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炳根
我出生在吴江芦墟镇夫子浜,是个典型的江南水乡。河网交叉,不但有小桥流水的环绕,更有大江大河的傍依,真是“四面春水围一芦”。这里唯一交通工具是船。我去东芦村小学上学,每天都要乘夫子浜到洋窑的摆渡船。逢刮风下雨,船等不来,同学们不懂事,为泄愤一起喊:“帆子爬泥舵朝天!”后来,我家合伙承包了一艘摆渡船,自己摇船摆渡,方知个中艰辛!
摇船的主要工具是橹。橹和船桨拨水作用原理是不同的,桨划水时推力是间歇性的,效率低。橹在桨的基础上改进,水中的橹板像鱼儿摆尾一样,左右摆动拨着水,效率高了许多。两船相会时,经常听到“推艄”或“扳艄”的呼叫,意思是叫对方手里“推”或“扳”重一点,船头改变方向得以避让,这时橹起到舵的作用。当年的摆渡船是小型的长方形木船,没有顶棚,可以容纳七八个人。
1958 年,我父亲被派到太浦河工地搞水利建设,他挖泥挑泥,夜以继日,累坏了身体,只好回家养病。我1961 年元旦回家,见父亲骨瘦如柴,已奄奄一息,不久就去世了。那年我17 周岁,上高中一年级。家中祖母年迈,弟妹幼小,只有我母亲一个劳动力,生活十分困难。有不少人劝我母亲,叫炳根回来种田吧。我母亲没有吭声,从来没有在我面前说过辍学的事,她默默忍受着。生产队里知道我家困难,决定把夫子浜渡口让我家参与承包,那个渡口位于夫子浜西南的四江汇合处,岸上砖窑、石灰窑林立,岸边运输船比邻相接。
我知道这活来之不易,寒暑假里便替母亲摇船,为她减轻负担。摇摆渡船是十分辛苦的,天还没亮就要出船,迎送早起的第一批乘客。那里有四个渡口,江面十分繁忙,我们的小船穿梭于众多大型运输船之间,没有娴熟的摇船本领是万万不能的。船上进餐只能抽空吃,有时刚吃两口,乘客来了就得开船。再吃时,饭已凉了。冬天风雪交加,也得按时出船。寒风凛冽裹着雪花,打在脸上刺痛难忍。夏天来了,中午烈日炎炎,在这小船上无处躲藏。我不戴草帽,被太阳晒得黑黑的。天气变化无常,遇上暴风雨千万要镇定,牢牢把住手中的橹,压住橹板,不让它漂浮起来。赶紧摇!一不小心就有船翻人亡的危险。乘摆渡船的主要是附近的村民和公社窑厂的职工,还有一些小商小贩。人们都很友好,临开船时或靠码头时需要有人搭把手用篙子撑一把,我只需要招呼一声即可。
1980 年代中期,渡口处建起了两座大桥,结束了出行靠摆渡的历史。六十多年过去,梦中的我还是青年时的样子,摇着摆渡船任由它风大浪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