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安,郁嘉玮,王诺铖,周明煜,王鹏,李香
(扬州大学,江苏扬州 225000)
Odlin 指出,不同语言的语音之间互相影响是语言迁移的一种表现形式[1]。关于中国各地方言对日语语音习得影响的相关研究,有杨拙人等分析了来自粤方言的影响[2],福冈昌子、王莉莉、曹玉华分别研究了上海—北京方言、贵州方言、江苏北方方言—吴方言—江淮方言母语者的日语发音情况[3-5]。
吴方言作为汉语一大方言系统,以吴方言为母语的外语学习者在我国外语学习者总人数中占较大比重。因此,关于吴方言对外语语音学习的正负迁移也日益受到学界关注,如福冈昌子、曹玉华、宋婷婷所讨论的对日语语音学习产生迁移作用的母语方言中都包含有吴方言[6]。
但是专门研究吴方言对日语语音习得正负迁移的研究,管见所及,目前尚未发现。基于此,笔者以吴方言母语者的日语语音习得过程为研究对象,结合日语吴音与吴方言的共通性,采用调查取证、录音分析等方法,总结吴方言母语者在日语学习中所表现出的语言迁移现象,剖析其原因,并设计课堂实证,试图利用语际影响特点,将其反馈在日语课堂中,以期提高日语语音教学的质量。
吴方言主要分布在江苏南部、上海、浙江、江西东北部、福建西北和安徽南部的一部分地区,主要分为太湖、台州、金衢、上丽、瓯江、宣州6 个语片,江苏境内的吴方言基本属于太湖片,即北部吴语[7]。吴方言共通性的特点主要有以下几点:(1) 保留全浊声母,古日母、微母、见系二等开口字有文白异读现象;(2)单元音丰富;(3)鼻音韵尾大都只有一个-ŋ,古咸山摄字的鼻韵尾或脱落或变为-ŋ 尾;(4) 声调保留入声韵尾,演变为喉塞音[8-9]。
从已有研究可以看出,吴方言对二语语音习得的迁移作用不可忽视。例如,曹玉华指出,江苏境内北方方言区、江淮方言区、吴方言区的学生受各自方言影响,存在特定日语音节发音不标准的情况;福冈昌子也指出,上海方言中因存在全浊塞音,故该方言区的日语学习者能更好地习得日语相关发音,可以说是吴方言对日语语音习得的正迁移。
本研究将在已有研究的基础上,结合各项调查数据及问卷统计,进一步分析吴方言对日语语音学习的正负迁移作用。
按照语言迁移理论,包括吴方言在内的方言母语者在学习日语发音时,易受母语方言的干扰。一方面,在遇到不熟悉的发音时,可能会不自觉地套用方言发音规则,导致难以把握正确的日语发音,产生负迁移;另一方面,由于历史原因,中国各地方言和部分日语汉字词音读有一定的相似性,也容易产生加深印象的正迁移作用,尤其是吴方言与日本汉字音中的“吴音”的相似度较高,在这一点上应当更为突出。
为调查吴方言对日语语音学习的迁移作用,本研究以江苏扬州某大学和苏州某高中的日语学习者共计30 人作为调查对象,根据母语方言将其分为两组,第一组为吴方言母语者(以苏、锡、常地区为主),第二组为非吴方言母语者(主要是来自江淮官话区、中原官话区及西南官话区),两组人数各15 人。
本研究采取“问卷调查+录音调查”的模式,从主观、客观两方面观察吴方言母语者的日语发音,并与对照组进行对比,归纳吴方言母语者的发音特点,分析吴方言在日语语音学习过程中所体现出来的正负迁移。
根据吴方言与日本汉字音的特点,我们制作指定文本作为语料,由被试者朗读文本,并进行录音。语料篇幅适中,难度合适,没有复杂难读的词汇与句式文法,且覆盖较多能够体现吴方言母语者发音特点的词汇。由于已注上振假名,被试学生在朗读时比较顺利。
朗读语料文本内容如下。
去年の夏休みは私にとって、とっても楽しかった。運転免許を取ったり、アルバイトで六百元を蓄えたりした。その中、一番忘れがたいのは、やはりアルバイトの面接のことだった。面接の日はとっても暑かった。まもなく熱中症にかかるところだったのだ。自己紹介の終わり、面接官は「世界中で金銭より大事なものは何か」と私に聞いた。私は思わずに「人間同士の友情です」と答えた。
我们利用问卷,调查了学习者对方言迁移作用的主观感知。
根据调查,30 名被试者中,有23 人认为所掌握方言对日语读音有帮助 (第一组14 人,第二组9人);7 人认为无帮助(第一组1 人,第二组6 人)。由此可知,在主观感知上,有较多吴方言母语学习者在日语语音学习的过程中认为自身受到来自方言的积极影响。
在语料文本阅读的听音调查中,我们发现第一组样本受吴方言母语正迁移影响主要体现在以下3个方面。
第一,普通话中读为卷舌音的部分古日母字在吴方言白读音大多保留鼻音的读法,这部分字在日语吴音中也读为鼻音声母,即ナ行假名。例如“热、肉、人、认”等字。由表1可知,这类词语的发音,第一组的正确率高于第二组。通过分析误例发现,读错的6 人中,有3 人(江淮官话区)将「人間」读为「じんげん」,为汉音读法。由此可见,吴方言对此类日母字发音存在正迁移作用。
表1 「人間」「熱中症」「紹介」「世界」「六百」的发音正确率
第二,普通话中读为舌面音的部分古见系二等字在吴方言白读中大多保留舌根音的读法,这部分字在日语吴音汉音中都读为カ行音k-或ガ行音ɡ-。由表1可以看出,在「介」「界」的发音中,第一组的正确率高于第二组。
第三,入声韵尾在现代吴方言中演变为喉塞音韵尾-ʔ,这部分字在日语汉字词中,如果后接カサタパ行音时,往往以促音的形式出现。例如,“六”,苏州方言发音为loʔ[10],日语单字「六」读作「ろく(roku)」,而在词汇「六百」 中则读作「ろっぴゃく」,「六」在「百」字之前变成促音,其发音方式和现代吴方言的喉塞音读法非常相似。结合具体发音例可知,吴方言母语学习者在促音的语音感知上明显要好于其他方言区母语者。
第一,受周边方言等影响,现代吴方言母语者中也有部分人出现了n-、l-不分的现象。按照语际迁移的观点,此特点对日语ナ行音和ラ行音的辨析和学习应该有较强影响。我们在问卷中设计了“你是否混淆过ラ、ナ行假名”这一问题,调查学习者对这一部分发音情况的主观感受。
调查显示,30 名被试中有9 人选择“经常混淆”(第一组5 人,第二组4 人);10 人选择“有时混淆”(第一组6 人,第二组4 人);11 人选择“从未混淆”(第一组4 人,第二组7 人)。由此可见,在ラ、ナ行假名的区分上,吴方言母语者和非吴方言母语者的主观感受较为接近。我们分别让两组同学朗读句子「失わなければならない」。该句中含有4 个「な」,「れ」与「ら」各一个。分析朗读结果,我们发现第一组中能够流利朗读的有9 人,第二组有10 人;此外合计有7 人(吴方言区5 人,江淮官话区和西南官话区各1人)朗读并不流利,但假名发音基本正确;另有4 人(江淮官话区3 人,吴方言区1 人)读音出错,出错原因均为n-与l-音混淆。虽然读错的人数中,非吴方言母语者(3 人)多于吴方言母语者(1 人),但朗读不流利的人数中吴方言母语者(5 人)多于非吴方言母语者(2 人)。因此,虽然n-与l-音混淆并非吴方言特点,但考虑到调查对象中吴方言母语者大部分来自北部吴语区,与具有n-、l-不分特点的江淮官话区毗邻,人员交流较为频繁,加之调查中的一所学校位于江淮官话区的扬州,调查对象在学习和生活中或多或少受到影响,因此在日语语音习得中也出现了ラ、ナ行区分困难的现象。
第二,普通话中读为-ian(日本汉字音中一般读为エ段拨音)的字在吴方言中多脱落鼻音韵尾,导致学习者容易发生エ段拨音和エ段长音的混淆。问卷中设计了“是否读错过エ段假名与拨音的组合词”问题。调查显示,30 名被试者中有10 人选择“从未读错”(第一组3 人,第二组7 人);12 人选择“有时读错”(第一组6 人,第二组6 人);8 人选择 “经常读错”(第一组6 人,第二组2 人)。吴方言母语者读错过エ段假名与拨音的人数明显多于非吴方言母语者。同样,我们设计以下文本进行听音测试,测试结果如表2所示。
表2 「仮面」「点検」「宣伝」的发音正确率
仮面(かめん) 点検(てんけん) 宣伝(せんでん)
由表2可知,第一组的发音正确率都低于第二组。分析误例,较多吴方言母语者发音错误主要表现为将エ段拨音读成エ段长音,如将「仮面」误读为「かめい」,将「点検」读成「てんけい」等。这说明,吴方言母语者较非吴方言母语者更易将エ段拨音字脱落鼻音误读为エ段长音。
基于以上调查分析,可以看出:在日语语音学习中,无论在主观认识还是客观实践中,确实存在着由学习者母语方言带来的正负迁移。因此,如能恰当利用学习者的母语方言,以正迁移效用为基础并在课堂上加以调动,应当可以有效强化记忆效率、提高学习效果,进而优化日语语音教学传统模式。对此,我们设计了以下实证。
我们按照自愿报名原则,在杭州萧山区某高中二年级日语学习者中召集了20 人,形成学习小组,举办为期4 周的“日语发音微课堂”,跟踪记录每位学习者的记忆状况。小组成员情况如下:吴方言母语者10 人,非吴方言母语者10 人(江淮官话区8 人,闽南话区2 人)。设置非吴方言母语者一组的目的是作为对照,对比实证研究吴方言在日语语音学习上的迁移现象(见表3)。
表3 微课堂词库
“日语发音微课堂”学习安排与词库如下。
第一周:不查词典,朗读第一组日语汉字词;和小组分享其中典型字词的方言读法。
第二周:不查词典,朗读第二组日语汉字词;介绍方言与日语词汇相关联的读音,并举实例。
第三周:不查词典,读出第一组、第二组日语汉字词;不查词典,读出第三组日语汉字词。
第四周:不查词典,读出第四组、第五组日语汉字词。
通过语音测试得到结果,如表4所示。
表4 语音测试正确率(非吴方言/吴方言母语者)
第一、四组词:第一、二、三周考查日母字的日语吴音读法,吴方言母语者掌握程度明显较非吴方言母语者更好,属于方言的正迁移;而第四周考查该类字的日语汉音读法,吴方言母语者发音正确率下降,低于非吴方言母语者。推测原因是吴音读法形成了思维定势,导致误读。也可以看作是一种由方言发音惯性导致的负迁移影响。
第二组词:考查舌面音见系二等字的日语吴音读法,因词汇较为简单,正确率普遍较高,但还是能够看出,吴方言母语者发音准确率较非吴方言母语者更高。
第三组词:考察日语ラ、ナ行音的读法,可以看出,第一、三周吴方言母语者组正确率略高,第二、第四周持平。具体分析误读例,有「農民」误读为「ろうみん」等,可知母语中n-、l-不分是主要误读原因。如前所述,该现象是吴方言区母语者受江淮官话等方言影响造成,可以说是一例跨方言区的负迁移现象。
第五组词:考查-ian 韵尾字的日语读音,由结果可知,在此类字的发音上,吴方言母语者错误率较高,属于方言的负迁移。主要误读成エ段长音「えい」「めい」,以及去鼻音化发音「めん」→「み」等。
综上所述,从吴方言发音特点入手,在调查及分析数据后发现吴方言在日语语音学习中的迁移作用确实存在,并以此为着力点,将其运用在日语语音课堂中,在课堂中实证吴方言对日语语音学习的正负迁移作用。笔者认为,作为方言区的日语学习者,应当摆脱方言发音习惯干扰,掌握正确的发音方法,减少由方言带来的负迁移,同时也可以通过掌握方言发音中与日语发音近似的部分来强化记忆日语发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