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霜
当下,在娱乐与消费主导的场域中,亚文化以一种后现代主义风格践行着其戏谑、颠覆、解构的精神。在娱乐的同时对各种社会问题进行反思,从而邀请更多个体加入到这场仪式性的视觉狂欢中。《脱口秀大会》正是一档以青年亚文化叙事为特征的脱口秀节目,通过叙事主体的形象设计、话语建构以及场景设计等进行亚文化表达,从而实现了亚文化的破圈与狂欢。本文以最新的《脱口秀大会4》为主要研究对象,探讨其中的青年亚文化叙事。
《脱口秀大会》从2017年8月开始播出,主要针对当下热点话题用娱乐的方式进行解读。随着脱口秀这一表演形式为越来越多的年轻人接受与喜爱,《脱口秀大会》逐渐成为现象级节目。当下对于《脱口秀大会》这一节目的研究,一方面是从它的话语表达进行研究,比如万倩倩的《“娱乐式反思”:单口喜剧脱口秀的话语实践与意义建构——以综艺节目〈脱口秀大会〉为例》;王欢的《脱口秀的语言艺术——以脱口秀选手呼兰决赛稿为例》;杨静的《脱口秀语言的语用研究——以〈脱口秀大会〉为例》;屠玲燕与罗彬的《网络脱口秀节目中的女性话语分析——以〈脱口秀大会第三季〉为例》;一方面是从脱口秀与亚文化的关系来说,比如道·道图那的《〈脱口秀大会第三季〉的解构与狂欢研究》;李娟的《解构性表达下的正能量赋权∶〈脱口秀大会〉的文化批判分析》;朱晋仪的《青年亚文化的“去标签化”表达——以〈脱口秀大会〉为例》;张世佳的《从对峙走向融合:青年亚文化视域下对〈脱口秀大会〉的思考》。基于以上文献可以看出,对于《脱口秀大会》这一节目的研究,更多的是探究其中的语言艺术,或者从话题内容来探讨其中的亚文化表达。本文将运用内容分析法,重点着眼于《脱口秀大会4》,通过分析其叙事,进而探究《脱口秀大会4》与青年亚文化之间的密切关系。
我国的网络脱口秀起源于欧美的单口喜剧形式,美国的单口喜剧最初的演出场合通常在纽约和旧金山的俱乐部、酒吧等地,演出内容主要围绕政治、种族、性别展开讨论,具有剧场表演的性质。20世纪70年代以后,这种形式开始更多的出现在广播和电视场景中。我国在引进这种单口喜剧形式之后,最初以《壹周立波秀》《今晚80后》《吐槽大会》等形式出现,但在网络媒体新元素的不断刺激与融合之下,出现了特有的《脱口秀大会》形式。它包括单人、双人、漫才以及弹唱等各种表演形式,并且以“每人都能讲五分钟脱口秀”的口号吸引更多形式与更多群体融入进来,促成了当下具有独特风格的一种脱口秀形式。
“亚文化”一词最早可以在1944年《社会学词典》一书中找到。亚文化的出现以对主流文化的挑战与反抗为基石。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对于亚文化的研究逐渐深入,其中英国伯明翰大学的部分学者的研究值得关注,即致力于对属于青年亚文化群体中的“仪式抵抗”这一特质的挖掘,这个特征在当下新媒体环境下愈加显现。在消费主义的入侵与娱乐化的解构下,亚文化的抵抗性逐渐消解,更多的是以一种戏谑、自嘲的话语方式被更多的人所接受。
叙事学是关于叙事作品、叙述、叙事结构以及叙事性的理论,而反映在故事与叙事文本关系上的叙事话语也是叙事学的研究对象。以前的叙事研究大多集中在文本上,但是新媒体的到来使传统的叙事逐渐弱化,图像视频的叙事逐渐成为主流。基于此,原本基于叙事文本的经典理论研究被完全改变,视听节目带来的对于视觉化叙事类型的研究被更多的学者关注到,并渐渐成为叙事学相关研究的主要部分。
叙事话语。在《脱口秀大会4》中,叙事话语的构成是多样的,包括选手的讲述、观众的互动、音乐等。在叙事学中,话语被认为是叙述故事的一种方式。在脱口秀这种特殊形式的节目中,话语是最强的叙事符号,也是节目的主要构成。除了人物话语之外,在节目中还会加入音乐或者音效,比如选手王勉就以弹唱的形式进行表演,并自称“不弹吉他就不好笑了”。此外,在选手表演过程中还会加入特殊的音效叙事,比如笑声或者鼓掌声,用来调节环境和制造气氛。与声音的听觉叙事相比,《脱口秀大会》中也强化了图像的叙事范围。现场的摄像机会通过多个机位来捕捉领笑员、选手、观众的面部动作、身体姿态以及情感状态等,并且在镜头中放大来增加叙事的感染力。同时选手也会充分利用这一优势,比如选手豆豆就擅长在脱口秀中加入夸张的动作来强化自己的叙事表达力。
叙事者和叙事接受者。在《脱口秀大会4》中,它的叙事者非常多样,主要由节目的幕后主创人员、表演的选手和观众构成。节目的相关工作人员如导演、编导与摄像等需要对节目采用全知叙事视角,全景式地叙述节目。《脱口秀大会4》主要由笑果文化与腾讯视频合作,他们会在节目开始拍摄之前,就提前对节目如何叙事进行筹划和构思,并在现场随时把控,调度机位,掌控节奏。在节目录制完成后,他们会通过后期的剪切,筛选与重构节目内容,最终将内容架构清晰、效果鲜明的节目呈现在观众面前。领笑员的主要作用就是保证节目不偏离轨道,能够在预设的发展路径中完成叙事,并能够在意外的矛盾冲突下做好协调与节奏把控,在赛事进程中与规则进行协调适应,即领笑员在节目中有适当的“救助被淘汰选手”的权利。选手是“次叙事者”,即区别于叙事的规定者角色,而是叙事的主要执行者之一,执行叙事决定。因此他们不能自由进行叙事表达,往往被限定在有限的叙事视角中,比如每期节目都会在录制前设置一个话题,选手需要根据既有的认知与经验参与叙事,表达对于某个话题的看法。当然,叙事接受者在叙事构成中也同样重要,他们也是叙事的一部分。叙事接受者的反应会作为重要参考,它能够提醒叙事者在叙事过程中采取何种表达,以促成更好的叙事,特别是在脱口秀这种互动性很强的节目形式中,叙事接受者的反应会直接决定叙事效果,所以叙事者会根据这些反应来调整自己的叙事策略。此外,在叙事接受者的能量被不断突显的情况下,他们不仅是被动接收者,也会对叙述话语进行一定程度上的颠覆和重新建构。
叙事的时间和空间。时序、时长、频率是分析叙事时间的几个关键部分,时序可以分为顺序、插叙和预叙等。比如每期节目开始前的前期节目回顾、中间的小剧场演绎等,通过时间的多样叙事来建构场景。此外,因为《脱口秀大会4》是户内综艺节目,它的叙事空间主要集中在演播室内。在这个叙事空间中,会通过灯光或者字样符号比如“Rock and Roar”来建构场景意义。除了这个真实的表演空间外,还存在一个选手、领笑员和观众等共同组成的一个“谈话场”,在节目中,真实空间与虚拟场景并置,使得节目的叙事效果更生动、更鲜明。
叙事架构。一、自嘲式的形象设计。《脱口秀大会4》的叙事者主要包括幕后主创人员、领笑员与表演主体。从脱口秀的表演性质来说,主要叙事者是表演主体。在叙事中,表演主体除了话语建构,形象表达也是其中重要的部分。比如“社恐”的鸟鸟、“脱口秀花瓶”徐志胜、“交大吴亦凡”庞博等,他们通过对自身某一明显的“优势”或者“劣势”的特征进行自嘲或者戏谑化的解构,并将其融入到自己的话语建构中,从而表现其对传统社会身份的解构与重塑。
二、投票式的淘汰机制。《脱口秀大会4》是以竞争淘汰制的形式进行架构搭建的,但是在这个竞争机制中,占据主导与决定权的不再是“精英制”,而是更加“平民化”的投票制,现场观众的投票数远远超过“领笑员”的投票数,并且在比赛进行过程中,会充分关怀现场观众的想法,比如在晋级半决赛中,由于肉食动物和庞博打成平手,在现场观众的呼声中节目组同意增加一个晋级半决赛的名额。此外,在《脱口秀大会》的赛制中,是否拍灯投票完全取决于个人喜好,比如杨笠刚出场做自我介绍就能获得两个领笑员投票。赛事本身的严肃性与残酷性逐渐被搞笑语境稀释。
叙事动力。一、共鸣式的内容铺陈。在内容上,《脱口秀大会4》关注大部分青年群体共同面临的问题,比如男女性别差异、躺平、内卷、心理健康、社交等问题。在话语表达上,脱口秀并没有树立一种严厉的批判或者强势的主导的话语姿态,而是在娱乐中融入了讽刺与自嘲的意味,比如选手NORAH说:“女生要变好看的话,你要又盐又甜又酷,简单一句话:你要色香味俱全!而男生要变好看,只要干净就好。”这种话语在调侃、冒犯、颠覆、结构、狂欢的精神内核下,通过冒犯原有社会秩序,颠覆传统规则的方式来制造“爽感”和“笑点”,实现一种“颠覆式的狂欢”。
二、转折化的话语结构。转折是文学创作中比较特别的结构,其目的是通过前后内容语境的差异化或者完全反向呈现,带来意料之外之感。在《脱口秀大会4》中,多次运用转折的方式,比如选手张骏提到:“没有帅而不自知的帅哥,如果有,他装的。”这种让人意想不到的答案让本来平常、淡化甚至无趣的话题在转折的叙事中一反寻常,往往可以带来较好的喜剧效果,从而为受众带来愉悦的体验,增强受众对于节目的黏性。
叙事强化。一、去圈层的亚文化融合。《脱口秀大会4》所处的亚文化场域并不是封闭的,而是通过其他的亚文化来扩展亚文化版图。比如饭圈文化,在《脱口秀大会4》中何广智和徐志胜组成“致命cp”,并通过主动的互cue、做出比心动作、合体接广告等方式来强化“cp粉”群体的身份认同。由此得以窥见,《脱口秀大会4》在构建自身群体文化的同时,也在不断拓展新的文化叙事,来满足更多的文化生产、消费、身份归属和话语表达。这也是当下青年亚文化的特征,不再局限于某一文化场域中,而是倾向于跨圈流动与去标签化的特征,以扩展更多的群体。
二、狂欢中的反思与责任。巴赫金提出了狂欢理论,他认为“狂欢”只是人内在本质和表达方式,其真正的精神内核并非颠覆而是表达。因此,脱口秀作为一档综艺节目,充分体现了其表达的目的并创建了一个抛弃规则和束缚的“狂欢拟态”,脱口秀选手也通过“爆梗王”“炸场王”“老板”等来为自己加冕。但是在为亚文化提供狂欢广场的同时,《脱口秀大会4》也具有延展性的文化表达,即处处体现青年群体狂欢面具后的多重困境和压力。比如选手鸟鸟说到:“世界对普通人来说是很现实的,你必须具备功能才有存在的价值,但美人只需要存在就可以了,你不会见到一个人说,这个花瓶保温吗?”在戏谑中调侃当下“美即是正义”的社会价值观,也表达出青年群体正在面临的容貌焦虑。学者马中红指出,青年亚文化在网路时代出现了新的嬗变,即脱离了“正面对决”和“公然抵抗”的形式,而是趋向于在既有的规范下进行自我的表达与满足。
三、情境内外的互动效能。脱口秀表演以构建权威颠覆式场景为主,在这样的场景中,观众与表演者需要通过互动来完成对某些符号意义的共同理解。比如在《脱口秀大会4》中,选手杨笠会说自己很享受观众的掌声,并且也邀请来自不同行业、从事不同职业、拥有更加广泛跨界背景的“普通人”加入到选手中,共同展示脱口秀为生活带来的力量。除了现场的表演空间外,脱口秀叙事还延伸到其他情境中,比如在观看的时候观众可以通过发送弹幕进行互动,在比赛结束后,选手还会在线下进行巡演,并且还会在日用品中贴上爆笑标签,来实现与网民的对话与共鸣。在这样的仪式互动中,会让更多的青年群体获得认同感与共情,让亚文化叙事突破场景界限。
《脱口秀大会4》通过叙事主体、叙事空间与叙事话语等的整合,集中性表达与呈现了青年亚文化。但在这其中我们也可以发现,这档迎合“非主流文化”的娱乐节目并没有强化其“抵抗”意义,而是能够在社会主流价值规范下自觉承担起青年社会的责任,即发现社会问题,进而通过戏谑和狂欢的方式去讽刺当下社会中存在的问题。此外,它也以较为隐蔽的方式去对当下年轻人的压力与困境进行阐释、共享、嘲解,这样的“仪式抵抗”背后掩盖着青年群体的责任内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