涵玉晓筑随手记

2022-11-07 06:29车前子
苏州杂志 2022年4期
关键词:莼菜太湖园子

车前子

荆歌

小海

涵玉晓筑随手记

车前子

“涵玉晓筑”的“涵”,一个好字。

我写得不好,请多多包涵。

第一次去“涵玉晓筑”,走过一段康庄大道,眼睛一亮,豁然开朗,太湖如海,那棵罕见的金钱榆,如松,不是行家告诉我,我真以为松。我有个很奇怪的回忆,其实错觉,以为是那年在济州岛,某方丈带我去看他的国宝级寺院,爬了几十层宽敞台阶,爬到顶端,一转身,回头看到大海,“呀”,整个融进自然之中。

后来我每次走到“涵玉晓筑”那里,都会“呀”的一声,有时是情不自禁叫出的,吓了同行者一跳;有时叫在心里,互不打扰。我望着金钱榆与太湖石,以及给它们做了布景的太湖,不由得念天地之悠悠,却不必独怆然而涕下,因为古人似乎可见,我想顾阿瑛玉山草堂名闻天下,也不过如此吧;来者呢?我希望来者是个少女,“涵玉”作她的名字挺好,“晓筑”作她的名字也挺好,或者名“涵玉”,字“晓筑”,或者就叫“涵玉晓筑”。

“涵玉晓筑”尽管有个“玉”字,却不是小家碧玉,而是大家闺秀。

园子里转一圈,觉得处处在在大气、大度、大方,但又不是大鼻子大眼,处处在在值得细看。一个园子,建筑是身段,屋肚肠是气质,草木是表情,“涵玉晓筑”建筑我没兜过整全,只看到大致,太大了,有点像芥川龙之介看着夏天新婚夫人的胸口,以为自己是一只蚂蚁攀登假山;屋肚肠高贵而亲近,对了,屋肚肠是老话,就是家具,家具要材料高贵,式样亲近,材料高贵不让人亵玩,式样亲近不拒人千里之外,而使用起来又要舒服、方便;至于草木,以前古人造园,匠心处是建筑,讲究处是屋肚肠,要紧处是草木,争奇斗艳处在草木,得意忘形处在草木,目空一切处也在草木,因为“人挪活,树挪死”,种树不容易,唐朝宰相李德裕《平泉山居草木记》里,不记图书,不记文物,不记美人,独记其从各地收罗来的珍木异卉(我没细数,约有百余种),“木之奇者有:天台之金松、琪树,稽山之海棠、榧、桧,剡溪之红桂、厚朴,海峤之香柽、木兰,天目之青神、凤集,钟山之月桂、青飚、杨梅,曲阿之山桂、温树,金陵之珠柏、栾荆、杜鹃,茅山之山桃、侧柏、南烛,宜春之柳柏、红豆、山樱,蓝田之栗、梨、龙柏。其水物之美者:白苹洲之重台莲,芙蓉湖之白莲,茅山东溪之芳荪……”抄得太多了,一句话,“涵玉晓筑”的草木也是琳琅满目,我尽管没统计过,但,确实表情丰富。

有一次黄昏,夕阳西下,看着墙边几棵香橼树,心想这时候掉下一只,多好!

有只香橼欲掉不掉,我想等等看,却被主人请去吃饭。主人的教养在这里,不是喊吃饭,是请吃饭。“涵玉晓筑”的主人——富贵两字,他都搭界,他是富人中的贵族,就像前面说过的顾阿瑛。以致姑苏城内城外有这样说法:

人间三大乐事:祢正平击鼓,顾千里校勘,朱天晓赐饭。

这三个人扯在一起,无非痛快!

哪天我来索要一张菜单,写篇《涵玉晓筑饮食记》。

“涵玉晓筑”的“涵”,一个好字。

我写得不好,请多多包涵。

不亦快哉

荆歌

有山的地方没有水,未免缺了点灵气。而光有水没有山,那就是单调而缺乏深度的。涵玉晓筑紧靠着太湖,站在许多地方向太湖望去,水天一色之间,最是那淡淡的起伏山影悦目又动人。那是既分开了水与天,又将它们亲密缝合的曲折线条。山的后面还藏着山,彼此就如凝固的波浪,与太湖的浩渺烟波此起彼伏、你推我让。

主楼前面布的景,是整个建筑群之眼,堪称涵玉晓筑一绝。长方形的大块水面,总是平静得像玻璃。它倒映着蓝天,蓝天上缓缓移动的白云,在这水池中就像浮游的天鹅。我没有在雨天到过这里,想来那又该是一番别样的风景。池中有硕大遒劲的日本黑松一株,将水池的生机充分激发了出来。右侧玲珑的太湖石,跟黑松和水池构成了极妙的关系。这个景,又跟浩浩太湖顾盼照应,将人文与自然结合得天衣无缝。我每次去都要站在最佳的角度认真地看上几分钟,然后拍下一幅照片。相看两不厌,我和它,它和太湖,以及太湖和它,还有太湖和我们。

每次去涵玉晓筑都是愉快的。当然不仅仅是能够尽情地欣赏远山近水,更因为有良朋俊友相聚,于清风中谈笑,在阳光下品茗。涵玉晓筑有好吃的,有好的住处,有春花秋月,更有太湖四季的广阔风景。其内部的空间构成和众多艺术品的摆放陈列,也是让人赏心悦目的。

朱董精通艺术,谈资自然更是丰富。在这样的神仙地方,谈天说地,焚香品茗,人生几何,不亦快哉!

最近一次过去,湖边又多了一幢漂亮的建筑,朱董说这是一个花房。花房里并未见太多的花,而是有着若干看上去舒适惬意的桌椅。在这儿吃茶观景,便更是安逸,无论阴晴雨雪,都能坐拥八百里太湖,看它苍茫浩淼,看它水天一色,看它白帆如云,看它远山如黛。这么一处新构筑的绝佳观景处,为啥名之为“涵玉花房”?一时竟未能解其深意。问朱董,他却笑而不答,说:“就请你帮我们题写这四字匾额吧!”此等雅事,自然快乐地应允。待拙书写就,刻匾悬挂,便是区区与这神仙逍遥之境,与这太湖佳景,有了更深联系,这是何等的缘分和快慰啊!

雅集小记

小海

记得三四年前,亦然兄曾邀我们几个文友,去太湖边一家新开的酒店“涵玉晓筑”吃饭,当时手边有事,没去成。听说那是一家新建的宅院合一的苏州园林式酒店。

其实,我心里是犯一点嘀咕的。什么样的园子和菜品,让众口难调、喜欢挑剔的诗人和作家们高看?

在今天的苏州,建新园子,可是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苏州有那么多的古典园林,而且每个园子都别具风格,各不相同。江南的古典园林是私家园林,每一座园子,都要体现主人的胸襟格局、审美趣味,照搬抄袭那是大忌。园子无论大小,都各得其所。大的园子,如拙政园,你会想到参与规划设计的文徵明。小的园子,如曲园,你会想到名震东亚的一代宗师俞樾。

有人说建座新园子,有钱就行。要说有钱,谁能比得过封建时代的帝王。在北方,他们仿建过苏州园林里的一些著名景点,但是人家还不是照样大老远跑来,看我们苏州的古典园林?!

记得二十多年前,在一次笔会还是研讨会上,我说,随着城市现代化进程和人们生活节奏加快,越来越稀少的古城、古镇、古村落和古典园林,它们的价值会愈发凸显,原因就在于,越古典的越先锋,越传统的越时尚,越陈旧的越青春,越破落的越现代,越缓慢的越自我,越沉静的越自在。当然,这是我们擅长的文字游戏,只是逞了一次口舌之快。

在苏州,或者说在大江南北,这些年确实建了一些新园子。有的园子,是企业家请人设计建造的,有的是艺术家自建自住的,还有的是为办展办博览会临时建的。看过新园子后,总感觉不如老园子耐看。有人说需要时间,我说那看吧。

去年,差不多是暮春或初夏时节,由亦然兄张罗,我们一起去看涵玉晓筑。第一印象挺好的,所谓有眼缘吧。虽说门前的一棵树,就让我看走了眼。我说是松树,造型这么艺术的迎客松。迎客小妹说,那是金钱榆。哦,是金钱榆。

紧邻太湖的涵玉晓筑,却不突兀,没有违和感。从外面看,从远处看,让人恍惚以为,是一处已经存在了千年的小村落,这便是主人的高明之处。

建这座新园子,用了许多的旧手法,诠释了苏州园林隐与藏的精巧和智慧。我们一一参观了园子和院落,然后到一处水榭上喝茶,等后到的客人。虽然是第一次来,上下左右,亭台楼阁,还看了主人收藏的珍品,我却也不心慌,算是难得。

喝茶聊天时,突然走神,想起一位旧时文人,明代江南的陈继儒。他在《太平清话》中,不厌其烦列举了一些神奇时刻:“凡焚香、试茶、洗砚、鼓琴、校书、候月、听雨、浇花、高卧、勘方、经行、负暄、钓鱼、对画、漱泉、支杖、礼佛、尝酒、晏坐、看山、临帖、刻竹、喂鹤,右皆一人独享之乐。”哦,那是独属一个人的雅集。此时此刻,仅仅想想,也是有点意思的。

众乐的时间,就是餐叙。涵玉晓筑的每道菜,都有说得上来的好。曾久居京城,见过世面的老车,几乎每道菜都不舍得吃。他先用手机一一摄录下来,仪式感挺足的。其实,还是怕吃了就忘了。

有一道菜,确实好,我记住了。反过来,这道菜如果烧不好,真的是暴殄天物。因为,这道菜是这个季节的时令菜,生长在我们吃饭的窗外水面上。似乎大厨推窗探身,就能从湖水里舀一瓢上来。是的,说的是莼菜。

记得三十多年前,南京读书时,第一次吃到太湖莼菜,印象有两个:一是滑溜,二是酸。那是罐装的,苏州同学开学后带过来的。可能是加了太多防腐剂的缘故吧。

这么一说,烧好这道菜,倒像是应该的。其实,没有什么是应该的。关键看态度。如果品位、技艺是业界天花板的话,那么,制作态度则是其中最大的变量。

说到莼菜,名气之大,得益于《晋书》中两个江南人物传。《世说新语》中也有差不多的记载。不同的版本,读起来效果还真不一样。《晋书》,是读政治。《世说新语》,是读小说。

《晋书·张翰传》:齐王冏辟为大司马东曹掾。冏时执权,翰谓同郡顾荣曰:“天下纷纷,祸难未已。夫有四海之名者,求退良难。吾本山林间人,无望于时。子善以明防前,以智虑后。”荣执其手,怆然曰:“吾亦与子采南山蕨,饮三江水耳。”翰因见秋风起,乃思吴中菰菜、莼羹、鲈鱼脍,曰:“人生贵得适志,何能羁宦数千里以要名爵乎!”遂命驾而归。著《首丘赋》,文多不载。俄而冏败,人皆谓之见机。

《晋书·陆机传》:至太康末,与弟云俱入洛,造太常张华。华素重其名,如旧相识,曰:“伐吴之役,利获二俊。”又尝诣侍中王济,济指羊酪谓机曰:“卿吴中何以敌此?”答云:“千里莼羹,未下盐豉。”时人称为名对。

陆机的莼羹,想来应该是涵玉晓筑的莼羹,由暮春时节的莼菜做成,应时应季的,食材新嫩、鲜美,而不会是秋风起后,张翰的莼菜,让人联想起罐头里的莼菜。因见秋风起,想念吴中菰菜、莼羹、鲈鱼脍,可能真是张翰当年辞官避祸的托辞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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