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让钱 冀来喜 曹玉霞 武荣林 徐慧超
1.天津中医药大学 天津 301617 2.山西省针灸医院 3.山西中医药大学 4.成都中医药大学
老年功能性便秘(senile functional constipation,SFC)是指年龄大于60岁,病程大于6个月,每周排便次数少于3次,以大便质地干硬、排便困难、便时肛门坠胀阻塞感或排便需用手辅助为主要表现的病症,其属中医学“虚秘”范畴,虚者多由气血阴阳不足,致大肠津液亏虚,肠道失于濡润而引起大便排出困难。根据“虚者补之”的原则,治疗以“扶正”为主。冀来喜教授为山西中医药大学副校长、中国针灸学会常务理事、山西名医,擅长“新九针”疗法,注重“西医辨病、中医辨证归经”相结合,在治疗胃肠病方面,具有独到的见解和丰富的临床经验。临床上,常采用火针针刺腧穴“肠病方”治疗SFC,重视调畅气机,扶阳益气,增水行舟,并结合现代解剖学理论,整体通调,疗效显著。
火针疗法治疗SFC是冀来喜教授在多年临床实践基础上,“传承精华、守正创新”,总结出来的新九针特色疗法。这里所用火针是新九针针具中的一种,是由山西省针灸研究所首任所长师怀堂教授在 “古九针”的基础上改制而成,故又称师氏火针,采用金属钨丝特质而成,具有耐高温、不退火、不易折、变形小、硬度高等特点。腧穴“肠病方”是冀来喜教授研究总结得出的,用于治疗“肠系疾病”的成熟处方。
笔者通过跟师及临床实践发现,采用火针针刺腧穴“肠病方”治疗SFC具有见效快、疗程短、不易复发的优势。因SFC病机常以气机升降失常、阳虚运化失职及肠燥津亏为主,故治疗选择腧穴“肠病方”为主穴,临床常根据病机不同,配伍至阳、肝俞、脾俞、大肠俞、支沟、照海穴,以升清降浊、通腑导滞。
SFC患者多因脏腑功能衰退,气机升降失常,水谷精微运化失职,气血亏虚,推动乏力,大肠传导失司,肠燥津亏,进而导致大便干结及排便困难,故治疗时常重调气机,扶阳益气,增水行舟,以“升”促“通”,以“通”为“补”。
2.1 重调“气机” 贾小强教授[1]提出,“升降失常,腑气不通”是SFC的常见病机。因三焦为气机运行之通道,脾胃为气机升降运动之枢纽,肝肺为气机升降之枢转,故在SFC的诊疗中常重调“气机”。
2.1.1 重调三焦气机 三焦为气机运行、水液运化之通道,小肠可分清泌浊,胃经为多气多血之经,任脉总调一身阴经气血。中脘为胃之募穴、胃气所聚,其又为三焦经、胃经、小肠经、任脉交会穴,同时还是腑会和六腑精气之所会,故采用火针针刺中脘穴,可以调节三焦气机升降、胃肠传导、脾胃气血生化、六腑精气汇聚[2]。同时也体现了《素问·阴阳应象大论篇》中提到的“阳病治阴”理论,即治疗腑病多取募穴。
2.1.2 重调脾胃气机 因脾胃为人体气机升降之枢纽,故可通过“募合配伍”及“俞募配伍”,采用火针针刺“天枢-上巨虚”“天枢-大肠俞”,调节脾胃气机,以升清降浊、通腑化滞。天枢穴属胃络脾,左天枢主脾,以升为用;右天枢主胃,以降为和,左、右天枢各为所主,枢机始动,交通阴阳,升清降浊,运化脾胃而利大便[3]。上巨虚同为胃经穴,又为大肠之下合穴,性主清下,火针针刺之可通降腑气。大肠俞为大肠经背俞穴,肠腑之经气皆输注于此,针刺能通畅肠道,促进胃肠动力。此外,配合针刺“脾俞穴”,因脾主中州,中央土,以灌四旁,体现了“五脏六腑皆属于脾”。正如黄元御[4]31-32《四圣心源·阴阳变化》所谓:“清浊之间,是谓中气;中气者,阴阳升降之枢轴,所谓土也。”
2.1.3 重调肝肺气机 黄元御[4]170《四圣心源·便坚根源》中所言:“盖肾司二便,而传送之职,则在庚金(大肠),疏泄之权,则在乙木(肝)。”肝主疏泄,肺主肃降,肝肺气机升降有序,大肠腑气乃通,大便乃顺,正所谓“人体之气安和,全赖肝升肺降”。采用火针针刺“肝俞、大肠俞”,根据“肺与大肠相表里”,此处不取肺俞,而取大肠俞,正是取其调节“肝肺气机升降”之功。
2.2 重视 “扶阳益气” 笔者经过长期临床实践发现,SFC患者常伴有“阳虚”症状,如排便乏力、头晕眼花、倦怠乏力、四肢不温、腰膝酸冷、满口津液、口不渴或渴不欲饮等,故治疗时常配伍细火针点刺 “至阳穴”。一者因督脉为人体诸阳经之总汇,被称为“阳脉之海”,统督机体一身之阳气,至阳穴又为督脉要穴,为“阳中之阳穴”,具有激发机体阳气的作用;二者临床采用火针针刺,又结合了“火”的温通作用,更能起到“扶阳益气、温通开闭”之作用。这与卢崇汉[5]在《扶阳讲记》中提到SFC患者大多真阳不足,特别是肾阳、脾阳不足,不能温化下焦阴邪,导致糟粕聚集;治疗常从“阳”论治,通过“扶阳”,以达“温通开闭”,有异曲同工之妙。
2.3 重视“增水行舟” 《玉龙赋》曰“照海、支沟通大便之秘”[6],SFC患者常伴“头晕、齿痛、咽干、舌红少苔”等肾精不足、相火不降之症状。治疗常取支沟穴、照海穴,因支沟穴属手少阳三焦经,可泄三焦之热、行三焦之气;照海穴为肾经穴,可补益肾精,二者配伍,以补“真阴”、降“相火”而通便,有“增水行舟”之义。
2.4 重视结合现代解剖学理论 有研究发现,足太阳膀胱经在腰背部的走行经过胃肠神经节段分布处,故针刺膀胱经局部腧穴可对胃肠运动起到调节作用,进而改善便秘[7-9]。其中,支配胃的神经节段在T6~T9,体表的治疗穴位有至阳、膈俞、肝俞等;支配肠运动的神经节段在T10~L5,体表的治疗穴位有天枢、脾俞、大肠俞。也有研究发现,中脘穴传入神经元在脊神经的分布节段为T7~L2,因其传入节段与胃肠的传入神经节段在形态学上重叠交汇,故针刺本穴能调整胃肠功能[10]。亦有研究发现,上巨虚穴与大肠的共同传入神经元主要分布于T12~L2,因此针刺上巨虚穴,可以通过上巨虚-脊神经节-大肠之间的神经通路,对大肠功能起到调整作用[11]。可见,本疗法治疗SFC具有解剖学依据。
3.1 选穴 主穴:肠病方(中脘、天枢、上巨虚)。
3.2 配穴 气机失调者配穴:肝俞、脾俞;阳虚失运配穴:至阳、大肠俞;肠燥津亏配穴:支沟、照海。常规只选主穴即可,若病程长、病情顽固者,可适当选择配穴2~3个。
3.3 操作步骤 (1)根据“先阳后阴”的治疗原则,先用火针点刺背部腧穴,常用师氏细火针(0.35 mm×40 mm)点刺至阳,肝俞、脾俞、大肠俞每次只选一侧,双侧交替选用,针刺深度以0.5~0.8 cm为宜;(2)再用师氏细火针点刺“肠病方”:中脘、天枢(双)、上巨虚(双),针刺深度为大约1.5 cm,以上腧穴,均速刺不留针;(3)配穴:支沟、照海采用毫针(0.35 mm×40 mm)针刺,支沟用泻法,照海用补法,针刺得气后留针30 min。
3.4 疗程及注意事项 (1)火针针刺每隔2日1次,5次为1个疗程,针刺后3 d内局部勿着水,避免感染。毫针疗程同火针。(2)火针针刺要领有三:一要重视烧针,必须将针烧至白亮,便于顺利进针,且不伤机体正气;二要强调“稳、准、快”,持针要稳,取穴要准,下针要快;三要注意针刺取效之关键,在于“得气”。
患者吴某,女,68岁,主因“大便干结伴排便困难6月余”于2020年12月9日初诊。患者诉6个月以来,大便干结伴排便困难,约每周1次,每次排便特别费力,曾就诊于当地某医院肛肠科,大便常规、肠镜检查均未见明显异常,诊断为功能性便秘,给予麻仁软胶囊口服,症状稍缓解。停药症状再次加重,曾自行口服“香丹清胶囊”,服药后症状缓解,停药症状复发,为求针灸治疗来诊。现症:大便干结伴排便困难,面色萎黄,平素怕冷,食欲欠佳,口干、口臭,伴腰膝酸软,小便调,睡眠差,舌淡红,苔白略厚腻,脉沉细。诊断:便秘(虚秘),证属脾肾阳虚型。治疗:选择细火针针刺腧穴“肠病方”,取中脘、天枢(双)、上巨虚(双);配穴:至阳、肝俞、大肠俞(肝俞、大肠俞每次取一侧)。毫针针刺,取支沟、照海,支沟用泻法,照海用补法,得气后留针30 min。治疗1次后,患者诉针刺结束自觉胃肠蠕动加快,当晚即大便一次,排便量不多,排便费力稍有改善。
2020年12月16日复诊。患者诉排便时间减短,排便费力感较前改善。后嘱其按疗程又治疗3次,患者诉排便基本恢复正常,大便2日1次,且排便不觉费力。后随访3个月未复发。
按语:本例患者取效的关键在于“得气”,诊断明确后,取腧穴“肠病方”,配至阳、肝俞、大肠俞,采用火针速刺不留针,以调畅三焦、脾胃、肝肺气机,升清降浊、通腑导滞;配照海、支沟以增水行舟,整体通调,方获良效。患者针后自觉针眼处有明显酸胀感,尤其以上巨虚穴针感最为强烈,正如《灵枢·九针十二原》中所言“刺之要,气至而有效,效之信,若风之吹云,明乎若见苍天”。值得注意的是,采用本疗法须严格掌握针刺的操作规范及禁忌,排除相关器质性、出血性疾病,尤其是背部腧穴针刺深度要适宜,避免针刺过深,损伤脏器。
SFC虽是一种功能性疾病,但常给患者带来较重的精神及心理负担,甚至引发一系列并发症。采用火针针刺腧穴“肠病方”治疗时,首先要明确病因,运用现代医学检查手段,排除器质性病变;其次,因其病位在大肠,且与多脏腑相关,应注重从“整体观念”出发,调节机体脏腑功能,平衡人体气血阴阳,以达“治病求本”[12-13]。此外,久病不愈的患者常伴有情志抑郁、焦虑等表现[14],故应适当加以心理疏导,针刺时可酌情配伍百会、四神聪,体现“凡刺之真,必先治神”的思想。总之,今后应充分利用针灸特色疗法在SFC中的诊疗优势,取长补短,传承创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