朱靖华、刘尚荣、王文龙、韩国强、李升旗等专家学者的反驳。文章通过“东坡诗中词”的史实钩沉,希望能对曾枣庄的一些观点进行深入反思。

(本文吸收了顺德职业技术学院人文学院副院长饶晓明的研究成果,在此致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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