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介使用、假定影响与中国公众的政治支持
——媒体偏见感知作为调节效应的分析

2022-09-14 08:13陈从楷
关键词:媒介变量公众

陈从楷, 王 菁

(1.四川农业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四川 成都 611130; 2.西南交通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四川 成都 611756)

一、问题的提出

当今世界正经历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中美贸易摩擦等国际事件几经起伏,国内外各类媒体对相关问题的报道持续跟进,不断挑动公众的神经。众声喧哗中公众对本国外交战略的支持程度如何,国际新闻的持续使用与公众的政治心理是否有直接关联?这既是政治支持理论亟需关注的新问题,也是国际关系发生变化对传统政治支持理论提出的新挑战。

长期以来,公众的政治支持是政治合法性研究的重要部分,该概念主要指公众对政府、政治体制和政治共同体的支持,一般包括信心、认同、偏好等隐性支持态度,以及投票、纳税、参军等显性支持行为(1)戴维·伊斯顿:《政治生活的系统分析》,王浦劬译,北京:华夏出版社,1999年,第185-186页。。在政治系统理论中,政治支持是政治输入的重要环节,是公众对政治输出是否达到其愿望和要求的直接体现。置身于当前媒介化的政治环境中,公众对政治输出的感知依赖于媒介信息所传达的政治内容。因此,公众的媒介使用是否会影响他们的政治支持?政治支持一般分为两个维度,即普遍支持和特定支持。普遍支持指政府的运转是否符合他或她有关政治领域内何谓正义的价值观念;特定支持指人们对现行具体政策和政府政绩的满意程度(2)陈捷:《中国民众政治支持的测量与分析》,安佳译,广州:中山大学出版社,2011年,第4页。。在政治支持的理论体系中,特定支持可以逐渐转化为普遍支持,尽管两者关系并不是紧密相关(3)陈捷:《中国民众政治支持的测量与分析》,第6页。。当前,中国的大国外交战略已进入新时代,既要坚持和平与发展,也要在构建总体稳定大国关系框架、打造人类命运共同体、共建“一带一路”等诸多方面有新的拓展(4)刘建飞:《新时代中国外交战略基本框架论析》,《世界经济与政治》2018年第2期。。在这样的背景下,我们有必要探究特定问题的媒介使用是否会影响公众的特定政治支持,这种外交战略的特定支持是否会影响公众的普遍支持。这是本文主要研究的问题之一。

假定影响是媒介影响政治心理的间接效果理论。假定影响主要指假定他人会受到媒体的影响这一信念作用于自我的态度或行为(5)Marco Dohle,Uli Bernhard,“Presumed Online Media Influence and Support for Censorship:Results from a Survey among German Parliamentarians”,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Public Opinion Research,Vol.26,No.2,2014.。在政治传播领域,这一效应具有广泛的应用空间,可以用于解释公众支持媒体政治信息的审查(6)Marco Dohle,Uli Bernhard,Ole Kelm,“Presumed Media Influences and Demands for Restrictions:Using Panel Data to Examine the Causal Direction”,Mass Communication and Society,Vol.20,No.5,2017;Marco Dohle,Uli Bernhard,“Presumed Online Media Influence and Support for Censorship:Results from a Survey among German Parliamentarians”.、议员加大媒体宣传投入(7)Jonathan Cohen,Yariv Tsfati,Tamir Sheafer,“The Influence of Presumed Media Influence in Politics:Do Politicians’ Perceptions of Media Power Matter?”,Public Opinion Quarterly,Vol.72,No.2,2008;Uli Bernhard,Marco Dohle,“Corrective or Confirmative Actions? Political Online Participation as a Consequence of Presumed Media Influences in Election Campaigns”,Journal of Information Technology & Politics,Vol.12,No.3,2015.、公众增强在线政治参与(8)Matthew Barnidge,Hernando Rojas,“Hostile Media Perceptions,Presumed Media Influence,and Political Talk:Expanding the Corrective Action Hypothesis”,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Public Opinion Research,Vol.26,No.2,2014;Uli Bernhard,Marco Dohle,“Local Politics Online:The Inuence of Presumed Inuence on Local Politicians’ Online Communication Activities in Germany”,Local Government Studies,Vol.41,No.5,2015.、投票人改变投票策略(9)Jonathan Cohen,Yariv Tsfati,“The Influence of Presumed Media Influence on Strategic Voting”,Communication Research,Vol.36,No.3,2009.以及政策支持(10)Yariv Tsfati,“Hostile Media Perceptions,Presumed Media Influence,and Minority Alienation:The Case of Arabs in Israel”,Journal of Communication,Vol.57,No.4,2007.等行为发生的媒介影响机制。值得注意的是,中国公众在政治新闻使用时,往往会接触官方媒体、非官方媒体和西方媒体,这些媒体包括各种类型和倾向的新闻报道,受众在接触新闻报道时可能通过预估他者受到某类新闻的影响来判断自己的行为。在复杂的新闻媒介接触和政治支持中,假定效应模型能够尝试解释两者的因果关系(11)参见王菁:《媒介使用与民众政治支持:面向中美贸易摩擦的实证分析》,《现代传播(中国传媒大学学报)》2020年第2期。。值得特别关注的是,是什么样的因素影响了假定影响在媒介使用和政治支持中起作用的程度呢?在假定影响分析路径中,媒体偏见感知是其中重要的调节变量,因此,本文着重从媒体偏见感知的角度分析媒体使用、假定影响和政治支持之间的关系,并进一步探索这几个因素之间的影响机制。这是本文主要研究的问题之二。

二、文献分析与研究假设

(一)媒介使用、假定影响与政治支持

1.媒介使用与政治支持

西方政治支持理论研究者认为公众政治支持来源于政治社会化以及对主要政治机构、程序运作的工具性评价,其中,个人价值、团体认同以及民主规范属于社会化的经验,而政治体系运作的效能与平等公正则属于后者。中国学者基于中国政治实践认为,中国公众政治支持的来源有三种路径:一是“外生性”文化价值观为解释变量的文化主义分析路径;二是以“内生性”制度绩效为解释变量的制度主义分析路径;三是社会公平分配为解释变量的社会结构分析路径(12)郑振清、苏毓淞、张佑宗:《公众政治支持的社会来源及其变化——基于2015年“中国城乡社会治理调查”(CSGS)的实证研究》,《政治学研究》2018年第3期。。这三种来源共同影响着中国公众的政治支持,也能较好地解释中国公众的政治支持并非单纯地由文化特质和经济发展所决定,国家治理体系的推进能使公众更重视关于分配公平问题的主观感受,进而增强政治支持。

当前媒介使用已经成为分析政治支持的重要研究途径之一。这中间形成了两种不同的观点。其中,一些学者聚焦媒介类型对政治支持的消极影响(13)Craig Leonard Brians,Martin P.Wattenberg,“Campaign Issue Knowledge and Salience:Comparing Reception from TV Commercials,TV News,Newspapers”,American Journal of Political Science,Vol.40,No.1,1996;Patricia Moy,Michael Pfau,With Malice toward All? The Media and Public Confidence in Democratic Institutions,Westport,CT:Praeger,2000,p.xiv.;另一些学者则持相反的观点,如诺里斯并不认为媒介对政治信任具有破坏作用,他指出媒介使用与政治支持、信任等政治心理是良性循环,媒体对个人的影响取决于他们先前的政治信任和参与程度,当受众政治支持程度越高,他们就会越多地接触新闻报道,也会更多地具有政治信任(14)Pippa Norris,A Virtuous Circle:Political Communication in Postindustrial Societies,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2000,p.309.。提托·贝里和圭多·塔贝里尼的对照实验表明,阅读意大利养老金制度信息越多的公民更愿意支持养老金改革(15)Tito Boeri,Guido Tabellini,“Does Information Increase Political Support for Pension Reform? ”,Public Choice,Vol.150,No.1-2,2012.。瓦伦蒂诺等从框架理论角度比较了战略框架和问题框架对受众的政治影响,那些不认同民主党或共和党的人面临战略框架时,对政府支持程度要低于那些面临问题框架的人(16)Nicholas A.Valentino,Matthew N.Beckmann,Thomas A.Buhr,“A Spiral of Cynicism for Some:The Contingent Effects of Campaign News Frames on Participation and Confidence in Government”,Political Communication,Vol.18,No.4,2001.。

中国学者偏向研究媒介信息渠道与政治支持的关系。伴随互联网的兴起,中国公众会根据自身的兴趣和偏好作出选择,非官方渠道如电视、报纸、小道消息、互联网是中国公众政治信息获取来源的主要渠道(17)Jie Lu,“Acquiring Political Information in Contemporary China:Various Media Channels and their Respective Correlates”,Journal of Contemporary China,Vol.22,No.83,2013.。教育程度比较高、具有多元价值观的中国公众会选择阅读西方媒体的新闻,以了解其他国家更为全面的社会经济发展情况和中国的真实状况。一般性观点会认为接触西方媒体越多,对中国的不满倾向会增加,进而减弱政治支持。基于上述文献可以发现,对于媒介使用与中国公众政治支持的研究已有较为丰富的积累,但是,对于中国媒介使用与政治支持的关系影响机制的研究还比较缺乏。

2.假定影响作为媒介使用与政治支持的中介变量

假定影响理论是由美国威斯康辛大学的传播学者古特尔和斯托瑞于2003年正式提出(18)Albert C.Gunther,J.Douglas Storey,“The Influence of Presumed Influence”,Journal of Communication,Vol.53,No.2,2003.。假定影响的政治效果可能导致三种纠正性行为,包括限制性行为、倡导性行为和改善性行为。其中,限制性行为指在预期他人无法妥善应对媒介负面信息影响时,为降低负面信息的不良影响,个人倾向于采取限制媒介内容以保护这些受媒介信息影响的他人;倡导性行为是指个人在面对媒介信息的鼓励、提倡人们为或不为的时候,作出媒介信息预设和希冀的倾向性、鼓励性、引导性的行为选择;改善性行为指个人面对有益于社会的媒介信息时,采取积极行动使这些媒介信息有更大影响,比如支持政治候选人的在线宣传活动。

(1)媒介使用与假定影响。古特尔最早提出假定影响是基于媒体的劝服性逻辑:①人们加入到大众媒体并形成媒体内容广度和偏向性的印象;②假定这些内容是媒体信息中更有代表性的(一种外推效应);③并且假定这个媒体内容有更广泛的目的;④更进一步假定媒体内容影响他人态度和意见。因此,劝服性新闻推定假设指出:个人的媒介内容感知会预测他们对公众意见的认知(19)Albert C.Gunther,“The Persuasive Press Inference:Effects of Mass Media on Perceived Public Opinion”,Communication Research,Vol.25,No.5,1998.。可见,接触媒体和认为媒体具有广泛的覆盖面是假定影响发生作用的重要情境。在之后的进一步研究中,学者们提出当人们对媒体覆盖范围感知越大,其媒体假定影响才越大,毕竟在对他人假定影响判断中,只有那些处于媒体联系中的人才会受到影响(20)Patrick C.Meirick,“Rethinking the Target Corollary:The Effects of Social Distance,Perceived Exposure,and Perceived Predispositions on First-Person and Third-Person Perceptions”,Communication Research,Vol.32,No.6,2005;Douglas M.Mcleod,Benjamin H.Detenber,William P.Eveland,Jr.,“Behind the Third-Person Effect:Differentiating Perceptual Processes for Self and Other”,Journal of Communication,Vol.51,No.4,2001;Marco Dohle,Uli Bernhard,Ole Kelm,“Presumed Media Influences and Demands for Restrictions:Using Panel Data to Examine the Causal Direction”.。

(2)假定影响与政治支持。许多学者的研究已经证明假定影响能够作用于受众从而形成政治行为的具体行动,其中政治支持是主要的政治行为后果之一,包括特定政策的支持和对共同体合法性的普遍支持。在特定政策支持方面,支持媒体内容审查是假定影响发生作用最广泛的行为后果,学者们通过研究发现当人们认为媒体所传播的信息是负面的、有害的,且对媒体内容传播范围感知越大,他们越支持媒体审查(21)Douglas M.Mcleod,Benjamin H.Detenber,William P.Eveland,Jr.,“Behind the Third-Person Effect:Differentiating Perceptual Processes for Self and Other”.。在中国大规模的居民调查样本中显示,中国人普遍相信美国媒体关于中国的负面报道对美国人的中国印象影响很大,于是为了改变这种负面中国形象,大多数中国人支持中国加大全球公关传播(22)Ran Wei,Ven-hwei Lo,Guy Golan,“Examing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Presumed Influence of U.S. News About China and the Support for the Chinese Government’s Global Public Relations Campaigns”,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Communication,Vol.11,2017.。

另一方面,在普遍支持上,假定影响的作用以政治投票、社会疏离等方式表现。如加沙的犹太定居者则感知到强烈的媒体不公正报道,从而导致政治反对群体的出现,他们支持暴力的合法性,质疑政策制定的有效性(23)Yariv Tsfati,Jonathan Cohen,“The Influence of Presumed Media Influence on Democratic Legitimacy——The Case of Gaza Settlers”,Communication Research,Vol.32,No.6,2005.。以色列的阿拉伯少数民族成员认为媒体报道制造了以色列人心中阿拉伯社区的负面形象,于是他们会选择退出以色列的社会生活(24)Yariv Tsfati,“Hostile Media Perceptions,Presumed Media Influence,and Minority Alienation:The Case of Arabs in Israel”.。

上述文献表明,假定影响是媒介使用和政治支持之间的中介变量,然而现有文献对于这一问题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国外的特定议题、少数群体,虽然有学者分析了中国人接触美国媒体关于中国新闻报道后所产生的美国人假定影响对中国人支持中国政府公共外交的影响,但并没有深入探讨其他公众假定影响对中国人特定政治支持的作用,也没有涉及假定影响、特定支持、普遍支持之间的关系。具体到中美贸易摩擦,国内外相关新闻对中国公众的政治心理无疑会产生一定的影响,但这方面的研究同样比较缺乏。

(二)媒体偏见感知的调节作用

媒体偏见是指新闻媒体在报道某个或某类事件、社会问题或冲突时,倾向于对某一方、某一政策或某一观点提供持续性的支持意见或反对意见的现象(25)周树华、闫岩:《媒体的偏见?媒体的客观和主观偏差研究》,魏然等:《媒介效果与社会变迁》,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6年,第159页。。媒体偏见分为新闻生产方面的客观体现和受众的主观感知两个方面。大量研究表明,媒体偏见主观感知更占主导,且对受众行为影响更为直接(26)周树华、闫岩:《媒体的偏见?媒体的客观和主观偏差研究》,魏然等:《媒介效果与社会变迁》,第163页。。

在假定影响模型中,媒体偏见感知形成了媒体假定影响,也就是说,假定影响对受众政治行为的动员效应是由他们认为媒体报道具有显著偏见的假设所调节的(27)Matthew Barnidge,Hernando Rojas,“Hostile Media Perceptions,Presumed Media Influence,and Political Talk:Expanding the Corrective Action Hypothesis”;Yariv Tsfati,“Hostile Media Perceptions,Presumed Media Influence,and Minority Alienation:The Case of Arabs in Israel”.。Ariyanto等人针对菲律宾基督徒的研究发现,弱势群体会将既有的媒体偏见感知放大,这种敌意媒体认知越强,越假定强势群体会受到媒体影响,强势群体对他们的印象越负面,于是弱势群体更会通过消极疏离方式巩固自我群体的身份认同(28)参见周树华、闫岩:《主观认知的偏差:敌意媒介效果研究》,魏然等:《媒介效果与社会变迁》,第155页。。米歇尔·沃尔夫等学者提出了关于媒体偏见感知如何影响冲突双方对其内外群体媒体报道反应的暗示,他们发现,媒体偏见感知促使支持者认为这种媒体倾向会影响冲突另一方在公共政治冲突中表现出更不文明、难以调和的态度,使得支持者也采取对抗性政治话语和行动,导致冲突更加激烈(29)Michael R.Wolf,J.Cherie Strachan,Daniel M.Shea,“Forget The Good of The Game:Political Incivility and Lack of Compromise as a Second Layer of Party Polarization”,American Behavioral Scientist,Vo.56,No.12,2012.。

在中国长期的主流宣传话语中,美国媒体对中国报道具有强烈的意识形态偏见(30)如郗蒙:《浅析美国媒体在中共“十八大”后的涉华报道特点——以〈纽约时报〉为例》,《现代国际关系》2013年第4期;李希光:《为什么美国媒体会“遗漏”重要新闻》,《红旗文稿》2016年第10期;刘涛:《西方数据新闻中的中国——一个视觉修辞分析框架》,《新闻与传播研究》2016年第2期。,这营造了一定程度上中国公众的美国媒体偏见感知。但是随着改革开放和互联网进程的加速发展,尤其是移动互联网的发展,新闻媒介接触日趋多元化,部分中国公众认为美国媒体新闻报道更具有客观性和可信性(31)Haifeng Huang,Yao-Yuan Yeh,“Information from Abroad:Foreign Media,Selective Exposure and Political Support in China”,British Journal of Political Science,Vol.49,No.2,2019.。在中美贸易摩擦新闻报道中,中国公众既能接触到官方媒体关于中美贸易摩擦进展、双方立场等方面的报道,也能接触到非官方媒体、西方媒体剖析中美贸易摩擦背后的战略博弈、经贸利益、知识产权纷争等报道。那么,这些报道是否会影响到中国公众对美国人假定影响的感知、对其他公众假定影响的感知、对朋友假定影响的感知,进而影响政治支持,关键在于媒体偏见感知。本文由此提出研究假设:

媒体偏见感知在媒介使用与假定影响的关系中起调节作用,即高媒体偏见感知会强化媒介使用与假定影响之间的关系,而低媒体偏见感知则削弱两者之间的关系。

综上所述,我们的研究模型如图1所示。

(图1) 研究模型

三、研究设计

(一)研究程序与数据来源

本研究采用问卷调查的方式收集数据,主要采用线下调查和网络调查相结合的方式,调查对象是18岁以上的中国公民。线下实地调查的调研范围包括北京、郑州、成都、上海、深圳、贵阳六个大城市(32)由于该研究主要聚焦中美贸易摩擦的新闻使用,大城市公众相较而言教育程度更高,接触和关注这类新闻的机率更大;考虑到不同区域公众政治文化的不同,在选择城市时尽量兼顾直辖市、省会城市、非省会城市,以及华北、华中、华东、西南、华南等不同地区,最终选择这六个城市。,每个城市派驻2个调查员从2019年1月10日-20日进行随机问卷调查。在调查中考虑到调查对象的多元性,主要在居民社区、乡镇服务站、金融区和大学城发放问卷,每个城市实际发放300份问卷,共回收有效问卷1251份,有效回收率是69.5%。网络调查是从2018年12月起到2019年3月15日,主要在问卷网平台发放问卷,吸引网民自愿填答,并且通过同学朋友宣传方式推广,共收集700多份问卷,剔除无效和随意作答问卷,共得到网络有效问卷594份。几项累计得到有效问卷1845份,样本个人情况分布如表1所示。

(表1) 样本的基本情况表(n=1845)

(二)变量测量

1.因变量

本文因变量是政治支持,主要借鉴陈捷(33)陈捷:《中国民众政治支持的测量与分析》,第21-26页。、郑振清(34)郑振清、苏毓淞、张佑宗:《公众政治支持的社会来源及其变化——基于2015年“中国城乡社会治理调查”(CSGS)的实证研究》。关于政治支持的测量。问卷设计了13个方面的问题测量中国公众的政治支持,问题的答案分为:(1)完全不认同,(2)比较不认同,(3)差不多,(4)比较认同,(5)非常认同。13个项目的Cronbach’s alpha系数为0.930,表明其具有很高的内在一致性。用主成分法进行因子分析,最大方差法旋转,显示KMO值达到0.935,Bartlett 的球形度检验近似卡方值为17170.455(自由度为78)达显著,适合做因子分析(35)郭志刚主编:《社会统计分析方法:SPSS软件应用(第二版)》,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5年,第95页。。从中提取两个因子,分别为“普遍支持因子”和“特定支持因子”,具体项目如表2所示。普遍支持因子Cronbach’s alpha系数为0.934,特定支持因子Cronbach’s alpha系数为0.791,说明这两个因子的信度水平都较高。

(表2) 政治支持因子分析:测量项目和因子负荷

2.自变量

本文的自变量包括媒介使用、假定影响和媒介偏见感知。

媒介使用参照马德勇主持的“网民社会意识调查”问卷和中国综合社会调查(CGSS)问卷,设置9个项目用主成分法进行因子分析,最大方差法旋转,显示KMO值达到0.767,Bartlett的球形度检验近似卡方值为4542.570(自由度为36)达显著,适合做因子分析。提炼出三个因子:西方媒体新闻使用因子、非官方媒体新闻使用因子和官方媒体新闻使用因子,三个因子的累计解释方差比为64.371%。各因子项目、解释方差率和信度值如表3所示,三个因子的Cronbach’s alpha系数均高于0.6,KMO值均高于0.7,说明各因子题目具有较好的信度和效度。问题答案按照李克特五度设计,分别为:(1)几乎没有,(2)偶尔,(3)经常,(4)比较频繁,(5)非常频繁。这三个因子的各个项目分别加总后得到各个因子指数。从表3的描述性分析可以看出西方媒体新闻使用因子均值平均数为1.62,得分率为32.4%;非官方媒体新闻使用因子均值平均数为2.39,得分率为47.75%;官方媒体新闻使用因子均值平均数为2.42,得分率为48.4%。这表明调查对象使用中国的官方媒体和非官方媒体看新闻比率较高,而使用西方媒体了解新闻的相对比较少。总的来说,公众新闻使用频率都不太高。

假定影响变量主要根据古特尔和斯特瑞(36)Albert C.Gunther,J.Douglas Storey,“The Influence of Presumed Influence”.、科恩和茨法蒂(37)Jonathan Cohen,Yariv Tsfati,“The Influence of Presumed Media Influence on Strategic Voting”.的测量题项,分为美国人假定影响、自我假定影响、其他中国公众假定影响、朋友假定影响。均采用李克特5点量表,分别为:(1)完全不受影响,(2)不受影响,(3)一般,(4)比较受影响,(5)非常受影响。8个项目的Cronbach’s alpha系数为0.599,KMO值为0.593,基本符合信度和效度要求。从表4描述性分析结果来看,这四个假定影响的得分均值平均数分别为3.375、2.99、3.2、2.39;由于这4个变量每个包含2个题项,每项最高5分,满分为10分,得分率分别为67.5%、59.8%、64%、47.8%。可见调查对象认为美国人假定影响是比较高的,其他三项即中国公众假定影响、自我假定影响和朋友假定影响则比较低。在中国媒体和西方媒体影响感知上,西方媒体自我假定影响高于中国媒体自我假定影响;相反的是,在自我判断中,其他中国公众和朋友的西方媒体自我假定影响程度低于中国媒体自我假定影响。

(表3) 媒介使用因子分析:测量项目、描述性分析和因子负荷

(表4) 假定影响各题项描述性分析

调节变量是媒介偏见感知,根据周树华和闫岩对媒体偏见的理论梳理(38)周树华、闫岩:《媒体的偏见?媒体的客观和主观偏差研究》,魏然等:《媒体效果与社会变迁》,第159-183页。,参考巴尼基和罗杰斯(39)Matthew Barnidge,Hernando Rojas,“Hostile Media Perceptions,Presumed Media Influence,and Political Talk:Expanding the Corrective Action Hypothesis”.、古特尔等(40)Albert C.Gunther,Nicole Miller,Janice L.Liebhart,“Assimilation and Contrast in a Test of the Hostile Media Effect”,Communication Research,Vol.36,No.6,2009;Albert C.Gunther,Kathleen Schmitt,“Mapping Boundaries of the Hostile Eedia Effect”,Journal of Communication,Vol.54,No.1,2004.关于媒介偏见感知的测量,设置4个题项,包括:(1)“美国媒体记者对中国有偏见”;(2)“美国媒体喜欢报道中国的负面问题”;(3)“美国媒体喜欢以负面方式报道其他国家”;(4)“美国媒体对中国报道是带有政治目的的”。采用李克特5度量表,分别为:(1)完全不认同,(2)比较不认同,(3)差不多,(4)比较认同,(5)非常认同。4个项目的Cronbach’s alpha系数为0.896,KMO值为0.875,表明其具有较高的信度和效度。4个项目加总为媒介偏见感知指数。从描述性分析结果可以看出,媒介偏见感知4个项目均值均在3.25以上,平均均值是3.295,这说明调查对象比较认同美国媒体报道中国问题存在偏见。

3.控制变量

本文的控制变量包括已有研究中提到的人口特征,即年龄、教育程度、政治面貌、社会心理距离。年龄是定序变量,18-35岁(青年)=1,36-60岁(中年)=2,60岁以上=3。教育程度是定序变量,小学及以下=1,中学=2,大专及本科=3,硕士及以上=4。家庭收入是定序变量,低收入(12万以下)=1,中产阶级(12-100万)=2,高收入(100万以上)=3。政治面貌是否党员(党员=1,非党员=0)、社会心理距离(与美国文化差异大=1,差异小=0)都是虚拟变量。

四、研究发现和分析

(一)媒介使用、假定影响与政治支持:媒体偏见感知的调节作用

根据方杰等的建议(41)方杰等:《基于多元回归的调节效应分析》,《心理科学》2015年第3期。,为使回归方程系数更具解释意义,本文对变量进行中心化处理并计算出调节作用交互项,即新闻使用三个子变量分别与媒体偏见感知的乘积,假定影响四个子变量与媒体偏见感知的乘积。

如果一个模型包含不止三个变量,可能同时包含调节变量和中介变量,这些变量在模型中的位置和作用不同会产生不同的模型。有中介的调节模型就是同时包含调节变量和中介变量的一种常见模型。有中介的调节模型意味着自变量对因变量的效应受到调节变量的影响,而调节变量(至少部分地)通过中介变量而起作用(42)叶宝娟、温忠麟:《有中介的调节模型检验方法:甄别和整合》,《心理学报》2013年9期。。本文研究假设提出,中国公众的媒体偏见感知越强,媒体使用对假定影响的效应会相应增强,假定影响对政治支持的效应也会相应增强,即媒体偏见感知具有调节作用。也就是要检验在媒体使用对政治支持的影响中是否存在假定影响作为中介、媒体偏见感知作为调节的效应模型。

调节变量检验主要回归模型如下:

方程(1) 做政治支持(Y)对媒介使用(X)、媒体偏见感知(U)和媒体偏见感知媒介使用交叉项(UX)的回归

Y=c0+c1X+c2U+c3UX+e1

(1)

方程(2) 做假定影响(W)对媒介使用(X)、媒体偏见感知(U)和媒体偏见感知媒介使用交叉项(UX)的回归

W=a0+a1X+a2U+a3UX+e2

(2)

方程(3) 做政治支持(Y)对媒介使用(X)、媒体偏见感知(U)和媒体偏见感知媒介使用(UX)、假定影响(W)、假定影响和媒体偏见感知交叉项(UW)的回归

Y=c'0+c'1X+c'2U+c'3UX+b1W+b2UW+e3

(3)

叶娟、温忠麟在对过去五种有中介的调节模型进行分析后,提出检验有中介调节效应混合模型检验程序(43)叶宝娟、温忠麟:《有中介的调节模型检验方法:甄别和整合》。。根据这个程序对媒体偏见感知的调节变量效应检验步骤为:第一,检验方程(1)的回归系数c3,如果显著,继续下面的步骤,如模型美国人假定影响(D1)、自我假定影响(D2)、其他公众假定影响(D3)、朋友假定影响(D4)所示,只有在美国人假定影响回归模型(D1)中,西方媒介使用与媒体偏见感知的交互项系数显著(beta=-.059,p<0.001),在自我假定影响回归模型(D2)中,中国官方媒介使用与媒体偏见感知的交互项系数显著(beta=-.061,p<0.001)。第二,检验方程(2)的回归系数a1和a3,以及方程(3)的回归系数b1和b2,如果a3和b1显著,或者a3和b2显著,则媒介使用与媒体偏见感知对政治支持的影响至少有一部分通过中介变量假定影响实现。如果a1和b2显著,则媒体偏见感知通过调节假定影响对政治支持的效应,间接调节了媒介使用对政治支持的效应。

通过对普遍支持和特定支持进行分析,其中:模型D5做普遍支持对媒介使用三个子变量、媒体偏见感知和媒介使用三个子变量分别与媒体偏见感知的交互项,D6做普遍支持对媒介使用三个子变量、媒体偏见感知、媒介使用三个子变量和媒体偏见感知的交互项、假定影响四个子变量、假定影响四个子变量分别和媒体偏见感知的交互项;模型D7做特定支持对媒介使用三个子变量、媒体偏见感知和媒介使用三个子变量分别与媒体偏见感知的交互项,D8做特定支持对媒介使用三个子变量、媒体偏见感知、媒介使用三个子变量和媒体偏见感知的交互项、假定影响四个子变量、假定影响四个子变量分别和媒体偏见感知的交互项。结果如表5所示,在模型D5中,中国官方媒介使用与媒体偏见感知的交互项(beta=.058,p<0.001)、西方媒介使用与媒体偏见感知的交互项(beta=-.086,p<0.001)的回归系数显著;在模型D6中,美国人假定影响(beta=.057,p<0.001)、自我假定影响(beta=.053,p<0.001)、其他公众假定影响(beta=.106,p<0.001)、朋友假定影响(beta=-.271,p<0.001)的回归系数也都显著。验证结果符合验证程序中a3和b1显著的条件,因此意味着媒介使用与媒体偏见感知对普遍支持的影响至少有一部分通过中介变量假定影响实现。再来看特定支持模型D7和D8:在模型D7中,中国非官方媒介使用与媒体偏见感知的交互项(beta=-.059,p<0.001)、西方媒介使用与媒体偏见感知的交互项(beta=-.052,p<0.05)回归系数显著;在模型D8中,朋友假定影响(beta=-.111,p<0.001)、美国人假定影响与媒体偏见感知的交互项(beta=.062,p<0.01)回归系数显著,这也满足了验证程序中a3和b1或a3和b2回归系数显著的调节,证明了媒介使用与媒体偏见感知对普遍支持的影响至少有一部分通过中介变量假定影响实现。第三个步骤检验系数c'3,如果不显著,说明调节效应有完全中介;如果显著,说明调节效应有部分中介。在模型D6中,中国官方媒介使用与媒体偏见感知交互项(beta=.051,p<0.001)、西方媒介使用与媒体偏见感知交互项(beta=-.066,p<0.001)的回归系数显著;在模型D8中,中国非官方媒介使用与媒体偏见感知交互项(beta=-.060,p<0.001)的回归系数显著。这说明在普遍支持和特定支持的回归模型中,媒体偏见感知的调节效应被假定影响部分中介。

综上,在媒介使用与政治支持的关系中,媒体偏见感知起到了调节效应,而这种调节效应是通过假定影响起到了部分中介作用。这种有中介的调节模型,比较深入地解释了媒介使用对政治支持的作用机制,既阐明了媒介使用通过假定影响对政治支持起作用,还揭示了媒介使用在不同条件下政治支持存在差别的原因在于媒体偏见感知的不同。其中,普遍支持受到调节效应比特定支持更为显著,因为模型D6比D5拟合程度增加了4.9%,提高了7.5%;模型D8比D7拟合程度增加了0.8%,提高了2.1%。且普遍支持模型中中国官方媒介使用与媒体偏见感知交互项影响为正值、西方媒介使用与媒体偏见感知交互项的影响为负值;相对而言,特定支持模型中中国非官方媒介使用与媒体偏见感知交互项影响为负值。这意味着媒体偏见感知对于媒介使用和普遍支持、特定支持的调节效应具有不同的作用方向。

(二)媒介使用、媒体偏见感知、假定影响、特定支持与普遍支持的通径分析

在多元回归模型中,各个自变量被假设处于相同的地位,在实际经验中,变量之间的因果关系是更复杂的传递过程,通径分析则是探索系统因果关系的统计方法(44)郭志刚主编:《社会统计分析方法:SPSS软件应用(第二版)》,第137页。。为了清晰展现媒介使用、媒体偏见感知、假定影响、特定支持和普遍支持的因果关系,我们运用通径分析研究这些变量之间的关系。普遍支持是外生变量,中国官方媒介使用、中国非官方媒介使用、西方媒介使用、假定影响、媒体偏见感知、特定支持都是内生变量。假定影响即为四个自变量的平均值,由于若放入四个子变量作为内生变量,此通径分析会过于复杂,故这里将四个子变量合为“假定影响”这个变量。

根据通径分析的步骤,首先根据初始通径模型完成四个回归(45)分别为:(1)假定影响对媒介使用三个子变量、媒体偏见感知的回归;(2)媒体偏见感知对媒介使用三个子变量的回归;(3)特定支持对媒介使用三个子变量、假定影响、媒体偏见感知的回归;(4)普遍支持对媒介使用三个子变量、假定影响、媒体偏见感知、特定支持的回归。,然后根据通径系数删去不显著的通径,得到新的调试模型,如图2所示。中国官方媒介使用(beta=-.095,p<0.001)、中国非官方媒介使用(beta=.036,p<0.001)对普遍支持具有直接影响作用;同时,中国非官方媒介使用、西方媒介使用通过作用于假定影响对普遍支持具有间接影响作用;西方媒介使用通过分别作用于媒体偏见感知和特定支持对普遍支持产生间接效果。具体来说,有以下路径:第一条,中国官方媒介使用——普遍支持;第二条,中国非官方媒介使用——普遍支持;第三条,中国非官方媒介使用——假定影响——普遍支持;第四条,中国非官方媒介使用——假定影响——特定支持——普遍支持;第五条,西方媒介使用——假定影响——普遍支持;第六条,西方媒介使用——假定影响——特定支持——普遍支持;第七条,西方媒介使用——特定支持——普遍支持;第八条,西方媒介使用——媒体偏见感知——特定支持——普遍支持;第九条,西方媒介使用——媒体偏见感知——普遍支持。

(表5) 媒体偏见感知的调节效应检验

(图2) 普遍支持影响因素通径分析图

事实上,通径分析不仅提供直接影响,而且可以分解出各外生变量通过其他中介变量对最终反应变量产生的间接影响,并且反映出直接影响、间接影响的方向与幅度,以及它们与简化模型的总影响之间的关系,也能提供变量中未析部分与伪相关部分(46)郭志刚主编:《社会统计分析方法:SPSS软件应用(第二版)》,第161页。。从通径分析结果能够直接辨识出假定影响、媒体偏见感知、特定支持在媒介使用和普遍支持中起到了重要的间接效应。需要注意的是:特定支持对于普遍支持具有显著正向效应(beta=.433,p<0.001)。根据伊斯顿的理论架构,特定支持与普遍支持并不存在紧密关联,虽然二者不完全独立,但仅仅是弱相关(47)陈捷:《中国民众政治支持的测量与分析》,第6页。。因为普遍支持和特定支持在形成过程和变化方式上都有不同。我们的分析指出特定支持能够稳固普遍支持,因为外交战略方面的特定支持与公共政策方面的特定支持并不一样,特别是在国际关系出现变局的背景下,外交战略特定支持与个人现实利益关系并不直接,与个人对国际关系感知和国家利益认知密切相关。因此,外交战略特定支持不会像国内公共政策特定支持一样不太稳定,反而在媒体影响下会相对持久,进而对普遍支持产生效应。

五、结论与讨论

(一)结果分析

本研究主要通过对媒体偏见感知调节效应的检验,进一步明确了假定影响如何在媒介使用和政治支持间起中介作用。在假定影响的研究中,媒体偏见感知是媒介使用和假定影响的重要调节变量,本研究不仅验证了这一点,并且进一步验证了媒体偏见感知主要是在西方媒介使用和政治支持中起到负向调节作用;在中国官方媒介使用和政治支持中起到正向调节作用。媒体偏见感知是一种主观心理现象,因为根据社会身份理论,人们部分程度依靠社会身份来构建自我身份,人们自然倾向于积极保护自我和自我所处群体的特殊性和优越性,于是即使另外群体的均衡报道都被认为是对己方怀有偏见。在这种社会心理框架下,人们倾向于通过选择性归类,对己方和对方观点作出不同权重的比较,从而认为对方报道没有客观反映出己方的真知灼见(48)周树华、闫岩:《敌意媒体理论:媒体偏见的主观感知研究》,《传播与社会学刊》2012年第22期。。这种媒体偏见感知受到媒体立场、信息来源和媒体到达程度的强烈影响,同时也会加剧人们的假定影响程度。显然,中国公众的美国媒体偏见感知不是一蹴而就的,是长期媒体涵化的结果,这能够促使中国公众强化官方媒体的观点,维护中国政治体制和外交政策的合法化。甚至有学者认为对于普通受众而言,他们并不追求新闻的绝对真实公正,而是倾向于选择他们觉得舒服的新闻来源进行消费,那么媒体偏见感知也可能是国内受众对于其他国家新闻的偏好,通过这种“舒服”的刻板认知为自己所属的政治制度辩护,并形成国家依赖(49)Aaron C.Kay,Danielle Gaucher,et al.,“Inequality,Discrimination,and the Power of the Status Quo:Direct Evidence for a Motivation to See the Way Things Are as the Way They Should Be”,Journal of Personality and Social Psychology,Vol.97,No.3,2009.。另一部分阅读西方媒介新闻报道的受众在媒体偏见感知作用下反而会降低对政治体制的维护意愿。这恰恰是他们作为理性受众有意识地抵御媒体偏见影响的“逆反心理”。简而言之,他们希望自己更为客观地看待中美贸易摩擦,尽管他们也会受到媒体偏见感知影响,也认为其他人会受到媒体影响,但是他们会采取更为中立的观点以抵御外交政策公共舆论上的冲动和非理性。

其次,通过对媒介使用、假定影响、媒体偏见感知、特定支持和普遍支持的通径分析,探讨了不同媒介使用对普遍支持的影响机制,也验证了特定支持对普遍支持的显著正向作用。特定支持通常被认为是短暂的不稳定的,普遍支持是相对稳定和变化缓慢的(50)陈捷:《中国民众政治支持的测量与分析》,第6页。,两者之间是弱相关。这种结论主要基于将国内公共政策作为特定支持对象,本研究则以国际关系议题作为特定支持对象分析媒介环境下两种不同类型支持的关系。结果确认了特定支持对普遍支持的显著影响效应,意味着政治支持作为外在环境和政治系统的重要变量,国际形势的变化会对国内公众的外交战略支持态度产生作用,进而影响他们对国内政治制度、政治共同体的情感与态度。

(二)实践启示

本研究结果具有三方面的实践启示。第一,基于媒介使用影响公众政治支持受到假定影响和媒体偏见感知等心理因素的多重影响,融合多种媒介途径和信息渠道进行全方位国际议题报道有助于增强政治支持。在融媒体环境下,官方媒体需要调整宣传策略、话语方式,以新闻内容的公正性、知识性、及时性、广博性赢得青年受众的青睐,从而强化他们的政治支持。第二,假定影响、媒体偏见感知等间接媒体效果需要在政治态度、政治行为研究中得到重视,从受众认知角度认识人们接受政治信息的过程,理解公共舆论形成机制。当代政治心理学家查尔斯·泰伯和米尔顿·洛奇发展了政治信息处理的JQP模型,指出动机偏见、情感传染、活跃传播都会对人类政治认知过程产生重要影响(51)Charles S.Taber,Milton Lodge,“The Illusion of Choice in Democratic Politics:The Unconscious Impact of Motivated Political Reasoning”,Political Psychology,Vol.37,No.S1,2016.。公众在接收媒介信息后,对媒体影响的预估、对公共舆论的预判,都会对自身的政治态度产生重要影响。这背后的形成机制可以借助于社会身份理论、自我归类理论、媒介说服推论、多元无知推论等理论进行精准分析。因此,我们需要加强相关理论的研讨和运用。第三,研究显示假定影响对特定支持的作用没有对普遍支持的作用显著,媒体偏见感知对特定支持的影响更为显著。这意味着特定支持的媒介途径有较为独立的影响机制。在大变局时代,人们对国际问题的态度主要依赖于媒介信息,而中美贸易摩擦仅仅是中国站在世界舞台中心国际政治经济秩序发生深刻变化的开始,中国公众会更加关注此类关于中国的国际问题报道。如何有效传播中国国际事务议题对公众支持中国外交战略乃至中国外交战略顺利发展都具有重要价值。

需要指出的是,由于本文主要聚焦于变量间关系的微观分析,因此结论比较复杂和琐碎,难以对其背后的宏观逻辑进行推断;本研究主要在中美贸易摩擦背景下进行论证分析,因变量的题目设置更加偏重于中美关系和外交战略,会使结论有一定的偏好性。基于此,未来还可以进一步在以下三个方面进行拓展:第一,需要进一步探究国内政策环境下假定影响与政治支持的关系,是否与国际政治环境下有显著不同;第二,进一步比较在影响政治支持的媒介效果中,启动效应、框架效果等直接效应与假定影响、媒体偏见感知等间接效应哪种更为显著;第三,可以对这一议题采取追踪式调研,以验证媒介使用、假定影响之间的历时互动关系是否对政治支持有作用。

附注: 本文还得到四川大学生思想政治教育研究中心课题“网络空间青年亚文化研究:表征、缘由及治理”(CSZ2041)的资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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